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天险算个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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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尖锐的铁鞭穿透了血肉, 又迅速抽回,朱丘的胸口破了一个大洞,他瞪大了眼睛, 神情中有不解,有冤屈,还有难以置信, 这些情绪糅合在一起, 最终定格成了一个扭曲的瞬间。

    高大熟悉的身影从马背上滑落,悄无声息地落入了河滩。

    天空瞬间像是破了个巨大的口子, 刹那间,滂沱大雨模糊了亓杨的视线。

    “杨哥儿怎么这么早回来了?”

    “快出来,杨哥儿,你大嫂包了饺子, 还是热乎的……”

    “日后要是有什么我朱丘能帮上忙的, 百死不辞!”

    “杨杨哥, 骑大马……”

    朱丘的音容笑貌一帧帧从脑海中滑过, 伴随着朱大郎天真的微笑,朱大嫂慈爱的眼神, 朱秋娘筐子里的草药, 在暴雨的冲刷中消失不见。

    爷爷死后,在五原村十几年, 也只有朱丘一家不嫌弃他生而异相, 给过他家人般的关照和温暖。

    亓杨心头一阵钝痛, 手腕上的佛珠沾了雨水,冷得像冰。

    右边肋下忽然传来一阵凉意,他低头一看,战场之上,哪里容得下半点分神,在他心神大恸之际,夷人一截闪亮的刀锋擦过,瞬间在他身侧开了一个大口子。

    剧烈的疼痛纷至沓来,血水混合着雨水,喷涌而出,染红了身上的玄色衣袍。

    摇晃了两下,亓杨抓住了缰绳,反手夺下刀来将伤他的夷人打下马,匆匆擦了一下眼睫上的雨水。

    奇怪,怎么是热的?

    努力睁大眼,可是朱丘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他的视野中,视线所及之处人影重重,只有那手持钢鞭的夷人头目脸上残忍的笑意,显得异常清晰,梁修武那厮已经不知逃去了哪里。

    “啊——!!!”

    浑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沸腾。

    他恨!

    即使在上一世死前的一瞬,他也没有过痛得这般清晰的感受。

    悔、愧、恨、嗔,种种强烈的情绪宛如嗜血的怪兽,撕咬着他的身体,吞噬着他的血肉。

    顾不上身上的伤,亓杨双眼血红,反手将背后箭囊中的三支箭全部取出,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弯弓搭箭,瞄准面前手持钢鞭的夷人,猛地松手,三支箭矢宛如流星,在暴雨中呼啸而去。

    那夷人一手长鞭使得出神入化,神色一肃,沉重的鞭身在他的手中仿佛活过来了一般,将身前护的密不透风,一阵叮叮叮的声响,三支本来必中的箭矢都在半空中被他的钢鞭搅碎。随即鞭身一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亓杨狠狠卷了过来!

    亓杨一动不动,反倒抬起手中的铁胎弓抵挡。

    夷人见状轻蔑一笑。

    看来这大夏兵已经因为同袍之死失去了理智,就算是铁弓又如何?碰到他的钢鞭还不是死路一条!

    既然这么痛苦,我就送你上路吧,你们兄弟还可以在黄泉路上一起走一程!

    钢鞭呼啸而过,铁胎弓的弓身发出一阵让人头皮发麻的“咯哒咯哒”声响,那鞭子如同一条银蛇,一圈圈将那弓身缠得死紧。

    “嗬——!”

    夷人头目气沉丹田,大喝一声,双臂一震便要将亓杨拖下马来。

    “不!什长!”长脸小兵见状,惊恐万分地打马来救。

    然而就在此时,异变陡生!

    只见夜色中的玄衣青年右手牢牢攥住手中的铁胎弓,手上青筋迸起,忽然抬起头来,一双眼中仿佛燃烧着吞天灭地的火焰,眨也不眨,死死地盯住了面前敌人的咽喉。

    月色稀薄,大雨滂沱。

    夷人却感到自己的脖颈似乎都要被他灼烫的目光穿透。

    手中的钢鞭不由得迟疑了一瞬。

    也就是这么一瞬,痛彻心扉之际,亓杨忽然感到自己丹田之中涌出了一股奇怪的热流,涌向四肢百骸,浑身都充满了诡异的力量。

    心底里仿佛有一个声音在呼唤着他,让他提气纵身,身随心动,方可纵天灭地,随心所欲不逾矩。

    太不可思议了,这完全违反了他所知所学的战斗常识,然而亓杨却不知为何,下意识地觉得那个声音是对的!

    长脸小兵只觉得眼前一花,便看到疾风暴雨中一个玄色人影忽然猛地一扯,腾空而起,在空中迅速一扭卸了钢鞭的力,又顺着那条银光闪闪血迹斑斑的钢鞭,脚下几个轻点,身如穿花落叶便疾行至那夷人头目面前!

    “妈……妈呀,我看到人飞起来了……”长脸小兵一刀斩断一根流矢,呆滞地喃喃自语。

    夷人怎么能想到竟然有人能摆脱地心引力朝他疾飞而来,瞳孔在一瞬间扩大,大骇出声:“掩护我!”

    话音未落,只觉得胸前狠狠中了一拳,胸前铜甲凹陷了一个大坑,满腔气血翻涌。

    “哇——”

    胸口激荡,一口鲜血从那夷人口中喷出,还没等他收回钢鞭换上近身弯刀,一个冰凉的东西已经毫不犹豫地刮过了他的后脑套住脖子。旋即一股巨力从身后传来,剧痛和窒息感瞬间席卷了他的全身。

    神臂弓。

    山桑为身,丝为弦,浇筑铁胎,坚不可摧,锐不可当,韧不可折。

    只听得那丝弦吱吱呀呀,发出夺命的声响,鲜血顺着交缠的纹理迅速渗开,很快将一整根弓弦都染得通红。

    马上的夷人眼中焦距渐渐消失。

    亓杨手下毫不留情地一用力,一根数丈长的钢鞭便伴随着一个缀满发辫和小珠子的头颅一起,重重落下马去。

    没了阻挡,无头尸首后露出了亓杨冷酷的面孔。

    鲜血迸溅到眼角,又混合着雨水顺着面颊起伏的曲线淌下,乍一看,宛如血泪。

    **

    朴素的营房中能听到窗外校场传来的军号声,阳光灿烂,穿过窗户纸照射进来,空气中飘动着微小的浮尘,在床上那人紧蹙的眉毛上落下点点光斑。

    仿佛那场摄人心魂的厮杀不过是一场梦境。

    竹帘轻响,一个满面胡须的大汉和一个模样斯文的郎中快步走了进来。

    “醒了吗?”

    长脸小兵膀子上吊着绷带,脸上还有几块乌紫,一脸担忧地从床边起身问好:“回将军,还没有。”

    秦珲一双眉毛也情不自禁地皱了起来,让开一个位置给身边的郎中,冲那长脸小兵点点头:“你先回去歇歇吧。”

    长脸小兵没有挪动,犹豫了片刻:“将军……”

    秦珲失笑:“怎么?有我在还不放心?”

    “没有没有。”长脸小兵连连摇头,一步三回头地走远了。

    “亓杨这小子。”秦珲噗地笑着摇摇头:“倒是得人心。”

    “那是当然了,力挽狂澜的大英雄么。”那郎中把完了脉,感叹道:“那黑风寨寨主臭名昭著,连我都听过名头,没想到竟栽在一个小什长的手里。”

    郎中所言不虚,黑风寨在陇西草原一带的确大名鼎鼎。那寨主是个武艺高强的亡命徒,一手钢鞭让人闻风丧胆,加上位处三国交界,寨中匪徒神出鬼没,数次夏军剿匪都铩羽而归,只有上次运气不错,击杀了寨子的三当家,没想到这寨主报仇心切,竟然直接搞了埋伏,想手刃大夏官兵为他报仇。

    把脉之后郎中又稍微检查了一下亓杨腰上的伤口,换了点药:“你猜的没错,这小子的确是在那一战中突破了先天窍,如今全身经脉中已经有真气流动,这才昏迷多日。”

    秦珲闻言松了一口气,亲手拧了块帕子放在亓杨额头上:“那我就放心了,幸好,这孩子倒是因祸得福,先锋队里目前还没有人做到这一步呢。”

    郎中若有所思地看了看睡在床上的亓杨,想到刚才观察到的奇特经脉,摇头感慨:“此人日后必有大造化。”

    他们正说着,忽然床上的人手指微微一动。

    **

    耳边有些嘈杂,眼前一片通透的猩红之色。

    好累啊,又要出早操了吗?

    亓杨使出浑身的力气才勉强将黏在一起的眼皮掀开,日光正盛,让他一瞬间有些睁不开眼,长长的睫毛扇动几下,才勉强看清了面前秦珲熟悉的面孔。

    不。

    这张面孔有哪里不太一样了。

    亓杨克制不住地皱眉,轻轻扫视了一圈,却发现自己的整个视野都产生了巨大的变化,一花一世界,面前的所有平凡之物都多出了无数奥义,似乎有一个崭新的世界向他敞开了大门。

    “将军。”他沙哑着嗓子问道:“咱们的人都回来了吗?”

    见他眼睛不适,张嘴第一句还是问自己的属下,秦珲不免有几分感动,温声安慰道:“你们什的六个兄弟都回来了,只受了些轻伤……梁修武那边,死了三个兄弟,尸体已经收殓好了,你不要担心。”

    亓杨垂着头,很久没有说话。

    秦珲听说他与那死去的伍长朱丘是同乡,感情颇深,忍不住叹了一口气:“节哀,朱丘那边,抚恤金已经给他家人送去了,这事儿也是大家都没想到……”

    话音未落,却被窗外的一阵喧闹之声打断了。

    “恭贺梁哥!梁哥这番剿匪有功,升为哨官指日可待哇!”

    “要不是梁什长力挽狂澜,率先将那夷人斩做两段,怕不是咱们的人都要栽在那河谷里喽……”

    秦珲眉头一皱,刚想让他们闭嘴便眼前一花,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面前的床上已经只剩下了一张被掀开的被子。

    “邹怀副将——包庇罪人,无所作为,杖一百,降为游击,撤邹家营称号,原职位由秦珲参将代理。”

    “梁思参将——欺上瞒下,营私舞弊,斩!”

    “梁修武什长——残害同袍,冒领军功,斩!”

    “你说什么?”传令官话音刚落,便看到一个脸色青白的大汉掀开帘子,满脸不敢置信:“胡说什么?乱传军令当斩知道吗?”

    “想必您就是梁思参将了。”传令小兵很是机灵,不过“参将”二字却说得很轻,仿佛不太看得起面前这人似的,直接将手中军令怼到了梁思的面前,红彤彤的大印刺痛了他的眼睛:“将军手书在此——三年前殉国的朱丘伍长的真正死因,事后抚恤事宜皆已调查清楚,事实胜于雄辩,您就不要抵赖了!”

    这边闹哄哄的一片,梁修武也恍惚在屋中听到了几个让自己心惊肉跳的名字,实在坐不住,赶紧起身从床边拿了些细软准备溜走,没想到一只脚刚跨出后窗,便听到木板门“嘭”的一声巨响。

    那领头的传令小兵带着十来个手持刀枪的手下忽然出现,摆了摆手,几人便蜂拥而上,将梁修武用麻绳牢牢捆成了个粽子。

    “梁什长,你要去哪儿?”传令小兵颇为不齿地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看到他满脸青肿的模样忍不住清了清嗓子,似笑非笑地说:“请速随我回总营领刑,不从令者必杀之!”

    梁修武瞪着眼睛还想做最后的挣扎,正欲叫人,却发现自己的父亲梁思也如他一般五花大绑,被几个小兵押解着动弹不得。另一边邹怀副将虽然没有被绑起来,但是也脸色不渝,一脸苍白地被押在队伍后面。

    完了……这次是彻底完了……

    一个清晰的念头从心中浮起。

    梁修武眼前忽然闪过无数场景,朱丘死不瞑目的样子,每次出营都被暴打的狼狈,还有最后亓杨一脸冷漠地看着他,开口一字一顿地质问。

    “那天晚上你干了什么事,你以为没有人看见吗?”

    耳边不少小兵从未同时见过这么多高级军官集体落马的样子,一个个吃瓜吃得津津有味。

    “啧啧……听说这几人心思狠毒,当年那十勇士中的朱丘根本不是被夷人杀的,是被这梁修武所害,还冒领了他的军功……”

    “哇!那可真是人在做天在看!天道好轮回啊!”

    耳边嗡嗡嗡,梁修武只觉得双眼一黑,便失去了最后的知觉。

    **

    赢城亓家军总营。

    亓杨看着亲卫队的军士们一个个将马镫马鞍装上,不由得感慨万千。

    曾经因为梁修武的原因,邹家军中人谈马镫色变,除了他自己周围几个亲近的人,根本无人使用,而如今,自己将这马镫提议给亓大石将军后,却不出七日功夫,便在大营中普及了开来。

    男子汉大丈夫,还是应当走向更开阔的天地,偏安一隅,不论是见识还是心境,都会受到不少的限制。

    “这东西真是不错,末将十分满意。”一个还带着点儿奶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亓杨一抬头,便看到索天纵板着一张娃娃脸打马经过。

    “噗。”林乐生也从另一个方向拍马前来,瞅了瞅索天纵:“索小将军,别逞强了,脚尖儿点着马镫子不累么?”

    索天纵被人揭穿身高硬伤,恼羞成怒地哼了一声,刷地扭头对着亓杨说道:“药膏擦了吗?”

    “多谢你。”亓杨点点头,他虽然没有用上,但是索天纵的心意也很难得,自然承了他的情。

    “不客气。”索天纵扬起下巴,降尊纡贵地给了亓杨一个笑脸:“你武艺这么好,千万不要留下伤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