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这几日怎么没见着晏晏那个小丫头？”

    朝暮楼中，亢灵摸了把因赌博而赢得满满的钱袋子，问了言渊一声晏晏的下落。

    言渊眸中微沉，遥望了朝暮楼后院一眼。

    那个凡人，如今应当在为蕴魂灯而四处奔波。只不过别人的寻宝是提剑厮杀，她却是给绮丽做……侍女。

    自那日争执过后，他并未与晏晏说话。

    言渊思绪稍转，终究还是叹了一声，决意去瞧一瞧晏晏。撇下小狐狸，独自来了朝暮楼的□□，只见温池花树旁，晏晏正捧着个竹篮，一边捡树上的梨花一边道:

    “又不是刷猪皮，一天竟然要洗三次澡……洗就算了，还要三两梨花瓣，三两杏花瓣，三两桃花瓣……”

    “怎么会这么麻烦！啊！”

    她踮脚去捡树梢上的梨花，却又够不着，暴躁地抓了抓头发。

    “……”

    言渊无奈叹了叹，移步到花树下，为她折下一枝梨花。

    薄瓣如雨簌簌落下，青竹篮中忽而压了一枝梨花，晏晏长睫颤了颤，抬首望去。

    “言渊……”

    晏晏眼中瞬间蕴起雾色，一把捏住了言渊的衣袖。

    余光扫到袖上的手，言渊一顿，低声问:“……怎么。”

    “那绮丽仙子简直太过分了！”

    忘了二人之前的争执，晏晏一见到言渊，就忍不住数落起绮丽仙子来:“端茶递水，洗衣做饭就算了，她竟然要我为她洗脚！洗脚就算了，竟然还要我舔她的脚，欺人太甚！”

    言渊一顿，心中笑了笑，面上仍是淡淡道:“你不是说绮丽仙子爱慕者众多，并不亏吗？”

    “……”

    晏晏狠狠咽下一口气，郁郁道:“我怎么知道会沦落到这个地步……想我堂堂地灵境修士，竟要为一盏灯屈膝献媚。还不如提剑去抢……”

    “好了。”

    言渊抬袖按了按晏晏的发顶，眸中淡然地瞥了她一眼，道:“既然当初决定这么做，便再忍耐一二。”

    发顶被玄袖下的掌心轻轻按住，仿佛将心中怒火也消了消，晏晏语气越来越低:“……知道了。”

    说罢，又提起青竹篮，与言渊拜别，往绮丽仙子处去了。言渊望着她远去的小小身影，目色微沉。

    ……

    晏晏提篮回到朱楼，却得知绮丽仙子已出去了。青罗目露愧色，笑着将一盆衣裳递到她手中:“仙子吩咐您在暮色前将这盆衣裳洗好。”

    “……可以。”

    心中把绮丽仙子骂了一百八十遍，但晏晏还是扯出个假笑，将衣裳接过，蹬蹬蹬就转身离开。一到回廊前，却在转角处撞到了几个衣着华贵的青年。

    这几个青年神色轻浮，道力低微，一看便知是世家里的纨绔子弟。他们见晏晏着了朝暮楼中的罗衫，眉目清丽，容色无暇，瞬间便起了歹意。

    一人折扇轻摇，向前笑道:“这位妹妹，你撞到我了，不赔罪吗？”

    晏晏瞥了他一眼，冷淡道:“抱歉。”

    几人却哈哈笑了起来，举止轻浮地摇了摇扇子，就要向前来揽住晏晏的肩膀:“哥哥说的赔罪可不是这个赔……啊！”

    晏晏侧身给了他的手臂一掌。

    纨绔们神色微变，畏惧地退后了一步。本以为这是个无害的小姑娘，谁知道竟是个修士……几人思绪纷飞，相望几眼，不约而同地就要转身逃走。

    晏晏弯了弯眼，闪身挡住他们的去路。松开手中木盆，木盆往地上一坠，扇起一阵小风，拂在纨绔们微白的脸上。

    “你们方才吓到我了，不要赔罪吗？”

    几人惊慌不定，异口同声道:“怎么赔？”

    晏晏笑意浅浅，指了指木盆。

    纨绔们:“……”

    收拾了那些纨绔，让他们替自己干活，晏晏揉了揉发涩的腰，终于得空歇上一会儿了。惬意地躺在回廊上，耳畔传来朝暮楼的乐曲声，隐有清凉微风袭来。

    晏晏几乎落泪。

    好久，好久没这么歇息过了！

    趁着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好好歇会儿……

    “晏晏？！你怎么了，怎么死了？”

    亢灵偶遇晏晏，见她动也不动地躺在回廊上，还以为她去了，面色一变，连忙跳到她身侧，不住地摇晃她的身体。

    “你坚持住！”

    “谁死了啊！”

    晏晏眉间隐约黑沉，痛苦难耐地起身，推开亢灵的爪子。“我没事，只是太累了……”

    亢灵松下一口气，也在回廊坐下，问道:“从前在大千幻境时也没见你这样，谁把你折磨成这个鬼样子？”

    “还能有谁？”

    晏晏又缓缓躺下，语气幽幽道:“那个手握蕴魂灯的绮丽仙子呗。”

    “绮丽仙子？”

    亢灵转了转手中的灵石，疑惑道:“小爷瞧她不是心肠狠辣的人，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知人知面不知心……”

    晏晏睡意渐来，喃喃回了它一句。

    “是吗？哎，你瞧！那不是绮丽仙子与言渊大人吗？”

    狐狸的声音落到半梦半醒的耳朵里，晏晏眼眸半阖，长睫轻轻扑腾两下。“……”

    飞快翻身坐起来，沿着狐爪指的方向望去。只见高楼玉宇上，遥遥立着两个身影。一个雪衣飘飘，身段婀娜玲珑。一个玄衣冷肃，长身如玉。

    不正是言渊与绮丽仙子吗？

    晏晏语气发颤，惊声道:“他，他竟然表面一套，背面一套……”

    亢灵不解道:“为何这么说？”

    晏晏心里莫名愤愤，哼道:“前些日子还说对绮丽仙子不感兴趣了，这么快就跟人家聊起天来了……”

    “是吗？”亢灵眯了眯狐眸，不赞同道:“言渊大人是神，一定不是你口中说的那样。”

    “哼。”

    晏晏并不信，语气莫名哀怨:“就算他是神，也是个男神，在美□□惑面前，变心再正常不过了……”

    “……你怎么跟个怨妇一样？”

    “……有吗。”

    高楼玉宇上。

    绮丽眉梢微垂，素手抵在身前，恳切道:“凌家公子爱慕绮丽，绮丽却无心在此，只他素来执着，如何也不肯离去。绮丽寻过多人，望能让凌家公子死心，怎奈那些人都敌不过他……”

    她屈身行礼，抬眸望着言渊道:“大人，您乃神，能否帮绮丽一忙？”

    言渊眉间冷峻，淡声道:“若要杀了凌家公子，孤可帮你。”

    “不可！”

    绮丽眉间一蹙，急急道。默了默，知自己方才失了态，她眉梢低垂，轻叹道:“凌家公子本性不坏，绮丽不想害他……只求大人能与绮丽假扮道侣，让他心灰意冷。若事成，大人想要蕴魂灯也可。”

    听得这话，言渊冷眸凝敛，却断然拒绝道:“孤不做违心之事，此事，不能帮你。”

    这倒在意料之中，绮丽虽有些失望，但仍笑道:“是绮丽唐突了。”

    世人皆爱慕她的美色而不能自持，很少有人能毫不留情地拒绝这样的请求，从前做杀手时，那些刀下亡魂十个有九个都是倒在了美色这一关。

    见言渊神色淡如雪，一双深眸半分情绪也无，仿佛世间没什么能令他动一动眉头似的。绮丽心中微动，却轻声问道:“不知大人推拒此事，可是与您的小剑主有关？”

    言渊深眸一凝，惊得绮丽心中突了突。

    “与她无关。”

    他平缓而淡漠的语气传入绮丽耳中，绮丽心中稍定，看来这位大人是不曾生气了。目光稍移，却见不远处的花廊下，一人一狐正仰首望向这边。

    绮丽眉梢一挑，问:“大人，您的小剑主在那呢……哎呀，瞧她神色似是误会了甚么，可要绮丽去解释一二？”

    言渊眉间稍凝，侧目，居高临下地望向回廊处，晏晏察觉他的目光，明眸微瞪，竟飞快扭过了头，只双眸紧闭，留下半张似在生气的侧容。

    他微微挑眉，心中颇悦，淡哼道:“不必解释。”

    话落，却拂袖从容离去。

    绮丽一讶，心想难道他当真不在意晏晏。却又见言渊背影微顿，淡淡道:“她心性稍欠，但终究是孤教导，你包容一二。”

    此话一落，楼阁中仿佛有冷肃风雪袭来。

    绮丽心中突突作响，只觉得周遭隐隐的压迫如稍沉重，知他在袒护晏晏，连忙行礼道:“绮丽谨遵大人教诲，定不为难大人的小剑主。”

    言渊不再多言，移步离开。

    随着他的离去，那冷冽的氛围也终于散去。绮丽松下一口气，才察觉额上竟覆了一层薄汗，美目微敛，她后知后觉笑道:“还说与小剑主无关……”

    这神仅有的三分情绪，都分给小剑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