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退群狼覃云苦战 杀恶虎亦媛敲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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茫茫冰原,飞雪连天,覃云火女相搀而行,举步维艰却不得不前。一连走过月余,却还不见冰原尽头,火女累颜愁色,暗自叹气道:“看来是我先前小视了冰极,行走这些时日,也未见风雪渐少,真不知还要多久能出此地。”“姑娘担心甚,一路有你做法,吃穿不愁,还能赏雪,岂非乐事?只管埋头走便是,早晚能出去。出去了,我还要好生谢姑娘哩!”覃云竟然听了去,咧着嘴一通憨笑。火女忙换上笑脸道:“我原是怕公子归家心切,你若这般想,我倒也心宽许多,且走罢。”说罢,二人继续赶路。
当晚夜深时,覃云在厚厚雪洞下竟被冻醒来,惊见身上所盖绒毯袱衾全无踪迹,仅剩原先在东海的一身破旧衣裳,忙探出洞外看向身旁另一雪洞里的火女,复惊见其单衣薄纱、面色苍白,闭目息微弱,蜷身冷瑟瑟。即要将其唤醒,两惊未抚,又是一惊。惊见不远处,几双冷光若烛火一般闪动,细细看,竟是一群雪色饿狼伏首寻来,聚于丈远外不再冒进,个个相互怂恿、蠢蠢欲动。覃云哪里遇过狼,自然有勇无措,慌张唤醒火女要紧。然声声唤喊,非但火女未醒来,却使得狼群中首狼一声嚎,群狼袭来。
手无寸铁,这可如何是好?覃云一头撞破雪洞隔层,趴在火女身旁,欲将其推醒。触及火女时,其不由打了个寒噤,火姑娘竟然通体冰冷。“难道这些天姑娘施展的法术会有伤元气?定是因法力耗竭才致使其昏迷不醒,怨不得白日里姑娘生出些愁叹之语。”覃云心头暗想道,“人家屡屡施恩于我,如今危急,绝不能连累姑娘遭害。待我将狼群引开,覃云这条命是死是活全凭天意罢!”想毕,覃云褪其衣披裹在火女身上,而后**上身冲出洞外,正撞见群狼,唬得群狼登时停步。覃云见到狼群,掉头就跑,一边跑一边喊叫,引得狼群兴奋起来,纷纷紧追其后。毕竟狼多,狼群里到底还是有一只嗅出生人味道,也不追赶覃云,只高声嚎叫示意群狼洞内另有其人。
于是狼群分成两股,一股仍在追赶覃云,落在后头的另一股却反向雪洞寻去。覃云好生恼火,这群畜生竟然也这般贼,调虎离山被识破,倘是见到火女,岂不是送肉入狼口?“坏了坏了,真是蠢人出愚策!”覃云被逼无奈,头脑热起来,自语道,“拼了!”只见其奋力半凌空,急急复折而回,冲着首狼飞腿踢来。狼被击倒在地,却无大碍,仍旧爬起身扑过来。屋漏偏逢连阴雨,冰极狂风不止,覃云根本没办法长久腾空,一旦不得已落地便给了群狼可乘之机。群狼扑来,赶紧飞身躲避,继而于不远处再度降落,群狼复扑来。如此赶路,终于回返雪洞,两股狼渐合为一。幸见火女尚安好,于是覃云疾步落身施救,正赶上一只狼扑咬而来,覃云边横臂搂护火女于胸口,边冲拳正中狼下颌,疼得它嗷嗷翻滚在地。眼看覃云携火女吃力地再次飞起,首狼甚怒,竟然足踏同伴身躯,一跃而起咬住覃云后腿,将二人拖倒在地,顺着雪坡一路滚下。
被狼拽落时,覃云顿觉小腿一紧,不及稳住阵脚,身一倾,便见眼前乱雪回旋、万物难分。一切混难管,只有护紧火女抱作一团,任尔天旋地转。终于低缓处停住,覃云连喘粗气,遥见群狼渐近,却无有力气,只是撑起身瘫坐在地。许是如此颠簸,终使得火女回神清醒过来,略睁眼恍惚之间见覃云坐守于身前,面色苍白不堪。这群饿狼岂容二人缠绵多言,随你或躺或坐、或生或死,横竖不论,只赶紧将生肉撕而分食才是正经。覃云双手皆因方才搏斗早已红肿,恶狼扑食这一瞬,只得以臂肘遮架于面聊算挣扎。火女怎肯坐视覃云陷于危境,虽确如覃云所料,其早已法术耗竭,然危急之时,火女仰天一声嘶喊,竟又唤来通身烈焰熊熊,顺势起身一指,烈焰如蛇般窜向扑来之狼。此狼瞬间化为焦炭,见火光更见狼尸,群狼生畏。
见火女醒来,覃云也生斗志,咬牙攥紧拳头,挺身跛足而立。谁料火女毕竟虚弱,烧死狼后,仍舍仙气为彼此添上厚衣御寒,故不胜风力站立不稳,连连向后趔倒,终而与覃云站并一处。首狼甚为狡黠,竟能看出此中虚势,其领着众狼将二人团团围定,也不求速成,只坐守在地。见狼群迟迟不肯离去,二人能猜到,这是在磨时耗功,静待困鱼之死。火女略偏头,苦笑道:“我本以为自己法力殆尽,你我横竖走不出冰极去,冻死在哪天夜里也未必,早有赴死之念。果然今晚应了,行将睡死过去,巧却遭遇狼群,偏生醒来,又见到公子为我受伤,禁不住要奋起顽抗,看来还是自己本不想死,也不能死。公子亦然,还是活着好。”覃云道:“先前不知道姑娘做法伤身,否则万万不会这般奢用法力。如今连你都临难不屈,我还能怎样,誓必保护姑娘闯出冰极去!”闻此言,火女心生暖意,一面伸手变出朴刀交予覃云一面交代道:“正中那只棕色胸脯的雪狼是它们头领,擒贼擒王,公子只须与我配合将其杀之,即可震慑狼群散去。”覃云默然点头接刀,扯来长布咬着牙忍伤痛跪地绑腿,略试腿脚复能用力,行动方便起来。
首狼本以为不过多久,面前二人即可作肉而食,谁料那瘸子竟然独身杀出。首狼见之甚欢,妄想能早些吃到嘴里,于是领着几只健硕公狼杀出阵来。覃云借风势时而腾空躲闪,时而挥刃砍杀。见此人拖着伤腿仍旧能半飞于天,首狼略停留,看准时机,复要故伎重演。你看它轻盈跃起、利齿重现,本欲一招制敌,不想却叫火女看破,暗地遥遥一弹指,覃云立时足踏火轮。火轮之火竟能燎到狼鼻子,惊得首狼急忙将头侧转回避,此举无疑是伸颈献首。覃云当机立断,抬手扬刃间,首狼顿觉喉咙一丝清凉一丝腥,而后有暖流从此处涌淌不止,呼吸也不能够,也不知是如何落在地上,撑起身未走几步,终究软在那里,视线渐渐模糊,直到知觉全无。首狼嚎也未嚎,就这样死在了自己认定的肉食手里。
首狼一死,狼群便惶然骚动,覃云一鼓作气,又结果两只,终于群狼纷纷溃散远逃。见狼群逃远,覃云仍未停下歇息,就势清理狼尸,去皮剔骨、挑选狼肉,并冲着蜷坐在地的火女招手朗笑道:“待会借姑娘一把火,我们烧烤狼肉吃。”火女微笑点头,坐地欣然守望。看着覃云身影,火女不觉联想起当年的仙君,又开始痴痴冥想:“世人总以为他只会说经讲道,仅我独晓其更是个性情中人。他设坛高论,满座宾朋皆因获道而陶然,仅我独悦其风华英姿世之无双。自那一刻,五脏六腑都已刻上他的影子,永生永世心里都恐难再装下别人。就连魂魄都跟着飞了去,常伴他身边,和他同喜同悲。桃花谷中天赐良缘,竟能与他执手相好,于是此生除此情外再无他事值得我去在乎。不在乎富贵荣华,不在乎道满登仙,也不在乎自己命将何往,只求天待他好。待他好胜于待我好,成全他胜于成全我,待他好亦是待我好,成全他亦是成全我。到底成于天毁于天,叫此情饱受千年之苦,叫仙君历经十二轮回。十二轮回之末,又偏叫我再遇见他,难道毁于天复要再成于天?覃云啊覃云,你究竟还能不能再做回仙君?还能不能洞天做洞房,以完前誓?冰极下赏君之身影,身是眼前覃云身,影是天涯仙君影,覃云之于仙君,像也不像……”
覃云火女二人终寻到背风处,变来柴火烧烤狼肉,火女见覃云双手红肿,不忍再劳烦他,主动要将肉食接过来,自己动手。覃云横竖不肯,只说道:“手红肿一阵就过去了,倒是姑娘身体要当心。这些沾血的脏活,交给我来做,只是委屈了姑娘给我变来的这身好衣裳。”火女笑道:“不当紧,一会再变就是。”“快别再为这些费神,我打小便在山林里穿行采药,吃粗食穿粗布,换了这身倒不自在。弄脏了也好,任我胡乱穿罢,省得以后还得为爱惜衣裳处处费心。”笑说着,见覃云将削下来的狼肉穿在木枝上,边撒盐边架起来翻烤,继而又道:“先前全蒙姑娘照顾,虽在冰极却也没吃甚苦头。如今姑娘这般虚弱,以后就看我来照顾你罢!这些狼肉我就用布包着,天冷不会坏掉,倒也省心,很够咱们吃上一阵的。”覃云笑起来如此知足乐天,再严峻的情势也叫人愁不起来。没办法,火女舒展眉头,露出莞尔一笑。不多时,覃云递来木柄示意火女趁热,肉香扑鼻,虽吃的是狼肉,然冰天雪地里倒也顾不得许多。火女更是不会计较,爽快接过来,邀覃云同坐烤火,一齐美滋美味吃嚼开来。
正吃着,覃云忽而诡异一笑,说道:“有肉无酒可真没意思,火姑娘不想喝点暖暖身子?”火女不解,覃云偏故弄玄虚,抢言道:“一来我这里有酒,不用姑娘去变;二来纵是体虚也不惧多饮,姑娘自可放心;三来连饮百坛醉不倒,只会愈饮愈乐。”火女笑道:“哪里有这等好酒?待我先变来酒盏。”“唉,不用不用。”覃云忙止住火女,神秘笑道,“这等好酒何用酒盏,当论坛痛饮才对!”“也好,公子上酒罢。”看样子,火女很想知道究竟。覃云放下肉食,跑向远处,而后欢欢喜喜复折回来。你看他佯装赶车驾马而来,边挥动马鞭边吆喝道:“风姑雪婆莫要拦路,山精地怪莫要眼馋,我有上等仙酒一车,款待天山来的姑娘!驾驾驾!”车马停稳,覃云提下两坛,放置火女面前。而后搓手哈气跺跺脚,活动一番后,仍坐下抱起一坛,乐呵呵地请让道:“姑娘且揭开酒坛,闻闻我这酒香也不香?”火女终得会意,亦假装身边有酒,虚做样子揭盖来闻,不禁赞道:“好酒好酒,千古佳酿!”话罢与覃云同声而笑,继而二人开怀畅饮起来。真可谓饮酒吃肉苦为乐,言笑碰坛何须愁,不说流离饥寒事,却道好雪又好风。
后来的日子里,二人患难相依,关系越发亲密。雪夜篝火下,二人挤在一处,火女终于将自己与仙君的故事告诉了覃云。覃云心潮汹涌,紧紧捏住火女之手,躲过其眼神,略含笑看向远方,终而轻声道:“区区冰原岂能困住我木玄仙君!姑娘以后莫再去天上,跟我在一起罢……”这话叫火女双颊垂冰,这话叫火女心锁顿开,这话叫火女永生难忘,这话叫火女跨越阴阳。
千冰极架火人食兽,老虎冲途闻兽食人。莫惊异,魔族领地此等事再寻常不过,别处都是鸟兽逢人便躲,到了这里反倒是妖魔称霸以强食弱,山民皆藏而聚居以相互照应,惶惶不得终日。如此凶险之地,偏有执意故往之人,此人便是龙女周亦媛。自离开金兰山,时一年有余,亦媛浪迹天涯、随遇而安,虽与长眉分道扬镳,却从未曾放弃旧业,一路上仍不忘收厉鬼散冤魂,更将鬼族盘踞的夜叉山和八荒坡全盘剿杀,故而声名大振,被世人尊奉为“黑菩萨”。哪里有死灵聚集为害,哪里便会招引来黑菩萨。
且说这老虎冲,怨气袭人鬼影纠缠,慧眼者便能看出,这里是个伥鬼孳生的凶险之地。你看那冲口白雾重重阴风簌簌,隐约见一身影轻快向冲上走来,愈来愈近,原来是个脏兮兮的小花子。这花子手拎竹杖雀跃而行,一路观望冲上可有人家,满脸轻松样,一路穷欢喜。过了冲口,行有数里才发现几处人家,于是急忙捧着空腹挨家敲门行乞。谁知各家都房门紧闭,屋内也无动静,倒像是一片荒宅。花子有些失望,坐在人家门沿,恬静地望着秋风扫落叶,不觉有些寒意。一坐便是半天,四下里仍无动静,乏味之余,竟然倚着门板倒头睡去。
不知过了许久,朦胧中小花子感觉到有人在推搡他,渐睁双眼看去,这门户内竟有人家,出来的是一个老头。其实他在门内悄悄观察花子多时,确信这花子不是鬼怪变化,这才壮着胆好心出来相见。见花子醒来,老头边招手边用轻紧声气道:“嘿!那娃,来,快来!轻点轻点……”花子见老头如此小心翼翼,也不得不学着样儿小心起来,举首四望悄步进门。进到屋里,花子才发现,这房屋里还有个老太婆和一个垂髫小童,原来是祖孙三人。
小花子尚未及讨要饭食,老太婆早已端出一簸箕粗粮馍馍,好心催促花子快吃。花子接过簸箕蹲下来,簸箕搁在腿上,迅速拿起一个就往嘴里塞。老头边劝花子吃慢些,边让孙儿去取些水来,继而问道:“这娃,你告诉我,你是怎个到这儿来的?外面就没遇见鬼怪?”“这里在闹妖怪?”花子反问道。老太婆接过话,亦反问道:“你不知道?这里是老虎冲!”“我哪里知道!管那些做甚,我整日饥一顿饱一顿,有一日没一日的,只管信步胡游乱闯,混饱肚子便是。倘是哪天真遭了妖怪,死也死得。”花子摆摆手,倒也不惧怕。“你这娃好生冒失!”老太婆训斥道,“哪里就这般轻生!若是外头真没甚鬼怪,今日已晚,待明日你就引我们沿原路逃出去罢。”花子点头拍胸道:“没问题,快把水拿来,叫我喝上几口,咱们再说话。”这时小童两手端来满满一瓢水,小心翼翼地走到爷爷面前。老头接过水瓢,对孙儿笑道:“这般实诚!又不是啥好东西,盛这满做甚?”继而递于花子,解释道:“我们这里常有鬼怪出没,只敢白日里偷偷摸摸抢做些熟食,锅灶只让它冷着最好,水也不敢长烧,生怕叫那些鬼怪嗅出阳气寻到这里来。所以只有凉水,娃娃将就喝罢。”“不碍事不碍事,在外头生水不也照喝哩!”小花子抢过水瓢,猛灌几口后,冲着众人咧嘴开笑,祖孙几个也少有地露出笑脸来。
接着,祖孙几个忙问起花子上冲时沿途所见,花子照实言说。再三询问,花子略显不耐烦,直接道:“放心!我自会引你们平安出去,别打听了!”继而花子好奇地笑着反问道:“我倒是蛮喜欢听人讲鬼说怪的,你们且说说看,这里有何妖怪?别是自己吓唬自己罢。”老太婆摇头道:“这娃!人家都恐避之不及,你还专门打听,要是真叫你撞见,还不知你吓得怎样哩!”“鬼兵!我们这儿,夜里常有鬼兵来抓人!”小孙孙冲着花子惊恐地嚷嚷道。“哦?快说于我听!”花子丢了簸箕水瓢,站起身来好生兴奋。老太婆赶紧捂住孙儿嘴巴,执意不让说。花子佯装恼怒道:“叫我送你们出去,你们也太无诚意!我连这妖怪是个甚都不知道,怎个帮你们?”
老头终而一叹掷地,将这老虎冲的鬼怪之事前前后后和盘托出:旧日里老虎冲魔绝洞有两个妖魔,号称“青虎大王”与“青虎夫人”,冲上山民须按月上供童男童女,方可得安生。无奈依从之,山民尚能苟且存生。后来又来了个妖魔,号称“白虎大王”,这个妖魔甚是厉害,按照魔族旧规与青虎大王歃血决斗,胜者取下败者头颅,挂于旗杆做称王印绶,号令群妖唯我独尊。结果,青虎大王的头颅最终被挂在旗杆之上,其夫人负重伤逃之夭夭。青虎手下几员头领亦为不服,齐战白虎,仍旧不敌,皆被摘下头颅。终然,魔绝洞青旗易白旗,白虎旗下头颅串串,满山旧部纷纷归降。这白虎大王凶残甚过青虎,他也不要甚贡品,只把满山山民当做猎物,时常兴众捕杀以为乐。白虎还会一道妖术,若见到壮丁便捉来食之,吐其骨即化为伥鬼,全心替白虎效命,六亲不认。老头膝下仅有一独子,儿子上山打柴,终而一去不返。儿子已成家,有妻有小。前些日鬼兵因觉察到屋内动静,破门而入,儿媳为掩护老弱,故意站在明处向外突逃,终被伥鬼所围杀。如今好好一家人,仅剩祖孙三个相依为命,日日担惊受怕。
说着说着,悲从中来,祖孙三人相拥而泣。“嘘!屋外有动静。”小花子很是机警,觉察到门外异响。祖孙赶紧收声忍泪,侧耳细听。初时未见声响,后有鬼哭风嚎,再是凶汉叫门,末了哀号惨叫、求饶狂笑混作一团。“鬼兵鬼兵!”老太婆面孔都在抽搐,颤巍巍地将孙儿紧紧搂住,“定是邻家的几户也遭了殃,作孽呦作孽!”“还愣着做甚,赶紧躲进来!”老头跑到柜子旁,开柜门掀柜帘,帘子后竟藏着地洞,“自上次儿媳出事,也算长了记性,挖这个洞到底还能用上。”四人慌慌张张钻进洞去。
不多时,门闩未启阴影暗动,渗进来个男人,你看他面色苍白、眉浓目陷,红口白齿不言语,行动却闻灵异声。趴在柜缝的老太婆一眼认出,这是儿子,不觉满眼泪光,明知儿子已成伥鬼,却奈何忍不住要出去相认,终被老头一把拉住。“娘在哪?出来救我,儿好难受……”这男人通身病弱之态,坐于长板凳上苦叹连连。老太婆终究没忍住,执意撞开柜门来见儿子,于是老头孙儿也先后跟出来。手抚儿子面颊,老太婆不觉一个寒噤,倒也不是害怕,只是心痛与不舍。谁知这男人见老小俱在,竟变愁作喜,登时站起身大笑不止。几个小妖闻声,手执刀斧踹开门闯进来。老头见况好生恨恼,伸手要打儿子,儿子哪里管这些,只捉住自己儿子死活不放。即刻老头被几个冲上来的小妖拿住,老太婆慌神跪地代其求饶,儿子竟然眼睁睁看着小妖背后举斧劈向生母。情急之下,忽见太婆周身瞬闪幽光,斧刃未及却早已弹飞。众妖大惊失色,复见一道光影划过,伥鬼如云气一般被人手挥散而去,终化作枯骨一摊,枯骨旁多出凤头一双。向上探看,乃是一青衣女子,黑纱遮面泰然而立。不及反应,弹指间便要了几个小妖性命,祖孙三个愣住半天,才连连叩头谢恩。这女子默然将祖孙搀起,继而行至门外,摆手示意三人切莫出门后,合门驾云飞于天间去。
荒宅门门皆洞开,群鬼群怪捉人来,笑视鬼怪若蝼蚁,高天显圣云中龙。杀人的、扭打的、哭喊的、逃命的,云下正乱成一片,忽闻云天间一声恢宏咆哮,顿时生灵死灵齐向天看。“尔等听着,黑菩萨在此!叫你们领头的速速上来受死!”这女子原来是龙女周亦媛。少顷,两个虎背熊腰的壮汉亦飞上云去,其中一个怒喝道:“呔,你这女妖可听仔细,爷问你话,最好想明白再说!你果真是黑菩萨?倘是虚借名号为逞能,劝你早些逃命去!”亦媛看向二人,不住笑道:“你这老虎精竟是个呆货,有借名号生钱的,有借名号牟利的,哪有人借名号不为占便宜的?我杀了你俩,最多也就是捞张虎皮而已,不值不值!”“这妖女好大胆!甚么黑菩萨,不过是个游荡乞食的叫花子罢了。你可知我们是谁?!‘夺命五虎’杀人如麻,方圆千里哪个敢招惹?!”另一个壮汉故作声势,洋洋自夸。亦媛岂会惧怕,怒目讥讽道:“好你个人皮兽心的魔障,为你家主子吮痈舐痔,没做伥鬼,倒比伥鬼更乖巧!既然说我是游荡乞食,如今到了贵宝地,你这乖儿子还不快叫你父王分我几座山头,免得外人笑你家小气!”话罢,气得两个妖怪捶胸顿足、咬牙切齿,一个挥动虎头板斧怒不可揭,一个紧握双戟猎叉几欲扑来。
亦媛真生慧眼,竟能看出对面兄弟俩一个乃老虎妖怪,另一个竟是助纣为虐的人族武士。确是如此,白虎大王如今渐老,麾下却有五员猛将胜过大王之勇,人称“夺命五虎”,故而老虎冲声名未减,仍称霸一方。且说这五虎之中有三虎是老大王的亲子,余下老三和老四却是大王爱才,认下的人族义子。这日老四老五兄弟俩领人马外出猎食,却巧撞见周亦媛,狭路相逢自然是好一番恶斗!
“四哥休与她说嘴,恼煞我也!我在夜叉山的几个兄弟就是叫她害了性命!正要找她寻仇,她还不知死活,居然送上门来!哇呀呀,先吃我一叉!”说着,虎精举叉刺来,周亦媛轻身躲闪至虎精身后,冲着虎屁股抬腿便是一脚。老五仰面栽倒,这才知小看了亦媛,其力气倒真不小,险些被她踹下云去,幸好两脚勾住云角,这才复爬上云来。刚站稳,气恼在心,扬起风尘看准亦媛急急又是一个虎扑。风起云涌飞砂石,以静制动龙戏虎,将将开战三回合,回回虎弟丑态出。老四见五弟不是亦媛对手,以斧破云冲杀进来助战,三人战成一团。越战两兄弟越显被动,渐渐只能招架。老五见不敌,乃动歪念,悄悄隐云遁去,飞到亦媛身后欲偷袭制胜。一切顺风顺水,老五伏地而行,行至足够近,一声狂吼钢叉径直刺向亦媛后心。待亦媛惊觉,诸事已迟,钢叉回避不得,重重刺在亦媛身后。
“当——”一声金属鸣叫,引得云下众人纷纷探看。明明得见刺中敌手,可武器偏偏却像撞在铁石上一般,老五顿觉手震得发麻,惊眼看向钢叉,早已弯折扭曲。云中二虎不及多想,更见亦媛亦是一声狂吼,继而身躯渐长,肤生黑鳞,背上扛负巨刀一柄,幽光寒气令人生畏。想来定是这冥王刀震折了方才虎精刺来的钢叉。通体黝黑的金刚巨神刀枪不入、斧凿不侵,身形之大足以遮天蔽日。“黑菩萨!”也不知是谁这么惊声一叫,云下众人才纷纷回过神来。见到这般庞大的怪物,吓得妖魔鬼怪抱头鼠窜。黑菩萨双目瞪得滚圆,看向云下伥鬼哄逃,果断抽刀一片横扫。冥刀扫过,顿时千余里内地动山摇,碰鬼鬼枯触妖妖折。只寥寥数下,便把老四老五带来的众人马打扫得一干二净。老四看在眼里,怒而生勇,硬要与之死拼。老五却已胆破,强行扯上四哥,放出烟障想要逃走。黑菩萨岂肯放过贼首,伸来巨指将二虎死死钳住,略开口若川若海,独独偏将叫苦叫饶的老五丢入口,咀肉嚼骨衣甲并食。老四反无惧色,满面悲愤,叫骂连连。黑菩萨只将其拎起,粗声粗气道:“留你性命,日后再来战我!你且去告诉那白虎,就说我来了,叫他把脖子洗干净等着我!”话罢,老四被黑菩萨就势抛扔到九霄云外。
云下遍处狼藉,各家多有死伤,终归逃过一劫,人们拭干泪不及拜谢,黑菩萨已经踪迹全无。却说那老头家,正伤心地收起儿子骨骸,许多时后,方见小花子从柜门探出头来。亲人毕竟亡故,祖孙几个如此伤恸,若不是看到花子,哪里还曾记得柜子藏着人。时已天明,花子好一番苦劝,这才说动祖孙将骨骸草草入殓下葬。继而约上四邻老老小小十数人,由花子引着,一起朝老虎冲外举家逃难而去。
且说这老虎冲,进入冲口后更是腹地广阔、险山相连,方才黑菩萨大显神通时地抖天暗,远隔数座山外皆有所闻。这白虎大王虽远在百里之外的魔绝洞中酣睡,亦被此巨大异象惊得坐立不安,复闻说老四老五朝南出门正在外狩猎觅食,声响偏就在南面,故而生怕是虎子遭强敌弄出来的打斗动静,于是领上三个儿子倾巢出动,要亲自一探究竟。你看那魔王驾云烟,三虎开路群妖相随,百兽闻风而散,山民闭户藏身。天边黑压压浓烟一团,正朝南滚滚而来。行至半路,却见遍体鳞伤的老四跌跌撞撞遁入父王云烟之下,见到白虎大王,老四好一通哭诉,直把众妖听得七窍生烟,众兄弟仰天咆哮,老虎王更是气得把胸前护甲都抓得稀烂。
为缉凶复仇,群妖火速前行赶到事发处,却见妖尸遍地、满目狼藉,各家各户皆踪迹难寻,唯留下一片空宅残垣。“黑菩萨何在?!黑菩萨何在?!”老虎王无处泄愤,冲着满目凋零破败之景放声狂吼,“待我将这厮拿住,誓必生食汝肉、活啃汝骨,方解我心头之恨!!!”回声荡漾久久不息,白虎大王终而咬唇咽血、心生毒计,定要报这弑子之仇。究竟是何毒计?后来老虎冲又究竟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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