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第十枚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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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云容赢了比试后,有聚在一起的女弟子眉目含笑,悄悄议论起他来。她们各怀心思,跟程华灵打探起萧云容的消息。
“华灵,那萧云容是你同门师兄吧?”
“他的灵赋可真了不得,不知平日里为人如何?”
“瞧他长相俊朗,想必为人也不错……”
程华灵虽不喜欢萧云容,但听着她们夸赞萧云容,心中也浮起淡淡的愉悦。她抬眸望去,却见萧云容出了灵障,朝玉阶上的晏晏走去。
怎么哪里都是她!
程华灵眼中怒意暗涌。
萧云容迈上玉阶,行至叶离与晏晏身前,行礼笑道:“叶峰主,晏晏师妹。”
叶离淡淡瞥了他一眼,并不作答。
“萧师兄。”晏晏不懂师父怎么如此冷落萧云容,只能出来打圆场。“恭喜师兄赢了比试。”
“谢谢师妹。”
萧云容清朗地笑了笑,并不因叶离的淡漠而尴尬,而是温和地与晏晏道:“听闻接下来木尘小师弟要与柳修时比试了,不知道晏晏师妹可愿与我一同前去瞧瞧?”
“这……”
晏晏望了望叶离,心中是有些想瞧瞧小师弟木尘的。
叶离顿了顿,才笑着摸了摸她的墨发上的红锻,轻声道:“去吧,正好朝华门的掌门邀为师去观战。”
“好。”
晏晏笑了笑,和叶离拜别,在萧云容的引路下,去瞧木尘的比试了。
萧云容领着晏晏走下玉阶,绕过重重玉柱,往木尘比试的灵障场地去。他边走边与晏晏笑道:“叶峰主待晏晏师妹好,却不知为何,不太待见云容。”
晏晏:“是不是萧师兄做了什么对不起我师父的事?”
“哦?”萧云容顿了顿,眉梢扬笑:“兴许吧,对了,晏晏师妹此次为何不去比试?你已是玄灵境小成,凌云剑法高深,似乎……”
他一笑,目带探究:“似乎还怀有灵赋。”
“这,这……”
晏晏被萧云容的幽深目光瞧得呼吸一滞。师父曾告诉她,她的灵赋太过不寻常,最好别让他人知晓,否则容易惹来麻烦……
萧云容走进一步,俯身笑道:“嗯?晏晏师妹?”
晏晏睫毛颤了颤,忽然笑道:“你这么了解我,是不是暗恋我啊!”
“哎?”
萧云容清眸一怔,被她不同寻常的套路套住,久久没回过神,且难得心中一热。他微微敛眉,道:“我,云容……”
“啊哈!”晏晏笑着摆了摆手,往前走去:“我跟师兄说笑呢,师兄快走,比试要开始了!”她头也不回,心中窃喜混过了这一关。
萧云容瞧着她白袖飞扬的背影,不禁一笑。真是……竟被她给糊弄过去了。
来到东场边的圆台处,远远便能瞧见木尘和柳修时正在灵障外等候。
萧云容与晏晏道:“柳修时如今与凌玉仙子同分,都是六百二十,而木尘小师弟如今二百一十分,若柳修时赢了他,便能居契石榜榜首了。”
不过他忖度着,柳修时应当能赢下这一局。柳修时已至玄灵境圆满,木尘小师弟方到玄灵境,且柳修时的灵赋为破空,很有杀伤性。
听着萧云容谈到柳修时的灵赋,晏晏望了眼远处的木尘,心里浮起不好的预感。木尘的灵赋是古机,可看破敌人的攻击,却并不是攻击性的灵赋。
灵障中,木尘抱着长琴,朝柳修时行礼道:“柳道友。”
柳修时冷冷应了声,瞥了眼他的长琴,很快便收回目光,随意抱袖道:“三招。”
木尘一愣,才明白他说的是三招便能胜自己。他微微皱起眉头,并不作答,只将长琴摆在身前,抬眸望向柳修时。
灵赋破空,居古书榜第二十六位,可震碎空间,破裂长空,踏平山海。
柳修时一日比试无数,还不曾输过,他袖手微动,凝聚神思,只见空中传来细碎的破裂之音,咯吱咯吱,弥漫着令人心惊的气息。
这破空之力,无处不在,随处可施,若一时不慎,便会被卷入破碎的空间之中,躯体也会随之破裂。
虽然灵障中平静无比,但其实灵赋破空已发动,随时都可以震碎木尘的身体。
木尘闭上双眸,默默使出灵赋古机,古机可让他分辨出柳修时的破空之力从哪个方位来。须臾间,他微微一笑,抬袖拂动长琴,长琴悦耳一声响,朝左后侧的空中震出声波。
只见空中迸发出几道裂纹,发出嘶鸣的声音,而后蓦地爆裂开来,散射出银光。
柳修时眉峰一抬,勾起笑:“有趣。”
他稍微正色了些,双手飞快结印,朝木尘周遭震出数道破空之力。木尘眼中一凝,十指并弹,拨动长琴朝东南,西北等四个方位弹出琴波。
如他所料,那几处方位确实藏了破空之力。
木尘微喘,缓了缓神。然而下一瞬,他眼睫飞垂,面色突变,扫向手中长琴。只一瞬,银光乍现,三根琴弦哧的断裂开来。
柳修时知木尘能分辨攻击的方位,以四道强烈的破空之力来分去他的心神,而后凝出一丝微弱的破空之力,挑断了琴弦。
长琴已断,木尘失去了法器,几乎等于输了比试。
晏晏叹了口气,见木尘神色怔然,心中担忧。
柳修时手腕轻转,衣决飞扬,从空中划出柄银枪,对准了木尘的面门,冷漠道:“我,可不笨。”
若是任由木尘拨动长琴,还不知会生出什么变故,柳修时身经百战,自然懂得打蛇打七寸的道理。
“……”
木尘眉间紧皱地望了眼寒光凛冽的枪头,沉默了一瞬,眼中却渐渐变得坚毅,好不容易来了东洲,他不想如此轻易认输。
他抚上残存的几根琴弦,朝柳修时道:“成道者,不身临绝境,不下黄泉,便不曾输!”
“活路不走,自寻死路。”柳修时呵了一声,眉峰扬笑,缓缓握紧枪柄,高喊道:“绝境?黄泉?你想要,我成全你!”
刹那间,银枪迸发出道道如电般的光芒,凝聚成一股扭曲空间的华光,只听得似雷声滚滚,似山崩海啸,万千的破空之力凝到极致,朝木尘刺去!
“小师弟!”晏晏往前一步。
木尘眼底坚定,抬袖拨动长琴。
只见灵障被光华填满,似是承受不住里面的破空之力,灵障竟然渐渐扭曲起来。看守灵障的修士眉间一抽,默默挪后了几步。
看台上众人纷纷屏住呼吸,静待银光退去。好瞧清里头情形。
峰主渡真立在玉阶高处,神色十分难看,不仅如此,沧海门的几位峰主亦为柳修时的霸道凌厉而心生凝重。
片刻的时光,却仿佛过了许久许久。
灵障中银光退去,地面碎裂成峥嵘起伏的石块,柳修时脚踩巨石,手执银枪,对准巨石之下。众人隐约瞧见,巨石之中,木尘一卷破裂的衣袖。
东洲的宗门大会,并不讲究点到为止,而是生死由命的。
晏晏眉眼怔怔,恍然间朝前走了两步。
萧云容按住她的肩膀,沉声道:“师妹冷静,木尘小师弟并没死。”
不过……情况也不容乐观。
灵障之中,柳修时凝眸瞥了眼狼狈不堪的少年,神色冷峻道:“如何?现在懂得认输了吗?”
木尘长指微颤,咳出一口血,抬眸瞧向居高临下的柳修时,心中失神。少年心性坚毅,如今尊严被踏在他人脚下的滋味,着实不好受。
他动了动嘴角,仍旧道:“不临绝境,不见黄泉,便不曾输。”
柳修时眼中幽光跃动几下,冷笑道:“你是个有骨气的,既然如此,我成全你……下地狱时,再好好认输吧。”
他微微转动银枪,就要朝木尘的脖颈刺去。
渡真目呲欲裂,欲跳入灵障去救木尘,然宗门大会为了防止各门派前辈们的干扰,在玉阶上设了重重阵法,能困住地灵境以上的强者。
萧云容则早就察觉柳修时的杀意,心中却在犹豫木尘值不值得他救……灵障是天灵境的修士设下的,没有守障人的破障珠,要想强行入障,会耗去太多的灵气,这对他之后的比试不利……
他见柳修时的银枪缓缓落下,心中叹了口气,还是生出恻隐,就要向前破障。然而下一瞬,一道细微的兵器碰撞声响起,令萧云容狠狠停住了脚步。
萧云容猛地侧首,发觉身旁没了晏晏的影子。他难以置信地望向灵障,心中震惊,太快了!他都没瞧清她是如何破的障!
刹那间,云台上寂静无声。
柳修时眉间一顿,扫了眼阻隔在银枪与木尘之间的那枚长剑……以及持剑的晏晏。她半跪在巨石上,以长剑作挡,拦下了他这一枪。
长剑下,晏晏神色冷沉,幽幽地盯着柳修时瞧。比起初见时,此刻的她才真正像一个修士。
柳修时深眸微垂,沉默不语,二人就这么一动不动地僵持着,唯有不远处的巨石轰塌,沙土飞扬,扬起二人的衣袖,划出轻微的弧度。
呼——
这番情形,令围观的各宗门修士,弟子们皆震惊不已。守障人愣愣地捏着手中的破障珠,怀疑起了人生,渡真松下一口气,擦了把冷汗,西楚宗掌门捏着梨花木扶手,皱眉问:“是谁拦下了修时?”
是啊,东洲大会多年来,是谁,竟然能视灵障于无物,破障而入?
柳修时眯起冷眸凝望晏晏,持着银枪往下压了一分,出声道:“沧海门无人至此!竟需要一位小姑娘来出头?真是啼笑大方!”
“沧海门!”
“竟是沧海门的人!从前可从未见过……”
“是啊,不知是沧海门谁人的弟子?”
“沧海门中弟子竟然如此无用,要这么一个无名无闻的小姑娘出头……”
众人议论纷纷,各有感慨,唯有沧海门的弟子们听到柳修时的话,神色难堪垂下了眼。就连沉稳如萧云容,亦不着痕迹地握紧了手。
“师姐……”
木尘躺在废石之中,恍惚地望了望身侧的师姐。师姐明明怕疼怕受伤怕死,为何要来救他?
晏晏听到木尘微弱的呼唤声,松了一口气,然后才沉声质问柳修时:“他已经没有还手之力了,你为何不能留他一命,非要赶尽杀绝才可!”
她眼中暗光涌动,如黑玉沉沉。
“赶尽杀绝?”
柳修时呵了一声,扬首望着尘沙,冷漠道:“非我赶尽杀绝,是他不肯求饶……再说,如此弱者活在世上也没什么意义,送他去死,岂不更好?”
修道之路,凶机四藏,对弱者来说未免太艰难,他只是……让木尘解脱罢了。
晏晏心中忽然涌起无名的愤怒。
她心中也明白,在天玄界中的人命并不值钱,无数修道者为成大道身死道消,成为一抹荒凉黄土,可像柳修时这样高高在上,视人命为尘土的人,实在令她讨厌。
晏晏握紧越虚剑的剑柄,扬声道:“你有你的道,我也有我的道,我不会让你取走他的性命。”
听闻此话,柳修时微微侧目,手中灵力翻腾,推动银枪往越虚剑的剑身逼迫而去,银光迸现,越虚剑被压得又低了一分,几乎快贴到晏晏面上去。
他淡淡道:“凭你这个沧海门里无闻无名的小姑娘?”
晏晏眼中定定,朗声道:“沧海门上下数人,唯我最快,唯我能破障而入!凭什么我不能拦下你!”
说罢,将越虚剑晃出几道残影,铿锵之音响起,柳修时的银枪生生被弹开了来。
柳修时瞥了眼银枪,见枪头竟弯曲了一分,不可置信地凝了冷眸。他血液忽就沸腾起来,年少成名,身经百战不曾落败,柳修时早就厌倦了比试,今日这个沧海门的弟子却提起了他的兴趣。
他扔去手中银枪,深眸幽幽笑道:“好!你与我比试,若你能胜我,我便放了他!若你输了,便与他一同下黄泉……如何?”
“今日,请诸道友与我作证!”
随着柳修时的话震响在云台之中,各宗门修士瞬间沸腾起来,呼着喊着让晏晏应约。
西楚宗掌门皱起了眉,觉得柳修时今日有些失了稳重。沧海门并非小宗门,那姑娘能破障而入,定是某位高人的弟子,怎能如此逼迫于她?他招来随从,吩咐道:“去查探一下,那位沧海门弟子是承师何人?”
“应战!”
“快应战!”
“别让沧海门被瞧不起!”
众人纷纷起哄。
“师姐,不,不可……”
木尘咳出一口血,颤抖着去扯晏晏的衣袖。柳修时实力太强,为人霸道,他不想让师姐去冒险……
晏晏却平静地闭上了眼,缓缓起身,抬手将发间的红锻系紧,再睁开双眸时,眼中凛光明晃,仰首道:“别瞧不起人。”
“有趣——”
柳修时嘴角微弯地落下一句话,眼中划光,飞快地结起灵赋印决,不消片刻,数道含着银光火花的破空之力朝晏晏拖曳而去。
晏晏不慌不忙,以越虚剑作挡,脚下灵气调动,运起飞身术躲避柳修时的破空之力。
师承叶离,晏晏三年来除去剑术修习得最多的便是飞身术,飞身术可躲避他人攻击,作逃命用,这是怕死的晏晏最喜欢的术法。
破空之力以诡异的角度划过晏晏周遭,晏晏俯身,侧首,点足而飞,避开了数道破空之力。然柳修时不是等闲之辈,瞧出晏晏的飞身术后,呵笑一声,朝她面上凝出一道破空之力。
墨发飞腾,银光火花在眼前扭曲着,躲避不开,下一瞬便会被卷入其中以致伤亡,晏晏飞快地结了印决,眼中红光涌动,轻声道:“散!”
灵赋神谕,万物见此,皆为下臣!
虽古书上不曾记载神谕,可神谕伴晏晏而生,晏晏三年来默默参悟,亦摸透了一些。神谕在上,诸苍生皆听从于此,一可号令死物,二可号令生灵,三号令天地法则!
只见神谕发动,在晏晏道了句“散”后,柳修时的破空之力竟真的缓缓消散在空中。
柳修时眼瞳紧缩,皱眉紧紧地盯着晏晏,沉声道:“这是什么术法……不,没有灵气发动,这是……灵赋!”
他凝了神色,不停歇地结起印决,去试探晏晏。破空之力如火树银花般散开,扭曲了空间,毫不停顿地翻腾在空中,然而晏晏脚下平稳,一步步朝柳修时走来。那些破空之力在神谕的压制下,顷刻便消失了。
晏晏执起长剑,对准了柳修时。
柳修时眯起了眸,察觉到晏晏的衣袖还是被划破了几道口,他冷声道:“你的灵赋很古怪……想必你是用灵赋破的障了,只是也快到极限了吧。”
“是吗?”晏晏侧了侧首,在心中念起凌云剑法第六式的剑决,轻声道:“你也一样。”
和木尘交战时,他已发动了许久的灵赋,虽灵赋不需耗费灵气,但也是有限制的,若连续发动太久,会累及神思,令人心神疲倦。
柳修时冷了神色,眼中浮起几分疯狂之色,双袖无风自涌,笑道:“那就……一决胜负吧!”
……
风起云涌,众人屏息静气,动也不动地凝望着灵障中的二人。
西楚宗的随从终于问清了晏晏的身份,在掌门的耳畔轻声说了几句。西楚宗掌门指节收紧,神色凝重:“她竟是……叶离的弟子!”
东洲诸多修士中,西楚宗掌门对叶离此人印象最深,传闻叶离活了数百年,甚至上千年,虽然他只是沧海门中的一位峰主,但西楚宗掌门曾与叶离交过手,知道叶离实力深不可测,一身境界,恐怕已经到了仙境……
“听闻叶峰主三年前收的这位弟子,那时她只是炼身十层,如今却已到玄灵境小成了。”
西楚宗掌门神色渐渐凝重起来,用灵力传声,朝柳修时喝道:“修时,勿要轻敌!”
柳修时耳畔微动,瞥了晏晏一眼,随后将神思凝聚到极致,欲用尽所有的破空之力,冷笑道:“师父让我别轻敌……下一招,我送你去死。”
“能那样最好不过……”
越虚剑光华大盛,如日轮耀眼,与柳修时的破空之力对峙着。晏晏高举越虚剑,衣决飞扬,低语道:“我就怕你做不到。”
“万物皆破!”
“风月无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