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缘是劫终难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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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一次跨进了将军府的大门,萧云轩看着一路上熟悉的回廊和厅堂,不由得又想起了幼时和韩虎、韩庆两兄弟在府中玩耍时的无忧无虑。
“萧公子,请在外面稍等,我去向袁先生禀报。”身为韩震家将的李新对于萧云轩的态度却是明显有些生疏。
萧云轩自嘲的笑了笑,淡然道:“好。”
李新转身进去通禀,萧云轩站在门外随意看去,幽静的庭院,院子里单调的长着几株祁连圆柏,虽然不够茂盛,但却是苍劲凝翠,暗蓄生机。
面前的门上挂着一块匾额,上书轻灵飘逸的‘柏玉堂’三字,“行书?看起来像是袁先生的手笔。”含笑说着,萧云轩却是又想起了小时候在沁馨楼阁上与韩虎韩庆一起学字,因为那时年纪尚小,第一次拿毛笔写字总是掌握不住力道,墨水洒得到处都是,闹出了不少笑话,最后,还是袁天泽手把手教会了他用毛笔写字。
房门再度开启,李新走出门外,对萧云轩道:“萧公子,袁先生请您进去。”
“嗯。”萧云轩微微点头,抬脚进了房门。
袁天泽见萧云轩进来,便从靠窗的书案前站起身来,对他淡淡道:“云轩,没想到你无故失踪了一年,今天竟然会来将军府!”
“其中内情,云轩也不便多说。”避开了袁天泽的话题,萧云轩拱手对袁天泽拜道:“袁先生,听说我舅舅不在将军府里,他现在哪?”
“韩将军昨天接了圣旨,今天一大早就带着韩庆去了渔阳办差。”
萧云轩不愿细说自己失踪的缘由,袁天泽也不多问,他走到门外吩咐李新去倒茶,扭头对萧云轩笑道:“韩将军这一两天怕是赶不会来,你可以先在将军府里住下,等他回来再说不迟!要是你等不及要走,把话跟我说了,我再转告韩将军也是一样!”
萧云轩心里焦急,却又无从说起,袁天泽走到他身边,抬手示意他坐下,又说道:“云轩,难道是有什么话不能跟我说?”
“没,没有。”萧云轩缓缓坐在袁天泽的身旁,抬头看向他日渐苍老的面孔,犹豫了片刻,才问道:“我舅舅他这次是因何事去渔阳的?”
袁天泽听他询问也不隐瞒,回答道:“汤太守前几天上奏提议,要在雁门关内东侧,也就是渔阳北面百里外的山坳里修建一处镇北大营,若是匈奴兵意图入关,那么就可以就近调遣镇北大营内的将士支援雁门关口。皇上准了他的奏章,圣旨昨天已经下到了将军府,韩将军就是奉旨到渔阳去将当地驻守的兵士召集起来,这几日就要在雁门关内动工修建营盘,到时候,这几个边城的守军都要抽调一半,去镇北大营驻扎了!”
“什么!?”萧云轩闻言吃了一惊,连忙站起身来对袁天泽急道:“袁先生,这个汤太守的建议明显是对我赵国有害无益,你怎么能够任凭韩将军依着圣旨办事呢?”
“云轩!”袁天泽听他说话如此不知轻重,脸色渐渐阴郁,对萧云轩道:“你说话也该有个分寸,当今皇上已经下了圣旨,韩将军又岂能抗旨不尊?”
萧云轩忧心代郡安危,见他如此迂腐,不禁满脸讥讽的冷冷笑道:“难道为了不被冠上抗旨不尊的罪名,你就要将这些边城的百姓们至于兵火战乱中而不顾么?”
“你这是什么话!?我何时说要不顾百姓的生死了?再者说,朝中众臣决议的圣旨也轮不到你来说三道四!”袁天泽毕竟也是看着萧云轩长大的尊长,如今萧云轩这样没大没小的讥讽自己,他如何忍得下这口气?于是,也反唇相讥道:“不要以为你父亲做了赵国帝师,你就妄想自己也可以。()。。”
“住口!”萧云轩凝眉冷喝,上前一步对袁天泽怒目而视,“代郡城中的铁匠铺断了铁矿的来源已经一年之久,你可知道那些铁矿被运去了哪里?雁门关内左右各有一处兵营驻扎防守,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在关内东侧的山坳新建镇北大营?你可知道那处山坳内狭窄外宽广,既不能容下一城之兵,也因为两侧的山势平缓根本无险可守么?”
也不管萧云轩的话是否有根有据,袁天泽听也不听,凝眉走到门口,对门外侍卫道:“来人!”
“在!”守在门外的李新和另一个护卫推门进来,对袁天泽拜道:“先生有何吩咐!”
袁天泽指着坐倒在地上的萧云轩,怒气冲冲的道:“你们将他拿下关进柴房,等韩将军回来再行处置!”
“这。。。”李新与一同进来的护卫面面相觑却是不敢对萧云轩动粗,袁天泽见状厉声喝道:“还不动手!?”
“是。”两人无奈的拱手领命将萧云轩从地上拖起来,拉着他就要向门外走去,萧云轩奋起挣扎出来,对袁天泽怒吼道:“袁先生,我一直敬重你是我的启蒙恩师,可为什么你却是如此偏执!就算不是为了我舅舅韩震,为了代郡这数十万百姓的生死你也不肯听我一言吗?匈奴铁骑眼看着就要兵临城下,为什么你可以对我的话充耳不闻、视若无睹?”
“还不给我住口!朝廷大事自有皇上决断,又岂容你一个小儿胡搅蛮缠!?”袁天泽却是不愿听他再说,狠狠的跺着脚,对李新怒喝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将他拉去柴房?”
“是!”李新连忙使出全力将萧云轩拉出房门,径直向后院的柴房拖去。
“袁先生!”萧云轩眼看着‘柏玉堂’的房门被袁天泽冷着脸关上,心中顿时没了希望,他放弃了挣扎只是恍恍惚惚的任由李新拖着走了一段路,被带进了后院的柴房,李新扶着萧云轩斜靠在一旁的柴堆上,低头说道:“萧公子,您就先委屈一下,等将军回来就能放您出来了!”
萧云轩只是愣愣的坐着也不说话,李新摇了摇头,回身将柴房的门关上锁好后便转身走了。
孤坐在地上,萧云轩不知不觉握紧了拳头,心中气愤难平,他猛的一拳捶在地上,暗道:面对修建镇北大营这样明显的错误,袁先生竟然只知道听从皇命,不知道让舅舅上书陈情,据实力争!?迂腐至此,真是气煞我也!眼看着匈奴铁骑就要大举南侵,舅舅韩震却不在代郡坐镇严守,反而远赴渔阳!代郡此劫,难道无人可解了么!?
想至此处,萧云轩皱紧了眉头,清亮的眼眸里却满是无力和愤恨,事到如今,他也只能在柴房里无奈的出着闷气而已了!
天色渐渐暗沉,到了夜里,一个老妈子给他送来了一碗热粥、一小碟青菜和两个馒头,他如同嚼蜡般吃了饭菜,老妈子见他吃完便收拾好饭碗出了柴房,同来的护卫便又将房门锁了。
“秋寒一个人在客栈,也不知道怎么样?”萧云轩贴着门缝向外看去,门外一片漆黑,微风吹过的时候,才能够隐约听到树木摇动的‘沙沙’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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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轩。。。”冷秋寒将身子蜷缩在床上,眼泪却是流个不停,虽然天黑之前她出去在代郡找了一大圈,却是没有一点萧云轩的影子,“明明跟我说一会儿就回来的,结果到了晚上还是没有回来,难道是他不想带着我了,所以才会故意把我一个人丢下?”漫无边际的胡思乱想着,她的心里却是更加难受了。
窗外隐隐传来了细小的声音,冷秋寒耳朵一动,瞪大了眼眸悄悄坐起身来,桌上的蜡烛已经燃尽了,借着窗外依稀的星光,她见到一个黑色的身影悄无声息的从窗外进来,“你是谁?”冷秋寒惊奇的发问,黑影猛然一震,森冷狭长的黑瞳里闪过一丝奇异,随即腾身跃到床前伸手就要抓她,哪知黑影刚刚腾身跃起,冷秋寒也警觉的从床上站起身来,她莹白的脚尖轻轻一点,竟是轻飘飘的躲过了过去。
怎么可能!?黑影惊惧的转过身,冷秋寒正斜坐在窗边含笑盯着他看,她明亮如黑宝石般的眼眸弯弯笑着,秀挺的鼻梁,莹润的朱唇微向上翘,长长的发辫被玉手拢到身前,修长的脖颈露出了白皙的肌肤,在点点的星光下,温软的的肌肤闪现出莹白如玉的光泽,她悠闲的摇着两只小脚丫,歪着头道:“轩说过,不认识的人第一次见面一定要先通报姓名!我叫冷秋寒,你叫什么?”
黑影呆呆的看着她,不自觉的说道:“绝影。”
“绝影?”冷秋寒用略显稚气的清纯声色念着他的名字,绝影猛然惊醒,眼神一冷,腾身跃起向冷秋寒一掌拍去。
冷秋寒仰身躲过,玉足便向绝影的胸口踢去,绝影抬身后仰,冷秋寒便顺势翻身冲出窗外,轻灵的旋身落地,绝影已是追了出去,一白一黑两条身影便在客栈后面的院子里追逐起来,白影清然飘逸,黑影迅疾神速,在两人交手的过程中,绝影竟是连冷秋寒的衣角也不曾触到过!他不由得在心中暗赞道:好俊的轻功!
自从萧云轩显身代郡的那一刻起,‘墨雨’就已经秘密的向绝影传出消息,萧云轩去了将军府自然是动不得的,今夜绝影的目的就是要抓跟萧云轩同行的女子回去,可他没有想到冷秋寒虽然年纪不大却是武功卓绝,相较之下两人竟是难分胜负!
绝影紧追着冷秋寒的身影,暗自拿定了主意,他从腰间抽出摄影剑,身法比先前快了两倍,眨眼间便向冷秋寒的后肩刺去,冷秋寒敏锐的感觉到绝影的节奏加快,一股森寒的气息向她身后逼近,她旋身飞跃间也摸出了怀中暗藏的彩云匕,“叮”的一声,两柄神器猛然撞击,绝影惊讶的止住了步子,而冷秋寒却是借着反击之力向后飘去,落身于干枯的梧桐树杈上。
这还是自从学成功夫以来冷秋寒第一次遇到了敌手,她不禁跃跃欲试,侧身依着树干将两柄彩云匕摊握在手里,低头对着绝影清然浅笑,“这是奶奶留给我的彩云匕。”
绝影见她天真坦诚,心里生出几分好感,也不由得微微笑着,将手中长剑横在身前,道:“视不可见,运之不知其所触,泯然无际,经物而物不觉,此剑名为摄影。”
冷秋寒纯美的脸上绽出了开怀的笑容,她将两柄流光四溢的彩云匕在手中轻轻一旋,原本一指厚的彩云匕竟然随着她拇指的拨弄分成了七块均等的薄片,两柄彩云匕霎时间变成了扇子的形状,薄如蝉翼的每片扇叶上都带有一缕斑斓奇幻的色彩,玉手轻轻舞动,扇面上顿时闪现出华美的七色荧光。
“绝影,看招!”冷秋寒含笑清喝,洁白的身影瞬间便袭到了绝影的面前,七彩扇面绕过了他的长剑,径直向咽喉而去。
这次冷秋寒的招式却是与先前的不同,一出手就攻向他的要害,彩云匕一会儿化作扇子横削,一会儿又变作匕首反手狠刺,出手速度比先前快了数倍,虽是招招夺命,但却总是点到为止!绝影脸色暗沉,使出全力与她过招,摄影剑与彩云匕激烈交锋,一时间竟是打得难解难分!
不知不觉间天色就要亮了,绝影本不想和她继续纠缠,可又想到冷秋寒是萧云轩带到代郡的,也不能这么轻易的放她走,还是应该先将她抓回去!毕竟没有武功高绝的冷秋寒保护,再去抓萧云轩就容易的多了。可是两人的功夫相当,而冷秋寒又十分机敏,想要抓她却是很不容易!绝影一边与她过招,一边暗思对策,忽然脑中灵光一闪,终于被他想到了一个办法!
在冷秋寒挥舞着彩云匕再次向他攻来的那一瞬,绝影眼中精光一闪,闪躲的步法故意慢走了一拍,而冷秋寒手中的彩云匕便直直的向着他的臂膀刺去!
眼看着绝影无法躲闪,纯真善良的冷秋寒惊惧万分,她不顾后果强自收回力道,内力猛烈的反震心脉,她不禁闷哼一声,胸口一阵剧痛,嘴角渐渐溢出鲜血,而手中的彩云匕终于在绝影的身前停止了攻势!冷秋寒凝眉握着彩云匕将玉手支撑在绝影的胸膛,她大口的喘着气息,对绝影庆幸的笑道:“绝影,还好没有伤到你!”
“你。。。”绝影本来是想要挨了她这一击,再趁冷秋寒分神之际将她打晕,却没有想到冷秋寒为了不伤到他,竟然不惜自伤身体,他震惊看着冷秋寒惨白的美丽脸庞,心中突然生出一种难言的愧疚和痛楚,摄影剑从他手中缓缓滑落,颤抖的双手扶着冷秋寒瘦弱的肩膀,“你为什么!?”
冷秋寒强忍住胸口的痛楚,将彩云匕旋转成扇面,迎着渐渐初升的朝阳,美丽七彩流光在彩云匕上莹莹浮动,映在了她清纯美丽的脸颊上,“奶奶曾经对秋寒说过,彩云匕是天降祥瑞,绝对不可以碰到人的血,否则,就会变成凶器了!”她盈盈浅笑着,眼前却是变得越来越模糊,身子软软的倒了下去。
“秋寒!”绝影见她昏倒,心中陡然一惊,猛地将她抱在怀里,心也不自觉的揪成一团,仔细了为她把了脉,绝影稍稍放下心来,长长的舒了口气,“还好伤的不重,只是暂时昏过去了!”
他将两柄彩云匕收入怀中,抱起了冷秋寒轻盈的身子,抬脚将地上的摄影剑踢到半空中,清冷的剑身在空中翻转着,剑尖朝下顺势坠入了他腰间的剑鞘,鲜红色的剑穗随风飞舞,绝影凌空跃起,眨眼间便消失了踪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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