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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方玄很快就察觉到自己在东宫是被有心之人特地安排,尽管元修如并未表现出格外的青眼,但当他穿着长兄留下的银甲白袍站在太子之侧时,还是惹得不少窃窃议论。自从元证观当众斥责,太子与东方素的关系在宫中已经不是秘密,而东方玄有着与长兄俏似的面容、孔武的体魄和少年的激情,窥伺者便料定元修如会对他情难自禁。

    令很多人失望的是,东方玄没能在东宫站住脚。一日元修如在东宫与高僧谈法,一僧建议开凿神京之北的贺周山,修筑大佛。高僧去后,元修如见东方玄面色难看,便问他缘故。

    “殿下真的要建议开山修佛?”

    “明年就是父皇六十之寿,这也是一桩大功德。”

    “如此不知要耗费多少民力……”

    元修如闻言不动声色,东方玄感觉气氛紧张了起来,这时太子微微一笑,问身边的内侍道,“身为羽林卫妄议朝事佛法,当怎么处置?”

    “杖责二十,发去巡夜。”内侍忙俯身道,“不过念在东方公子初犯,殿下您是不是……”

    “就这么办吧。”

    东方玄也没想到自己就这样被赶了出来。一顿杖责并没什么,巡夜却是羽林卫最苦的差事,整晚不得休息,而伤势未愈被拉起一瘸一拐的巡夜,就如同在禁宫里游街示众,着实令他难堪。

    “东方公子怎么如此狼狈?”年纪相仿的元修浮遇见便打趣他,“我记得你阿哥在宫里许多年都没犯这么大错儿。”

    “见过信王殿下。”东方玄忍住气,咬牙向他行礼,“我当然没有兄长谨慎守礼,自然受罚。”

    “其实我也听说了,我皇兄不通情理,不是你的错,”元修浮见状出言宽慰他,“听说你阿哥还拜托他照拂你,却没想到这么翻脸无情……不过你也见了,皇兄就是那样的为人,没有什么人什么事让他真正放在心上。那日父皇责骂,他可没有一句维护你们东方家,我心里都不是滋味儿。”

    东方玄默然,他脑海中忽然映出东方素每每跟他提起元修如时的音容笑貌,兄长口中的太子殿下……温和,仁慈,通情达理……阿哥你可真会骗自己。

    “别丧气,东宫容不得你,去本王那儿就是了,你们兄弟正好一处。”东方谷正做元修浮的伴读,东方玄想来巡夜苦差到底不得长久,便答应下来。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平静如水,虽然接连传来东宫□□、厌胜的丑闻,东方玄起初并不以为意。以元修如的自持与虔诚,定不至于此,更何况他想来那些控告太子的侍卫皆是些獐头鼠目之辈……他们为什么要诬告?难道……

    他去见元修浮,“太子殿下根本不可能跟那些人……也绝不可能相信什么厌胜之术。”

    “阿玄你是知人知面不知心,皇兄都没辩驳什么,你有什么好急?”元修浮大笑,“不用担心,父皇虽然生气,但只是幽禁,又没说废了他,过一阵就没事了。”

    废储?东方玄仿佛明白过来,“若废黜太子,那殿下您……”

    “住口!你怀疑我?”元修浮闻言大怒,“不错,我是不服他待在那个位子上,可也不至于用这么下作的手段吧。”

    事情并没有像元修浮预言的那样,青州乱起,太子下狱赐死,皇后自尽,最后东方玄闻知自己的父兄举起反旗。

    谋逆大罪!亲党尽当诛连!

    东方谷已然吓得六神无主,东方玄还颇镇定,但想来想去也没有全身之策。这时元修浮告诉他们,只有到御前求死,方能得一线生机。

    东方玄依言携幼弟长跪于宣武殿前,以头触地,直至额头上血肉模糊。他发誓效忠天子,身为叛贼亲党百死莫赎,请天子以自己的头颅震慑叛逆,如此则死而无悔。

    元证观虽有杀心,见此则生恻隐,加之元修浮在侧,言当留此兄弟家眷以牵制东方式,皇帝便准许他们回府拘管。

    回府才知,本就体弱的母亲惊惧病重,不久亡故,东方玄这才醒悟,他们的安危早已不在父兄之念中。生与死,只能靠他们自己了。

    几个月后,他和弟弟终于被走投无路的元证观当作求援的筹码送到父兄营中,就在出城的前一夜,元修浮带来消息,“告诉东方素,元修如还在天牢里。”

    第6章 06 东方玄

    东方素外出平叛的大军刚离神京,东方玄就带着羽林甲士冲进东宫,他们把元修如生生从病榻上拉扯下来。即使没有力气,元修如仍然摆出太子的威严,他甩开架着他的侍卫,质问东方玄来意。

    “多有得罪了,殿下,”东方玄笑道,仿佛有意讥讽对方,“我父皇有请。”

    “既然是去拜见长辈,总容我梳头更衣吧。”

    东方玄叫来门外侍女为他洗脸束发,元修如往日的衣衫还整整齐齐地收在东宫,他便选了一件素白的便服的穿上。

    东方玄指着这个侍女,“你有什么话留给阿哥,便对她讲吧。”

    “没什么话。”元修如起身从容走出殿门,东方玄跟在身后,虽是押送,情形却如同昔日他仍为羽林时陪同太子外出。

    元修如轻车熟路走进宣武殿,只是殿中高位上坐的已不是那个多年来把他捧在手心的父皇了。他向东方式施礼,行的不是君臣之礼,而是寻常人家对长辈的礼数,“修如见过舅父。”

    “多年不见,你受委屈了。”东方式见他如此,原本紧绷的脸骤然松弛,“去你父母坟上看过吗?”

    “孩儿罪孽深重,累及双亲,并无颜面祭扫。”

    “你父亲也是忒绝情,不然何至于斯!”东方式阴沉着一句,“如儿,舅舅虽然心疼你,但眼下局势已然如此……”

    “兴衰变灭,古之常理,人不可夺。生民困苦,眼下自当以安定天下为先。”元修如坦然道,“修如还要拜谢舅父活命之恩。”

    东方式对他的表现颇感意外,“你能这样懂事,让人欣慰。”他用眼神暗示东方玄屏退武士,又道,“前一阵子,素儿一直照料你在东宫休养,现在他不在神京,你也不方便一直住在那儿。你母亲生前住的地方还空着,朕命人给她设了灵堂。你就搬过去,一则尽尽孝心,二则也有旧人照顾。”

    东方皇后生前一直住在禁宫中轴上的柔慈殿,乱匪入京时宫人逃散大半。新君登基,东方式为妹妹在殿中设灵,召集道冠为之幽醮,追荐亡灵,招魂祈福。除了几个侍奉过皇后老仆弱婢,殿中内外尽皆是新帝安插之人,元修如被送往柔慈殿,便完全落入东方式的掌控中。如果有需要,元修如很快就会病重不治或因失母哀恸而亡。

    元修如去后,东方玄问父亲是否真的放弃斩草除根,东方式道,“黄冠道长进献秘术,以前朝皇室嫡派之血炼制血龙金丹,炼成九粒可唤醒金龙,将这些金丹铸进九条金龙之中,分别埋入九州天地元气聚合之地,可让金龙永镇大燕。龙寿千年,则我大燕社稷,千年无虞。”

    “这……真的有根据?儿臣从未耳闻。”

    “此乃秘术,你如何知道!当年元证观之祖就是不肯用此法,一味地迷信释氏,前朝才有今日下场。他们说佛祖救苦救难,可祸到临头他又就得了谁呢?如今元修如还活着,真是天佑大燕。”

    东方玄虽狐疑满腹,却不敢违逆。他曾见过道士以人血炼丹,取血至人昏厥方罢,虽然之后那人会慢慢苏醒,但也不啻一劫。九枚血丹,也未必粒粒皆成,铸造金龙更是危险,一不小心就会丹毁龙散,只能重新来过。即便血脉充盈的壮汉也未必经得住数次取血,何况刚刚九死一生的元修如呢?

    东方玄不知所以,他只知道自己不愿看到元修如如此下场,所以他在东方素凯旋发现东宫人去时,在东宫前往内廷的必经之路上拦住了心忧如焚的兄长。

    “阿哥可听说血龙之术了?”

    东方素摇头,他便将经过原本告知,东方素闻言大骇,直欲冲往宣武殿跪地求情。

    “阿哥难道不比我更了解父皇?他决定的事情没人能动摇。”

    “那我便杀了那妖道!”

    “阿哥糊涂!且不说此法是不是真能安定社稷,但父皇对此深信不疑,你此时杀了道士,必会招来大祸。”

    “我为他报仇而反,现在反倒看着他惨死妖道之手?”

    “我有一计。”东方玄如此如此告知东方素。

    兄弟二人一同面圣,东方素跪言雍州已有密报传来元修浮及桓氏行踪,他愿亲自带兵捉拿。

    “神京城破前,修如已被废黜,元修浮受了册宝,正位东宫,以天道而论,他更适于血龙。”东方素哽咽,“请父皇念在姑妈份上,饶修如一命。”

    第7章 07 元修浮

    天寒地冻的雍州,当元修浮在官军兵马中认出为首的东方素,他意识到自己终究没有力气继续逃了,他扔下手上唯一的武器——一根竹杖——准备束手就擒。倒是东方素,派兵将庙围住,在又脏又臭的群丐中辨认了许久,才勉强认出他来。他蓬头垢面,衣衫褴褛,哪里还有一点当日神京禁宫中天之骄子的影子?

    官兵赶走了群丐,只剩元修浮一人,他忽然仰头大笑。

    “死到临头了,你笑什么?”东方素问他。

    “我笑你的两个弟弟,一个奸诈似狼,一个蠢笨如猪。”

    东方素以为他想激怒自己,便由他说下去。

    “若是东方谷还有一丁点聪明,就不会把我的行踪透露给东方玄。若东方玄还有一丁点良心,也不会让你来抓我。”元修浮勾着笑,仿佛说的事情与自己无关。

    “你怎么知道是玄儿告诉我的?”

    “这世上若还有一个不想让我死的人,可能就是东方谷了吧。告诉你,就是要我的命。但他又是个没主意的,还傻到以为我救过东方玄,所以东方玄就会帮他救我。”他仍是笑,嘲笑东方谷,更像是嘲笑自己。

    “世人都不及你聪明,而你今日到落个猪狗不如。”东方素反唇相讥。

    “时运不济,自投罗网,不过安知你东方素就没有我这一日。”

    “自作自受!你当年陷害修如之时,就当想见今日。”

    元修浮闻言止了笑,长叹一声,“我如今才明白,当时皇兄为什么不申辩。”他盯着东方素,眼底光芒有如鬼神,“因为跟不值得的人争辩,反倒辱没了自己。”

    “你还有什么可辩驳?”

    “东方侍卫难道不知道信王的脾气?若我想害他,他怎可能活到今日?”元修浮斜眼打量着他,“若我猜的不错,他如今应该平安在你床上吧。不然,我的脑袋现在就在你的枪尖上了。”

    “你以为他活着我就不杀你?”

    “杀不杀我都不要紧。你们大可以把所有事情都栽到我头上,我问心无愧。害他的人也想害我,最后反被我杀了。”元修浮看着自己的双手,还能想起那晚这双手上沾满鲜血。他跟着母亲桓妃和两个舅舅出逃,一路惊慌颠簸,桓妃染上疫病,新君又在九州之内通缉元修浮,二桓便想杀死他们母子,只身逃往塞北投靠契胡,被元修浮察觉。他趁夜幕中二桓准备动手之时反戈一击,两刀便教这两个武艺不精的舅舅人头落地。他带着母亲随流丐前行,途中桓妃病死,他把母亲草草埋葬,继续在乞丐中日复一日地苟且偷生,听闻各地叛乱逐一被平定,无家可归的他终于想起东方谷。他用身上最后一点值钱的冠带买通驿卒,给东方谷送了一封信,希望东方谷想办法让自己在雍州安身,然而他最后等来的却是东方素,他懊悔自己穷途末路之时竟失了对人心的算计。

    东方素显然不知道陷害元修如都是桓妃与两个哥哥的谋划,他只当元修浮为活命胡言乱语,便命人拿下。

    元修浮挣扎,“倒是你啊东方素!你真的对得起他吗?他因你受父皇斥责,因你在人前抬不起头来,任人鱼肉!”

    “一派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