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静之中, 一个虬髯大汉跑了进来, 一边跑, 一边高声喊道：“府试第十名。第十名。第十名。”

    大家顿时都被吸引了注意力。

    “第十名，恭喜松山县徐满山老爷高中府试第十名。”

    那人话落，未得到回应, 目光在四周巡视了一圈，忍不住又念了一遍：“第十名，恭喜松山县徐满山老爷高中府试第十名。”

    两遍之后, 依旧没有回应，大汉心中顿时有些泄气，心中暗道：此趟看来是白跑了。

    这徐满山老爷并不在此处，所谓报喜报喜, 自然是要报到得喜之人，否则就是徒劳一场。

    大汉面上神色暗淡下来，肩膀也耷拉下来, 无精打采的就要步出茶楼。

    谁知就在此刻, 一声惊呼乍然传出：“是我, 是老夫中了。老夫从十二岁开始考，考了近四十年，到现在知天命的年龄, 终于要摆脱老童生了，老天开眼啊。”

    这一场动静闹得, 大家顿时转过头去, 就看到那个满头白发的, 胡子一大把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老人在那立着。

    那老人激动得不能自己，旁边立了一个少年，正在一边温声安抚他。

    喜事对上了正主，这趟可是没白跑，大汉顿时笑着小跑到那老人旁边。

    老人已然入魔一般，只不停的喃喃在那边念着。好在旁边的少年，拿了十两银子出来，递给了大汉。

    大汉见了这钱，顿时眉开眼笑。

    报喜，果然是好差事，即使只是个第十名，也收获不菲。有了这银钱，可以找家酒楼好好吃一顿，然后再去翠红楼好好风流快活一番。

    第十名已经落定了，接下来就是第九名，第八名……

    “第九名，恭喜积水县林杰老爷高中府试第九名。”

    “第八名，恭喜金瓯县金云镇大竹村姚丰收老爷高中府试第八名。”

    ……

    “第五名，恭喜金瓯县沈三元老爷高中府试第五名。”

    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已经报喜到了第五名了。

    接下来就是前四名了，大家都认真了起来，竖起了耳朵来。最后四名究竟会是谁，府试案首又会花落谁家？

    这会，喜鹊茶楼里面安静得很，大家也不聊天，也不赌博了，皆是屏息凝神的，等着最终结果揭晓。

    楼下安静如斯。

    楼上，虽然表面风平浪静，但内里却已经是风起云涌了。

    陈北洲转头看向身边跟着的书童，低声道：“银子都准备好了吧？”

    “公子放心，一百两的赏钱准备好了，外面的舞狮舞龙的人也安排好了。只待这里，公子高中案首的消息确定，一切都会有条不紊的进行。”

    “嗯，办得好。”

    陈北洲面上露出满意的笑容来，他乃是出自江南陈家，底蕴岂是那些寒门户可比？他祖父可是说过，以他之才，可以夺江南案首。江南那是什么地方，人才济济，文风昌盛，远不是汝宁府这等贫瘠之地可比。若不是为了拜贾君子为师，他也不会纡尊降贵的来这里考府试，平白给这里添加政绩。

    余天策也非常紧张，双手紧紧握成拳头，旁边的表妹温柔的在旁边道：“表哥，我相信你是最优秀的。”

    鹿长歌此刻也是忍不住走了出来，双手撑在栏杆上，目光望向门口的位置。

    三人偶尔目光交汇，尽是锋芒。

    如今，能够争锋的也就他们三人了，其他人皆是小卒子，不值一提。

    此番，且看花落谁家，谁能够脱颖而出，遨游九天。

    蹬蹬瞪。

    期待的脚步声再次传来。

    不过对此，二楼的三人皆是没什么反应，他们皆志在第一，如今只是第四名，还早着呢。

    “第四名，恭喜金瓯县陈北洲老爷高中府试第四名。”

    “中了，哎呀少爷你果然中了。府试案首，太好了，快快上来领赏。”

    进来报喜的是一个身形矮小的老头，得了第四名的报喜，没抢到前三，本来觉得有些丧气。如今，听到声音，抬头看去，就见上面一个书童的人，手里提着一个红带子，里面叮叮当当的很响，看那形状，是元宝的形状。顿时大喜，嗖的一下，无比灵活的就上了楼。

    那人为了讨喜，还特地大声的将报喜的话又报了一遍。

    “恭喜金瓯县陈北洲老爷高中府试第四名。”

    书童手上打赏的银子正递了一半。

    陈北洲面上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神色。

    “第几？”

    陈北洲的声音极度的冷，声音几乎是从牙齿缝里挤出来的。

    “第、第四。”

    老头被陈北洲这模样吓了一跳，声音都结巴了。

    一遍的书童顿时就跟鹌鹑一样了，大气都不敢出。

    陈北洲转头四顾，看到大家都在看他，像是在看他的笑话一般。

    可不是笑话吗，他每次交卷都是最早的，也相信自己的才华，觉得拿案首没有问题。可是，现实却是狠狠的打了他一巴掌。

    那一刻，他像是看到了大家眼中的嘲笑。顿时血气上涌，一张脸都烧得通红。

    他受不了这些，抬脚就往楼下跑去，一下跑出了喜鹊茶楼。

    老头看到正主跑了，顿时慌了，好不容易抢来的生意，可不能让跑掉了。他忙去扯一边也要跑的书童，“你可不能跑，我是来报喜的，总不能让我白跑吧。”

    书童气了个倒仰，看老头那副嘴脸，此刻心里又担忧自家公子，顿时气怒的将手上装着元宝的袋子砸在了那老头脸上。

    硬抠抠的元宝砸在脸上，那可是真疼，疼得他眼泪都落下来了，但嘴角又忍不住咧开。

    书童也不管他，忙就跟着跑了出去。

    “陈北洲竟然是第四名！还以为，至少是前三呢。”

    “看来第一是在余天策和鹿长歌之间了。”

    大家正议论着呢，第三名就到了。

    “恭喜汝宁府余天策老爷高中府试第三名。”

    余天策的拳头几乎都要捏碎了，眸中满是不甘。

    就在这个时候，旁边伸过来一只柔软的手，悄悄的掐了掐他指尖。

    “表哥，你永远是我心中的第一，我在家里等你来。”

    等你来提亲。

    满腔的不甘和落寞，都被这句话抚平了。

    陈北洲和余天策都已经败下阵来，如今只剩下鹿长歌了。

    这个第一名，稳了！

    鹿长歌心中如此想着，除了这两个人还能有与他一战之力，其他人不足为虑。

    “恭喜汝宁府鹿长歌老爷高中府试第二名。”

    万众瞩目的鹿长歌三个字终于响起，只是，后面的第二名是怎么回事？

    鹿长歌的笑意和把握，尽皆凝固在脸上。

    “第二名！”

    他不可置信的念着这两个字。

    此刻，他想不顾体面的去摇晃那个报喜的人，问他是不是报了。定然是报错了，不然怎么可能是第二名。

    陈北洲和余天策都已经出局，还有谁能与他争锋？

    鹿长歌温润如玉的形象几乎崩塌，他一直以来的信念，从来都是只争第一。

    “长歌。”

    看到鹿长歌几乎陷入魔障，鹿老忙伸手拍了他手背一下，声音沉沉的。

    鹿长歌转头看向祖父，看着祖父眼中的痛色和担忧，回过了神来。

    “祖父，孙儿让您失望了。”

    “无妨，不必在意这些得失。君子，当宠辱不惊。接下来，我将亲自教导你，希望你能有所得，应对两个月后的院试。”

    “是，孙儿谨记。”

    是的，路还长着呢。如今侥幸胜他一筹，不算什么。它日，他必赢回。

    鹿长歌又恢复了往昔的样子，给报喜的人拿了赏银，然后就重新落坐，他倒是要看看，第一名是何方神圣。

    弄不好是个年过半百，经营院试数十载的老童生，此番终于枯木逢春。

    若真是这般，他倒是没得置气，毕竟人家也不容易。

    鹿长歌心头转过很多个念头，面上依旧平静，仿若得了第二名，也不甚大碍。

    一楼的人直接炸开了锅。

    “鹿长歌只是第二名！”

    “第一名究竟是何方神圣！”

    “我也好奇！”

    “看来这人此番是运道冲天啊。毕竟，有名气的前十名都已经有了。这人，平常不显山露水的，一招出手，就摘走了桃子。”

    “第一名报喜的怎么还没来？老子真是太想知道是谁了？”

    “我也是，同着急。”

    大家的等待中，熟悉的脚步声终于是再次传来了。

    来的是一个白白胖胖的像白馒头一样的男子，他一口气跑到喜鹊茶楼，面上都是汗，此刻正气喘吁吁的，正喘气呢。

    大家看他只顾着喘气，不说话，顿时急了。

    “你是来报喜的吗？第一名是谁，快说？”

    “对啊，别喘气了，可要急死老子了。”

    “这回开盘口的赌坊可是赚得盆满钵满了，没有一个人中。”

    “是啊，老子赌的鹿长歌，这回也赔本了，整五两呢，都能去醉红楼喝好几顿花酒了。快说来，看看到底是谁坏了老子的好事。”

    那白胖子被一堆人看着，吼着，吓得白胖胖的身子一颤。

    不过到底想着重要的事情，就站直了身子，大声道：“第一名，此次府试案首，平和县三元镇桃花村苏青云。”

    “啥？”

    “平和县在哪里？是我们汝宁府辖下吗？”

    “苏青云？没听过啊。”

    “你报错了吧，我们汝宁府下面没有这个县。”

    平和县素来贫瘠，鲜为人知。早几年，平和县还不是县，叫平和镇。所以，知道平和县的人，还真的不多。

    此番，猛然炸出一个平和县来，可是把大家给震到了，互相一交流，才知道还真有这个地方。

    “呀，是我家小四。胖子，这里这里，府试案首是我家小四。”

    大家才搞明白平和县的由来以及地理位置，那边苏青河已经激动的跳了起来，砰砰的猛拍桌子，嗓门大的，整个喜鹊茶楼都在颤。

    众人刷的一下就看过去了，看到的就是一个庄稼汉，正满面红光，双眼发亮的在那里喊着。

    而他旁边坐了三四个人，哪个是他家小四，此次的府试案首，最出人意料的第一名。

    见大家的视线落过来，有自知之明的同桌其余三人，连忙起身，跳到一边去了。

    然后，就露出了那显眼的一道身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