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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衣沉默了一会,浅笑道:“ 吾自是想成为素兄最好的那种朋友,就不知素兄意下如何”

    素还真便也微微一笑,四两拨千斤道:“ 人与人之间的交往,讲究缘法。素某与师尹,能于茫茫人海之中,得以萍水相逢,这不就是缘么能于三言两语之间,识得彼此真意,方能渐渐从知遇到相惜。如此缘份,若是刻意为之,反倒是不美了。素某见师尹,总有一种似曾相识之感,好像看见了许久以前,在秽浊的尘世间踯躅前行的自己。”

    嗯似曾相识么他看着素还真一身白衣纯白如雪,再观他自身一袭紫衣浑浊不堪,只得在心中长叹一声:我和你,怎么会相似呢你是谦谦君子,我却是卑鄙小人。我和你,合该是这个世界上相距最遥远的两种人。

    今儿诸事繁多,回府之时已是申时三刻了。无衣下了官轿略有些倦意,却还是端着步子,直往秋芜院行去。

    绿萼见他回来了,忙掺了他到一旁坐下,才细细说道:“ 夫人,今日去宫中还算顺利么”

    他心中略有些轻愁,表面却是笑得开怀道:“ 嗯自然是顺利的,吾这不是好吃好喝的回来了么对了,吾出去的这段时间,家中有无发生何事”

    绿萼便轻笑了一声道:“ 将军醒来之后问起夫人的去处,奴婢便照原话说了。还有就是,薄侍卫午时来了一趟,见您不在,便又出去了。具体什么事他也没和奴婢说,观他的神情,似是有些急迫,夫人要是有心见他,奴婢便去叫他。要是累了,夫人就好好休息,奴婢在一旁守着。”

    薄棠有急事难不成查探之事有进展了他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沉声道:“ 你这个妮子,今儿倒是话多。嗯吾现下精神还好,既是急事,你便叫他来罢。”

    “ 是,夫人。”绿萼说完,便退下去叫薄棠了。

    第38章 莲染下

    窗外莺啼婉转,风月静好;他闲闲的坐在那里,想起临走时,素还真所说的那一番话,心中感慨良多,却只能化为一声轻叹,终是无话可说。

    他与素还真本就是交浅言深,虽说言辞之中,他总是刻意拉近与之距离,奈何内心深处,始终还是有些疏离。

    对方既是谦谦君子,温和恭良;他又如何能像对枫岫那般轻松随意自然得做足姿态,摆正架子;若不是素还真今日点穿,他还自以为他掩饰得挺好,却不曾想被对方一一看在眼里。

    方才素还真言谈之中亦是多所试探,借着询问他身体近况,出言暗示他之心疾日趋严重,有道是心病还需心药医,要解唯二法而已:要么放下心头执念,要么对人敞开心扉。

    他如何不知素还真言下之意,只是他早已习惯什么事都一肩扛起,自行背负。要放下难,要对人坦诚,却是更难。

    哪怕他一直都知道,若是能将内心那个脆弱无依的自我,摊开来让旁人展读,大概是能收获许多理解的目光和同情的泪水。

    只是作为无衣师尹,他需要这些,肤浅可笑的同情和自以为是的怜悯么比起被人误解或是厌恶,他反而更加无法接受,被认定是那样脆弱的存在。

    尽管他心里不愿意承认,但一旦被那样认定了,大概眼下这个强大到无所不能的无衣师尹便会全盘崩溃掉罢。

    一旦卸下了那样的伪装,他又该以何种面目面对世人呢想想都要觉得可怕。

    更何况,少时的自己,还不够坦诚么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却始终无法走进殢无伤的心里。

    又或者,有些人有些爱,本就与坦不坦诚毫无关联。

    就像萝卜白菜,各有所爱,有些人爱明媚的笑容,也有些人爱忧伤的侧影;关键在于如果你不是对方觉得对的那个人,似乎无论你做什么,都成了虚妄。

    他和殢无伤之间,一直隔着一条名叫即鹿的河流;他只能永世溺亡,却永远无法跨越。

    如果永远不能坦诚,是不是终有一天,就必须得放下了

    以前不知道这段感情,什么时候才会是尽头,所以总是默默等待着,默默守候着;即使隐约看到了尽头,只要那个人没有告诉我,不必再等下去了,我大概还是会站在一旁,等待着最后的答案。

    爱得太深太深,太久太久;时光就让爱变成了一种习惯,习惯了以后,就不太容易抽身而退了。又或许是,习惯了爱,却还没有没有习惯改变。

    已经习惯了那个永远爱着殢无伤的无衣师尹,仔细想一想,却不知道不爱殢无伤的无衣师尹该是什么样子。

    其实我和你之间,根本不存在那种伟大的,颠覆一切的爱情。

    没有此生不渝的誓言;没有惊心动魄的情节;没有死去活来的荣幸;也没有生离死别的升华。

    没有挫折,没有离别;没有生死,也没有奇迹来见证这份爱情的动人之处。

    甚至没有谁对我说过永远,而我也无法自行验证时光的永恒。

    没有天长地久海枯石烂;沧海桑田至死不渝;往事溶成灰烬,岁月散成风沙。没有生生世世生生死死;化成飞灰随风飘散。若有来世,来世都要与你一起。

    我拥有的不过是一个故事,一段过往,一颗残心,一份执念,还有一个我爱,却永远都不肯爱我的人。

    我大概永远也无法对你坦诚,作为无衣师尹,我似乎永远只能用这样淡然的态度,来掩饰我对你的爱。感情里变数太多,我只是讨厌情绪失去掌控罢了。明明知道你是不爱我的,还要傻傻说出来让彼此难堪吗

    然后随着时光的流逝,获得一些因为亏欠,因为怜悯,因为愧疚的类似爱情么我要的,从来不是这么肤浅这么脆弱的感情。

    所以我只能淡然,淡然的用骄傲来武装自己,淡然的用笑容来掩饰伤悲。

    即使我的心早已千疮百孔,但好在骄傲还是完整的。若是有一天,连骄傲都变得支离破碎之时,我又该用什么去支撑这个残缺不全的躯壳呢

    而作为你的夫人,不愿沦落到和那些女人争宠的可悲处境。我便只能掂着自己的心,在你的众多夫人之中,步步维艰的走过,不屑也不忍和那些女人去争。

    我不但是个男人,还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无衣师尹。若是哪一天,真的需要同一个女人去比较,那又该是怎样的悲哀呢

    人要懂得欺骗自己,才能获得长久的安宁。只要一想到伪装被揭破后,府中之人会如何看待我,我就焦虑得睡不着觉。为此我只能笑着用谎言来粉饰太平:我得不到的东西,那都是我不在意或者不想要的。

    怒其不争,哀其不幸;但好在所有人都只是慨叹我的不争,却无人哀婉于我的不幸。不然还能怎样呢明争也是争不过的,何必让他人看了笑话去我只能如此,端着架子,装大度装端方,装贤良淑德知书达理贤明礼让。

    只是这样的淡然这样的不争,遇到一个对我无心却又偏偏识我甚深的人,就完全变成了一场灾难。不想被你看清,所以只能日日夜夜守住自己这颗心,不敢表现出一点不高兴;不想爱被看清,因此只能更加努力的去掩饰。

    我以为我努力了这么久,终于可以获得一点点搁浅的爱了。可是昨夜,你却用实际行动告诉我,是我过分的高估了我自己,也过分的低估了即鹿在你心中的地位。

    是不是隐忍到了尽头,爱就已经名存实亡,死无葬身之地了

    爱着你,也念着你往日的好;我却忽略掉了,也隐忍了所有你带给我的痛。

    念着你心里的那个名字,我才猛然间发现,原来我才是一直最多余的那个。

    要怎样仰望天空,才能忍得住不断满溢出来的泪滴呢

    我可以爱的渺小,却永远不能爱得如此卑微,所以我...是不是该放下了

    又或者,暂时放下,对你对我,都好。

    他坐在那里,竟是想得有些痴了,冷不防却听到一声呼喊:“ 师尹。”

    无衣微微一怔,只在瞬息之间就调整好了表情道:“ 薄少侠,请进罢。”

    薄棠依言挑帘而入,往日疏朗的眉眼间竟有几分凝重。无衣见得,身形微微一颤,却还是柔声说道:“ 薄少侠请坐罢,此来可是查探一事有进展了”

    薄棠双眉微颦,神色十分复杂的说道:“ 嗯吾怀疑玉宵天香已不在慈光境内了。”

    这无衣心中惊疑,面上也带了几分急色道:“ 少侠何出此言,难道最近有何变数不成”

    薄棠沉吟了一会,才缓缓说道:“ 那日你刚醒来,精神萎顿,有些未查实之事吾并未告知于你,前段时间你昏迷之时,吾曾有一日见得玉宵萤囊发光,吾便追了出去,勉强跟到通道之处,却失了踪迹。此后吾四处查探,竟未发现一丝蛛丝马迹。若是不出意外,此魔物极有可能已出了慈光。”

    他知晓薄棠是有了去意了,只是纵观凌王之祸,素还真、枫岫即将远行,廷内也极有可能派了殢无伤出兵镇压。届时薄棠再外出查探,若是那魔物出了慈光还好,此事如此蹊跷,怕只怕是调虎离山之计。他心中忐忑,面上却不动声色道:“ 嗯少侠既是不能肯定,许是那魔物障眼法作祟,亦不一定。”

    薄棠听闻,沉默了片刻才道:“ 如此说来,师尹是想要吾如何呢”

    看来事情尚有转机,他舒然一笑道:“ 哈吾想要你...”话还未曾说完,却见殢无伤挟带着一身风雪踏进,谁一声不吭的站在哪里,脸色极为难看,隐隐有些沉郁的架势了。

    无衣有些不明其意,转念一想,大概是昨夜过后,殢无伤已经不屑于再去维持,往日里那副相敬如宾的假象了。

    如此也好,既然决定要暂时放下,曾经的相敬如宾,最后亦不过是变成相敬如冰罢了。他心中低低一叹,不想被薄棠看出有何不对,便强笑着道:“ 薄少侠,此事暂缓,容后再述罢。”末了出于礼貌又加上一句:“ 天色不早,薄少侠在此处用了饭再离开,可好”

    薄棠静静凝视着他,似乎是看穿了他的窘迫,一时之间,竟也变得沉默起来。两人安静的对坐着,直到空气中传来一声沉闷的咳嗽声。他微阖了眼,如何不知殢无伤的言下之意乃是送客,只是心头杂念丛生,头一次有些不想理会。

    倒是薄棠回过头去看了殢无伤一眼,也不知是看穿了什么,一声告辞后毫不犹豫的转身就走。他的目光跟着薄棠离去时的背影,映入眼帘的是外面分外瑰丽的夕阳,一点残阳竟如朱砂,在摇曳的淡蓝色天幕下,忽然染上了一层苍茫的,说不出情绪的颜色。

    是不是这一次我也能像这样,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开,用漫天艳丽到凄迷的云霭来描画我的骄傲和倔强;偶尔想起你的时候,就轻声唱一首一直埋葬在我心里的挽歌。

    用来祭奠我早已死去多时,也许渣都不剩的爱情。

    只可惜那般豁达而从容的身姿,却从来不属于这个在爱情里画地为牢,作茧自缚的无衣师尹。

    第39章 画心上

    凄夜如血。残阳如泪;那一点点残阳,渐渐被黑暗所吞噬,在那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快要被淹没了,有一种窒息的沉重感,却也有一种解脱的压抑感。

    他坐在那里看着天色一点一点黑下来,看着外面大片大片的云霭,阳光,夕阳渐渐被黑暗所取代,那些或疏冷或热烈或清高的颜色,终于变成了一大片苍茫而单调的纯黑,他静静的看着,只觉得心底无限的平静与欢喜。

    屋内再次沉寂下来,空气中分明有什么正要爆发,却被人为的抑制住了。即使这样,他还是能感觉到,那些细小尘埃的厮杀,温柔的,惨烈的,讳莫如深的。恍惚间,他看向殢无伤的脸,谁清俊如雪,冷漠如冰;谁的心饱经风霜,一身白衣也似是染了霜华。他下意识笑了笑,却突然察觉到,自己大概...从今以后都不必笑了,特别是在殢无伤的面前。

    殢无伤似是看到了他脸上那个缥缈如烟般的笑容,明目张胆的怒意更是无所顾忌的勃发。他抿紧了嘴,无心劝解,便只能装做毫无所觉,拖着步子一语不发的向外走去。

    敞开的门扉间,侍女们的身影像是游鱼一般,有条不紊的在厅堂里穿梭着,各种各样或甜腻或清爽或辛辣的香味淡淡飘进来,他极沉稳的在八宝桌旁坐下,只低垂了眼研究那些杯杯盏盏上的花纹。

    吃食一样样备齐了,分量不多,每样都只一小碟,看上去确是十分精细。他刚夹了块点心放在口中,还未品尝,就听殢无伤冷冷问道:“ 方才那人是谁”

    是谁呢他并不停著,微微垂着眼帘,一个劲的夹那些在白瓷盘子里滚来滚去的肉丸子,好不容易夹着了一个,却又因为手腕的颤抖,而致使那丸子重新落入瓷盘之中。

    “ 啪。”的一声,声音并不大,却瞬间绞碎了他心中本来平静无波的湖泊。

    是谁呢不过是一个不相干的人,请来的另外一个不相干的人罢了。薄棠待在他身边已有一段日子了,殢无伤竟是一点不知;若是出现在封光身边,只怕连薄棠的祖宗八代都摸清了罢。果然不在意就是不在意,从细节上就很能看出一二。

    以前我总认为,爱是可以被培养的,现在不爱,也不代表以后不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