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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怕...爱人,怕被长久的温柔麻痹了神经;怕...被迷魂,从此眼里心里都只为一个人而活;怕...习惯豁出去爱上他人,但却不懂去弄完假再成真。

    戏假情真,甘苦自知;尝过了这个世间最甜的爱,受过了这个世间最苦的疼;从此之后,再甜的爱也不觉得甜,再苦的痛也不觉得苦;纵使知觉麻痹,亦甘之如饴。

    身后朔风来急,挽起层层紫色幔帘,秋风裹带着寒潮,沾着凉,带着冷,令他禁不住又咳了几声。漫不经心端起热茶喝了几口,眼皮益发沉重起来。

    身体软得像一团棉絮,脑子里偏又被搅入了浆糊,奋力眨了眨眼,却还是捱不住睡了过去。

    这一睡也不知睡了多久,才被人推醒。睁开眼时,只见绿萼捧着个紫竹炖盅站在他面前,神色微惊道:“ 夫人,你怎么了,做噩梦了”

    他心头突突直跳,犹难平息,自顺了一回气才道:“ 咳...无事,你将炖盅放下罢,吾想一个人待会。”

    “ 夫人记得趁热喝。”绿萼只得依言照做,站在那里迟疑了片刻,还是带上门去外间守着了。

    他掀开了盅盖,扑面而来的热气熏得他头痛欲裂,拿起一旁的瓷勺只喝了一口,顿觉腹内酸水直冒,唔的一声就吐了个干净。伏在那里正暗自喘息,眼前皆是一片黄白软糯之物冰糖炖梨子,润肺,更觉一股酸意直冲喉头,满腹积液争先恐后的向外涌出。

    他咳了又吐,吐了又咳,几乎将腹中之物倒腾尽了,才掏出锦帕擦了嘴,合上了盅盖,叫了绿萼进来收拾。

    好在他早有准备,全数吐在了盅内,绿萼进来也没发现什么异常,只是笑着说道:“ 夫人,今日喝得好快。”说完就端起了炖盅,似是发现手感不对,又放下了打算去掀那盅盖。

    他只得按住了她手,勉力一笑道:“ 咳咳...别打开,吾全吐了...”他见绿萼的神色由疑惑变为了然,由忧虑转为惊喜;知道她肯定是想岔了,忙澄清道:“ 不是你想的那样,吾是受了凉,咳咳...才会如此....”

    绿萼听闻,撇了撇嘴才道:“ 夫人,就不能晚点说,让奴婢高兴会吗奴婢去熬姜汁来,夫人一会可要喝干净了。”说完,便端起炖盅走了出去。

    这个梦境写得我真心纠结,按道理梦境是无条理的,但是写文又不可能完全无条理吧。。所以,大家随便看看就好,千万不要深究。。

    待得绿萼走后,他才卸去了犹自镇定的神情,闲闲靠在那闭目养神。方才的一场大梦,倒是真的将他惊着了。

    难以防备的,循序渐进的梦境,一开始...明明是些再平常不过的生活场景,那样厚重的真实感,却是他渴盼已久的画面。有着逝去的回忆,却依旧温馨而甜美。

    梦里有细雨如晦,疏风朗月,有年华虚度,春心错付。还有...记忆中一成不变的即鹿,她一身白衣沾了似水年华,满面尘霜已不复当年。

    夜雨如织,一灯如豆;她在昏暗的烛火下默默裁剪着什么,见他来了,忙将手中之物丢到了筐里,僵硬一笑道:“ 兄长,你来了...”

    无衣轻嗯一声权当回答,凑近去掀了那筐布一看,满满一筐子,小孩子穿的衣裤鞋袜样样齐全,最上面还有一顶未收线的虎头帽子。

    他拿起来用力握在手里,指尖都犯了白,面上却故作平静道:“ 小妹,这等琐事让侍女来做就是了,你身子不好,何必费这神去...”

    “ 兄长不必过于挂怀,吾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这一针一线皆凝聚了吾之心血,这样孩子穿上之后,才会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长大。”

    平安健康只怕能不能生下来还是未知之数。心中暗叹一声,却听即鹿说道:“ 兄长,把帽子给吾好么吾还没缝完...”

    他依言递了过去,下一秒却看见即鹿站在高高耸立的船首像上,凄然一笑道:“ 兄长,吾知你心里怨吾,怨吾给你弄了那么多烂摊子。作为无衣师尹的妹妹,吾确实是太不懂事了,可是...你作为即鹿的兄长,却也是太残忍了。你看这个世间,多么繁华...多么广博,可这么大的一个天下,却容不下一份小小的儿女私情。”船外狂乱的罡风吹得她衣角不停摆动,她却像毫无所觉似的,一步步向外挪去。

    无衣心跳如鼓,只得伸长了手诱哄道:“ 小妹,你先下来,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呢你要怎样,吾都答应你便是。”

    即鹿回过头来望了他一眼,笑得虚无道:“ 答应吾兄长,你真的知道吾想要什么吗吾要自由,而现在吾终于得到了,吾要飞走了...你看”随后便张开了双臂,毅然决然的纵身一跳。

    不等他赶到舱首之时,却只看到了下方冒着气泡的沼泽,一团白色衣角陷在里面动弹不得。他匆匆拆下了船板去勾那衣角,随着淤沼的缓缓落下,一副快被侵蚀干净的骨架渐渐显出了它的全貌,缓缓蠕动的碎肉上面,爬满了密密麻麻,纠匝缠结的各种蛩虫。

    他心中一紧,忙丢了那木板。那骨架又回落到沼水里,大股大股的污血从它的眼窝涌出,迅速染红了它身上的碎布,染红了它身下的沼泽,而骨架上的皮肉,正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疯长起来。

    他心中怕得厉害,却又死活挪不开脚步,便只能愣愣的看着,看着成形后的骨架化成了封光的样子,看着她拖着身子努力朝他爬来,身后还带着长长的一滩血迹。

    她爬得极慢,一边爬还一边凄厉的叫喊道:“ 无衣师尹,你还侬的孩子来,还侬的孩子来...”

    他迈不动步子,只得放软声音道:“ 你的孩子不是吾害死的,你忘记了么” 随着封光的靠近,船身突然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腐烂起来,一点点露出了里面残缺不全的龙骨。

    “ 是么呵呵呵”封光伏在龙骨上大笑起来,下一秒却又变成了即鹿,她睁着空洞的双眼,一边爬一边喃喃自语道:“ 兄长,你还吾...还吾的孩子来...吾要吾的孩子,把吾的孩子还给吾...”

    他心乱如麻,只得闭上眼反复强调道:“ 吾是在做梦,是在做梦,吾只是在做梦而已...”一股阴冷的气流贴近了他,谁在他耳边感慨道:“ 对兄长,你是在做梦,只有在梦里你才能见到吾...”

    他陡然睁开了眼睛,却见即鹿诡异一笑,旋即将他揽在怀里用力亲吻,一条长着无数条足肢的血红色蛩虫正从她的嘴角爬出,又朝他的嘴里爬去。

    湿粘麻痒的触感,充溢鼻端的腥味;他死死的闭着嘴,想伸出手去扯那条虫子,却发现手脚都使不上力气。正在惊恐间,却听即鹿说道:“ 兄长,只要你把它吞下去,吾就原谅你...你嫌它恶心呵是了,它是由吾的怨气化成的...”

    听得此言,他猛然一颤,旋即奋力甩起头来。即鹿见状,却是笑得灿烂道:“ 兄长,你当年害死了吾的孩子,有没有想过自己的报应你怎样对吾吾都无所谓,可你不该,你不该害死吾的孩子,吾恨你吾恨你入骨...这辈子你永远不可能得偿所爱,就算得到了也会很快失去,你永远都不可能有孩子,即使怀上了,也会是个死胎...哈哈哈”这里不是bug,因为老师不可能永远穿着拂樱送给他的里衣吧。。另外梦里的即鹿也不是真正的即鹿啦

    第46章 遗凉下

    醒来之后,那种狂躁的笑声还在他耳边萦回不去。一时间,心中又是惊恐又是平静,很难去形容那种感觉,像是一瞬间得到了什么,又像是失去了什么。

    失去了什么呢失落的回忆在脑海中翻腾交错,海潮涌起,海浪叠生;翻覆了他因为疼痛而微微蜷缩起的眼帘。

    别梦依依,竹影萋萋;彼时明月已不复旧日温柔,却多情依旧,犹为归来的旅人照亮了小径上的落花。残红孤影,冷月花魂;他顺着花径一步步的走着,脚下尽是一片片被碾碎的光阴。

    竹林深处,盛放着一口还未抬盖的棺枢,那里面赫然躺着他冰冷的小妹。雪白的面孔,漆黑的发丝,红润的嘴唇,看上去竟比生前还要美丽。

    她再也不会...睁着无神的双眼死死瞪着他了,再也不会...伸出枯槁的手臂紧紧抓着他了,再也不会...吐出难堪的语句反复追问他了。

    她终于变成了他所希望的那种官家小姐,优雅,娴静,美丽。他应该感到高兴才对,不是么

    “ 兄长,你...不要即鹿了么”挺着大肚子的女子倚在轩窗下,那春花般的嘴唇却苍白得如同冬雪一般,他漠然不语,只肯施舍给她一个虚幻的怀抱。

    “ 兄长,你在想什么...”一袭白衣的女子穿过晨雾朝他跑来,娇婉的声音在清风中飘散开来,他清雅一笑,伸出修长的手指在她脸颊上轻刮了一下。

    “ 兄长,即鹿好怕,即鹿到处都找不到你们,唔唔...”粉妆玉砌的娃娃用力扑进他怀里,眼泪鼻涕全抹在了他新做好的冬衣上,他却浑然不觉,只是紧紧搂住她道:“ 即鹿不怕,若是你走失了,兄长一定会来找你的...”

    兄长一定会来找你的,可是...我找不到你了,我再也找不到...那个能令我欢喜到骨子里的小妹了。

    我终于...再也不用担心...我的小妹会变得越来越令我厌恶了,多好啊

    哈哈哈他颤抖着从侍女们愕然的眼神中,夺过了花篮来细细拣选,那些鲜妍灿烂的颜色,在他的眼眸中化成了一团团空茫的白雾。

    我在干什么对了,小妹最爱漂亮了...他拿起那些花枝比了比,随后怒吼道:“ 你们还愣着干嘛还不去重新选了来,这些...这些怎么配得上吾的小妹”

    “ 大少爷...这已是府中最好的了,您手上拿的那支可是魏紫,还是府里的园丁为了赶景催开的,您可要秀气点...”

    魏紫吗慈光以紫色为尊,即鹿却偏偏只爱白色。白色...可以说是这个世间最为纯澈的色彩,也可以说是这个世间最不纯澈的色彩。

    因为它的纯澈,总是不能长久。

    就如同你一样呢,小妹...他在心里轻轻叹道,随后执着那株魏紫,在即鹿头上反复比划着,他之小妹生前已受尽众人白眼,死后必然要让她走得风光。

    我不是为了你,我只是为了我自己,为了我自己而已...他无限眷念的抚摸着她光润的发丝,嘴唇颤动着,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 大少爷,时辰到了,该盖棺了...”听得此话,他怒视了一眼开口的管事,才有些茫然道:“ 等会,吾还没整理完,吾的小妹,生前最爱漂亮了...她最爱漂亮了...”

    “ 无衣师尹,即鹿已死,你还想怎样收起你虚伪的同情罢,你之一身,混沌的令吾掩目了。”清霜飞雪,墨夜沉瀑;伴随着渺黯的月色,徐徐行来一幅水墨烟雨,烟墨尽处,一双厉眸灼灼而视。

    他下意识的松开了紧抓不放的手,管事见机使了个眼色,府中侍从这才合力抬上了棺盖,又点燃了堆放于棺枢下的柴禾。

    弥散的青烟熏得他眼眶发热,胀痛干涩的眼睑,却始终流不出一颗像样的泪珠。

    火葬结束后,管事将一个小小的骨瓷瓶递予他,雪玉般莹润的白瓷,触手却是冰凉。

    这里面装着的竟是他的小妹么 怎么可能呢她那么大那么暖的一个人,怎么可能装在这么小这么冷的一个瓶子里

    怎么可能装得进呢骗人!骗人...的罢

    “ 大少爷,此物您打算如何处理”猛然回过神来,苍茫的月色下面,站着一干等他发话的侍从,殢无伤却已不见了踪影。

    “ 埋了罢...暂时先不要发丧...”他听见自己的声音无限凉薄的回荡着,混合着锄头撵过冻土时的沉重敲击声,渐渐掩盖了他内心深处那些跌宕起伏的心音:

    我不后悔...我不后悔...我不...后悔我不...悔...不悔...哈哈哈

    “ 吾不悔...吾...不悔...”回到了即鹿的闺房,他默默整理起遗物来。抽开妆奁的底层,几颗毫不起眼的珠子滴溜溜滚了出来。

    “ 兄长,这几个珠子好漂亮啊!即鹿好喜欢呢!”

    “ 小妹喜欢吗嗯这些都给你,都给你...”

    “ 嗯即鹿会好好保管的,还是兄长对即鹿最好,即鹿最喜欢兄长啦!”小小的孩童踮起脚在他脸上香了一口,随后捧着亮晶晶的珠子笑着跑开了。

    他握紧了那些珠子,又强迫自己放开,从角落里拣出一支碧玺镶珠蝴蝶簪子来。

    “ 兄长,这簪子雕工真精细啊!吾很喜欢,只是这上面的玉石掉了,很难配到吧”

    “ 嗯这是订做的,你喜欢就好了,来”他正欲接了那簪子过来替她插上,她却将手背到身后道:“ 兄长,等吾出嫁时,再戴上罢...”

    他刮了刮她的粉脸道:“ 哎真是女大不中留!你羞不羞这么早就想着嫁人了”

    “ 兄长你又取笑人家,人家不依啦”两人正说笑着,却见枫岫摇着扇子行来,见得即鹿眼前一亮,从怀中掏出个香囊道:“ 即鹿妹子,你及笄之日,吾也没什么好送的,这个香囊是吾取了珍贵药材制成,对你的心疾有益,算是吾聊表心意罢。”

    即鹿道了谢,旋即接过了系在腰带上。枫岫笑了笑,又故作不解道:“ 你们方才说什么笑得那么开心”

    “ 嗯春天真是春心萌动的季节,吾之小妹想嫁人咯...”

    “ 哈哈好友你这是什么表情她想嫁人原也是正常嘛。”

    “ 兄长,你你们...你们不许说了,吾可要生气了...”

    “ 哎就准你生气,不准吾生气啊”无衣狡黠一笑,凑近了枫岫故意使坏道:“ 好友,你给评个理,吾费了好大功夫,送了小妹一支簪子,她都不怎么戴,吾该不该生气”

    “ 就是上次陪你去订做的那支哎即鹿妹子,这就是你不对了,你兄长的心意,你怎么能不天天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