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浮掉落风障时，晏晏毫不犹豫地跃了下去。

    风障之中，如薄刃般的风气一刀刀袭来，割在身上格外的疼。衣衫上渐渐染上血迹，双眼模糊不已，晏晏却顾不得其他，眼瞳染红，发动神谕，妄图将林浮护住。

    然此风障太过猛烈，还未参透灵赋神谕的晏晏岂能轻易从这鬼门关里脱身。衣衫上的血迹越发深了，刀割的疼袭卷全身，晏晏已经摸到了林浮的衣角，但数道风刃朝面上飞来，眼见着就要劈在身上。

    晏晏闭上眼，挡在林浮身前。

    生死一线时，言渊现身，眉间冷峻，玄袖拂动，深邃的眼眸中浮起金色光华。

    “神决现世，逆其者，皆当死去！”

    青光如雾茫茫一片，耳畔传来肃杀而威严的回荡声，如天神降世，震慑心神的气息四散袭卷，在他沉冷的声音落下之后，周遭的风障竟诡异地停了下来。

    风障之上，因没了风流，诸修士的灵船停了下来，被困在了原地。寂静的空间风障里，众人为此感到惶惶不安。

    晏晏却顾不得这些。

    她垂眸，惊慌失措地去瞧林浮的情况。被银针刺中心口，又卷入空间风障中，他的情形不容乐观。

    晏晏身形微颤，不顾身上的血痕，搭住林浮的手腕，不要命地往他体内不停地输送着灵气。

    “咳！”

    终于，在这灵气的灌注中，林浮轻轻咳了一声，缓缓掀开了双眸。

    “你醒了！”晏晏哽咽的语气里染上笑意，握住林浮的手，道:“别怕，我带你出去。”

    林浮闻言却抬了抬眸，须臾后，面色微沉，咳道:“晏晏……你为什么……跳下来，咳！为什么……”

    晏晏垂眸，眉间恍然，笑道:“那你为什么要挡在我身前？不要说了，这是我的意志，与你无关。”

    “……”

    在他二人说话时，言渊却神色沉肃地立在风障边上，探手摸了摸停顿的风刃，冷峻的眉间浮起沉重，侧目望了晏晏一眼。

    他叹了一声，喜怒难辨道:“凡人，你可想过如何出去？”

    闻言，晏晏一顿:“我……”

    言渊轻轻凝望了她一眼，俯身缓声道:“孤虽替你停了这风障，却不是长久之计。如今，你有两个选择……”

    他微微垂眸，避开她清澈的眼眸，沉声道:“一，复原风障，让乘坐灵船的修士们先行出去，孤再护你二人。然他负伤太重，若再在此停留，会丧命。”

    “我不要这个选择！”晏晏急促地握住言渊的手，摇头道:“二……呢？”

    她起先激动，然后来却语气微颤，似乎明白过来，二这个选择定比一更难。

    言渊凝眸望着玄袖上的手，淡淡道:“二，孤破开风障，送你二人出去，然此举会扰乱风障之道，灵船上的修士们，全都陨落于此地。”

    “……”

    晏晏彻底沉默下来。

    她忽而笑了笑，眉间疯狂道:“我选……”

    “晏晏！”

    一道虚弱而急促的语气打断了她。

    晏晏飞快垂眸，语气低沉朝林浮道:“我不要你死！别人的性命与我何关？要死就都去死好了！这世上，我只要你活着……你答应过我的，答应过我，不会留下我一个人……”

    “晏晏……”林浮虚弱地笑了笑，颤抖着握住她的手，缓声道:“我懂你，你是个善良的姑娘……”

    晏晏泪覆满面，不止地摇头。

    林浮拉着她的手，轻笑道:“我的小师妹还在上面，我不能让她死……这是我的意志，晏晏。”

    “为了你的小师妹，你就要去死！”晏晏一把拂开他的手，恨声道:“那我呢！你要我亲手断了你的生路！要我一辈子都在愧疚中渡过吗？！我怎么办……”

    空间风障萧瑟几声响，神决虽停了风障，却终究停不了太久，只见那风刃缓缓移动，有肆虐之势。

    言渊心中愧疚，微叹道:“凡人，做抉择罢。”

    林浮忽而轻轻在晏晏耳畔道——

    “这世上，我也……”

    “……”

    晏晏佝偻着身子，几乎伏在了地上，墨发垂下，遮去面上神色，叫人无法猜透她在想什么。最终，言渊听得她蜷缩身躯中传来的，微不可闻的声音。

    “让他们走。”

    小幻境中，红色月狐瞧见那空间风障竟又缓缓发动，心中百转千回。它狐眸敛起，忽然一把卷起自己的包袱，跳入了那空间风障里。

    有那位大人在，这是它唯一能离开小幻境的机会了，它可不想一辈子都困在这里！

    “喂！你去哪！”

    身后同伴的声音越来越远，红色月狐义无反顾地奔向风障里。

    风障之上，缓缓流动的气流再度带起灵船向外飞去。诸修士松下一口气，扬帆朝泛着光芒的小幻境外渡去。

    灵船拖曳而去，留下道道浅浅光华，那光华好似天边划落的流星，如梦如幻地漂浮在灰雾蒙蒙的风障中，旖旎而绝美。

    风刃狠狠卷过残破的身躯，晏晏将林浮护在怀中，忽而仰首望去，透过眼瞳里两行血泪，隐约可见雾蒙蒙风障上的浅光。

    那是诸修士们生还的光，但却带走了她所有的希望。

    指腹处传来的脉搏声，越发，微弱了呢。就好像她这辈子拼命追寻的，遥不可及的快乐，最终也绝情地离她而去。

    小幻境外，苍穹中微微扭曲的空间里，陆续有灵船载着喜悦飞来。叶离立在玉阶上，清远眉头却皱起，为何，不曾瞧见晏晏？

    渐渐的，所有灵船都驶了出来。

    “叶峰主！”林镇南匆匆行到叶离身侧，急声道:“我那徒弟怎么不曾见着？！”

    叶离冷然拂袖，移步向前，就要不顾肆虐的风刃，飞身掠入其中去寻晏晏。

    然而风障中忽然爆发出巨大的震荡声，声如古钟，蓦地震开空间，散出无数道凛冽风刃。诸修士面色急变，纷纷掠步往后退去。

    待声响平息，再遥遥望去，却见玉台之上，诸多风刃暴动地袭卷在空中，其中心处，一位浑身染血的小姑娘，正抱着位不知死活的少年。二人身后，玄衣冷峻的男子负手而立，神色难辨。

    一只月狐从他身后探了出来。

    “……”

    叶离怔然，恍惚地向前两步。

    那浑身是血的小姑娘，是他的小徒弟啊……

    “晏晏？”

    良久，此地无声，悄然一片。

    晏晏缓缓抬首，遥遥地望向叶离。

    叶离心神狠荡，从她那黑沉的双眸中，依稀瞧见三年前，二人初相遇的光景。此刻的晏晏，与那时的晏晏多像啊……只是那时，她的眸中藏着不甘与希冀，此刻，却黑白分明，满是麻木与冷寂。

    “师兄！师兄！”

    林雪曦美目坠泪，挣扎着要奔向云台，却又被朝华门的弟子拦住。那云台上的风刃袭卷，仍是凶险得很的。

    晏晏跪坐在云台上，耳畔旁传来哭泣声，声声凄凉，仿佛在为此情此景而哀悼。长睫颤动，抬眸望去，血色模糊中，瞧见林雪曦悲痛的神色，瞧见师父怔然的姿容……一一扫去，人群中，程华灵慌乱地躲藏。

    程华灵！程华灵！

    晏晏麻木的眼眸中蓄起恨意，幽切而深入骨髓，颤颤巍巍地拎起越虚剑，一步一步行下云台，朝程华灵走去。

    越虚剑剑刃在云台上拖行，发出刺耳的响声，惊动了沧海门众人。

    程海察觉不对，沉声吩咐立在程华灵身侧的萧云容:“云容！拦下她！”

    望着晏晏那单薄而摇晃的身形，萧云容俊朗的眉间浮起挣扎之色，却又听得程海喝道:“云容，你要违抗师命不曾？！”

    萧云容嘴角深抿，终究是移步挡在晏晏身前，低声道:“师妹！你冷静一二……深仇大恨，日后再算，此刻并非良机……”

    “神谕在上，诸苍生见此，俯首称臣。”

    晏晏语气微弱，淡淡地念出口诀，忽而眸中决然地觑了萧云容一眼:“滚。”萧云容心中沉了沉，只觉得有一道无法违抗的力量，禁锢住了他的四肢，令他无法动弹。

    他白了面色，小师妹的实力，竟然藏得这么深！

    眼见萧云容不成事，程海急急掠去，将程华灵带到自己身后，朝晏晏喝道:“你是我沧海门下弟子，为何对你师姐怀有杀意？我劝你莫要再轻举妄动，否则，我以宗主之名，将你逐出门外！”

    说罢，命沧海门各峰主前来护法，各峰主只得听令宗主，聚起灵气，宛若重重高山般阻拦在晏晏身前。

    晏晏讽笑一声，高高将越虚剑举起，决绝地划下。越虚剑光华万千地划至半途，却被擎制住，无法再往下半分。

    握着剑柄的手腕被震得微颤，语气也微颤。晏晏恍然如梦地瞥了眼停顿住剑身的修长指节，沉默片刻，忽而扯出一个笑。

    “师父，你也要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