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第二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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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种阴冷湿腻的感觉又出现了。

    沿着周一觉的背脊攀爬。

    周一觉汗毛根根竖起, 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抱着他的人遍体冰冷,完全不像是活人的体温。

    周一觉牙齿打颤:“绪,绪泊远?”

    话音刚落,他感觉搁在自己后腰的那双手僵硬一瞬。

    而原本暗不见光的卧室突然亮起幽幽暗黄的光线。

    周一觉半眯着眼睛,目光循着光源看去,原来是靠近窗户矮桌上的那几道烛光。

    “抱歉。吓到你了。”腰间被钳制的力道瞬间消失, 头顶响起绪泊远略带歉意的声音,“每次靠近你,我就会感觉舒服很多。”

    周一觉愣愣地看着他。

    绪泊远牵着他缓步走到沙发前, 按着周一觉的肩膀让他坐下。

    周一觉视线紧紧跟随着绪泊远,由上到下,像个迷茫的孩子, 他喃喃道:“靠近我舒服?”

    轻叹了一口气, 绪泊远紧挨着周一觉坐下来, 他穿着一身苍蓝色的居家服,额前的发丝有些凌乱, 一双狭长的眼睛映着烛火,带着平时少见的温柔。

    “你是不是生病了?”周一觉下意识问。

    绪泊远摇头,眼帘半垂似乎在犹豫如何开口。

    周一觉又问:“那你说找我有事到底是什么事?”

    沉默许久,绪泊远终是开口:“你是不是察觉出了,就像刚才, 我身体如同死人般阴冷。”

    “……是。”如果前几次周一觉还可以安慰自己那是他的错觉, 那么现在握着自己手腕的那只手, 触感寒凉。周一觉没法再骗自己。

    “你, ”周一觉咽了咽喉咙,无比艰难地开口,“你是不是——”

    “我是阴年阴月阴时出生的纯阴人。”

    周一觉睁大了眼睛,诧异道:“那你不是……和我一样?”

    绪泊远定定看他几秒,缓缓摇头:“不,不一样的。”

    “我没有鬼气护体,不能靠近阳气太重的东西。”

    周一觉忘了自己此行的目的,他想起之前绪泊远碰也不碰那口缚鬼棺材,就连偶尔搭把手也是要戴上手套。

    这世上那么多阳气重的东西,浑身正气的人,沾有龙运的领导,甚至是路边卖早点的商贩,要么因为自身体质,要么就是沾染人气多而跟着阳气变重。

    如此说来,绪泊远很多东西根本碰触不得。

    想到此,周一觉突然有些心疼他,他轻声道:“如果我的鬼气能舒缓你的不适,那你拿去就是。”

    反正他身上的鬼气似乎源源不绝,就算衰弱还能通过净化鬼物重新获取。

    绪泊远勾了勾嘴角:“有一个方法可以共享鬼气。”

    “真的?”周一觉信以为真,然而绪泊远摇头,声音暧昧:“不过那个方法你还是不知道为好。”

    “其实简而有效的办法就是——”

    “就是什么?”

    绪泊远看着他,柔声道:“每天抱你一刻钟以上。”

    周一觉心里一咯噔,下意识拒绝:“我可是铮铮铁骨的大男人,天天腻腻歪歪地抱另一个男人算什么。”

    绪泊远垂下眼帘,似乎有些失望。

    周一觉很少看到他这副虚弱的样子,有些于心不忍,刚要松口答应,绪泊远又开口道:“我明天要去城南职专看一下,最近我寻到了有关那个恶鬼的踪迹。”

    “就是那个众多师生陷入昏迷的学校?”周一觉见他点头,不解的问:“你又不会捉鬼,你怎么会追寻鬼迹?”

    绪泊远抬起头对上周一觉的目光,抿了抿嘴角斟酌用词:“我和那只恶鬼有些渊源,只要他出没,我就能感应到。”

    周一觉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类似的话绪泊远之前好像说过,但他一时想不起来。

    绪泊远又问了他一遍,要不要一起去,周一觉虽然犹豫,但还是点了头。

    周一觉能学会初步使用鬼气,很大一部分都是绪泊远的功劳。

    他体质特殊还跟着自己一直出入阴气极重的地方,如今绪泊远好不容易提了一个要求,他哪里又有拒绝的道理。

    夜已深,周一觉没有继续久留的道理,绪泊远上次亲他的事他没再追究。

    周一觉明白,绪泊远对自己偶尔的亲近,只是在沾染他身上的鬼气。

    想到这,周一觉喉间发紧,他起身告辞。

    头也不回地拉开门后,他手握着门把,脚步顿住,片刻后突然折身而返。

    “你——”

    周一觉重新回到绪泊远面前,张开双臂猛地抱了一下绪泊远又迅速跳开。

    他冲绪泊远坦诚笑道,“泊远兄,今天给你沾一点鬼气,祝你睡个好觉。”之前的忸怩以及眼里的旖旎消失不见。

    周一觉走后,绪泊远看着楼下闷头走路的周一觉,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

    第二天,周一觉在约定时间背着背包出门。

    宋钟和陈放执意跟着他,他也没有推辞。

    今天,周宜川还有其他几个天师都会一同前往,周一觉没有报名,到了学校发现有什么不对劲,周一觉会立即带着绪泊远以及陈放俩人离开。

    春天的晚风有些微的清凉。

    陈放和宋钟坐在后座一直没有言语,绪泊远安静地开着车,周一觉若有所思的撑着头看向窗外。

    城南职专就建在郊区省道旁边,以经有几十年的历史,而且和姚家村在一条直线上。

    “说来也奇怪。”周一觉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转头对绪泊远说,“最近出事的全是城南这边,姚家村,陈有民,再加上这个学校,看这方向好像一直北上。”

    绪泊远淡淡看他一眼没有接话,反倒是陈放啧了一声,懊恼地说:“我们就在北边。”

    陈放看着手机地图导航,手指在屏幕上比了比划,喃喃道:“真的哎,和我们家在一条直线上,正北正南。”

    一直没说话的宋钟突然开口:“陈放,这都是巧合,不用担心。”

    绪泊远抬眼从后视镜似笑非笑地扫了宋钟一眼。

    而后对周一觉说:“觉觉,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周一觉闻言轻轻笑了笑,不置可否。

    转头又将目光投向了窗外。

    到达城南职专。

    学校大门紧闭,门口只有几个天师管理局的工作人员,正在检查门口几人的证件。

    周一觉等人一一出示完证件,工作人员递给他们每人一张符纸:“如遇到任何无法处理的特殊事件,请各位立即点燃这张引路符,它会把你们直接引到学校门口。”

    “还用什么符呀,今天我带着周家几名天师来,就是要破了这学校的障眼法,夺回师生的生魂。”周宜川夸下海口,目光在看到看到周一觉有些诧异:“周一觉,你不是不来的吗?”

    “你果然口是心非,死鸭子嘴硬。”

    “周宜川,你不就仗着自家的天师,没了他们,你可什么都不是!”陈放扫了他一眼,不屑地比了个中指。

    “陈放。”周一觉制止他,“少说话。”

    陈放讪讪地缩了缩脖子,退回了周一觉身后。

    周宜川一行人走在最前面,周一觉和绪泊远并肩走着。

    一进门就是空旷的场地,夜晚只亮着几盏灯的校园里漆黑寂静。

    远处操场里有几处看不真切的阴影,像是蛰伏在黑暗里的恶鬼,随时准备伺机而出。

    周一觉放轻脚步,环顾四周。

    绪泊远察觉到他的动作,微微偏头问他:“怎么了?”

    周一觉目光一滞,随即答道:“没有。”

    大部分的学校,选址时都选择地皮便宜的位置,其实这个城南职专在建之前是个坟场,坟场在他们口中也叫阴宅。

    学校是朝气蓬勃年轻人的聚合之地,阳气极重,正好能够克制死人阴气,按道理应该顺风顺水,对学生百利而无害,怎么就突然变成了勾取生魂的夺命之所?

    周一觉眉头轻蹙,心存疑惑。

    走了几百米后,就到达了失魂师生所在的教学楼。

    周宜川看了几眼后就开始自以为是的说:“其实大家都想多了,这个学校就是风水不好,把出事的教学楼拆了重建就好,这样还省事。”

    周一觉无语地看了他一眼。

    自己给周宜川说过的话终是白费了口舌。

    抬眼望去,眼前的教学楼不高,只有五层,因为学校出事封锁,住宿的学生都已经放假回家,每层楼上只有楼梯口亮着昏黄的灯,而每个教室黑洞洞的窗户如同没有眼珠的眼眶,一眼看去阴森骇人。

    教学楼前是几十阶的大楼梯,周一觉沉默迈上去。

    没走几步,晚风吹过,有东西随风飘来在他眼前一闪而过。

    周一觉还未看清,那个东西就已消失不见。

    而周一觉后背被人轻轻一拂。

    他脚步顿住,回头看去,绪泊远伸着手臂,淡淡说道:“你后背有片槐树叶。”

    周一觉目光落在他的手上。

    绪泊远指尖捻着一片椭圆的叶子,在灯光照耀下隐隐发黑,看不清它本来的颜色。

    周一觉抬起头,才发现头顶有片面积极大的槐树枝干,那是一棵有些树龄的槐树,层层枝叶从一侧的树身探过来,影影瞳瞳仿若鬼魅的枝叶随风颤动,不时有槐花以及树叶落下。

    周一觉望着这棵槐树,疑惑地喃喃道:“奇怪,槐树四月就开花吗?”

    这时,又有一阵风吹过,带来了丝丝缕缕的异香。

    继续往上走了几步,就到了教学楼跟前。

    黄色的警示线饶了教学楼入口一周,周一觉走过去时,周宜川已撩起警示线,率先进了楼,身影消失在楼梯口。

    “进去吧。”周一觉回头对几人说。

    绪泊远拉住他手腕,沉声道:“小心一点。”

    周一觉深深看了绪泊远一眼,撤回了手:“放心。”

    夜晚静谧,因为几人前来,教学楼入口处的大厅亮着一盏白炽灯。

    灯管年久未换,内部隐隐透着乌黑,灯光也不甚明亮。

    一楼大厅两侧的值班室墙壁上挂着俩面半墙高的镜子。

    镜子上各有四个红色胶粘字迹:整理仪表。

    周一觉领着几人走过,余光瞥到镜中晃动的人影,有种人多了一倍的错觉。

    “一会儿不管遇到什么情况,陈放和宋钟先跑。”周一觉轻声嘱咐,不经意回头看。

    回过头时似是意识到什么,心里咯噔一下。

    他咽了咽口水,听到自己心跳开始加速,扑通扑通地,在空旷的大厅内格外刺耳。

    周一觉屏住呼吸,放轻了脚步。

    在楼梯口停下,而他身后的脚步声还在继续。

    两秒后,脚步声消失。

    背后传来绪泊远的声音:“快走呀。”

    周一觉僵直站着,不肯吭声,浑身汗毛却根根竖起。

    他刚才回头看时,绪泊远几人就像凭空消失一样,身后空无一人!

    可是这脚步声是哪里来的?刚才上楼的周宜川又是谁?周一觉背脊发寒,不敢深思。

    身后那道声音又开始催促:“你走吗?不走的话跟我走吧。”声音虽然温润轻柔,但隐约间却带着一丝阴冷不耐。

    如果和绪泊远不熟,不清楚他说话的音调,在阴森可怖的夜晚听到熟人和自己说这句话,肯定会不假思索地点头说好。

    可周一觉不是其他人,他深知绪泊远说话的腔调。

    楼梯泛着幽黑的雾气,落在周一觉眼中发虚并不真实,先是一条光线阴暗的公共阶梯,上行几阶后左右两侧分开,折向后上空,直至第二层。

    直觉告诉周一觉,这楼梯不对劲。

    “怎么还不走?”身后那东西的声音更加不耐,相比之前更为尖锐。

    周一觉还是没有回答,他的背后又重新响起脚步声,听着距离他只有一步之遥。

    不,下一秒有寒气压迫至周一觉背脊,似乎有什么东西顺着他腰部开始缓慢上爬,那举重若轻似有若无、却又没有实体的东西压的周一觉呼吸不畅。

    然而,绪泊远不在,周宜川也不在,缚鬼符都在陈放背的包里。

    周一觉不敢轻举妄动。

    人身上有三把火,遇鬼后万一回头或张望灭掉一把,那就没救了。

    那东西似乎已经爬到了周一觉肩膀处,凉意如同跗骨之蛆随之处处蔓延。

    周一觉凝精聚神,咬破了舌尖。

    舌尖血是人身上阳气最正的血,即使周一觉体质纯阴,对付鬼物也会有奇效。

    果不其然,头顶传来一声凄惨刺耳的惨叫,而周一觉后背突然轻了许多,不作他想,周一觉拔腿就跑。

    左边楼梯散着黑气,而右边却似平常一样,清晰安静。

    越平静就越危险。

    周一觉只犹豫一瞬,抬脚就迈向了左边。

    而他折身上楼,余光不经意朝楼下瞥去,只一眼便让他心惊胆战。

    刚才空无一人的大厅里,挤满了密密麻麻的黑色身影。

    那些身影上如有枝蔓恒生,带着骇人的触手以及纹路,正一点一点朝楼梯慢慢涌动。

    周一觉不敢想,如果自己再迟疑一秒会有什么后果。

    右边的楼梯此时却开始崩塌,土黄色的尘土飞扬,与黑色雾气融为一体。

    周一觉此时已确定,他是遇到了鬼遮眼。

    刚才的周宜川是假的,是有什么东西.诱他前来。

    “嘿嘿嘿……你慢点跑……我要追上你了……”一道尖而诡异地笑声从楼下传来,像是指甲划在毛玻璃上一样,使周一觉听后头皮发麻,汗毛竖起。

    迈上最后一台阶梯,周一觉猛地停下脚步,惯性让他朝前方踉跄几步。

    身后那道声音越来越清晰,周一觉呼吸停了一瞬,他不敢置信地望着前方,绝望地闭了闭眼睛。

    已经到了顶层……前面……没路了……

    一滴散发着恶臭的液体擦着周一觉鼻尖而去,他睁开眼,心头却一惊。

    头顶有异响,周一觉闻声缓缓地抬头望去。

    他的头顶有个面容可怖的怪物,四肢钉在墙面上,从血盆大口伸出来几米的舌头,滋遛滋遛地舔了舔它只剩森森白骨的下颌骨。

    “嗬嗬嗬嗬,我先抓到你了哦。”尖锐的声音带着笑意,两个黑洞洞的眼洞极其瘆人。

    周一觉浑身肌肉绷紧,虽然看不清楚,但他知道,这个怪物正直愣愣地盯着自己,如同盯着食物一样,满口垂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