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第四十三枚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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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羽入了古墓, 与晏晏分别后, 便同白棠及景深两人结伴入了阵中。
前八层虽凶险, 好在三人修为不低,都安然无恙地过了。只有最后一层的心境层,耗去了云羽不少时间。
他在心境层中一路拨雾前行, 瞧见惨死的父亲,零落的族人, 神色哀愁来寻他的白棠, 尽头处,见到的,却是当初一身颓废的自己。
颓废的云羽哑声道:“你来了。”
云羽沉默不语。
“为何要来?安心在北城巷混日子不是很好吗?”
“有人告诉我,世上总有救赎给予我。”
“那都是骗人的, 你看看她,自己都堕落在深渊里,哪里得到了救赎?”颓废的云羽嘲讽一笑,话落,眼前白雾忽然浮现出一幕幕幻影,而幕中主人正是晏晏。
幻影如走马观花,浮出了晏晏的过往, 被抛弃在长渊山脉中,落霞城身陷痛苦的抉择, 以及大千幻境中一次次出没在深渊荒海里修炼。
云羽沉默些许, 想起酒舍中那位淡淡的大人, 摇头道:“是你想错了, 她已经得到了救赎。”
说罢,颓废的云羽面色一变,缓缓消失。
云羽松下一口气,抬步走出阵中,见白棠神色担忧地奔来,便探手扶住她,笑道:“我没事。”
白棠浅浅一笑,而她身后的景深却暗了暗眸。
云羽心中微动,很快便明白了景深对白棠的情意。
这些年他沦落在北城巷,但阿棠来寻过他,他又怎不知阿棠心意。只是彼时浑浑噩噩,不愿她来北城巷这些危险的地方,所以就对她恶语相向,赶走了她。
然而历经人世间的起起落落,云羽如今心中早已没什么儿女私情了。他感念阿棠多年来的念念不忘,但也仅仅是感念,再没半分爱情可言。
云羽打量景深那冷峻的神色,心中暗想:待出了古墓,便与阿棠说清楚,也不必耽误了她。
……
黑沉的宫殿外
晏晏最先抵达此处,却因为瞧见了四条幽幽通道而停了脚步。只见这四条幽幽通道分别写着“风、花、雪、月”四个古朴大气的字。
这么多条路……哪条才是最安全呸,哪条才是能寻到阵灵石的?
晏晏眉间苦皱,求救地望了望言渊。
言渊凝眸扫向那四条幽道,却叹道:“这深处设了阵法,不破阵,孤也无法知晓阵灵石在哪一阵中。”
正说话时,身后传来四大世家到来的脚步声,为了不徒添麻烦,言渊冷眸微敛,入了越虚剑。
那秦家的两个修士见着晏晏面色一变,挪到了另一头去,赵端等人也顿了顿,别开目光望向那四条通路。云羽与白棠、景深则是行到晏晏身侧,与她笑道:“晏晏姑娘。”
晏晏还在为入哪个阵法苦恼,心神飘散地应了一声。
云羽见此,便抬眸望着“风、花、雪、月”四字道:“此乃那位阵修大能留下的四个阵法,这四大阵法与其他阵法不同,若能破了它,便能将它为已所用。而且阵法中各藏有一样宝物,破阵便能取宝。”
古墓现世百年有余,四大阵法年年一换,能破阵取宝的人少之又少。但若能参悟一阵,便是拥有了一大利器。
“你们要入哪个阵?”晏晏回首问了云羽他们一句。
云羽顿了顿,道:“我入雪阵。”
云家家主便是在此阵身死道消,他要重入雪阵,克服心魔。
白棠担忧地瞧了一眼云羽,“那我也……”
“阿棠与景深去花阵吧,听闻花阵乃四阵中最容易过的一阵。”云羽朝她笑了笑:“不必担心我。”
白棠丽眉一恍,但还是应允:“……嗯。”
见他们已有决定,晏晏叹了一口气,走到月阵的前面,仰首凝望着那个古朴的“月字”。想到什么,她压了压眉,决定就入月阵了。
那秦家与赵家的人看她入月阵,哪还敢去,便各自入了风、雪二阵。
晏晏清眸收凝,抬步行入幽幽通道中。越过白茫茫的光幕,便入了月阵。
一入月阵,眼前忽暗,苍茫无边的沙漠落入眼幕。
只见漫天黄沙飞扬,沙丘连绵起伏地延伸至天边,置身于此,宛若落入无边无际的大沙漠一般。大漠边际,接连着暗沉的苍穹,苍穹之上,皎洁孤月孤零零的低垂。
晏晏握住越虚剑的剑柄,双眸深敛地盯着松陷的黄沙,生怕忽然有什么巨兽从沙漠之下冲出来。
然而除了呼啸风声和粘在衣摆上的沙子,阵中安静极了。
“是幻阵。”
言渊从剑中现身,不着痕迹地望了眼穹中孤月,敛眸道:“幻阵中并无生灵,也无刀光剑雨,但是寻不到阵石的话,一辈子都会困在其中。”
“阵石?”
晏晏怔怔地望了眼广阔无垠的大漠,惊道:“这么大的地方,也没有灵气起伏,要怎么才能找到一块小小的阵石?”
“凡人。”
言渊侧目,云淡风轻地瞥了瞥晏晏:“眼前所见,皆为虚幻,还需……用心分辨。”
晏晏:“……”
很好,没事。
收了越虚剑,晏晏闭上双眸,端坐在沙土上,试图静心参悟。
半个时辰之后。
“根本什么都分辨不出来!”
晏晏半伏在地,恼羞成怒地捶着沙子。
这里面半分灵气的波动也没有,也没有凶兽,除了沙子就是沙子,别说阵石了,连块石头都无。
言渊淡淡地瞥了瞥她,不作一言。
晏晏恨恨地哼了一声,从芥子镯中摸出一枚铲子:“都说阵石藏在阵法中最难寻的地方,这片沙漠如此大,阵石一定是藏在下面了。”
说罢,俯身去挖黄沙,神色之狠,颇有不挖空这片大漠不罢休的气势。
一个时辰过后。
身后堆了无数座黄沙小丘,手中的铲子铲了不知多少下,晏晏神色渐渐麻木,心想此生怕不是要困在这个阵里了。但手上却还没有放弃,仍机械地挥动着铲子。忽然,就在那一瞬间,沙土下传来一声闷响。
晏晏眉间一恍,嘴角扯出一抹苦尽甘来的笑,飞快地将沙子下埋着的“石头”挖了出来。
瞧见它的那一瞬间,晏晏是崩溃的。
那根本不是什么阵石,而是不知是哪个倒霉蛋死去留下的头骨。
“……”
晏晏捧着那块头骨,忽然扑地一下躺在了沙丘上,双眼空空,望着苍穹中那轮孤零零的孤月,沉默不语。
言渊仍旧淡淡立在不远处的沙漠上,从留下一番可有可无的提示后,他便没再出声。
不过瞧他神色,定是知道破阵的法子,晏晏望着苍穹中那轮孤月,心想:只是言渊不会告诉她罢了,虽然古书说剑主死剑灵死,但言渊是远古的神,与其他剑灵不同,所以即便她死了他依旧能活在世上。
最近,他的情绪也越来越难以捉摸了起来。那望着她的目光,幽邃而深沉……说不定在言渊眼中,她的死活才不算什么呢。
明明是生死关头,晏晏却不为阵石而苦恼,而是被剑灵分去了心神。
“唉……”
晏晏深沉地叹了一口气。
这弱小的凡人,可是在为破不了阵而苦恼,看来,还是需要他出手。言渊神色微顿,思及此处,便淡淡道:“凡人,莫要为过去所累,而忘了眼前。”
“……”
晏晏一顿,忽然探出长指遥遥比向苍穹中的孤月,轻轻道:“我要是为过去所累,就不会入这个月阵了。”
言渊眉梢微挑,凝望她。
晏晏叹道:“入阵前,我想着这个‘月’与你的‘渊’音似,才选了它呢。”
闻言,言渊淡漠的眉间忽然怔然几许,心中浮起莫名暖意,他还欲再说几句,却又听得这凡人恨声道:“谁知道,这个‘月’跟‘渊’一样,都跟我八字不合。”
言渊面色微沉,冷哼道:“愚钝的凡人,既然留意了孤的神名,便再多往心里去吧。”
说罢,便冷冷拂袖,不再多言。
他眉间淡漠,心中却想:此话深意暗藏,既有提点这凡人破阵之意,也有心迹忽现之意,即便这凡人参悟了哪一层,也不算愚钝了。
谁知这凡人竟沉默下来,仍一动不动地躺在沙丘上,抬手对着苍穹中那轮孤月,久久不语。
“……”
“啊!”
愚钝又不懂风花雪月的凡人忽然惊叫一声:“言渊,月亮,越变越大了!”
穹中孤月确实在越变越大,原本刚好被掌心包裹的月亮,此刻已经大了掌心整整一轮,而且颇有一发不可收之势。一眨眼,孤月便又大了一半,照这速度,再过不久,孤月便会从苍穹中坠落,将阵中人压死。
看来寻不到阵石……就要死在孤月的碾压之下了。晏晏眨了眨眼,侧目见言渊神色凝顿地望来,长睫一颤,又侧开目光,道:“没想到,在临死之前见到的最后一个人是言渊啊。”
言渊神色微恍,凝望着她。
晏晏躺在沙丘上,望着那轮孤月,笑道:“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事到如今,我便把心中想对言渊说的话说了吧。”
“……”
“其实我……心里一直都念着言渊的好。虽然言渊性情冷漠,脾气孤傲,动不动就把我踹下深渊,还斜我、朝我冷哼、给我脸色看,一点也没有远古神明的气度……”
“这些话可以不必说。”
言渊神色难辨地打断她。
晏晏:“……”
清了清嗓音,晏晏又正色道:“但是没有言渊,也没有今日的我。来到月阵时,我便想,言渊就这轮明月一样,虽然月色清冷,却总照亮我。现在也依旧,你就跟这轮明月一样,离我遥远,又好像在我身旁……”
巨大的孤月越来越低,在落下这句话的时候,已到了触手可及的高度,眼前似银河灿灿,白茫茫中莹光点点,漫天光华。
“可我,有时候……”
晏晏忽然起身,在言渊幽邃的目光中,抬手探向皎白孤月,神色认真。
“也想触及明月。”
明月散去了,无垠的大漠也散去了。
漫天的光华刹那间纷飞成无数光点,似夏日萤火,似远山素雪,穹中烟花,浅浅摇摇地漂浮在空中。又温柔地,轻轻地落在玄衣红羽上。还有的,恍过那双深邃的双眸,一瞬间,沉默多年的眸里好似盛了星光。
言渊陷在方才的一番话里,久久不作言语。
晏晏却握着从孤月中摸出来的阵石,眉梢飞扬。
月阵已破,手中阵石忽地簌簌破裂,其中,一块青光流转的玉石现世,正是苦苦寻找的阵灵石。
“我就知道!”晏晏眉眼弯弯,转身一把抱住了言渊,笑道:“这明月如此突兀,阵石一定藏在里面,果然!”
言渊被她扑得一晃,但很快稳住身形,眉间微怔,他轻轻探出手,下意识地要拥住怀中之人。
但那一瞬,他眉间忽顿,缓缓道:“凡人,你是何时知晓此事的?”
晏晏松了放在他脖颈上的手,眉梢悠扬道:“从你说不要为过去所累时就知道了!我很聪明的!”
言渊:“……”
他深眸凝雾,喜怒难辨道:“那你方才那一番话……”
“骗你的啊。”
晏晏灿然一笑,转身往古殿中走,行到一半,察觉言渊不曾跟上,又停了脚步。
“但是……”
身后的远古之神沉默不语,晏晏清眸眨了眨,语气认真:“最后那句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