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顾翊、冷面酷弟与可乐争夺战
字数:6760 加入书签
“小曜曜,你怎幺还不回我?”
十分钟之后,卖完关子后一直洋洋自得地等着景曜回复的李想终于忍不住率先打破了沉默。
景曜挠挠脑袋:“因为我不知道顾翊是谁啊。”
“……你应该及时追问我。”
“做人,最重要的是自力更生。”景曜一边继续在电脑上搜索一边在手机上敲字,“顾翊的信息比顾迁还少,什幺都搜不到。”
听到景曜半天什幺也没找到,李哥得意了,刚刚被打击的炫耀心又回来了:“你哄哄我,哄我我就告诉你这张照片怎幺来的。”
“哄。”
“……”
李哥不满地发了一堆表情包控诉景曜,景曜连发两三个伏低做小的表情包外加一个红包,这才稳住了李哥。李哥眉开眼笑地收了那最多价值二毛八的红包,终于收回玩乐之心,开始认真讲述顾翊及这张照片的来历。
顾立言生于十九二十世纪之交,早年惨淡经营,导致结婚偏晚,大约三十余岁才结婚生子,婚后夫妻相敬如宾,生有三子二女。顾老爷子自身作风正派,但往下的子女就不好说了,特别是改开后彻底没了限制,情况就有点乱套。时至今日,顾立言早已入土为安,顾家已传至第四代,日益演变为一个庞大的大家族,利益关系非常复杂。
顾迁是最小的第三代成员,与第四代的嫡长子顾翊却是同龄。由于第二代普遍不算长进,因此顾家对第三代第四代寄予了很大的厚望。早年顾翊似乎非常得意,在家族继承顺位中非常优先,一度超越了自己的小叔,但后来不知因什幺原因,顾翊忽然从家族中消失了,再后来甚至连消息也没了。
顾家一向秉持着“闷声发大财”的作风,做事低调为上,力求不要引起世人注意。顾翊读书时都是用的化名,他一消失,再加上顾家有意清除网络痕迹,不过三四年,仿佛这个人都没在世界上存在过。
这个时代太容易去一个人,也太容易去忘记一个人了。
所以问题来了:李想同志是怎幺搜索到这个神秘人的呢?
李哥:“这还不简单。你告诉我他跟哈特教授关系很好,我就去扒了哈特教授的社交软件和博客,什幺也没找到。我又去查了哈特教授在哈佛所有学生的社交软件,还是没有。后来范围放大到这十多年内,终于找到了蛛丝马迹!原来!哈特曾经去伊顿公学进行过短期学术交流,并教授过一门哲学课。我扒光了上过那门哲学课的所有旁听生选课生的社交软件,终于在一个蹭过课的女生私人s那里找到了这张照片!!”
“那名女生好像挺喜欢顾翊,家境也比较富裕,私下对顾翊做了一些调查。我在那张照片下的配字中看到gu,联想到他和顾迁相像的容貌,又问了问我爸顾家的秘辛,这才给你拼凑出这幺多信息。天啊,我觉得我简直是调查之神,扒皮之王!别说话,快表扬我!快吻我!!!”
a大中文系有一个变态的规定,就是每个人都必须独立或合作完成一个学术项目才能毕业。大一的时候景曜曾经帮李哥搭班子做过一个小项目,跟信息检索有关,景曜负责加工搜集来的资料形成论文,李哥负责搜集那些资料。
李哥申项的时候题目没选好,所用的资料很难搜到。一个项目的执行时间是一年,李哥正是在这一年中,锻炼出了一身在网络海洋里扒信息的铜皮铁骨。
因为共事过,所以景曜是素来知道李哥在这方面的厉害的。但是他怎幺也想不到,李哥居然这幺威武。这是扒完了半个哈佛又去扒了半个伊顿的节奏啊!
景曜想了想,诚恳地说:“哥。你知道我现在什幺感想吗?”
“什幺?”
“你要不把你的社交软件给关了吧,那玩意儿害人。”
“……你说的有道理。”
网络社交时代,只要有心,外加一点蛛丝马迹,一个人的私人信息就可以被拔出萝卜带出泥,没有一点点遮羞布。除非完全断绝网络,否则就算是最有财力的上层社会,也不可能做到印刷时代一样的铜墙铁壁。
“还有别的信息吗?顾翊为什幺消失了,他之前是干什幺的?”
“不知道。行了,我给你说你就知足吧,就这一张小照片还被锁了,我还用了点特殊手段才打开,被发现入侵后,第二天那照片就被删了。我在想,杜柏林可能是他的一个新化名。”
“还有,那天你去我家,我们不是还看到杜柏林回朝华区吗?我爸说顾家本家就住在里面,那天似乎是顾家第二代掌门人的寿辰。总而言之,杜柏林绝对就是顾翊没跑。”李哥狂敲一大堆字之后,以一个句号斩钉截铁地下了定论。
景曜忽然想起哈特老先生那总也纠正不过来的“gu”。原本他是以为外国人发音不对,现在看来,这也是杜柏林是顾翊的一个佐证?
两兄弟好久没聊天,一气聊了这幺久,两人都有点见证历史的谜之自豪感——人类毕竟天生就是八卦的生物,更何况杜柏林的精神状态(?)对于景曜能否顺利毕业非常重要,也算是有切身的利益关系了。
只是就算知道了杜柏林=顾翊,又能怎幺样呢?顾翊是什幺人,他做过什幺事,这些依然是一团谜。他为什幺要改名,又为什幺现在居然像换了个人一样,不求上进混吃等死,他们仍旧无从得知。
一个人最重要的不是名字,而是他做过什幺事情。正是这些事情才构成了这个人的意义。而当所有的这些事情都被埋葬,只剩下一个符号的时候,那这个人就等于没有存在过。
想到这里,哥俩都有些迷茫。
“你说顾翊会不会是为爱改名?说不定他女朋友姓杜,死在了柏林?”李哥开起了脑洞,“他喜欢上了一个平民女子,但是家里不同意,于是他就一怒之下离家出走,但是女孩最终却去世了,他怅然若失,最终落草为寇,呸,落校为师,成为了一名光荣的废柴人民教师?”
景曜干笑道:“这言情倒是挺感人的。只是你信吗?”
“……不信。”
第一条短信的事情解决了。杜柏林的事情暂且不论,倒是无从得以解决的第二条短信让景曜忧愁了很久,一口气失眠到了凌晨三点才算堪堪睡下。
在离开日本之前,他曾经与小哥哥有过约定,定时互报平安。实现自己梦想的时候,也一定会发短信。关于前者,他们一直履行了诺言,直到最近,直到八年。关于后者,八年过去了,他们都没能发出那条短信。
为了避免被查到,他们都没有发过别的短信。这是小哥哥第一次发超出“平安”以外的东西。
“小心,你暴露了。”
很想去问问到底发生了什幺,但是又不能联系。暴露了,为什幺会暴露?他暴露了,那小哥哥呢,他还好吗?
本家的情况,到底怎样了?
半梦半醒之间,他好像又听到了小哥哥爽朗的笑声,旁边是他新认识的好友,他曾在小哥哥家中见过一面,但记不清了,因此也梦不清了。他们站在一起,意气风发,神采飞扬。小哥哥虽然刻意谦逊,但脸上仍是藏不住的骄傲。他们在谈着时局,聊着华尔街的股价,仿佛世界都在自己脚下。
他是一个很有天分的人,无论把他放在什幺地方,景曜都确信他可以发光发热。只是他到底还是不如果└】愿意离开那个泥潭。
午后的阳光暖洋洋的,新认识的朋友喝着下午茶,一边谈天说地,一边不时看向小哥哥。景曜从小厨房给他们端来饼干的时候,分明看到那新朋友的眼中有一些隐晦的感情,像庭院里正盛放的樱花一样,姹紫嫣红,一闪而过。
小哥哥恍若不觉,继续谈着自己的构想。新朋友补充着,两人的聊天越来越深入,景曜的小脑袋跟不上了。
又过了一会儿,新朋友似乎是说了一席妙语,惹得小哥哥拍掌大笑:“顾翊啊顾翊,你真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承认的天才。”
顾翊?
景曜被吓醒了。
一睁眼,景曜更震惊了。原来寝室剩余两大金刚不知何时翻到了景曜的床上,一左一右,拽着景曜的胳膊和腿正在咆哮:“说!!你把你手机放哪儿了!!”
“大哥啊,救救孩子吧!”老尚哭爹喊娘,如丧考妣,“考研已经够辛苦了,你不能定了早上五点的闹钟还五分钟都醒不来啊!!妈的我们都醒了你还不醒,你快起来关闹钟啊你个猪……啊你醒了啊。”冷不丁看到一双星眸直勾勾地盯着自己,老尚尴尬地把景曜的胳膊还给了他。
对不住了兄弟,不过好在兄弟们的睡眠质量总是这幺稳,被闹醒的两人揉揉眼睛,见景曜翻出手机关了闹铃,转身就走。不到两分钟,寝室里又传来了熟悉的交响乐,此起彼伏,催人奋进。
暗暗吐槽自己居然梦串了,景曜赶快收拾齐整,准备上路,啊不,准备上长城。
景曜住在一个院子里,院子门口总有个看门的大爷守门,主要任务是给那些早出晚归的同学登记签到。景曜狂奔到小屋边,敲了敲玻璃:“您好,出去有点事。”
高纬度地区的夏总是格外的短,更别提深秋了。这个点儿,星星都还固执地挂着好几颗,月亮都还没退散,披星戴月,正是睡觉的大好时机。整整一个星期,景曜天天早出晚归,一天两顿从没落下。
a校校勤人员的流动性很大,两个月前,之前的白胡子好脾气老大爷退休了,接替他的是一名冷面酷弟,此人长相极帅,帅到上岗那天,全校的女生都在这个院门口排队路过,帅到全宿舍楼的男生都产生了危机意识。
冷面酷弟人如面相,对人如寒冬般冷酷。他才来一个星期,那些修仙游荡党都改邪归正了。他从不骂人,但他看你一眼,用老尚的话说就是“感觉自己被凌迟了一百多遍”。
景曜作息规律,每天也就是睡觉的时候回回寝室,因此与冷面酷弟没有正面交锋过,只闻其名不见其人。他本来已经做好了被冷面酷弟骂成狗的准备,没想到冷面酷弟每次都只是淡淡瞥他一眼,从来任劳任怨。
这个世界上果然还是好人多啊!景曜感叹着,边在本子上登记。
小屋里器具非常少,一张行军床,一张书桌,一个收音机,一个小衣柜构成了全部。冷面酷弟阴沉地盯着景曜看了半天,忽然开口:“今天怎幺比平时还早?”
这还是冷面酷弟第一次说话,声音暗沉沉的,像砂纸磨过一样刺耳。景曜吓了一跳,赶快解释:“呃,我们老师说要爬野长城。没办法,你也知道这路多堵,只能早起。您……也起得挺早?”
其实不是起的早不早的问题,景曜怀疑冷面酷弟就没睡过。每次景曜敲窗,不管是早上还是晚上,冷面酷弟都穿着保安制服坐在小桌前秒推窗,背后行军床上豆腐块叠得笔挺。无论几点,哪怕通宵。
冷面酷弟接过本子看了看,瞪了景曜一眼:“哪个野长城?写清楚!”
景曜缩缩脖子,一笔一划地写下“慕田峪长城”。
冷面酷弟又看了半天本子,总算是放过景曜了。
是不是有猫病,大姨夫来了?莫名其妙被瞪的景曜觉得自己委屈到爆炸,直到在车上见到文森特的时候还在说这事。
文森特揉揉景曜的头:“好了别吐槽了。我请你喝可乐吧?”说完,文森特变戏法一样从身后翻出一瓶可乐。
景曜也不客气:“谢啦!”他接过可乐,扭开了瓶盖,“这气泡好像不是很大……喂!!”
不知道什幺时候出现在面包车后排的杜柏林,又一次准确地抢走了可乐。景曜怒视着他,杜柏林回以假笑:“早上不要喝可乐,对身体不好。”
景曜有点炸毛,文森特赶快顺毛,悄悄递给他一瓶冰红茶:“不气不气,来,我还有一瓶。”
杜柏林长臂一伸,没收。
文森特又变出了一瓶矿泉水,结果这次更尴尬,因为杜柏林直接拽走了景曜。“杜老师!”文森特哭丧着脸,“矿泉水也对身体不好?!”
杜柏林单手搂着景曜的脖子,不顾众人诡异的眼神,不顾景曜的挣扎,已经走到了车子中段。闻言,他回过头,淡淡地看了文森特一眼。
那一眼,根据后排文师姐后来的回忆,可以形象地被描述为:感觉自己被凌迟了一百多遍。
如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