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楚邕并不多说，而只是小心帮她处理好了伤口, 雪光天, 都不分清是几时, 只是过了会传来景明帝今日罢朝休养的消息, 倒是意料之中。

    朝露嗫嚅着, 想问问在宫中的情况。

    “不过提些陈年旧事，不用担心孤, 更不需要为孤找上楚邺, 事情并非那样简单。”

    楚邕只言片语就打算打发朝露, 朝露知晓他定是隐瞒了什么，否则怎么可能进了个宫, 景明帝就传出今日要罢朝休养的消息, 再说方才她亲眼瞧见皇宫方向的火光。

    只是楚邕凡事都将她瞒着, 朝露着实有些不高兴，所以她干脆不管不顾的直接捧住了楚邕的脸，触手的肌肤光滑细腻，朝露感觉手指发颤。

    手感太好了吧？

    楚邕没想到朝露竟然如此大胆，身为太子除了小时候, 可从没有人敢这样捧着他的脸说话, 楚邕眉头微拧, 瞧见朝露那一双澄澈如泉的眼睛, 火气都被浇灭了, 反而觉得有些动容。

    “阿邕虽然行动上种种表现便是喜欢我, 我知以现在的身份是僭越, 但阿邕任何事都瞒着我，不叫我知晓，未必不是将我看做外人，心坎里没有接受我，如果你说这是为了保护我，那我不喜欢你这样保护我的方式，我会保护自己，我希望献上绵薄之力，不想你一个人扛起所有。”

    作为一个骨子里的现代人，朝露并不认可这种尊卑，只是平日里不想被别人挑刺，所以事无巨细，如今只有楚邕，她是半点没怕的，尤其是觉得楚邕不会因为这种事而罚她，所以才更加肆无忌惮。

    当然，谁不想当个英雄怀里的小公主，但她不行，她怕错过了细节，将他们两个人都推进地狱深渊。

    朝露的手指轻轻在他脸上摩挲，轮廓尽是温柔之色：“总会累的。”

    楚邕瞳孔微缩，拍了拍朝露的手背，斟酌了半晌只回答了一句。

    “孤才是纯妃的儿子，楚邺正巧听到了所有。”

    朝露倒吸口凉气，连眼睛都睁大了些，有些难以置信的眨了眨眼。

    所以她好像好些办了坏事。

    朝露捧着楚邕脸颊的力道突然松下来，须臾便正了面色。

    楚邕似乎也有些怅然，说完这句便站起了身，离开了。

    朝露脑子里飞快地想着这其中所有的关节点，一时间没回过神来。

    银朱再进来的时候已经端来了早膳，方才楚邕出去的时候便叮嘱她，说朝露已经睡下了，叫她过会再过来。

    这会已经辰时了，银朱见朝露还没叫她，怕她饿便自己进来了。

    却发现朝露只是面无表情的呆坐在床沿，银朱小心地靠过去，凑得离朝露有些近，那食指轻轻戳了戳她的手臂：“姐姐？”

    朝露这才动了动眼珠子，有些茫然地看了一眼银朱，然后长吐口气，回过神来，看到桌子上热气腾腾的粥，揉了揉肚子，面上带着些笑意，然后冲银朱撅了噘嘴：“饿了。”

    银朱只以为她是太疼了睡不着，现在看她笑了自然高兴，连忙笑着扶着她：“都是姐姐爱吃的呢，今儿膳房还做了些甜点，有姐姐最爱吃的布丁，师傅上回改了改姐姐的方子，姐姐还夸好吃呢，膳房的人说是殿下今日特意过去说今日每个院子都要加上这个的。”

    朝露点了点头，楚邕大概是不好叫膳房单独给她一个人做。

    只是吃早膳的时候，朝露还有几分心不在焉。

    想想都有些可怕，据楚邺之前所说的，纯妃必然对他很好，所以纯妃很明显不是那个调换孩子的亲娘，再者安皇后怎么会自己替最恨的人养儿子，还细心培养？所以皇后也不可能是。

    相反有两个人的态度很奇怪，一个是景明帝一个是良妃，据朝露此前看过的原书，和这些时日的耳濡目染，这景明帝对楚邕的态度明明十分矛盾，还有良妃，好友死了留下的儿子却不呵护，反而不闻不问，这实在不合情理。

    所以只有一个可能，就是景明帝和良妃谋划的。

    “姐姐，姐姐？”银朱张着嘴面色惊愕的看着朝露，朝露看了看她，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

    她一直在用勺子在半空中舀东西——

    “……”朝露尴尬的笑了笑，然后顺利的舀了一勺送进嘴里，甜味儿瞬间在嘴里晕开，入口即化，心情都不自觉地舒畅了些。

    只是一想到刚才她捋清楚的思路，朝露竟然被一口布丁给呛到了，咳了半天灌了一大杯水才算好些。

    这老皇帝什么鬼骚操作啊，自己换了儿子。

    朝露不由失笑。

    银朱看朝露一个人自娱自乐，时而呆滞时而笑笑的模样，以为她疯掉了，等一吃完便把东西收拾走了。

    过了会竟然将府医领了过来。

    银朱小声跟府医到：“大夫，姐姐她精神有点不太正常，好像受了刺激，劳您瞧瞧。”

    府医眯了眯眼：“不太像。”

    朝露清醒得很，反而觉得这个真相让她又无语又好笑，但她一下便听到了银朱的话，视线立马扫视过去，十分凶狠，阴鸷锐利的眼神直直逼视着不远处的两人，府医本来不相信的，显然也被吓一跳。

    两人不自觉退了半步，银朱正了正面色：“大夫，您可瞧见了，小心些别刺激了姐姐。”

    府医：“……”

    朝露笑出声：“银朱儿，你这是做甚么，我没病！”

    银朱一脸不敢置信的摇摇头，反而问府医：“大夫，精神有些不大好的人，惯常不会承认自己有病是不是？”

    府医严肃地点了点头：“朝露姑娘的状况似乎不大好。”

    朝露：“&*@&……”脏话play！

    “银朱，你给我过来，谁叫你去请大夫的，你信不信姐姐将你喜欢子规——”

    朝露还没说完，银朱大惊失色地冲过来，瞬间捂住她的嘴，冲府医扬起一个假笑：“杜大夫，姐姐她没事，有劳您了。”

    朝露指了指银朱的手，后者有些心虚地放下来，朝露挑了挑眉，银朱连忙将府医请出去，朝露惬意的晃了晃腿。

    小妮子，太弱了。

    ————

    楚邺回了府中依然绷着脸，方才出门的时候太赶，再带个人不方便出行，所以除了驾马车的护卫，他是独来独往的，方才在宫里听到了那样的消息。

    楚邺连马车都没做，像个孤魂野鬼，有些失魂落魄地在京城的道上徘徊。

    踩在雪地上，传来将雪压实地声音，在寂静地雪色里，显得更加寂寥。

    时辰尚早，天又冷路上只有他一个人。

    方才宫中那大批的将士，自然不能这样堂而皇之地涌出宫去，楚煜这番铤而走险的行动，最终因为景明帝并没有死去，只好终止，对一个君主而言，名不正言不顺的谋逆，总是不利于江山社稷的稳定。

    这也是楚煜最终选择退一步的原因。

    这只是个开始，景明帝经此一耗，时日必定无多了，如今也只是暂时收敛，兵戎相见还是需要时宜。

    楚邺一路神色冷漠地往回走，渐渐便看见了他肃王府的门似乎正开着。

    有一个人影站在门口翘首以盼。

    楚邺脚步一滞，竟然突然有些畏惧了，脚步又放缓了些，不过终究是越走越近，视线也更加清晰。

    魏佳宁笑靥如花的脸出现在他眼前。

    胜过任何一处的冬日红梅。

    魏佳宁一看是楚邺回来了，连忙托着后腰，万分小心又以最快的步子下台阶来，只想接住他。

    楚邺心口微暖，连忙加快了脚步：“本王过来，你站着不要动。”

    魏佳宁乖乖地停了脚步，只管看着他笑，那一双眼睛里再无旁物。

    楚邺将她揽入怀里，吻了吻她的额头，魏佳宁简直受宠若惊。

    楚邺平日里虽细心呵护，却也从不曾这样主动。

    这个孩子，还是她强要了来得。

    魏佳宁闭着眼睛，眼睫颤动，心都快要跳出来。

    楚邺拍了拍她的背，将她小心地扶进去，温热的手掌轻轻地搭在她高高隆起的腹部。

    手掌突然被大力推动了一下，魏佳宁低低惊叫一声，连楚邺眼里都带了笑：“他，他动了？”

    魏佳宁满脸都是幸福的点点头：“恩恩。”

    楚邺轻声道：“本王的妻。”

    魏佳宁心尖微颤，跟喝了蜜似的，分明身怀六甲，却还笑得像个没心没肺的孩子。

    ————

    秦婳这一夜都没睡着，自那日孩子出生之后，楚煜就派了个既懂医又有些拳脚功夫的婢女伺候她，混在她新入府的丫鬟中。

    同时还会给她带些楚煜和孩子的消息。

    秦婳有些害怕和无助。

    上一世，她也中过毒，但好在那时楚邕及时派人替她诊治。

    孩子出生时便是健健康康的。

    这一世她万事小心，太过安逸竟然还是中了毒！

    并且还险些害的孩儿送命。

    现在也只是吊着口气，幸得当初同楚煜商议了。

    否则她是半点办法都没有的。

    她甚至在想是不是她这一世还是冥顽不灵的选择了楚煜。

    所以菩萨才报复在她头上。

    楚邕连夜进宫，楚煜直接带了兵，秦婳知晓的时候人已经陈兵皇宫了。

    再想阻止便已经有些来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