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以萧很快抓到问题关键：“凭什么证有不证无？”

    薛寅素笑着解释一番，小元亦加入“战局”。

    三人由此发散，又讨论起“白马非马”，“道可道非常道”，“名实之辩”，“格物致知”……

    直说到日落西山、口干舌燥才停下。

    论战越来越深入，白以萧也越来越插不上话。

    他一会儿钦佩地看看薛寅素，大赞：“妙哉妙哉。”

    一会儿又崇拜地看看小元，点头：“也对也对。”

    谁张口，他便被谁说服。

    本以为在二伯家被称为“天才”的自己，原来是井底之蛙。

    顾不上失落，白以萧全然沉浸在“思维冲刺”的快感中。

    薛寅素见天色已晚，担心红绡着急，主动结束论战：“两位公子学富五车，来日方长，再行讨教！”

    小元、白以萧站起身还礼，就此各回各家。

    夕阳余晖，影子长长拖于身后。

    时值秋冬交替，扬州天气依旧软软糯糯。

    枫叶、银杏叶洒落一地，白以萧饶有兴致踩踩这片、踢踢那片。

    “好开心~”

    他背着手蹦跳，少年稚气加上精致面容，惹得路上姐姐妹妹们含羞侧目。

    两人说说笑笑进入大门，迎面遇见丁练。

    丁练：“大当家正让我找你们。”

    小元羞赧：“玩着玩着忘记时间。”

    白以萧艰难开口：“我缠着……白元讲题，就到这么晚了。”

    丁练给这俩小子一人屁股上踢一脚：“快去吃饭吧~”

    两人疯也似地冲向饭堂。

    ……

    成为室长助理的小元，生活没有太大改变。

    每日依旧做账、审核，拽着白心澄出门吃饭。

    白以萧和薛寅素，却迎来了新的挑战。

    白以萧没有回大通分店，留在了百新堂研发组。

    组长白心免外出未归几乎一年，他先跟着前辈们学习。

    薛寅素报了最不被看好的千金楼，在一片惋惜声中走马上任。

    经过“虫灾事件”，白茶蛮横地从南北铺手里夺了千金楼。

    但徐泽北父子不打算让她心满意足，撺掇着厨子们离职，留个空壳给她。

    “名声坏了，名厨跑了，要这破楼有何用？”徐泽北摆出看笑话的模样。

    “当然有用~”

    在白茶的马铃薯产业布局里，线下门店是重要一环。

    如今有了千金楼这个延伸向顾客的“触角”，通过美味佳肴提升土豆认同感，显然不可或缺。

    至于名声，花点钱改头换面，宣传到位、进行洗白，不大点事儿。

    名厨则稍显难办，只能去其他地区重金聘请了。

    此刻没厨子，白茶让花猪妖朱大强先顶上。

    朱大强为难：“哼唧，俺只会做饭，不会弄饭馆。”

    白茶鼓励：“要你去就去，振兴花猪妖一族的时刻到了！”

    朱大强眼睛放光：“真的？”

    白茶“画大饼”：“从今往后，再没妖兽敢说猪是好吃懒做的蠢蛋了。”

    朱大强兴奋，油腻腻的汗水糊满脸。

    白茶拍拍他肩膀，露出肯定得眼神。

    朱大强斗志昂扬地去努力奋斗了！

    待他离开，白心月平静地说：“他真能拿下千金楼的活儿？”

    白茶用手绢擦掉掌心猪油：“朱大强挺要强的，他本身会做饭，找来的厨子糊弄不了他。”

    白心月犹豫：“给他派的副手也是新人，两个新人加一起能行吗？”

    白茶笑：“你说薛寅素？他可是今年榜首，放心~”

    ……

    薛寅素非常不放心！

    坐在餐桌前，看着满面油光的花猪妖，以及一大碗肥肠面，直觉未来命途坎坷。

    原本朱大强心里没底，后来听说自己的助理是第一名，可算高兴坏了！

    这不，他亲自下厨做了肥肠面，来讨下属欢心。

    薛寅素举着筷子，思索先夹根面条好呢？还是先喝口汤好呢？

    朱大强一巴掌拍到他后背，呵呵笑：“小薛别客气，放心吃~能吃多少吃多少，肥肠管够哈~”

    薛寅素舔舔嘴唇，心想必须给上司留下好印象。

    “刀山火海，一碗面的事！”他暗自鼓劲。

    咕噜咕噜，油汤下肚。

    “好……好吃！”薛寅素吃惊。

    肥肠细腻却不油腻，轻咬一口，肉汁四溢。

    干辣椒和花椒末于口腔激烈碰撞，带来极致感官体验。

    江南人承受不了太强的辣味，此时捞起劲道弹牙的面条，微甜味道平抑燥热。

    再喝一口肉汤，让所有味道融汇升华。

    在太乙观当道士的时候，师父陈净元要求大家必须吃素。

    之后背井离乡，穷的叮当响压根吃不起肉。

    猛地尝口肥肠面，五官瞬间都被打开。

    “修仙不如吃口面~”薛寅素放下筷子感叹。

    朱大强使劲握住他的手，眼含热泪，拼命点头。

    薛寅素回望着他，坚定说道：“店长放心，我会努力的！”

    “草台班子”由一碗面组建起来，朱大强感动地想：“第一次得到人类肯定呀。”

    薛寅素感动地想：“第一次受到上司器重呀。”

    一人一妖不知不觉建立起牢固友谊，誓要让千金楼重焕光彩。

    ……

    “千金楼”这块招牌用不了，白茶和范子期、佟一二商量，取了新名字——“散千金”。

    既借用了原先千金楼的口碑，又表达出全新且相反的含义。

    开业当天，楼前聚满好奇的人群，翘首以盼红绸下的招牌。

    总管范子期和店长朱大强共同掀开红绸，薛寅素恭敬地站立一旁。

    散，千，金。

    三个大字反射出耀眼光芒，众人皆是一震。

    “啥意思？是说菜金价很贵，要散尽千金才能吃到？”有食客发问。

    “非也非也~散千金意味散尽千金，也要为您奉上一道好菜。”范子期微笑。

    朱大强向前一步，憨厚地呵呵笑：“俺是新任店长朱大强，大伙儿叫俺老猪就行！俺啥都不会，只会做饭。”

    范子期接上话茬：“这老猪啊，哪都好，就是太实诚。今天他说要自掏腰包请大伙儿吃饭~”

    周围人喧闹：“真的假的？”

    朱大强抹抹脸上汗水：“真的真的，但俺没啥钱，只能请15桌。”

    众人面面相觑，许多食客动了心思，想率先冲进楼里，又怕上当跌了面子。

    朱大强茫然：“老乡们是信不过俺？”

    人群中立刻有活跃分子蹿出，一溜烟跑进散千金。

    接着，人潮汹涌。

    后堂，范子期招来薛寅素问话。

    范子期：“情报组安插的人已经落座？”

    薛寅素：“对，15桌里咱们的自己人有5桌。”

    范子期：“你现在去前厅替换老猪、招呼客人，让他到后厨盯着。今儿是新千金楼的第一次亮相，必须万无一失。”

    ……

    霜降结束，最后一个属于秋天的节气在忙碌中远去。

    白茶看着新千金楼的月度报表，喜上眉梢。

    左右摇晃僵硬的脖子，她抻抻懒腰，走到户外。

    初冬扬州并不冷，清新爽利的空气令人忍不住多吸几口。

    “新招来的孩儿们也该接受教育了~”她愉悦地想。

    三天后，扬州郊外。

    小元驱赶着财务室的兔兔们：“快点走呀！别的组超越我们好多。”

    兔兔们抬头看看，快步行走数十步，再次回归懒散常态。

    “唔！”小元生气，索性跑到最慢的兔子后面推着他走。

    每年初冬，百新堂会组织野外团建，所有员工掰着指头数日子，就等这天外出游玩。

    唯有财务室的懒散兔子们不愿参加，一个个告病请假。

    原先有室长白心澄做“错误榜样”，兔子们舒舒服服赖在家里不动。

    没想到新任室长助理是个狠角色，逼迫大家全体出动。

    恰巧前几日白心澄偶感风寒，才逃过一劫，然而其他兔子逃无可逃。

    如行尸走肉般挪移，财务室比其他组晚了将近半个时辰到达目的地。

    小溪流水淙淙，溪边埋锅造饭，朱大强指挥厨子们干活。

    青草坡上，众人以室、组为单位，一圈圈围坐谈笑。

    比起老员工的谈笑风生，新员工显得异常局促。

    他们紧张地不知把手往哪里摆，端正跪坐，认真倾听前辈们的对话。

    帮厨的薛寅素不时抬头，寻找师父踪迹。

    当他看见师父带领着涣散的财务室赶来，不禁发笑：“您老人家也有今天！”

    炊烟袅袅，肉香飘散，饭快熟了。

    白茶起身，拍拍衣裙对范子期说：“开始吧~”

    范子期会意，快步走到青草坡最高处，朗声：

    “秋收冬藏，又是一年。在特殊的日子里，百新堂迎来了137名新的兄弟姐妹~”

    “其中87名进入分店，留下的50人，你们是幸运儿，亦是佼佼者~”

    “沾沾自喜于过往成就，非智者所为；眺望远方，一路披荆斩棘，才是真正的勇士！”

    “你们愿意成为勇士吗？愿意开创百新堂崭新的未来吗？”

    沉默半晌，稀稀拉拉响起：“愿意……”“愿意哦。”“愿，意~”

    仿佛早料到有如此结果，范子期也不尴尬，从容掏出一支玉笛放于嘴边。

    伴随悠扬乐曲，丁练起身，引颈高歌：“一支竹篙呀，难渡汪洋海~”

    佟一二唱出第二句：“众人划桨哟，开动大帆船~”

    随后老员工陆续站起来：

    “一棵小树呀，弱不禁风雨~”

    “百里森林哟，并肩耐岁寒，耐岁寒~”

    无人组织、无人引导，无比默契地一句接一句。

    大家边走边唱，逐渐形成大的圆圈，从四面八方将新员工包围。

    昂扬旋律让气氛升温，看着前辈们投入专注的模样，新员工似乎受到了感染。

    尽管不会唱，他们也拍着手伴奏。

    “一加十，十加百，百加千千万~你加我，我加你，大家心相连~”

    柔美婉转的女声突然响彻整个青草坡，那声音宛如初恋般甜美。

    它极具穿透力，在一堆粗犷男低音中更具别样风采。

    “是谁在唱？”新员工们踮起脚左顾右盼。

    老员工组成圈子裂开一道口子，大当家白茶笑语吟吟，缓缓走向内圈的新员工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