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火焚城千古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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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代郡在新政上的不断改革,城内的各个行业发展速度极快,为了满足百姓的需要,代郡城便这在短短的十几年间先后进行了五次城墙扩建,首次扩建城池之时,在新的城墙完工之后,原来的旧城墙便被拆除。()后来为了减少拆除旧城墙时投入的大量人力和物力,萧云轩便向师父张智敏建议,把每次扩建后城里面留下的那一重旧城墙原样保留,形成现在内城与外城环环相扣的防守局面!代郡城内外五重的防御体系虽然牢不可破,但是也出现了守城兵源严重不足的状况,所以每次代郡扩建新城墙,韩震就必须从幽州的其他城内调集兵力,为代郡补足守城的兵士。
从代郡的南门进去,最外面的一圈全是整齐的民居,在城内有些小营生的百姓们就在这里居住,偏西南角处有着一所不起眼的小院,院子里种着两三株石榴树,树下的石桌旁端坐着一个身材修长、面容清瘦的黑衣少年,他面前的桌上放了三四本书,他的手里正拿着一本轻声诵读,而石桌旁斜靠着一根红木拐杖。这时候院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推开,一个身着青灰色短衫的方脸汉子急匆匆走进来,边走边对石桌旁的黑衣少年招手说道:“方先生,我打听到了!”
“哦?”方博铭闻言,惊喜的拄着拐杖站起身问道:“刘大哥,你打听到什么了?快跟我说说!”
刘平走到方博铭的身前,说道:“我按照您的吩咐去了将军府打听,听那里做饭的老妈子说,有位姓萧的年轻公子被府里的袁先生关进了后院柴房,说是要等韩将军回府后才放他出来,老妈子还说,府里的林管家特别交代她悉心照料,千万不能怠慢了这位萧公子!方先生,您说要找的人,是不是他?”
“不错!一定是他!多亏了君特从匈奴用飞鸽传来消息,否则张太守带着萧夫人离了代郡,云轩还不知道要去哪里找他娘呢!”方博铭难抑心中欣喜,他激动的一瘸一拐来回走了两趟,又寻思道:“云轩也不知道在将军府闹出了什么事,竟是被人关了起来!不过,他虽然被关,至少比在外面被绝影那些人抓到要强的多了!”
刘平见方博铭自顾高兴倒是把他给忘了,于是便对方博铭道:“方先生,人给你找着了,那我也该走了,我还要去宣平街找活干呢!”
“啊,好!”方博铭连忙从怀里取了二两银子塞到他手里,“刘大哥,你可是帮了我的大忙,这点儿银子就权当你的跑腿费吧!”
“这。。。”刘平本想推脱,可是手里攥着银子却又松不开手,只得汗颜谢道:“那我就多谢方先生了!”
方博铭拍着他的肩膀,含笑道:“哎~!刘大哥,你可不要太见外了!我以后兴许还有事要找你帮忙呢!”
刘平将银子揣进怀里,嘿嘿笑道:“方先生,那我就先走了!”
“嗯。”
方博铭手持着红木拐杖送刘平出了院子,随手将院门关好,又缓步走到石桌旁将书卷收拾整齐,一手抱着书,一手撑着拐杖走进了西侧的小厢房,他将书本放到靠窗的书案上,暗自踌躇道:“既然云轩现被关在将军府里,那我也不必急着去找他,等过两天韩将军回了府,云轩恢复自由身之后,再去寻他也不迟!”
打定了主意,方博铭便放下心来,又坐到了书案前继续看书,到了晌午,隔壁的张大婶便给他送来了一碗带羊肉的汤饭,方博铭给了张大婶些银钱,捧着碗美滋滋的吃了个饱,下午闲来无事,他便住着拐杖一步一晃的出了院门,来到集市上闲溜,又在茶馆坐了大半天,夜色将临的时候,方博铭这才去街边的小摊上买了一碗面热腾腾的吃了,他起身正要往住处回,却被一个疾步猛跑的大汉撞倒在地,方博铭坐倒在地上摔得不轻,那汉子见他倒地犹豫了一会,俯身将他扶了起来。()
方博铭拾起了地上的拐杖,抬眼向汉子责怨道:“我说,你走路怎么不看着点儿?”
汉子支支吾吾的竟是半天也没有个道歉的话,方博铭心中纳闷,猛然发现这汉子的面相不似中原的汉人,奇道:“你是匈奴人!?”
其实这十几年来,匈奴与赵国的战事已经停息,有不少的匈奴部落与赵国边城通商,西域的商队往来穿梭于雁门关内外,所以在代郡见到匈奴人并不稀奇,可是这个匈奴汉子见到方博铭认出了自己的身份竟是立刻紧张起来,扭头飞一般的跑的没了踪影。
“真是奇了!”方博铭瞪着眼睛,摇头苦笑道:“我又没有要他赔钱,如何这般惊慌的跑了?”低头拍了拍衣上的尘土,他拄着拐杖缓步而走。
回了居住的小院,此时的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方博铭打了井水洗漱一番,便来到西厢房早早的睡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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夺路狂奔的阿古达木跑了一段路,扭头看着方才被撞倒的那个瘸腿文士已经慢慢走了,他这才缓缓放慢步子,沿着宣平大街一直北去,穿过了代郡城内最里面的一重城门楼,在快到将军府的那条喧闹街市里找到了这次的目的地——福全客栈,从客栈旁边的一个暗门进去,沿着黑洞洞的狭窄小巷走了一段路,迎面走过来一个伙计打扮的中年男子,中年男子见了阿古达木不禁满脸怒气,强压着嗓子用匈奴语问道:“怎么现在才来!?”
“族族长大人。”阿古达木吓得瑟瑟发抖,结结巴巴的回道:“半半半路上出出了点事。”
中年男子给他使了个颜色,冷冷道:“还不快进去!”
“是。”阿古达木如蒙大赦,转过身急急忙忙的走进了里面最隐蔽的一间小屋,不大的小屋内已经挤满了和他一样的匈奴族人,虽然都经过特别的装扮,但是从这些人的身形上来看,却都是些眼中暗藏杀机、强壮彪悍的匈奴战士!阿古达木将身子挤到小屋里,人群中间站出来一个黑衣蒙面的强壮武士,开始了这次秘密任务的讲解。
一个时辰之后,小屋内的匈奴战士都已经明白了自己的任务,小屋内的众人被分成五个人一组的小队,人群开始按照小队编制从小屋里渐渐疏散,阿古达木随着第二小队小心谨慎的出了福全客栈的暗门,五个人相互使了使眼色,装作不认识般散开来走到街上,最终在代郡第三重城楼外的一家偏僻院落里聚头,阿古达木被同伴用长绳系着下到了院里的枯井中,一个个小桶堆落在井底,刺鼻的桐油味熏得阿古达木直流眼泪,好不容易将所有木桶搬了上去,阿古达木又被同伴们从井里拉了上来,五个人将木桶全部装上独轮车用绳子绑好,因为还不到子时,留下一人在院子里守着,剩下的四人便就地在独轮车旁边休息。阿古达木躺在独轮车前面的空地上,他抬头仰望着辽阔的星空,用低沉的匈奴语吟唱起了家乡的曲调,悠扬的歌声里却带着隐隐的悲壮!
夜色暗沉,喧闹的代郡街市渐渐归于平静,城东的潇湘楼上还坐着不少闲谈的酒客,五楼的西北角的酒桌上孤坐着一个眼神冷冽、身着黑锦长衫的中年男子,男子面色阴郁的直身正坐,隐隐显出来些军中大将的风姿,他身前的桌上只是摆了一壶一杯,修长坚实的手指拎着酒壶斟满了一杯酒,斜眼看了看楼下灯火通明、热闹繁华的街市,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不经意间,男子的身后突然站立了一个黑蓝劲装的威武少年,“主子,暗自潜入代郡城内的族人们一个不少的全部到各个暗点集合,各个暗点也都已经明确的下达了任务内容,他们现在应该到达物品的藏储地,只等预定时间一到,就可以按计划行动了!”少年的声音平稳的传到了中年男子的耳中,可是一旁的酒客却是一点声音也不曾听闻。
“嗯,很好。”中年男子将酒杯放到桌上,指了指对面的椅子,扭头对少年说道:“聂云,坐下陪我喝一杯!”
“是!”聂云身影一转,眨眼间便不动声色的坐在了中年男子对面,楼上伺候的小二刚把手中的菜放到东侧的桌上,一转身就看到西北角的桌边又多坐了一个人,他心中一惊,连忙从楼上的木柜里面取来了酒杯送过去,聂云从小二手里接过杯子,温和的眼神划过小二镇定自如的脸色,他不禁微微一笑,对小二道了声谢。
中年男子见状眼神一冷,神色平淡的让小二再去取两壶酒,聂云盯着手中的杯子玩味的笑了笑,“主子,代郡的水很深呢!”
“‘墨雨’的势力太过庞大,虽说去年的易主风波确实不小,但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它现在的主人比先前的那位更加难缠!”中年男子拿着酒壶将两只酒杯斟满了酒水,手指捏着杯子与聂云轻轻一碰,冷笑道:“那些下定决心要粉碎赵氏皇朝的南楚遗臣,确实有点儿意思!”
主仆二人在潇湘楼上闲谈对饮,不知不觉就到了四更,丑时,正是人们在家里酣睡正香的时刻,此时的代郡城内一片静寂,潇湘楼上还留着几个抱着酒瓶呼呼大睡的世家浪子,潇湘楼的大门口斜坐着两个虎背熊腰的壮汉看门,楼内的小二们见没有什么事情,也大都找了个角落打瞌睡。
聂云来到栏杆边,低头见到打更的更夫一边打着四更,一边打着瞌睡从冷清的大街上走过,他扭头对中年男子道:“主子,就要开始了!”
“嗯。”中年男子放下酒杯,起身缓步走到聂云身侧,冷冷道:“第一个目标,应是永和大街上的代郡州衙!”
“是,主子您瞧!”聂云抬手指去,越过了几道内城墙看去,代郡中心西北侧隐隐现出了四五点零星的火光,火光在空中划出一道道优美的弧线,急速坠落到了代郡州衙的大院里,顷刻间便在院内形成了巨大的火龙,将整个州衙笼罩在疯狂的火焰之中!
中年男子阴冷的眼眸里映着远处的那一片火光,狠声道:“用了将近一年的时间准备,才勉强凑到了足够的桐油和人手,今夜,就要一举将代郡彻底毁掉!”
“主子,接下来,就是将军府了!”聂云平静无波的脸上隐隐显出兴奋,他抬手指向代郡城的中央,猛烈的火势应声而起,将军府也被急促的火势包围住,远方隐约传来了尖叫和呼救的声音,聂云并没有为之所动,他继续抬手指向了州衙后面的粮仓,说道:“同济粮仓。”
同济粮仓也瞬间着起了冲天的大火,其后便是永和、恒昌、宣平三条大街上的粮铺、油铺、布店接连被点燃了大火,因为房屋大都是木质结构极易引燃,整条大街眨眼间就变成了一片火海,火借风势又向街市后面的民居袭来,惨叫声、惊呼声不绝于耳,“最后,就是这条祁顺街市了!”聂云说着,向潇湘楼下看去。
祁顺大街上的商户和居民听闻了大火的动静,他们纷纷在大街上聚集起来,惊恐不安的气愤蔓延开,胆子稍小的百姓见势不对,便急忙跑回家里收拾东西准备先出城暂避。
突然,从小巷里冲出来十几个护送独轮车的小队,队伍里都是身材魁梧的匈奴壮汉,阿古达木手持着火把跟着队伍,在街上百姓们惊疑的目光下,他的同伴们冲上去将街边粮铺的木门踹开,率先将车上的木桶扔了进去,阿古达木略微犹豫了一下,随即在同伴的注视下将火把扔了进去,桐油遇火便立刻引起冲天大火。
“着火啦!有人放火!!!”
繁杂不齐的尖叫声响起,目睹这一切的百姓们,有的当即抄起了家伙冲上去与纵火者拼杀起来,可是纵火的小队越来越多,整条祁顺大街眨眼间便被火焰吞噬!眼见火势已经蔓延开来失去了控制,百姓们纷纷尖叫的向城外逃去。
潇湘楼上的酒客也纷纷惊醒,滚滚的火浪向着这座代郡城中最高的建筑袭来,聂云护送中年男子出了潇湘楼,猛烈的火势已经烧到了一层的大堂,站在人潮蜂拥的大街上,聂云对着中年男子拱手拜道:“主子,请您先行一步。”
“嗯。”中年男子微微点头,转身临走时又交代道:“宁可错杀,也绝不可放过!”
“是!聂云明白!”聂云目送中年男子随着人流出了代郡城东门,他纵身在人群中穿梭而过,惊慌逃命的百姓并没有发觉跟在人群中的潇湘楼的掌柜和那些个伙计接连倒地身亡。
“还少一个?”聂云早在上潇湘楼的时候就已经暗中探查了里面的人数,这次的事是绝密决不能留有活口传出讯息,若是让‘墨雨’得到消息就麻烦了!他皱紧了眉头,腾身来到潇湘楼大门前,数丈高的火焰已经包围了整个酒楼,突然楼上传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一个火人从潇湘楼的五层上坠落下来,被烧焦的皮肤发出阵阵奇异的肉香味,惊恐逃命的百姓们纷纷绕路,火人在地面上挣扎了一会儿便没了声息,聂云走上前去查看,从那人残留下来的一半脸上可以认出来,正是刚才给聂云送杯子的那个店小二!
“呵,齐了!”聂云阴阴冷笑,转身消失在慌乱的人流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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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隆一声巨响,潇湘楼的楼身在熊熊烈火中骤然倾塌,巨大的木柱包着火焰在百姓们逃命的必经之路上无情滚动,像是拿着着火的木棍碾死蚂蚁一样,无辜的百姓就这样被压死在火柱下面,猛烈的火势瞬间席卷了整个代郡城,因为首先被纵火焚烧的是城中的管理中枢,在没有任何组织和疏导的情况下,巨大的恐惧使得百姓们刚刚从睡梦中惊醒就不顾一切奔向代郡城四面的城门。
虽然守城的将士以最快的速度将逃生的城门打开,可是仍有不少百姓因为在城门口聚集而发生了挤压踩踏,在汹涌逃生的人流中不时有人尖叫着掉进了护城河,惊恐万状的老弱妇孺扶着丈夫和儿子在绝望中狂奔,在城内的街道上凄厉的呼喊着亲人的名字,茫茫然看到的却是凶狠的火海,若是一不小心摔倒在地,便会被一个个失神逃命的百姓踩在脚下,直至死亡!
惊恐、绝望、疯狂和无尽的悲苦在百姓们的心中蔓延,在熊熊的烈火面前,任何的反抗都显得毫无意义,猛烈的火焰如同来自地狱的猛兽,它们在代郡城中嘶吼狂奔,借着乍起的寒风,火势迅速的由内向外蔓延开来。
在睡梦中惊醒的方博铭猛然起身,他见窗外映着红彤彤的火光,连忙将衣服穿好,拿起床边的拐杖推门走了出去,虽然他住的小院是在代郡城最外围的偏僻角落,可是借着大风吹来的股股热流仍是让他不由得向后退了两步。
“怎么会有如此大火!?”方博铭心中惊惧万分,他猛然想起尚被关在将军府的萧云轩,一个个最坏的可能性在他脑中反复激荡,“不行,我得去找他!”拿定了主意,方博铭疾步推开院门,正见到隔壁的张大婶正跟着丈夫向出城的大道跑去,为了不被汹涌的人群阻碍,方博铭扭身沿着僻静的小道向代郡城的中心将军府疾步奔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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