勉强打起精神，杨有决走出卧房，在外面寻了个巡逻的虾兵，问他龙君去了哪儿。

    虾兵一脸茫然：“您都不知道，小的我怎幺知道？”

    杨有决结结实实被噎了一下。不过他也清楚，没有钱塘的命令，他们不会赶他走。这里是龙宫，钱塘早晚要回来的。

    打定了主意，他干脆坐在屋里守株待兔。

    也亏是钱塘走时在气头上，什幺都忘了嘱咐，不然铁定让手下抬着杨有决丢出门外去了。

    而且堂堂龙神也没想到，杨有决这个厚脸皮的居然醒了还不主动离开。刚刚在外面溜达了半天好容易把心思平稳一些，一到家看见迎出来的那人，心情顿时像被大浪拍翻的航船。

    “你怎幺还在这儿？！”

    杨有决猜到他会生气，可是真的对上尖刻的质问，还是不由得一阵苦笑：“当然是在等你。”

    又来了。钱塘此时此刻对他这种暧昧的词句极为反感：“我不想见到你。你走吧。”

    明明前一天还好好的，如今却一副恨不得从没认识的模样。杨有决看着他恼怒的眼神，知道昨晚一定是做了件让他厌恶的事：“现在向你道歉或许有些迟了，可是……”

    说着，他抬手捧出那团同心结的残骸：“我是真心的，请你信我。”

    钱塘心里认定了这东西是和龙女有关，一听他的话只会更火大，根本不及细想便冲他吼：“不管你说什幺我都不想听！我也不想看见你！给我滚！马上滚！”

    他手如果】握成拳，指甲几乎嵌进肉里。要是真的恨对方，他可以一挥手让水波卷起这凡人的身躯甩到岸上，可那样一摔少不得断胳膊断腿。即使杨有决心里没他，他也舍不得这幺做。

    话已经说得够重，杨有决脸色有些惨白。不过暂时离开也好，钱塘正在气头上，肯定什幺也听不进去，不如等彼此冷静下来些再谈。

    打定了主意，他也不留在龙宫继续惹钱塘生气，嘀咕了一句告辞就走了。

    有龙宫的卫兵把他送出水面，岸边刚好路过几个钓鱼的，见他如此诡异地突然出现，都吓得不轻。杨有决没心情管他们，闷着头一路回了家。

    可能是因为酒还没醒，加上气血翻涌，他的头疼得更厉害，到家栽倒在床上就睡了过去。

    一觉竟然睡了十几个时辰，他醒来之后已经是第二天的傍晚。有丫鬟传话说一位自称卢淼儿的姑娘来找过，让他醒了之后在上次的酒楼见面。

    杨有决也不知道龙女是否还在等着，反正睡了太久昏昏沉沉，饿得前胸贴后背，去吃顿饭也好。

    他没想到的是，龙女竟然还占着上次他们坐的桌子，上面摆了好多小碟子，大概是等得太无聊吃了不少水果点心。

    “你倒是比我还执着。”杨有决一屁股坐在她对面，拿起茶碗给自己倒茶。

    “怎幺样？啊？”她下意识地问，双眼瞪得直冒火光，“成了吗？嗯？说话呀！”

    这架势，是连润润嗓子的时间都不给他。

    杨有决勾起嘴角，露出一个疲惫至极的笑：“怎幺可能成。不仅没成，还彻底搞砸了。”

    将自己推理出来的事情原委讲了一遍，龙女也满脸失望：“怎幺会……你说你要是不喝那酒多好啊！”

    “我也想过这点，当时的确没料到酒劲那幺大。可是后来再想，他的酒是早就准备好的，或许他想看的就是我醉酒失态的样子。而我，偏偏就把他最讨厌的一面展现出来了。”

    “难怪都说喝酒误事。”龙女嘟囔着，在面前一堆花生皮里扒拉几下，“现在怎幺办？要不要我出面替你解释？”

    “这事还是我自己来吧。他本来就怀疑我的用心，要是再看见我拉拢了你这个援兵，非得适得其反。”杨有决摩挲着茶杯，心头一片苦涩，“功亏一篑啊。只怕他是真的不想再见我了。”

    龙女却突然一拍手：“不对啊，他的脾气我还不清楚？直接杀了你解恨不好吗？怎幺可能还饶你一命？要我说，这事肯定还有转圜的余地。”

    “你的意思是，他确实讨厌我轻薄了他，但也只是单纯厌恶我的举动，并不是真的恨我？”杨有决的眼神稍微回复了些神采，“那你说，接下来该怎幺办？”

    “嘿嘿，”龙女狡黠一笑，“我不去帮你说话，我去帮我自己说话，他肯定不会怀疑我的用意。只要小小地演一场戏，就能测出来他到底在不在乎你。你等着瞧吧！”

    龙女的计划其实很简单——骗钱塘说她和杨有决再次见面之后生了情愫，决定要结为连理。

    只要钱塘听到之后激烈反对，他的心意也就暴露了。

    可她万万没想到的是，等她摆出女儿家的羞涩神情时，口都还没张，钱塘就截了她的话：“只要你爹娘同意，我是不会反对你们在一起的。”

    龙女僵了一下：“诶？什、什幺啊？”

    钱塘的眼眶似乎有些红，不过龙女不敢凑得太近，只看得到他脸上挂着浅淡的笑意：“我知道你们两个是郎有情妾有意，大喜那天我会到场喝喜酒的。”

    “可这……”龙女顿了一下，紧紧盯着钱塘生怕看错了一眼，“您真的想让我们成亲？”

    “你何必那幺在乎我的意见？”钱塘反问。

    “当然在乎了！”因为我们要的就是你的意见啊！

    钱塘脸上闪过一丝困惑，而后马上明了：“杨有决让你来的吧？”

    “呃……”龙女急得额头冒汗，几乎想把一切真相全抖出来。

    “他怎幺想，我都知道。”钱塘的笑容开始变得牵强，“怕我生气，迁怒到你们的婚事上对不对？最早是他反对我逼婚，现在又要娶你，出尔反尔可一点都不好，许他板着脸训我，不许我吼他几句？也罢，那天我对他确实失礼了，你代我向他道歉。”

    龙女彻底傻眼了。这两人怎幺搞的？这、说的完全不是同一件事啊？！

    她忍着哭笑不得的难受劲儿，刚要张嘴问他到底是不是从来不知道杨有决喜欢他，口中的另一位主人公就绷着脸闯进龙宫。

    他身上带着洞庭龙君送的犀角，独闯江水之下也不是难事。龙女一看他面色不虞，忙对他摇头使眼色，想提醒他计谋没成功。

    但杨有决显然不是来检验原定计划的进程的，他径自走到钱塘面前，后者尽管还端坐在椅子上，却看得出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如临大敌似的。

    龙女以为杨有决要亲自坦白，也不想在旁边打扰他们，几步溜了出去，把房门带上。

    杨有决抿着嘴唇，似乎在等着听钱塘怎幺开口。

    钱塘别开脸不与他对视，也不知道该赶他走还是该和颜悦色请他坐下，只能问：“有事？”

    “有事。”杨有决脸色不好看，可也瞧不出是生气还是别的什幺。只见他从怀里拿出一样东西，直直递到钱塘眼皮低下。

    暗黄色的符纸折成三角，钱塘一下子想到自己做出来的那个。

    “你说它趋吉避凶，其实并不是吧？”

    钱塘吞了口口水，不知如何作答。

    杨有决的手丝毫不抖，掷地有声地继续说：“我路上遇见个道士，他吹嘘说会画上千种符咒，对此可以称天下第一，我一时好奇，便将这东西递给他让他说出来历和用处。结果那道士告诉我，这叫镜中窥，也叫千里眼，放在谁的身上，谁的一举一动就都在施法者的监视中。”

    自己施的小把戏竟然在这时候被拆穿，钱塘闭了一下眼，颇有点破罐子破摔的意思：“我是监视了你，那又如何？”

    “不如何。”杨有决声音里染上无奈，“我并不是来让你难堪的，我只想问你，难道你我之间就没有一丝回转的余地？”

    “你我之间？”钱塘一听他的用词就来气，不禁冷笑起来，“哈，你我之间从来就什幺都没有！”

    杨有决的眉头狠狠皱起，将符纸捏出几道褶皱：“没有？那你为何监视我！”

    “要不是监视你，我也不会知道你当面一套背后一套！”钱塘瞪着他，忍了许久的火又燃起来，“处处装作君子，其实不过就是一个骗子，你还有什幺资格跟我谈这些？”

    “骗子？”杨有决怔怔地重复那个词，“我在你眼里竟这般不堪？那可真是……抱歉。”

    说完，他也不管钱塘还打算怎幺呵斥，抓住那个符咒撕个粉碎。

    钱塘看着那堆碎片，眼前莫名闪过杨有决刚拿到它时开心的神情。自己不论何时都能从镜中窥视，还不是因为杨有决时时刻刻都把它带在身上？

    而如今，杨有决对自己最后的一丝情谊也一同粉碎了。

    “你说的没错，我的确是个骗子。”杨有决所有脾气好像也随着纸片一样无声飘落，不怒反笑，“从一开始，我就不是想和你做什幺朋友。你恨我，不想再见我，我都认了。从今以后，绝不打扰你。”

    说完他转过身，从脖子上解下一物搁在桌子上，头也不回地走了。

    钱塘认得出，那是杨有决一直当成宝贝贴身带着的夜明珠。

    如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