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第二十七枚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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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万物生万相,灵智高者,幻化之力亦高,通常幻化为仪容清美的模样。譬如桃樱粉色的华丽羽翼,碧波萦绕的轻盈鱼尾,金光闪闪的威风角兽……而那些灵智低者,化形之术拙劣,其貌丑陋,且不是缺了胳膊便是少了腿。
那些亡魂便是如此。
见晏晏被低阶亡魂吓得落荒而逃,整日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言渊终于无法再忍,于夜深寂静时,领着晏晏来到大千幻境的一深渊边上。
夜深时分,四遭悄然无声,深渊自下而上散发沉寂而幽冷的气息,隐有阴风缕缕,自深不可测的黑渊里瑟然飘来。
晏晏心中涌起一阵警惕,问言渊:“夜深了,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言渊面不改色,唯淡然处之,道:“凡人,你心性坚毅,悟道的天分远超常人,只是胆魄太低,竟被低阶亡灵震慑住了心神。若日后出了大千幻境,再遇妖魔,你当如何自处?”
他微微垂眸,凝望深渊一眼:“孤,为了锻炼你的胆识,方才带你来此……你莫要怪孤。”
落下这么一番意味深长的话,言渊便不再多言。晏晏心想自己确实太胆小,锻炼锻炼也是应该的,于是便应道:“我明白了,只是要如何锻炼胆识?”
闻言,言渊淡笑一声,立在深渊边缘,忽然朝她伸出手来,轻声道:“过来。”
晏晏一怔,不知他为何这么温柔,但也云里雾里地走了过去。堪堪走到边上,腕上却忽然一沉,眼前天旋地转,失重感蓦地袭来,然后便陷入无边的黑暗之中。
往下坠,往下坠。
寒风呼啦地从底下划上来,吹得整个人恍惚不已。晏晏如梦初醒,心里破口大骂:这混蛋剑灵!把她给扔下来了!
终于,“咚!”的一声,晏晏狠狠坠到了深渊底下。经历了炼身十层的境界,这些外力撞击并不算得什么,但即便如此,被扔下来的恼怒感还是腾地升了起来。
在黑暗中拍拍衣袖,晏晏眉间狠抽,仰首大喊:“你做什么!!!”
声音从幽邃的深渊里回荡开来,须臾间,便传到深渊之上。言渊玄袖微扬地立在边缘,沉默几许,淡淡挑眉道:“孤,自然是为了锻炼你的胆识。”
为了锻炼胆识,就一声不吭地把剑主扔到深渊里吗?!晏晏气极,狠狠跺了跺地面,却听得诡异的咔嚓一声响。
“……”
顿了顿,晏晏从袖中摸出一枚夜明珠,照亮这渊底,垂眸打量,才一眼,她就飞快地收了夜明珠。
这深渊底下……竟然堆满了不知名生物的骸骨。方才她踩碎的,便是一具白森森的骨躯。
晏晏惶恐无比,越发恨言渊,朝他喊道:“你怎么能这么对你的剑主!简直惨绝人寰!毫无人性!令人发指!冷血无情!”
此刻,她真是恨不得把所有能控诉他的词都用上。
言渊冷哼一声,只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你瞧不见孤的良苦用心,却计较如此小事,实在太令孤失望了。”
“小节??”
深渊下传来难以置信的颤声,只听得她扬声道:“既然成大事者不拘小节,那等会我骂你,你也别跟我计较!你这混……”
言渊飞快地扬了一把沙土下去。
这把沙土很是有效地堵住了那破骂声。
言渊拂了拂手,语气淡漠:“孤是远古的神,不是成大事者。”
……
旭日东升,倾落柔和熙光至桑华树上。流光婉转,明媚照人,桑华叶清香不已,亢灵哈欠连天地推开桑华树上的竹舍,懒洋洋地走了两步,忽然瞧见一卷满是泥痕的衣角。
它抬眸,猛地退了两步,惊讶道:“你你你,怎么整成这个样子?”
脸白得跟个鬼似的,衣摆还满是泥痕。
晏晏抹了把脸上的泥,但手上也泥痕满满,越抹脸越黑。她眉间幽幽地跳了几下,麻木道:“别说了,你从深渊里爬上来,也是这个鬼样。”
说罢,又问它:“言渊呢?”
亢灵愣愣地指了个方向,见她颤颤巍巍地提步要走,好心劝道:“不如之后再见他,你瞧你这狼狈的样子,还是先休整……”
晏晏停顿了脚步,回首,俯身双手扶住它的肩头,动作一气呵成。她幽幽道:“不行,就是要让他看看我这个惨样,才能让他明白自己究竟有多过分……”
惨白的面色蓦地在眼前放大,亢灵咽了咽口水,讷讷道:“没,没问题。”
晏晏不再多言,强撑着一口气,朝言渊的方向去了。心中的怨怼支撑着她行动,很快,便在东南的枝叶茂密处察觉到了言渊的气息,晏晏拨开桑华树的枝叶,扫去。
才扫了一眼,却顿了动作。
一方灵障,炽烈真火肆虐着翻腾,言渊双眸阖上,无言地端坐在重重真火之中。以真火塑身,恢复元气与神识,晏晏曾在古书中见过这术法,只真火猛烈,其灼痛入骨三分,反复侵蚀,非一般人能忍受。
“……”
晏晏不语,良久,无言地转身离去。
自深渊底爬上来后,晏晏对亡灵的惧怕少了很多,执剑再入亡灵之地,此次,她终于轻松地过了这一关。
然这远非终点。
刚刚过了亡灵之地,还来不及得意,言渊便淡淡道:“亡灵之地外,是灵兽椒织的聚集所,此次,你便要过这一关。椒织兽只二阶……”
“二阶?那我怕甚。”
晏晏将越虚剑扛在肩头,颇有气魄地说了一句。
言渊深眸微敛,却淡笑一声:“那便去吧。”
还不曾告诉她,椒织兽虽为二阶,但速度在灵兽中乃是数一数二的,且椒织兽喜群聚,生性顽劣,更以……捉弄人为乐趣。
与亡灵之地不同,椒织兽所在的地方空阔无比,只有苍茫蔓延的碧草,以及一方碧蓝平静的湖泊。
碧草及腰间高,晏晏趟在碧海中缓缓前行,皱眉道:“怎么不见那些椒织兽的影子……”喃喃自语着,又抬脚往前一步,然而却踏了个空。
晏晏面色一变,劈开碧草望去,才见自己竟掉进了一个坑洞里。“谁这么缺德?!”在这里挖洞……不对,大千幻境里,言渊是神,亢灵是狐狸……只有她一个人。
耳畔旁传来嗡嗡嗡的声音。
晏晏一惊,抬眸望去,见空中飞来一只椒织兽。椒织体型不大,背上有双飞速振动的银色羽翼,隐约发出噼啪的声响,它目光灵动,正打量着晏晏。
“只有一只啊……”
晏晏松了一口气,郁闷道:“瞧什么瞧,说,这洞是不是你挖的?”
椒织兽嗡嗡一声,似乎不满她的语气,只听得噼啪一声,银光浮动,椒织兽如光似电般,瞬间便消失在了眼前。晏晏一惊,下意识地弯了弯腰。
一缕墨发被削了下来……
当然,要不是晏晏躲得快,削下来的就不只是头发了。
晏晏面色一白,回首道:“靠,你可真歹毒啊,看我怎么收……”
话及此处,却蓦地停了下来。
只见原本空旷无比的碧海上,密密麻麻地飞满了椒织兽,简直铺天盖地般。羽翼振动,银光熠熠,险些亮瞎了双眼。
“……”
晏晏:“我想,我们一定有什么误会……”
椒织兽们才不这么觉得。
落日余晖,衬得桑华树的浅浅光华越发神圣。
晏晏苟延残喘地爬上桑华树时,身上湿了的衣衫已被残阳晒干。那些椒织兽,竟然如此顽劣,把她扔到碧湖里,又捞起来,捞起来,又扔下去,捞起来,扔下去……
简直欺人太甚!偏偏它们飞得超快,自己根本捉不住它们……不仅如此,爬上桑华树,晏晏泪眼蒙蒙地看着越虚剑,就连越虚剑,也被它们割花了……
残阳如血,此情此景,真是怎一个凄凉了得,晏晏仰天长叹,忍不住为自己掬一把辛酸泪。踉跄往前走了两步,却见言渊与亢灵端坐在廊下,各执一盏清茶,惬意而悠然地赏着落日。
与她的凄凉形成鲜明对比。
眉间狠跳,指尖颤动,晏晏的脏话就这么哽在了喉咙之间,很快就要喷薄而出。言渊似乎知道她想说什么,拂了拂茶盏,深眸微抬,投来一个满是警告意味的目光。
晏晏想起了深渊的那一抹沙土,于是低声道:“fuck!”
亢灵摸了摸脑袋,问言渊:“大人,法克是什么意思?”
言渊淡淡地瞥了眼晏晏,忽然,轻笑道:“大抵是在与你打招呼罢。”
“是吗?那我不回就太失礼了。”亢灵砸了一声,随即扬声朝晏晏道:“法克法克!”
晏晏一踉跄,险些滚下桑华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