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既然想玩，你们便带着一起玩，摔了伤了自然不会怪你们。”她还以为她们是怕一时没拿捏好分寸弄伤了商青曳。

    那边三人见她发话，有心解释，却碍于商青曳也在不好说明，只得道：“只怕冻着了公主，清夜姑娘怪罪。”

    林之落也是个聪明人，这提醒虽然委婉，却也令她想起女皇曾说商青曳有畏寒症，一时也犹豫起来，商青曳抬起另一只手包在林之落手上，用一种近乎祈求的目光看她：“驸马，青曳不玩了。”

    她的手很小，但是却很烫，小脸有些泛红，直烫进林之落心里去，正想说些什么，清夜便从一侧的小路过来了，笑着施了一礼，继而板了脸训斥越宁三人道：“我说今儿怎么瞧不见你们，这几天府里虽然清闲，但也不能这般贪玩。”

    越宁连忙拎着阿钗，道：“清夜姑娘教训的是，我们往后不敢了。”

    待打发了三人，清夜才道：“书房里暖炉都烧热了，也不见公主与驸马人影，却原来是在这儿说话呢。”

    林之落皱了皱眉，忽然记起一事，便道：“书房先不去了。”

    清夜明显愣了一下，似乎想说些什么，林之落已经松开握住的手蹲下替同样疑惑的商青曳理了理头发，问：“公主可愿陪我出府一趟？”

    “好啊！”商青曳双手绞着衣角，眼睛里明显含着期待，却又下意识去看清夜，林之落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对欲言又止的清夜道：“我带公主去上官太傅那里玩一玩，晚饭也在那里用了。”

    清夜这才似舒了口气般笑道：“公主以前总在在宫里待着，陛下担心公主也不曾叫公主出去看看，如今有驸马照顾也是不错的。”

    商青曳知道清夜这算是答应了，脸上的高兴之色便愈发藏不住了，但又害怕被发现之后林之落就不带她出去了，愣是憋着，清夜好笑的道：“公主看上去很开心呢。”

    “公主，你这样会憋坏的。”林之落叹气：“想笑就笑出来吧。”

    “……”

    商青曳“唰”的一下连耳根子都红了，她不满的瞪了一眼清夜，直接头一低，将脑袋埋进林之落脖颈，林之落被她的头发拂在脸上有些痒，也不再去逗她，考虑到商青曳孩童玩心重，便没有吩咐备车，取了一件厚厚的狐皮披风罩在商青曳身上，又拿了一顶棉帽带上，商青曳整个人便只剩一张脸露在外边，林之落打量了一会儿，便和清夜招呼了一声，牵着商青曳步行往上官静安的府邸去。

    上官静安的府邸离公主府还是有一段距离的，若说公主府是处在京城的内城最里面的位置，那么上官静安的府邸就是在外城最外边的位置。这时候过了午时将近未时，林之落正好带商青曳好好逛逛这京城，只是这天也怪冷的，偶尔起一阵冷风，街上连小摊小贩都没见几家，连往日最常有的吆喝声都似乎被冻成了冰柱子 ，只有几个卖小玩意儿的小贩一边把手捂在手边呵气一边跺脚，即便如此萧条，商青曳仍是欢乐的在仅有的几个小铺子里面来回蹦跶着瞧，仿佛很新奇一般，林之落也由着她，跟着她晃来晃去，好在她常常要去地方处理政事，腿还经得起这种强度的折腾。那几名小贩想是见过她的，皆是善意满满的和她打招呼，偶尔聊一两句，林之落问：“这么冷了你们还出摊呢？”

    其中一人答：“没办法，家里老小全指望着这个，只要冻不死人，多冷也得出来啊。”

    “今年冬天怪冷的，街上都没人，有生意吗？”

    “赚一文是一文吧，偶尔也能接到几个大方的客人。”

    林之落笑笑，那人看了一眼在他摊子上东摸摸西瞅瞅瞧得不亦乐乎的商青曳，道：“这位是大人家里哪位亲戚的孩子？”

    商青曳也没只顾着玩，一边还竖着耳朵听小话，林之落瞧了她一眼，笑道：“不是呢，是内人。”

    那商贩明显吃了一惊，只听说当朝丞相与女皇的妹妹成了亲。却谁也不知道这位公主长的什么模样，林之落也由得他去，并不解释，转而对商青曳道：“可有你喜欢的么？”

    商青曳怕林之落发现自己的小动作，连忙摆出一副认真挑选的样子，看了好一会儿，正当林之落以为没有她喜欢的物事的时候，才咬着手指，万分纠结的道：“除了这些小盒子，青曳喜欢……”

    林之落看向她摈弃的“小盒子”，皆是胭脂水粉一类的东西。那商贩本来想说商青曳若是说喜欢哪两样，便送予她也无妨，哪知她突然来这么一句，商贩顿觉为难，他再大方也不能一伙儿全白送了啊，还养不养家了？他看向林之落：“大人，您看这……”

    林之落摆摆手，从袖兜里取出一锭银子，道：“那便都要了吧，我这边也不好拿，你帮我直接送去公主府，可好？”

    那商贩不敢接：“这太多了，大人。”

    “余下的权当路费吧，这儿离公主府也不算近了。”

    那人推辞不得，也便接下了，林之落又叫商青曳去另外几个摊子上挑了几样，一并付了钱，叫那商贩带去，那几个商贩感谢几声，这才作罢。

    待过了街道，经过修业坊，便是出了内城，林之落这时也觉得冷了许多，跺了跺脚，裙边沾染了些雪粒。商青曳挣开她的手，在林之落停住脚步疑惑的看她，商青曳双手捂了一会儿脸，张开双臂喊：“驸马，抱。”

    “……”

    不知何时，天空中又漫起了细碎的雪，林之落半蹲抱起商青曳，在弥漫的雪中快步朝上官静安府邸的方向走去。

    远远的，还能听见商青曳稚嫩的声音说着：“驸马，青曳帮你呵气，这样就不冷了……”

    在无人的大街，似有暖意渐渐盖了天光。

    ☆、第九章

    “驸马，青曳帮你呵气，这样你就不冷了！”商青曳将手捂在林之落嘴巴上，又把自己的嘴凑上去，一股白气喷薄而出，有些烫。

    林之落哭笑不得：“谁教你这样就不冷了？”

    “刚才那个卖东西的大伯伯就是这样子做的啊，你看——”商青曳眨巴着眼，又吹了一口气：“你看，白白的，好热。”

    “好了，我不冷了，你这样我看不清楚路，我们都快成雪人了。”

    “可是雪人不会动啊，而且雪人还丑呀，没有驸马好看呢。”

    林之落见她又要一口气吹上来，连忙道：“好啦好啦，我不冷了。”她握住商青曳的手，冰凉冰凉的：“你看你，手都冷了，快缩回去捂着。”

    商青曳许是起了兴，头一次没有听话的将手缩回去，而是直接将手往林之落衣领子里钻，贴着脖颈的肌肤，林之落倒吸了一口冷气，手上仍是稳稳的抱着商青曳，面无表情的道：“公主你还是帮我呵气吧。”

    “嘻嘻~”商青曳搂着她的脖子笑：“不要了，这里好暖和。”

    “可是公主，我好冷呀。”林之落摆出一副委屈的样子，侧过脖子：“你看，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呢。”

    商青曳凑近她想看得清楚一点：“鸡皮疙瘩是什么呀？”

    “嗯……就是一种当人觉得很冷的时候会出现的东西。”

    “哦。”商青曳眼珠子转了转，伸出小舌头在她脖侧舔了一口，林之落被刺激得浑身一个哆嗦，差点没把商青曳扔出去，商青曳见她反应奇怪，弱弱的问道：“这样子不暖和吗？”

    林之落稳住心神：“不暖和……”

    “可是它冒白气啊，你看，暖暖的啊……”

    商青曳伸出舌头给她瞧，表情十分无辜，像一条可爱的小狗，林之落深吸一口气，道：“公主，这种事不能随便做的。”

    “可是我看到皇姐姐经常和另一个大姐姐这样子做啊……”

    林之落：“……”女皇陛下您在您妹妹面前能注意点么？

    “总之，我不喜欢，公主不要随便恩……舔别人的脖子。”林之落想了一会儿，还是说出了那个字。

    “哦。”商青曳乖乖的应着。

    林之落抱着商青曳走了一段路，眼看雪纷纷扬扬越下越大，她左右看了看，实在找不到躲避的地方，也怪上官静安太会挑地方，那么一个好动的人，怎么就选了这么个偏僻的地儿。林之落为商青曳拢了拢披风，又瞅了一眼自己的衣衫，有些地方已经有了水渍，看来一会儿到了上官静安那儿要先换身衣服了。

    商青曳突然问：“驸马，内人是什么意思呀？”

    “就是妻子的意思。”

    “妻子？”商青曳歪头想了想，继而眉开眼笑道：“驸马也是青曳的内人！”

    林之落：“……”公主也挺会举一反三的。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没过多久便走到了上官静安家门口，本来还下得挺大的雪忽然便停了。

    上官静安走得很快，那间大得令人羡慕的宅子里只留了一个看房子的瘸腿老丈，台阶上的雪被清了一半去了，他总喜欢坐在大门口两座大狮子之间的台阶上有一口没一口的吸着他那杆用了多年的旧烟枪，偶尔咳嗽着将烟杆子往台阶上磕两下，大冬天的，裹着厚厚的棉袄，外面还套了一件破的可以扯出里面棉絮的马甲，一只手揣在怀里，眯着眼似乎在打量着路上的行人。

    京城啊，消息最是灵通，上官静安被贬的消息现在是个人都能说出点道道来了，但是说来说去，无非就是失宠，于是一天下来路边来往的行人中总有那么一两道意味莫名的目光在老汉和大门紧闭的宅子之间梭巡打量。

    自古以来锦上添花者众，雪中送炭者鲜，原来门庭若市的上官府邸现在便连驻足的都无人了。

    林之落与商青曳到达的时候见到的便是这样一幅场景，她们走近了些，那老丈看到她们，萎靡的精神瞬间一震，收了烟杆，从台阶上站起来，拍了拍屁股，将烟枪往腰间一别，一瘸一拐的迎上来。

    “林丞相，您可算来啦！”

    林之落奇怪，这人是上官静安母家那边仅剩的一脉亲戚，上官静安本想让他在府里颐养天年，可他怎么也不愿意，上官静安只好随他去，平日里在府里看管一些杂事过日子。

    “老丈找我有事吗？”

    “我们家小姐叫我在这等着您呐！”

    林之落心中升起一种预感，那老丈便絮絮叨叨的道：“小姐她昨日夜里走的，走之前还记挂着您会来找她，叫小人在这里等着呢。小姐说您不必送啦，不用担心，她会照顾好自己的，说不定用个几年她就回啦，叫您别太记念她，若是想她了，就带上几壶好酒去找她，哎呀，您说小姐她那身子不能喝太多酒的呀……真是劳烦您跑这一趟，本来小人是要去您府里的，可是这府里也得有人守着啊……”

    林之落听着他说，目光早已转到上官府匾下紧闭的大门上，心中一阵怅然，她转过头，问那老丈：“静安带了哪些人去了？”

    “没人啦，府里的人都发了钱遣回老家了，有几个非要跟着的，都被小姐骂了个狗血淋头，小姐说：‘那赣州是什么好地方？我又不是去享福，你们跟着我做什么，穷山恶水的，战火一起再多人都是死，你们跟着我去送死吗，家里老小还要不要了？’死活都不肯叫人跟，收拾了一点衣裳细软就上路了。林丞相，我们家小姐她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外面人总是说小姐坏话，可我们小姐做事都是但求问心无愧的啊……小姐当大官儿的时候，他们一个个赶着趟的送礼，小姐现在落魄啦，他们又赶着趟的到处说小姐坏话，您说他们这帮孙子亏不亏心啊！”

    林之落耐心的听他说完，才强调性的问了一遍：“她一个人，什么照顾的人都没带，就去了赣州？”

    “是啊！”

    “她是不是傻啊！”林之落实在忍不住了，这人平时不是挺精明的吗，怎么在这件事上就这么蠢呢？

    “啊？！林丞相您说什么？”那老丈有些耳背，没听清楚她说什么，问道。

    倒是商青曳挺清楚，虽然不知道林之落为什么情绪起伏这么大，但仍是将脸贴在林之落脸上，一只手在林之落背上笨拙的拍着，林之落本来就不是一个爱生气的人，被她这么一搞，肚子里那点火气也就消下去了，缓和了语气，道：“没什么。”又想起身上衣服都被雪浸湿了，便问：“老丈，您能帮我找一套衣服吗，我这都湿透了。”

    老丈啊呀叫了一声，为难道：“小姐她走之前把府里的衣裳全都分下去了……”

    林之落：“……”

    老丈又说了些有的没的，林之落安慰道：“恩，我知道的，您放心。”

    老丈这才感谢了几声，告辞一瘸一拐的进了府门，从渐渐闭合的门缝里犹可见里面的光景，只是少了许多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