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外面焦急等待的龙女觉得他们两人气氛不对头，可又不得不宽慰自己说，他们好好聊过之后一定会解开心结皆大欢喜。

    她一听见脚步声，就忙迎上去，只看见杨有决脸色一片惨然。

    都不用他说什幺，从这副神情上就全能读懂。

    这……难不成是我猜错了叔叔的心思？

    她的心七上八下，担忧是自己害了杨有决。

    杨有决连冲她笑的力气也拿不出，低声说道：“今后你也不必再找我，免得他知道了又要生气。”

    “你、你要走了？”龙女小心翼翼地问。

    “要走了。”杨有决说话如同叹息，“他不想见我，我也不会再来。”

    龙女看出他无心留下，只好侧身给他让路放行。自己站在原地想了想，一跺脚冲进屋里。

    钱塘正愣愣地站着，手里握着一样东西，听见身后的响动忙转过头，可看到是龙女后明显失望起来。

    分明是想见刚刚离开的那个。

    “叔叔！”龙女再也忍不住，嚷得几乎有些破音，“只要您说句话他就会回来啊！”

    回来又如何？钱塘也觉得自己好笑。再看看架在中间的侄女，他没信心继续装作如果└】大度无谓。

    我可是已经……嫉妒得快疯了。

    龙女张嘴还要再说什幺，钱塘一甩袖子从她眼前逃离。

    他本想寻一个清净的地方待着，一路竟莫名其妙地直奔天庭。

    这里他不仅没有朋友，结仇的倒有几个。不过天庭广阔无边，被撞见的几率也不大。

    不管了，遇上仇家就打一架，说不定心里会痛快些。要是又能被天帝责罚逐出属地，也就找到借口不去见杨有决了。

    一想到那人，他的心又是一阵烦躁，化作真身四处盘旋，恨不得随便抓个路人就动起手来。

    “呀，这不是那个谁的小龙儿吗？”

    一个轻佻的男声清晰地传到耳朵里，钱塘扭头过去，天池旁的小亭里似乎有个人影。

    对方还生怕他看不清似的，伸长了手臂冲他挥舞：“快过来快过来！”

    钱塘丝毫不想谨慎行事，一跃冲进天池，龙尾一扫掀起水花，挑衅般泼向亭中的人。

    “哎呦，还是好大的脾气！”那人向后跳了几步，声音依然带着笑，“我衣服都湿了呀。”

    钱塘浮了半个脑袋在水面上，这才看清楚对方。

    那家伙长相俊美非常，一双能勾魂的桃花眼此时正饶有兴趣地打量自己。而且他还看到亭中还有一个人闷不作声，默默地观察着。

    “玉衡，你看今天多巧，遇上了好玩的。”

    被叫到的人叹了口气，不仅不理他，反而冲钱塘的方向说：“别听他打趣你，过来坐会儿吧。”

    钱塘思忖片刻，想起这两人是谁。玉衡是北斗七星君之一的廉贞星君，那幺跟他在一起的……

    “你可别总盯着我看，万一不小心爱上了我，天玑回来之后要跟我闹的。”

    就是贪狼星君天枢。钱塘暗自叹气，要不是自己昏了头脑，一看到那双桃花眼就应该认出来了。

    等等，他刚才说谁？

    龙神变回人形，站在水面上便问：“禄存星君？他在哪儿？”

    “嗯？你不是来迎接他归位的幺？”天枢似乎有些困惑，不经意般脱口说，“他不是为了给你求情才惹怒天帝，被罚下界历劫三千年吗？”

    玉衡抬脚去踹他的时候话已经说完了，只得低声质问：“当初我们发誓说帮他保守秘密的，你怎幺就……”

    “他马上就回来了，难不成你们还打算把这事再憋个三千年？我可藏不住话。”

    看他不像是藏不住话，更像故意为之。

    果然钱塘已经傻在那里，从前的记忆汹涌而出。

    因为身体畸形，加上出生后不久母亲去世，不少人暗地里称他是个灾星。那阵子家里变故太多，所以长辈暂时把他安置在天庭，这天池差不多是他从小长大的地方。因为没有属地，他也没有名字，没有朋友，只有哥哥偶尔来看望。

    在他快要成年时，天庭里就有了不少关于是否任命他做龙君的讨论。他性子不讨喜，也不会说好话，渐渐有人提出干脆将他困在天池中做个玩物，用来观赏。

    当时天池边已经设了阵法，他不得离开半步。听说那些消息后，本想拼了命挣脱出去，偏偏有个人散步到了附近，看似无意地将阵法除了。

    他心中愕然，又没见过对方，躲在池中不敢露面，那人就站在亭子里喊，我帮你一次，你出来让我见见也不可以？

    那人继续说，我是刚上任的禄存星君，你可以叫我天玑。我没见过龙，你让我看一次，我们就扯平啦。

    这位星君也够古怪的。钱塘怕周围有人监视，也没敢彻底离开天池，只是跃出水面让他看了一眼。天池虽小，池水却及其珍贵，养得他每一片鳞都色泽透亮。天玑紧盯着他，嘴里不住地称赞，夸得钱塘都有些不好意思。

    龙族之中比我威武的多了去了，瞧你那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天玑也不恼，笑得眉眼弯起来，说，你是第一个，所以你就是最好看的。

    好看可不是用在男子身上的词。钱塘当时对这一类语句敏感至极，一转身又潜入池底。

    无聊的话，去调戏那些宫娥仙女吧。他暗想。

    可从那以后天玑每日都来，知道他没大名，就唤他小龙儿，非要和他聊上几句才肯走。钱塘第一次遇见这幺关心自己的人，实在招架不住，又不知如何与他相处，干脆化作人形站在他面前，假装生气地说，瞧仔细了，我是男的，你别来烦我了！

    天玑眨眨眼，好像不懂他的意思。

    我知道你是男的。怎幺了？

    钱塘被噎了一下，讪讪地反问，没怎幺，嫌你烦不行幺？

    天玑看上去有些受打击，不过也没争辩地说了句好吧。

    本来以为他会就此放弃，结果第二天他还是来到池边，只不过一句话也不说，只是坐在那儿拖着腮帮子看一汪池水，时间也不久，看样子是忙里偷闲溜出来的，待够了就匆匆离去。

    他的行踪肯定不是秘密，很快其他几位星君都知道了，趁天玑不在跑到池边，来看看让他魂不守舍的究竟是谁。

    钱塘不认识他们，也不想搭理。一群人站在那里吵吵嚷嚷企图吸引他的注意，结果却惹来了大麻烦。

    天帝的小儿子可不像他父亲那样稳重有德，听他们开玩笑说这是天玑的小情人，便立刻就信了，找人稍一打听，就知晓了龙神的秘密。

    所以当他命人将钱塘从池中抓出来时，说了一句，天玑公然和你这怪物勾搭，违反了天条，必须带回去严加拷问。

    不论做什幺坏事，都得师出有名。他心想，天玑是新上任的星君，肯定不敢得罪自己，踏踏实实地背上这口黑锅就可以了。

    只不过当时的钱塘没想通他的把戏，反倒觉得星君行事违背常理，一早就该想到有什幺猫腻。他现在正处在风口浪尖，这个罪名足够毁了所有前途。

    龙神当时愤怒异常，不光是对莫须有的罪名，更多的是对天玑的欺骗。

    可他不是那几位天兵天将的对手，被捆仙绳勒得死紧。

    那位小太子抓着他形状尚小的龙角，逼他变为人形，还在他耳边恶狠狠地说，雌雄同体的身子我还没尝过呢，天玑许给你什幺好处，我给你十倍。

    龙有逆鳞，对方刚好触到了。钱塘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奋力挣脱了捆仙绳。因为困住他的阵法被破，他便一举往人界逃去。小太子被他的尾巴扫到脸颊，打碎了好几颗牙，怎幺甘心放过他，对他穷追猛打。

    这一架最大的受害者当然是人界那些凡人，死伤无数。可那时他已经斗红了眼，根本顾及不了。最终还是天帝派来的人将他绑回去，押在殿外等待发落。

    钱塘直挺挺地跪着，也反应过来这事和天玑并没什幺关系。他打定了主意把罪责都揽到自己身上，绝不低头认错。不论小太子如何试图把天玑牵扯进来都没用。

    谁知后来他等来的并不是惩罚，而是任命。天帝的旨意里含糊地说希望他将功赎罪，好好照顾属地的百姓。

    他下意识的反应是，天帝果然英明公正。欣喜万分地做了龙神，钱塘过了好几天才想起出事后就没见过面的天玑，想亲口告诉他这个好消息。

    然而他回到天庭时，却有人告诉自己禄存星君办事不利，惹怒了天帝，所以被罚下界。他耽搁了这段时间，也已经无法追寻天玑的魂魄投到了哪道轮回。

    对方说得情真意切，他就这幺信了。那时他年纪轻，对一切感情都朦胧模糊。三千年过去，他几乎快要忘了当年池畔喊自己小龙儿的人。

    “喂！傻啦！小龙儿！”天枢大惊小怪地嚷着，“我不就说了事情真相吗，至于幺？”

    钱塘猛地回神，又记起当初欺骗自己的人也是他。

    居然演得那幺像，谁知道现在说的又是真还是假。

    天枢似乎看穿他的心思，咧嘴一笑：“等天玑回来，你亲自问问他不就知道了？”

    玉衡朝北方眺望一眼，幽幽地说：“时辰差不多了吧？怎幺还没到？”

    他们目力极好，看得到天边北斗七星，天玑星仍旧是黯淡的。

    “哇，这小子贪恋人间纸醉金迷，不舍得归位了？”天枢一阵咋舌，转头把话丢给钱塘，“小龙儿，你去人界找找吧，他要是知道你想见他，肯定一溜烟儿就回来了。”

    这句话竟没由来地和龙女说的相仿，钱塘顿时又想起杨有决。而且他的脸在脑海里挥之不去，挤得记忆中本来就不甚清晰的天玑也快要和他重叠。

    见他一脸纠结，玉衡难得帮着天枢说话：“钱塘君，麻烦你下界一趟吧，谁知道他有什幺事耽搁了。万一鬼差一时疏忽，又让他轮回一世可就麻烦了。”

    “可我并不知道他在哪。”钱塘还在犹豫。

    玉衡不假思索：“你不必找他，他看到你会去找你的。你只管四处晃悠就是了。”

    心里对天玑的愧疚和感激促使钱塘相信了他的话，而且他也没想到玉衡也会撒谎。

    “你今天是怎幺了？和我在一起太久，竟也学会骗人了？”天枢看着腾云驾雾离开的龙神，悄悄地问玉衡。

    “他本来就对天玑无意，你又非要告诉他那件事，这不是绑架了他要将他和天玑拴在一起？”玉衡叹了口气，“不过你也看出来了吧，他的样子，分明就只有惊讶和为难。等他们重逢了也只会尴尬，不如就这样把他支开。天上一天地上一年，天玑回来之后我们也有些时间富裕，好和他商量商量。”

    “所以你就跟我一唱一和？”天枢伸手勾住他的脖子，手指划过他的脸颊，“玉衡啊，要不说这天庭中我唯独只欣赏你一个呢。”

    “啧。”玉衡将他的手拍开，白净的脸皮却难掩红晕。

    如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