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朱弦断,明镜缺,朝露晞,芳时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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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章

    朝露回头看了看,便见一个小厮打扮的男人从外面进来了, 那小厮看着她似乎很恐惧的模样, 朝露见他有点眼熟, 随后便听得秦婳冷着脸问:“你瞧瞧, 这里面哪个是之前找你买加了麝香的香的?”

    小厮视线飞快地看了一圈, 在朝露这里打止,然后指着朝露:“就是这个人, 小的还记得那日清晨, 天刚刚亮, 便听得有人敲了俺家门,说是要买香, 愣说自个儿喜欢麝香的味儿, 小的这才卖给她的, 若知晓是今日这事,小的是万万不敢卖的!”

    朝露盯着那小厮的脸看了许久,这个人怎么像那日把她卖到沈初霁倚花楼的那位?

    朝露一惊,但她绝对不能说,要不然圆不回之前被掳走的事情, 越扯越大, 对她越是不利。

    楚邕注意到她的慌乱, 此刻他已经不好开口了, 不管真是真的证人还是假的证人, 他都不能强制性的去保护朝露, 反而落人口实, 甚至会让她无法洗脱这个罪名,只能压住一时,对之后亦是不利。

    安如筠身边的杜嬷嬷面色一僵,这小厮不是当初她找来帮侧妃处理掉锦奉仪的人吗,安如筠只将这件事交待了下去,并不知道究竟是何模样,杜嬷嬷看着视线都在其他人身上,所以她低着头生怕被这小厮认出来,侧过脸在安如筠耳边小声耳语,安如筠嘴里咀嚼的动作一滞,不可置信的看了一眼小厮又看了一眼杜嬷嬷。

    后者点了点头,安如筠挥了挥手赶紧将杜嬷嬷赶下去。

    安如筠突然想起来,之前这人抓错了人的,而这被抓的就是朝露!

    若她将此事抖落出来,恐怕她也难独善其身。

    “嗯,你退下,朝露,你还有何话说?”秦婳沉着声音,看向朝露。

    “当真是个贱人!殿下对你和晨薇如何,你竟还这般谋害殿下的子嗣!实在不可姑息,来人给本妃拖出去乱棍打死!以消妹妹心头之恨!”安如筠猛然提高了嗓音,在人多而显得有些狭小的空间里,越发刺耳。

    安如筠突如其来的话锋,叫所有人视线都挪到了她身上,朝露瞬间明白过来,这小厮是个胆小的,当初沈初霁抓了他便甚么都招了,再联想到刚才匆匆离开的杜嬷嬷,很快便将小厮那日说的嬷嬷同杜嬷嬷联系起来,看来,安如筠这是怕事情败露了。

    朝露攥紧了衣角,她没想过这件事会被推到她身上,但此刻耳边都是她们说话嘀咕的声音,她反而冷静下来了,也是她鲁莽了,只是如果她不出来,楚邕似乎也没有解决的办法。

    朝露转念一想,若晨薇还是贼心不死,而安如筠和淳良娣统一战线,那么最好的解释就是她朝露对楚邕心存爱意,故而对娘娘们心存嫉妒,然后将所有的事情推到她身上来,对于晨薇来说便是除掉了心头大患,而对于那两位来说,便是找到最合适的替罪羔羊。

    毕竟若换其他人,似乎没有这样的作案动机。

    锦奉仪和廖奉仪还有春满楼那帮被拘着的姬妾,压根就太无说服力,漏洞百出。

    “殿下和淳妹妹还没说话呢,侧妃急甚么?”秦婳皱起眉头,冷眼睨着安如筠。

    安如筠回瞪回去,便见楚邕幽幽地目光扫视过来,瞬间闭上了嘴。

    楚邕视线落在朝露身上,后者思绪飘走,似乎还在深思,又看了眼淳良娣:“淳儿以为呢?”

    晨薇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只觉得心神愉悦。

    “妾身只想殿下还孩儿一个公道,绝不姑息养奸!”淳良娣簌了簌鼻子,眼睛都肿了,她还柔弱的质问朝露:“你同晨薇一道,都是母后赐下来的人,殿下待你们比旁人都好,你竟还做出这样的事情,晨薇如此知心,可你呢?便是如此枉费殿下心意的?”

    “妾身恳求殿下,严惩。”

    哪成想朝露自个儿倒是辩解上了——

    “既是清晨那他如何看清奴婢样貌的?娘娘,奴婢若当真买这样的东西,半点不遮掩堂而皇之的买吗?一旦事情败露便是死无葬生之地的事情,奴婢会这般让自己毫无退路吗?你这混账快说是谁叫你诬陷我的?!”

    朝露目光如刀刃,直直地扫视过去,小厮一愣,想她是不是认出自己了,但转念一想,认出朝露也不敢承认,但这一票做完,够他潇洒半辈子了,所以他还是装出大义凛然的模样:“如今出了事,小的是万万不敢替你担着的!小的命也是命!”

    朝露冷笑一声又继续道:“那你既然记得如此清楚,那你可知我那日买的甚么香,买了多少,花了多少钱?”

    小厮明显察觉到朝露的火气,不免有些退却,尤其是之前沈初霁警告过他的,当时他只以为简简单单做个假证就好了。

    却没想到是她。

    “对了,奴婢方才翻了东院领取的记录,好巧不巧,有一页被撕掉了。”朝露冷笑着继续道:“若奴婢做了这种事,定然直接不会记录,留下被撕的痕迹,然后叫人抓住把柄。”

    晨薇像是恍恍惚惚想起什么:“殿下,奴婢想起来了,确实有这么回事儿,那时诸位主子刚进府,府中香料不足,东院也有不错的香,奴婢这才叫良娣娘娘身边的人去妹妹那取,对了妹妹的册子不是被撕了一页吗,姐姐有,奴婢需要去取来给殿下和娘娘瞧瞧吗?”

    晨薇十分善解人意的看向楚邕,倒是没露出什么眼神给朝露,朝露却当即明白她是要添一把火,置她于死地啊。

    “不必。”楚邕坐在主位上,手搭在座位的扶手上,略微前倾了身子,目光看向小厮:“方才朝露问你的怎的不回答?孤劝你说话考虑清楚,孤不喜欢冤枉人。”

    晨薇咬了咬唇,楚邕果然还是心向着朝露的,她此时若开口,便会叫楚邕生了疑心,晨薇有些犹豫了,再看安如筠,楚邕这已经明摆着维护朝露的态度了!她竟然还无动于衷!

    晨薇简直恨铁不成钢。

    至于淳良娣倒是意识到了这点,视线若有似无地仔细打量起朝露来,带了些审视的意味,只是楚邕再说话,没有人敢插嘴。

    楚邕冷眼直直地落在小厮身上,比朝露方才的压迫更强,虽楚邕不过是视线冷冽,面上依旧看不出什么来,但小厮身在其中,自然感受到楚邕的胁迫,他本还想再说什么,却听得楚邕的声音竟然回响在耳畔。

    “说出实情,孤饶你不死,否则她受了冤屈,孤叫你横着出去。”

    小厮本就绷着,这会听了这话,又开始退缩钱也不想要了,怕把命给丢了。

    当初他将朝露错抓了之后,沈初霁就派人断了他在那条道上所有的求生路,他没了办法这才到京城的店子里做小二,达官贵人的女眷们都喜欢买些香,静神醒脑的,晨薇找上来的时候,店里只有他一个人,他自然是高兴的,在店里受了不少白眼和冷落,还要领着稀薄的月钱,自来挥霍惯了,这样的日子只想早些过去。

    那画他压根没来得及看,被叫进府的时候,只被告知说跪着的那奴婢便可,他以为十拿九稳,说了话他便能直接走人,毕竟把他带进府的同时,那人已经爽快付了之前谈好的价钱。

    现在的局势很明显,只有太子说话时最作数的,即便拿了钱没有命也是枉然,到底做个不少生意,权衡利弊的道理还是十分清楚,所以他转头便道:“是那个,是那个在我这儿买的!前两日又给了小的地契银票,让我指证这个——还给了小的一副画像。”

    众人的视线随着他的手指看去,是晨薇!

    晨薇面色一白,立刻跪下去:“殿下休要听信那小人谗言,方才说朝露现在又说奴婢的,还有甚么话是他不能编的?就如同朝露刚才说的,若真要谋害人,又岂能不乔装打扮叫人看不出来?”

    “奴婢冤枉!”

    晨薇低着头,语气里尽是慌乱和恳切。

    朝露冷笑,她大概是不知道这小厮同她颇有渊源,还被沈初霁弄过一次。

    “小的本想做了这桩生意就回老家去的,方才把所有的钱财都带在了身上!”小厮豁出了一切,大抵做过不少买卖,现在孰轻孰重他自然心里有数,如果命没了,有钱也没用。

    所以他从兜里翻出个小布包来。

    晨薇一听这个便慌了神,连跪在地上差点都重心不稳的摔下去,不过好在很快又回过神来。

    她只给了银票和地契,不能证明甚么。

    小厮又拿出一张画呈给了楚邕,正是一副大致描绘朝露的画。

    然后又将银票和地契呈给楚邕,声音有点发抖:“小的,小的只是鬼迷心窍,请殿下饶了小人吧!”

    “殿下饶命啊!”

    楚邕挥了挥手,便有人直接提了出去。

    “孤带你不薄。”楚邕此时一脚便直接踹到晨薇的胸口,与刚才朝露的情况完全不同,他这一脚晨薇直接摔在了地上,捂着胸口开始哭诉:

    “殿下,奴婢真的没有做,不是奴婢做的,您不能听信那个满口谎言的小人的话啊!他方才污蔑了朝露现在又污蔑奴婢!”

    晨薇终于发觉自己显然还是低估了朝露在楚邕心中的分量,楚邕这一脚让她越发的清醒和不甘。

    安如筠则优哉游哉的吃了块点心喝了几口茶,杜嬷嬷不在这,这小厮应该不敢在多舌,否则贩卖楚邕的妾也是死罪了,他应当是不敢的。

    晨薇又转头抱住了淳良娣的腿,背着楚邕,视线死死地盯住了淳良娣。

    像是在威胁。

    随即又夹着哭腔:“娘娘你要相信奴婢,奴婢何德何能去做这样的事啊!”

    楚邕却微微俯下身,一把将她揪过来,夹着气愤,凶狠的眼神盯着她的眼睛:“所以,他为什么要污蔑你?”

    晨薇一愣接不上话来,若说污蔑朝露是她指使的,那污蔑她呢?

    “一定,一定是有人叫他这般做的!殿下你相信奴婢!”

    “奴婢伺候殿下三四载,旁人不清楚,殿下还不清楚奴婢对殿下的一片赤诚吗?”

    楚邕冷漠地拽开她的手:“孤今日才清楚,你心肠如此歹毒。”

    晨薇跌坐在地上,楚邕竟然一心向着朝露,她此刻说再多都没用了,晨薇突然感觉浑身无力,怨毒的眼神看向朝露。

    不过她没动,只是在冷笑。

    像是陷入疯魔似的,视线盯着朝露,笑容又十分诡异。

    朝露顺着这道视线便看到晨薇那双,像是毒蛇的眼睛,心中极其不适。

    接着徐总管微胖的身子出现在了门口,俯身行礼:“殿下,方才膳房的人叫奴才把这个给您送来,说不好意思接受晨薇姑娘的银子,无功不受禄。”

    楚邕接了那沉甸甸的荷包,一下对着晨薇的脸砸下去,瞬间在额头上砸红了,银子的声音砸在地上,吓得失了神地晨薇一抖。

    这群上不得台面的狗东西!还没开始钱财都不要了!见风使舵!

    晨薇心中暗骂,淳良娣好像没有替她求饶的意思,至于安如筠更加肆无忌惮了,一副旁观者的姿态,晨薇眸中赤红,抓住了楚邕的腿:“殿下——”

    淳良娣吓得不轻,怕晨薇说出什么,连忙跟她撇得一干二净,当机立断。

    淳良娣也指着她道:“便是你这贱人所为?我的孩子哪里招惹你了?”

    “淳良娣,你要卸磨杀驴?”晨薇调转了头恶狠狠地冲她咆哮,一双瞪圆的眼睛,眼泪顺着脸颊滑下来,模样又狼狈又可怖。

    淳良娣被她吓得额间渗透出汗来,手借着扶手才站稳了身子,浑身都在微微颤抖。

    “来人,把她嘴赌上!”接着便有婢女飞快的将晨薇的嘴堵上了。

    “松手——呜呜呜,殿下——”晨薇挣扎着还想说什么但双手也被人给绑了,丢到了朝露的身边。

    楚邕的视线落在淳良娣的身上,她这才发现自己的反应过激了些,连忙惨白着脸跪下来请罪:“是妾身太过急切了,妾身舍不得孩儿受委屈,殿下勿怪,请殿下严惩!”

    楚邕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一副不想过多计较爱妾的模样,亲自将人扶了起来:“你和孩儿受苦了,孤又怎会怪你。”

    安如筠翻了个白眼,此刻暂且忍住了,只是她显然没想到今日的事情会变成这副样子,视线再次看向秦婳,她的本意是要揭穿秦婳的。

    只是淳良娣和晨薇怎么擅自弄成了这副模样?

    相比较而言,秦婳这舒服多了,坐在另一侧,静静地看她们狗咬狗。

    所有人的视线突然不在自己身上了,朝露瞪了晨薇一眼,然后手悄悄摸到她的腿上,狠狠地拧了一下,晨薇吃痛,但嘴已经被堵上了,只能呜呜呜的叫。

    朝露瞪了她一眼,此刻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了楚邕、淳良娣的身上,朝露靠近了连双手都被捆住的晨薇,用气声小声道:“多行不义必自毙。”

    晨薇回瞪过来,但大概是朝露掐的太用力了,晨薇眼泪哗哗地掉。

    朝露冷哼一声懒得管她。

    楚邕冷眼睨着晨薇:“给孤搜搜晨薇的房间,将人关在柴房,没有孤的指令任何人不得探视。”

    淳良娣睁大了眼,连忙上前一步:“殿下,孩儿那般凄惨,殿下只这般轻易放过她吗?”

    楚邕安抚地将淳良娣虚揽进怀里,拍拍她的背:“孤查查她还做了甚么事。”

    淳良娣拽着楚邕的衣物,视线看着晨薇,杀意顿生。

    接着楚邕又将她扶住,摁坐在椅子上,然后吩咐徐总管:“派人,将整个太子府搜查一番,瞧瞧还有没有甚么不干净的东西,太子妃也中了毒的。”

    徐总管一愣,确认的眼神看向楚邕,楚邕微微颔首,徐总管便退下去了。

    安如筠和秦婳都是一愣,接着秦婳便好言劝道:“殿下别生气,气坏身子便是折损,只是大张旗鼓的搜查太子府是不是有些不太好,这传出去,太子府出了内鬼,又上折子弹劾殿下家宅不宁可怎么好?”

    楚邕倒是不在意:“无碍。”

    过了一炷香的功夫,徐总管便领了人来回复。

    在侧妃娘娘房间里发现了炼蕊。

    淳良娣房间里发现了这个——

    就是朝露那个红宝石头面!

    晨薇房间倒是没甚么东西。

    朝露视线盯着那如火的头面,心中窝火,怎么会去淳良娣那儿。

    淳良娣握着扶手的手一僵,随即站起来笑了笑,拿过了那鲜艳的头面:“不过就是一个头面罢了,前几日看上了,便买回来了,怎么这东西都要搜查?”

    楚邕视线看向朝露,后者明显心虚的模样,看来是被偷了。

    楚邕默不作声静静看着淳良娣撒娇温柔小意的模样,接着便见她罩在了自己的头上:“殿下你瞧,妾身戴着好不好看?”

    安如筠这下便坐不住了:“殿下正在处理府中的琐事,妹妹搔首弄姿这是什么意思?”

    秦婳盯着那头面看了好久,这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