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没搭理她，外边一叠声传来：“驸马携公主拜见老夫人与二位大姐！”

    老夫人支起身子，道：“来了！”

    那方林之晴已急不可耐的迎到了门厅上，林之落抱着商青曳进得厅来，一眼便看到引颈而望的林之晴，那样子滑稽极了，便是笑道：“大姐在这里做什么？莫不是看中哪家的男子，等着人家来提亲呢？可惜之落却是做不得那种事的。”

    林之晴啐了她一口：“望哪家的男子，还不是望我那入了皇家宫墙的驸马小妹！”

    林之落被她这么一挤兑，面上略显尴尬：“大姐……”

    “这就是你家的那位公主？挺可爱的嘛！就是有点小。”

    林之晴没有理会她，目光转到商青曳身上，商青曳正眨巴着眼睛瞪着她，满脸的不乐意，她才不小！长得真可爱啊，林之晴饶有兴趣的伸出手想要去摸一摸商青曳的脸，却被商青曳毫不客气的躲开了，把脑袋躲在林之落脖间，林之晴来了劲，腾出另一只手将她的小脑袋掰过来，商青曳哪耐得住这般折腾，一张口就咔一下咬在她的手上。

    “痛痛痛，松口松口，姑奶奶我不逗你了……你快松口，你再不松口我也咬你了啊！”

    林之晴吃痛，连连叫唤了几声，商青曳听得她的惨叫声，这才松了口，面上先露出些许得色。

    林之晴忙把逃出虎口的手缩回来，一边甩一边冲商青曳龇牙：“小公主脾气倒不小，看来我家驸马小妹有得受咯！”

    商青曳才不理她，听到驸马二字倒是愣了一下，下意识的回头去看，正好对上林之落有些发怔的目光，心里便急了起来，以前那些一起玩的小伙伴总说她又坏又凶，都不愿意和她一起玩，商青曳觉得好委屈，她明明都是本能自卫，如果不是那个家伙先欺负她，她也不会把他推到河里去啊，她怎么就坏了。可是她刚刚咬了驸马的姐姐，驸马会不会也觉得她很坏，就不愿意要她了呢？这般一想，商青曳更加觉得委屈，眼睛里更是蓄了好多水，她搂着林之落的脖子，不让旁人看到，在她耳边轻声嘟囔道：“青曳不是故意，青曳一点儿也不凶的，驸马不要丢下青曳……”

    说着说着，眼泪便已经留下来了。林之落脖间一阵湿热，继而发凉，将林之落的思绪拉了回来，心中感慨这位公主好生敏感，却是又有些心疼，是有多没安全感所以才会这么依赖她啊！

    林之落轻轻摸着商青曳的头，柔声安慰道：“好了好了，我知道，公主你一点儿也不凶，不哭了好不好？”又对林之晴道：“大姐你不要欺负公主。”

    商青曳哽了一声，她竟然当着驸马的面哭出来了，好丢脸，可是听到驸马这样轻声细气的安慰维护自己，又觉得好开心。

    林之晴手上已经没有那么痛了，看了一眼手上的牙印，听到林之落的话，怒了努嘴：“嘁，被咬的是我啊！”

    另一边老太太出声道：“公主殿下初来相府，之晴你带公主四处去玩玩，你也收收脾性，好生招呼，不可怠慢！”

    林之晴倒是乐意之极，答应了一声，冲商青曳道：“走吧，我可爱的小妹夫，姐姐带你出去玩儿！”

    商青曳极是不乐意的搂着林之落的脖子不下来，小声道：“青曳不想去玩，青曳想要和驸马一起。”

    林之落知道母亲的是要与自己说一些私话，自然也是乐意至极，她那一肚子的疑问正没地儿问呢，但是这些话也确实是商青曳听不得的，正欲说话哄商青曳与自家大姐去玩，便听老夫人道：“公主不必担心，我不和你抢驸马，我和之落说几句话就打发她去找你。”

    商青曳还是不大愿意：“可是她会欺负我啊……”

    “之晴若是胆敢欺负你啊，你就与我讲，我帮你教训她。”说罢，看了一眼林之晴，似是警告。

    林之晴叫屈：“我何时欺负你了？你这小家伙可会告状，分明是你咬的我！”

    “你先欺负我的啊！”商青曳有人撑腰，顿时硬气起来，哼哼，驸马和娘亲都护着她，她才不怕林之晴了呢！她也是个懂事的，知道林之落抱了她这么久肯定胳膊也累了，于是从她怀里挣下地来，扭头瞪一眼林之晴，又冲老夫人甜甜一笑道：“谢谢娘亲，驸马，青曳走啦！”

    说罢，便蹦蹦跳跳的出了暖阁，林之晴正欲跟出去，林之落便嘱咐道：“大姐你莫要再欺负公主了。”

    那明显带着担忧的神气，令林之晴一瞬哽咽，她翻了翻白眼，不搭话，一路跟着出去了，嘴里兀自嘟囔着：“怎么着了，我一小姨子欺负自家妹夫还不行了，小娃娃精得很！”

    ☆、第四章

    “母亲。”待不见了两人身影，林之落上前两步，向上座的老夫人叩了头。

    “起身罢，之落这几日累着了。”老夫人道：“你二姐早吩咐家人备了你最喜欢的西湖龙井。”

    林之落依言起身往老夫人左手边落了座，就要开口，便听老夫人道：“先喝茶。”林之落只好将喉间的疑问又咽了下去，捧着茶勉强喝了几口，温度合适，却总有几分不知味，那厢老夫人倒是气定神闲，林之落一时开不得口，便也只好陪着。

    不消时，林之晚进来，见到林之落，自是欢喜，却是先向老夫人禀道：“母亲，已经吩咐下去了。”

    老夫人颔首不语，她便又转头对林之落笑道：“方才来时我看到大姐正和一个小孩子说话，还道是谁，现下看到小妹回来，想来便是传说中的公主殿下了？”

    林之落素来对她这二姐敬重得紧，相府里外的事大多是由林之晚打点着，听得她如此问，脸上却是有些泛红，她亦是素来面皮薄的，当下应道：“正是。”

    林之晚见状，知道她是尴尬的，便又笑了一声，扫了一眼她手边的茶杯，转开话题道：“你素爱喝茶，这茶是二姐姐特地为你准备的雨前龙井，你尝尝味道如何，若是觉得好，便带些官邸。”

    “如此便多谢二姐了。”

    “一家姐妹，说什么谢呢。”

    林之晚也是个聪慧的，瞧出林之落的心不在焉，见这架势，便知二人是有事要谈，便道：“前两日女皇赐下的金玉绸罗还未来得及入库，之晚便先出去了。”

    老夫人道：“入库的事便让刘全去做罢，以后若成了一家之母，这些小事忒费神了些。正好之落回来，你们姐妹素来相亲，该是好好聊一聊。”

    林之晚和林之落皆是一愣，皆是摸不着老夫人的意思，却也不好反驳，林之晚朝林之落投去歉意与询问的目光，林之落抿嘴摇摇头，林之晚这才在林之落对面落了座。

    三人沉默着，林之晚再长袖善舞应对这般诡异气氛也知不能随便开口，便又就着饮了一杯茶，直到嘴里都快发泡的时候，林之落终于忍不住了，不顾林之晚连连的示意，就算惹老夫人生气她也定是要讲清楚的。她这般想着，便放下了手中的茶盅，正罗织着词句便听闻上首老夫人发出一声轻微的叹息，里面的情绪繁杂，令林之落有一瞬间的心酸，却仍是坚定的开口：“母亲，公主……”

    “这件事是母亲做的主。”老夫人打断她，语气平淡：“之落，母亲希望你能好好待公主。”

    林之落道：“是，这个母亲不说孩儿也会做到。”

    “母亲说的，是夫妻相待。”

    “这……母亲，之落虽然不反对女子相亲，可是……”林之落一脸不可置信，商朝虽然有女子可以成亲的律法，但她所听闻的例子却是甚少，再加上商青曳委实年岁太小了点。

    “之落，你可知我们第一相府的荣耀从何而来？”

    “是先皇及女皇垂幸。”林之落垂眸，不知母亲为何如此问，心中猜测万千。

    “是了，母亲再问你，你可是我相府之人？”

    这句话问得有些重了，林之落急道：“母亲哪里话，孩儿生于相府，受养于父母，恩大于天，万不敢做那忘本之人！”

    林之晚约莫已经猜是什么事，便只在一旁静静听着，虽也震惊，却不曾搭言。

    老夫人道：“相府长承朝廷恩宠，方有如今的辉煌，皇室有难，相府百死不能辞。之落，你传承的是你父亲的衣钵，你可懂得？”

    这个时节外间除了雪没有什么值得玩的，商青曳极是耐动，到处跑着也不知在找些什么，林之晴跟在她屁股后面跑老跑去，累得不行，喘着气叫唤道：“小东西，你跑慢点会死啊？”

    商青曳停下脚步，扭头冲她吐了吐舌头：“我又没有要你跟！”

    林之晴不乐意了，感情是她自个舔着脸当跟屁虫呢？她是怎么就眼瞎了会觉得这位小公主乖巧呢？不过话说回来，她那小妹在的时候这小公主确实是乖巧得紧呢。她一边加快步子往前赶了几步，来到商青曳边上，道：“我好歹也算是你大姨子，你的驸马是我家小妹，你信不信我去告你的状！”

    商青曳瞪她：“我要去和娘亲说你欺负我！”

    “哟哟，一口一个娘亲的叫得挺顺的嘛，来叫一声姐姐来听听。”

    “我已经有一个皇姐姐了啊。”商青曳气鼓鼓的道。明明是姐妹，为什么这个姐姐一点都没有驸马的温柔，还威胁她，可恶死了！

    林之晴不死心：“你的皇姐姐是你的姐姐，我是你的驸马的姐姐，你娶了我家小妹，自然也要叫我姐姐。”

    “我才不要一个坏人做我姐姐！”商青曳扭头，加快了速度如小老虎似的往前猛冲：“除非是驸马让我叫你姐姐你就叫，哼！”

    “哎——”她哪坏了？林之晴气的跺脚，三两步冲上去拎起商青曳的领子：“小小年纪凶得狠，我长得这么漂亮，哪里像你口中的坏人了？！”

    商青曳最讨厌别人说她凶，她扑腾半晌愣是挣不开林之晴的辖制，双脚悬在空中，她忽的想起在很久以前有一段时日她总觉得自己被吊在空中，无处着力，想要喊人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那种无力与委屈感，伴随着恐惧时刻侵袭着她，她瞪大了眼睛，似乎陷入呆怔中，渐渐停止了动作。

    林之落与她对瞪半晌，见她不挣扎了，才满意的点了点头：“对嘛，我又不是要害你，你干嘛整得和我跟敌人似的……”她说了几句，发觉不对，这小公主的怎么双眼无神的，不会是被吓傻了吧？林之晴一下子急了，将她放下地来，一只手在她眼前晃着：“小家伙，小家伙？喂，醒醒！你别吓我啊！”

    商青曳被她摇了半晌，忽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声音之大，连小径边覆满白雪的枝桠上仅剩的一片摇摇欲坠的残叶都落了下来。

    林之晴也被她吓到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哎呀，我说你方才那么生龙活虎的，怎么就这么不经吓呢！”

    商青曳不理她，自顾哭着。府里早有人听见动静寻过来，见是大小姐与之前和小姐一同进府的公主，便唤道：“大小姐，公主这是怎么了？”

    林之晴瞟了那人一眼，没好气道：“我哪知道这小姑奶奶又怎么了！”完了完了，这要是让母亲知道了，她不死也得脱层皮啊！这般想着，连忙去捂商青曳的嘴，用以往她哄小孩儿的法子哄她：“小家伙别哭了，姐姐带你去买糖葫芦吃！”

    商青曳被她捂得缓不过气，小脸憋得通红，一个劲的摆头，林之晴以为她不喜欢，又道：“那我们去买小泥人？哎可是这个季节小泥人早该冻裂了啊。”

    那仆人看不下去，连忙道：“大小姐，你再这般捂下去公主殿下恐怕受不了啊。”

    林之晴随着仆人的示意看到商青曳通红的脸，这才反应过来，想要松开口，忽然又想起什么，对商青曳道：“你答应我不去告状，我就松手，怎么样？”

    商青曳头点得跟捣蒜似的，林之晴松开手，笑嘻嘻的道：“这才对嘛，我也没有欺负你，对不对？”

    仆从别过脸，他们的大小姐真的是一直如此没节操，连小孩子都要欺负啊，但是又不忍心，于是提醒道：“大小姐，这里再隔了一条道儿便是暖阁，方才声音有点大，府里人几乎都听到了……”

    “……”林之晴脸上的表情僵住了，这小家伙绝对是故意的！林之晴下意识的又要去拽商青曳，哪知捞了个空，商青曳早跑到那仆从背后去躲着了，她这回逮也逮不到了，真是阴险的小家伙！

    她已经听到了大队人马赶来的声音，心里哀嚎了一声天要亡我！赶紧的冲那个仆从吩咐了一句：“老夫人一会儿若是问起，你就说我去柳尚书府上做客去了！”

    ☆、第五章

    说来也巧，商青曳与林之晴两人打打闹闹竟绕到了暖阁旁边的小道上，林之落方听老夫人将原委简略说了一遍，便闻得哭叫声传来，她手一抖，搁在边缘的茶水便摔在了地上，沉静的思绪被打断，听得声音仿若是商青曳的，她豁然起身，也没顾得与老夫人说些什么便快步出了暖阁，循着声音去了。

    林之晚看了一眼老夫人，老夫人摇着头道：“我们也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