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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无法理解,推开她撑起身子:“你让我回去?我怎么回去?不是你带我来的吗?你说飞机是媒介,可现在让我去哪找一架飞机带我走?”
“不是我带你来的。”
“那是什么?只有你我被丢下来了好吧?你是半人,回来理所当然,那我不是啊,我难不成还能自己从飞机上掉下来?”
巴斯看起来很伤心,我竟觉得楚楚动人,心里窝的火气顿时也散了大半。自从来到半人的世界,我就没有做过回去的打算,回不去是一个原因,也许我心里是真的不想回去,可巴斯不给我解释,这种压抑让我心浮气躁。
“你是被这里吸引来的。”巴斯忽然开了口,“只有两种人会被吸引过来:一种是对生活极其不满的人,另一种则是……”
“什么?”
巴斯低着头,眼睛却不住向上看着我,颇为小心翼翼:“另一种是、是自身背离了道德的人。”
☆、(二)
第一次见到那个男人,是在我高二的时候。
西装打领高高瘦瘦,一副金属框的眼镜架在鼻梁上,树脂镜片微微闪着光芒,他就在那里正襟危坐,不容侵犯的样子让我望而却步。母亲扭着腰肢向他走过去,步伐轻佻得几乎让我怀疑她的出身,她一巴掌拍在桌上,一字一顿说:“季行之。”
被叫做季行之的男人纹丝不动,镜片反光稍晃了一下。母亲深吸一口气,回身去柜子里翻出一摞子钱甩在季行之的脸上。
“拿着你的钱,给我滚。”
季行之抬了抬眼皮,深邃的眼睛落在母亲身上,眼珠一转忽然发现了躲在门后的我。我赶忙藏起来,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藏,耳朵还不放弃地竖起来听他们的对话。我听见季行之说:“忘川是季家的女儿,这次活动她必须以季家小姐的身份出席。”
“不可能!忘川跟着我姓许,是我许家的孩子。季行之,你知道忘川是哪一年出生的吗?她今年十七了,十七!不是两三岁你说什么就是什么的小孩了!”
母亲的声音震耳欲聋,我在门后浑身发抖,觉得那一天第一次知道了关于自己的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以前总以为母亲不会工作只会挥霍,本想只要母亲的钱来源正当,这样也没什么不好,但忽然杀出来的父亲让我无所适从。
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十七年来第一次见面的父亲,我觉得自己活像是赶上架的鸭子。
“你走吧,我求你回去,别再待在这了。”
巴斯翠绿色的眸子里波光粼粼,让我不能平静,我拉着她坐下,扶住她的肩膀盯着她的眼睛问:“为什么?你该知道我回不去的。”
她不敢直视我,低头搅弄着手指,企图回避这个话题。但我并不着急,既然她那么慌张,我只要选择留在这里就会逼她说出答案。果不其然,才过了不一会儿,巴斯便坐不住了,在屋子里踱起步来。
“你……”
“嗯?”
“特雷西知道你是人类了。”
特雷西大概是刚刚那个豺狗半人,他凑近时我便猜到他在嗅我的气味了。半人也许不聪明,但是对气味一定很敏感。
我挑起眉,不屑道:“知道就知道,我为什么要走。还是说你打不过他?”
“我打得过!”
看得出来巴斯并不怕他,但是却很怕我被特雷西抓走,虽不知道原因,我却莫名地很开心。我故作沉思地翘起一条腿,然后饶有兴致地看着她。
“我走也可以,不过你得告诉我半人的规则。”听了我的话,巴斯明显一愣,眼睛不明所以地眨巴着,我继续说:“每个世界都有自己的规则,比如人类的世界就有各种各样的条文法律,所以半人的规则是什么?”
也许是一时不知从何说起的好,巴斯支吾片刻也没能说出一个字,我看着她胸前的十字架挂坠,忽然伸手去夺。
“你做什么!”巴斯很敏捷地躲闪,甚至本能地拍下我的手,眼睛的警觉不言而喻。我摸着被她打痛的地方,指指十字架说:“举个例子而已。如果我想要你的挂坠,而你不想给我,这时候该怎么办?”
“这本来就是我的,我干嘛要给你。半人虽然不是人,但也很护家的。”
巴斯转头过去不再理我,似乎忘记了要我走的事。这时外面有人敲门,巴斯赌气的模样荡然无存,又开始焦急起来,我唇角一勾,兀自去开门了。不出所料,当特雷西那张阴郁却十分得意的脸出现在我面前时,我立即被巴斯拉到身后护了起来。
特雷西侧开身子让出一条路,从后面走来一个人,身上叮叮当当带满了挂坠,有动物牙齿也有贝壳海螺,让人眼花缭乱。他将木屋里面打量了一番,说:“听说你这里藏了私货,我来例行巡查。是你自己交上来,还是我来搜?”
“不用查了,我这里什么都没有。”
“你胡说!”特雷西恶狠狠地瞪着我,正准备说些什么,却被那人拦下了。他按下特雷西半举的爪子,缓缓道:“巴斯只是被迷惑了,对于误入歧途的孩子,我们要以教育为主。现在,我亲爱的巴斯,请把违禁物交给我。”
他就这样与巴斯僵持着,直到耐心全部被磨灭。身上的挂坠哗啦哗啦响个不停,他摆摆手,示意特雷西出去。特雷西十分忿恨,却仍很不情愿地从外面关上了门。那人指指我,“人类?”
巴斯撇过头不肯说话。
男人背着手,在房中踱起步子:“你天生就不喜欢和半人在一起。这么多年了,还是这样么?喜欢人类更多一点?”
他忽然扬起手甩了巴斯一个耳光,巴斯被打得滚到一边,本能地抱紧自己,样子十分狼狈。男人凑到她耳边说了些什么,然后在她惊恐的眼神中把门打开,叫特雷西进来。
“既然巴斯不肯上交,那就由埃罗娜女神来决定吧。”
“比昂先生!”特雷西皱皱鼻子,显然对这个决定很不满,但是眼睛里已经满是渴望,似乎恨不得把巴斯暴揍一顿才好。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比昂置在两人之间的手落下时,特雷西首先变身豺狗冲了过去,对准巴斯的喉咙张开血盆大口。巴斯虽然有些慌乱,但临危不惧,看准时机在地上翻滚一圈便躲开了,显然很有经验。特雷西几次袭击不成,龇牙扭头向我扑过来。
“忘川!”
特雷西的獠牙在巴斯的手臂上留下一条长长的血痕,而巴斯则紧紧护着我,不动如石。对面的特雷西奸笑着说了什么我没有听到,因为在碰触到巴斯的血的一瞬间,我被拉入了无尽的黑暗中。
耳边似乎十分嘈杂,眼前隐约看到些光亮,在坠落到黑暗底部时,画面和声音才终于变得清晰。我看见小小的巴斯在比昂的暴揍之下捂住了头,一个女人死命拦着他。
“你这是干什么!她还是个孩子!“
比昂狠狠推开女人,冷声说道:“不是我的孩子。你以为给我用药我就会因为孩子而跟你在一起么?永远不会。你们人类总是这样狡诈,我不会跟你们有任何联系的。”
原来巴斯是比昂的孩子,而她的母亲是个人类,这样就可以解释为何比昂那么讨厌巴斯了。年幼的巴斯被女人带走,在一个雨夜里,巴斯自己跑出了家门。我好奇地跟在她身后,想要知道她去做什么。
巴斯在雨中玩得很开心,这倒是出乎我的意料,她张开双臂迎接雨水,还伸出舌头舔一舔。忽然左顾右盼,见四下无人便闭上了眼睛。我看见她变成了一棵小树苗,幼嫩鲜绿的枝叶得似乎清脆可口,令人垂涎欲滴。正在我幻想时,我看见有人来了,那个人撑伞顶着狂风骤雨,一步一步,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这样坚持。她蹲在巴斯面前,将手里的伞分给巴斯一半,巴斯的叶子摇晃着,似乎很好奇为什么那个人要为她撑伞。
大概是个细心善良的人想要为巴斯遮风挡雨吧。我抱着这样的想法在巴斯周围走动,想看看这个善良的家伙长什么样,却在看到她长相的瞬间无法挪动脚步了。
我记起来了,那是十八岁的我,和巴斯一样新鲜稚嫩,也和巴斯一样,是被世界抛弃的人。
☆、(三)
“您醒了!”
意识回来时,我觉得浑身软的不行,像是被人抽空了全部力气。睁开眼,巴斯几乎喜极而泣的模样在我眼前放大数倍,温热的吐息像羽毛一样拂过我的眼睑,看着她如小动物般依恋我,我便不自觉费力地抬起手摸摸她的头。
“伊莱尔……”
听到这个称呼,巴斯的身子明显一僵,埋首在我胸前呜呜哭起来。那个雨夜里,巴斯的母亲这样唤她,我觉得这是我听过的最为悦耳的名字了。
“您终于记起来了。”她哽咽着,“请您这样叫我吧。”
对于称呼的变化伊莱尔似乎并不敏感,但您这个字眼让我有些不太习惯,但她坚持要这样叫,我也就顺从她的意了。我抬头看了看没了顶棚的木屋,并询问这是怎么回事,伊莱尔却完全不肯告诉我。她把话题岔开,跟我说在英语中,巴斯塔德的意思是不纯粹的,自从来到半人的世界后,所有人都知道她是个混血,因此强行给她改了名字。而伊莱尔则源自于她母亲的母语,意为纯洁无暇的。
我在心中感叹,多么极端的两个词,多么极端的两拨人。忽然我又想起那时特雷西对她说的那句巴斯塔德,那应该并不是在叫她的名字,而是在说伊莱尔是杂种。
我手指摆弄着伊莱尔褐色的头发,俯视着她翠绿色的眼瞳,与她额头相触:“伊莱尔,你真性感。”
半人基本不会用性感这个词,之前在长街上与伊莱尔行走时,我亲耳听到一个半人支吾着不知怎么形容另一个人。伊莱尔在人类世界待的时间很久,所以我知道我这样说她会明白的。她的脸颊在我手心中,我清晰地感受到她白皙的肌肤泛起热度。
她小声说:“您这样说是不对的。”
“你害羞了。”
我故意附身环住她,把她的头按在我的肩上轻抚着,伊莱尔乖顺的模样让我感觉很舒服,尽管她并不是一只宠物。
我问她:“现在可以解释一下我肩上的两个小洞了吗?”
伊莱尔显然有些惊慌,她缩着身子,下意识叫道:“主人……”
我更加肯定了心中的猜测,一边亲吻着她的脖子一边用牙齿轻轻摩擦她的肌肤,不时稍施加些力气,伊莱尔隐忍的倒嘶□□便入了耳。
“你既叫我主人,就要听从我一切的命令,不许有一丝一毫的隐瞒。”
她小巧的耳朵露出来,与普通人不同,顶端尖尖的,像精灵一样。我轻咬着那尖端,迫使她屈服。也如我所料,她很轻易地就顺从了,告诉我说她因为我的昏迷而愤怒,化身成半人的模样将屋顶掀翻,也把特雷西顶出屋子,把比昂身上的挂坠扯下大半,让他们不得不离开。
她还说,我肩上的两个洞,是她用牙齿咬出来的。
“你是吸血鬼吗?”我哭笑不得,轻抚她因害怕而颤抖的身子,她眼睛里波光粼粼,看着我小声说:“不,我是树鬼。”
见我的表情有些复杂,伊莱尔又小声补充一句:“很吓人的那种。”
“所以才有人叫你丑八怪?”
伊莱尔点点头,告诉我现在那些人已经走了,暂时不会再来找麻烦,我松了口气。而她吸食了我的血液,从供给关系上来说,我是她的宿主,因此她要称我为主人,这跟我认知中吸血鬼的案例可不同。
人类被吸血鬼吸食,那就只能是吸血鬼的仆从了。
过了几天安生日子,肩上的小洞也渐渐愈合,已经可以出去走走了。我问伊莱尔我的衣服,她很不好意思地说,那件衣服被她弄坏了。伊莱尔的家里没什么正经衣服,我指的是适合人类穿的那种,翻遍了衣柜也只找到了一件兽皮围裙。我举给她看,询问我是否能穿,她忽然撇过头捂住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