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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来白无常竟是姑娘?”老夫人惊讶道。

    男子将记了老夫人命数的字符递给那白衣少女:“这是位大财主,你可千万不要开罪啊。待人亲切点。”

    少女面无表情,拿过命数纸,看了老夫人一眼,依然用着并不平易近人的口吻说道:“随我走。”

    “哎,你别忘了,将‘那个’给我!”男子急忙道。

    白衣少女每天微微蹙了蹙,从怀中拿出一个纸片剪成的小人,送到男子手中。然后她引着老夫人离开了。

    周遭黑暗渐渐驱散,一切回归寻常。

    大梦已完了。

    清晨时,春泥到老夫人房中替她擦身,却意外发现老夫人在睡梦中便已离世。她面带安详,走之前像是听见了什么好事那样,连嘴角都泛着淡笑。

    受到老夫人离世的消息,许夫人尤为激动。她先是痛哭一场,后来变成癫狂的笑。她总算摆脱这道禁锢了她几十年的枷锁了。

    老夫人这一趟算是喜丧,没有痛苦没有折磨,没有给家人带来任何麻烦,安安静静地离开了。春泥领着许府剩余的人替老夫人风光操办了葬礼。有体有面,一切都有条不紊。这一举便彻底赢得了许夫人的接纳。

    许雅倾在昏迷第七天总算醒了过来。她浑身乏力,阵阵头疼。长期进食稀少,引得一阵反胃。她从床上坐起身子,看见家中处处布置了白色。家人围着她,还未从睡梦中解脱。许夫人倚在床边沉睡,余梦中在床尾闭目,秋月横在躺椅上,睡得哈喇子都流了出来。

    许雅倾小心翼翼,正想拿起床边放置着的衣衫披到许夫人身上,怎知不慎碰跌药碗,咔嚓一声脆响,惊醒了所有人。

    “对、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许雅倾带着歉意地看着家人。所有人呆呆地看着她。好像看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奇迹发生一样。静谧一阵,秋月率先打破这阵空白,他哭嚎地从躺椅起来,连爬带滚地来到许雅倾面前。

    “表姐!!你总算醒来了!呜呜呜呜,我还以为,以为我再也……”

    “这些白绫是为我而准备的吗?”许雅倾看着这些白色布置问道,“我觉得我好像死过了一回那样。”

    “你的确‘死’了一回!只不过你福大命大,便又活了过来。”秋月嗔道。

    “奶奶呢?你们知道吗,我竟然梦到奶奶用非常慈爱的口吻同我讲‘一直以来都辛苦了’这样的话,看来梦境与现实真的是相反的。”

    许雅倾这顿发问,屋里人都面面相觑了阵,最后是许夫人向她通知道:“你奶奶她在七日前便已离世了,今天是头七最后一日。”

    许雅倾笑意还在面上,渐渐凝结:“什么……”

    “放心,老夫人走得很安详。没有受什么痛苦。”秋月如是安慰道。许雅倾慢慢垂下头来,几滴眼泪从她眼中坠落,余梦中递过一块帕子,口中也宽慰道:“珍惜活着的机会。人能够活着真的不易。”

    正在这时,有家仆通报道:“公子回来了!官府将公子放回来了!”

    一瞬间,屋里人的气氛又遭到了扭转。许夫人喜出望外,大步向外走了一段,又不舍地回过头来痴看了许雅倾一眼,似乎赶去哪一边都不忍心。

    只见院中出行几个官差打扮的人,推着轮椅,上头坐着一个面色苍白的许雅伦,他遍身病气,瘦得皮包骨。随着轮椅的驱使,每磕一阵他便低头咳几声,仿佛不堪一击。这次逃过大难,许雅伦变得更加恭敬,他看见自己的家人全部站在台阶上迎接他,他的心底一阵感触,未等轮椅停下,他便奋力起身,向前走了几步,然后重重跪落在地。

    “雅伦!”许夫人着急地唤了声。

    在牢笼待了一个月,许雅伦的锐利已被磨灭了不少。他的容貌也发生了一丝变化,额头那道疤痕减少了他面容的清秀感,人也多了几分苍老之态。

    他向许夫人施礼以示不孝歉意。

    许夫人连连搀起他,高兴得又哭又笑,口中来来去去都是几句:“回来就好啦,一家人团圆最重要。”

    然后许雅伦又来到许雅倾跟前,又险些向她跪下去。许雅倾连连阻止他,口中喊道:“哥,不要这样!”

    “都是我不好,这一切本该由我来承担的。”许雅伦开口道,这一个月他在牢笼中想通了很多东西。

    许夫人握住这对儿女的手抢道:“是我不好。怪我从未为你们争取过,许府会发生这一系列闹剧,也是我怯弱造成的。”

    秋月在一旁听了,也不自觉加入坦白里:“我也有不好的地方,如果我当时可以劝阻赵公子……”

    余梦中站在一旁,看见这样画面顿然哭笑不得:“诸位不必用过去来惩罚自己。现在一家团聚是好事,你们不要辜负老夫人的心意。”

    这几人抬头,虽然不明余梦中其中含义,但自是有理便就纷纷欣然接受了。

    在这家人沉浸在团聚之时,一阵清声在门外响起:“雅伦!”

    许雅伦转过头去,他神色一动,立即掉头迎上前。不容分说,将那个日思夜念的人紧紧拥进怀里。春泥落入许雅伦怀里,长期抑制的坚强便也松散下来,她紧紧依在这个怀抱里,不论什么大风大浪,只要这个怀抱还属于她,她便毫无畏惧。

    “春泥,我总算回来了。”许雅伦意义深重地说道,“只是我落成现在这副模样,我希望你不要嫌……”

    话未说完,春泥眉头一皱,忽然推开许雅伦另过一边干呕。许雅伦见了,不禁有些难堪:“你,你不用这样应景吧?我都还未说完,你便已迫不及待表现出嫌弃了?”

    春泥顾不上回答,难受折磨得她脸色发白。屋里许夫人这个有经验的人一看,眉目一缓,她看向余梦中,似乎在寻求认同。余梦中得令走上前,替春泥细细诊脉,片刻他喜笑颜开道:“恭喜许公子。”

    “恭喜我?”许雅伦似乎还未反应过来。连许雅倾也看不下去了,从床上跳起来急道:“哥,你这个大傻蛋!你就要当爹了啊。”

    许雅伦一呆,立即看向春泥。见春泥面上透着一抹喜色,他眼眶一热,当下一把将春泥揽起,像个孩子得到了梦寐以求的东西那样,原地转了几个圈,口中依然不敢相信那样重复道:“我要当爹了?我竟然要做阿爹了!”

    “这下好了,许府发生了这么多事,该有一件好事来冲冲喜。”许夫人热切说道。那两个相拥着的年轻人听了,纷纷一阵惊讶,许雅伦忍不住问道:“娘,你这意思是,同意我跟春泥?”

    “我不会用许家来压制着你们兄妹二人了,从今以后你们便可自由选择自己的人生,只要你们感到幸福,我便不会阻拦。”

    此令一出,许雅伦与许雅倾便如获大赦。许雅倾更是心有慨然,从今以后,再也不用背负别人的人生去度过了。她看着许雅伦与春泥得到成全之后欣喜若狂的模样,心中不住感到阵阵羡煞。

    许雅伦得到了圆满,可她呢……不知道,她还能不能挽回曾经属于她的那段圆满。

    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许雅伦与春泥的婚事极其低调地办完了,任何一个亲友都没有通知。两人成亲之后便双双住到了别府去,许雅伦自动放弃了家业的继承,专心当起了教书先生,与春泥两人过上了平淡夫妻生活。

    许府由许雅倾正式接任,成为了新一代名正言顺的接班人。一切好似慢慢回归平静。唯独赵家那边任然没有声息。

    许雅倾差人多次打听,可赵家那边是铁了心要与许家断绝一切联系。一丝口风都不曾放出。渐渐地,连秋月都放弃了,他只当与赵书丞那一段过往是大梦一场。即使忧愁暗恨生,却也无可奈何。

    八月天气,任嚣笼罩在一层闷热中。许雅倾在铺子里核对数目,忙乱之余一碗酸梅汤送了过来。掌柜面目慈祥,关切叮嘱:“小姐,这是内人熬的酸梅汤,消暑健脾很见效的。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许雅倾疲惫中得到一丝缓解,她接过汤碗,感激地看着掌柜。上回掌柜拿了遣散费之后,回家苦思冥想了一夜,第二天又回到了海味铺里。再也没有提及离职之事。

    门庭处忽然传来一顿热闹人声,掌柜好奇眺望去,但见一群车马在门前停靠。阵仗架势,马车一停,便有七八个人拥到车门前,车门推开,一个肥胖的男子艰难地下到地上,男子周身财气显露,仿佛走一步都会开出一朵金花。

    掌柜定眼一看,不仅惊讶认道:“这不是应大少吗!”

    许雅倾立即放下酸梅汤恭迎上去。

    “应大公子登门造访,实在荣幸。”许雅倾客套着,她不禁观察应大少身后那支队伍,队里的人抬着箱子,来因不明。许雅倾心头一阵惧怕,该不是从前合作时的货物出问题了吧?

    许雅倾请应大少入座,冲了极好的茶招呼。应大少身子胖肥,坐一阵便大汗淋漓。他从怀里拿出绢帕,往脸上擦拭一遭,绢帕便已湿漉一片。许雅倾立即将酸梅汤送上去,应大少接过酸梅汤,一饮而尽,意犹未尽地咂咂嘴,眼神中飘出一丝缓解。

    “箱子抬进来。”应犹在吩咐道。

    三四个武夫将箱子抬进来,箱子揭开,一阵香味飘出,令许雅倾闻之心旷神怡。这是酒的味道。

    “这些是我的商队从欧罗巴带回来的酒,那些金发碧眼的番鬼酿的。虽然比不得我们,但起码也算一道独特风味。请笑纳。”

    许雅倾一顿,应大少竟请她笑纳。

    “上一回贸然上门,责怪你们供货以次品充上品一事,后来经查明,原来是你们那个早已离府的许总管捣的鬼。外人并不知你们已经解除了雇佣关系,见到他仍然唤得一声许总管,他便借着旗号招摇撞骗了不少熟客。若非老赵写信来告知,我怕是至今还蒙在鼓里,白白错失一位这么好的合作伙伴。”

    许雅倾有些不可思议:“是赵公子他写信替我们澄清的?”

    “对啊!老赵这个人,表面看上去好像没什么感情,实质内心热切得很。他在信里还极力向我举荐你们许氏的出产品。我们家也有开食肆,干货海味缺不了,下个月我夫人过寿,需要进一批极好的双头鲍和金钩翅,交给你们没问题吧?”

    许雅倾与掌柜面面相觑,纷纷欣喜。掌柜打包票道:“绝对没问题,我们许氏百年祖业,在任嚣口碑极佳。应公子请放心交给我们!”

    送走应大少,许雅倾终于露出了笑容,本以为海味铺要就此没落下去,怎知又迎来峰回路转。有了应家与看花楼这两条主线,海味铺重振便有望了。

    正午时许雅倾带着应大少赠予的心意回到府上,看见府中被金菊与月桂装点,许雅倾才醒起中秋将至。这时只见春泥领着几位家仆抬着几坛桂花酒走出来,看见许雅倾,春泥立即舀了一勺桂花酒来邀她品尝。桂花香味浓厚,味道偏甜,喝下去阵阵醉人。

    “怎么样,这桂花酒好喝吗?”春泥问道。

    许雅倾点点头:“这是哪里买来的。口感与我往日喝的桂花酒极为不同。”

    春泥笑得灿烂:“这哪里买得到,这是去年小姐亲自酿的。”

    许雅倾一怔,恍然隔世:“这是书恩酿的?”

    “小姐知道你酷爱喝酒,便花重金去酒坊请人教。当时她糟蹋了不下几十坛原料,总算成功了。正是你现在喝的这个。”

    难怪这样甜,这一丝一缕都是赵书恩的心意。许雅倾这想着,又不禁拿起舀勺喝了一口。

    “去年中秋我与小姐一同埋下这些桂花酒,当时小姐很是期盼地说,她要等到今年陪你一起喝完这些酒。”

    许雅倾一阵伤怀,她看着那坛芬芳的桂花酒。清澈酒面隐隐倒影出一张天真的笑脸,那个笑脸仿佛在说:“明年这时候,夫君就可以喝到我亲手酿造的酒了。今后就不止茗娘一个识得酿酒,我也可以给夫君酿。酿一辈子都可以!”

    滴答一声,一地滚热咸涩的液体落进酒里,许雅倾慌忙另过头去。

    才拭干泪水,便见许雅伦手持一叠书本从大门走了进来。他见了春泥,满眼都是深深的眷顾。对旁人视若无睹,他越过许雅倾,将书本伸到春泥跟前兴奋地向她介绍:“娘子,你看我又寻到了几本特别有意思的书,今晚便念给我们的孩儿知。”

    春泥听了哭笑不得:“这才三个月,他怎会听得到啊。怕是你自己想看这些书吧,不要给自己找借口。”

    “一本书我们一家人都可受益,这又有什么不好的?等孩儿出世,若是男儿,我便让他去考科举,当个金科状元。若是女儿,我便让她成为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他日让她嫁个。这样我们的孙儿也可沾得书卷气息。”许雅伦幸福地将春泥拥入怀中,与她一道计划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