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调烟知道徒弟盗取师兄佩剑这种事, 如果今日不处理好的话。往后对孤鸿来说, 只会有更大的影响。

    她拿出了做师父的威严来，忍住了并未走上前去，想将哭得已是惨兮兮的孤鸿扶起的想法。

    她而是站了原地, 正声道，“孤鸿，到底是有什么理由, 能让你干出偷盗这种事情？我往日里, 就是这样教导你的？”

    画调烟这一训斥开口，孤鸿心里反倒是更喜了。看来他是真的没有认错, 眼前之人真是他的师尊。

    “那日徒儿见九霄天雷齐齐落下，刺得眼前白茫一片。紧跟着一阵地震山崩之后……我就什么也找到不了……”孤鸿眼里的盈满了的泪水，跟着簌簌直落，“师尊, 你好狠的心……就连招魂也不肯回应我, 就连午夜梦回也不肯入我梦来……”

    “我什么方法都试过了……最后没有办法才挺而走险, 想到了明灭的佩剑……”

    画调烟前段听得还多少有些动容。想着自己走后留得孤鸿孤零零的一个人, 若自己是真的走了也倒罢了，一了百了眼不见为净。

    现如今她却又回来了, 看见徒弟哭成这副模样, 这不是让她也跟着难受么。

    可这话的最后，画调烟又觉得怎么有些她听不懂的意思。

    “孤鸿, 明灭魔尊是我师兄, 亦是你师伯。你怎么直呼其姓名？还有, 师兄的佩剑又和我有何干系？”

    孤鸿暗自咬牙忍了一手，“是徒弟过于任性了……不过关于明灭师伯被天界除名的事情……想必师尊还不知道吧。”

    什么师兄被天界除名？这怎有可能？

    昔日九重天之上，几乎就等同于是一切都是由明灭师兄一个人在做主。若说有人对她画调烟不服气，心生怨恨嫉妒，她是相信的。

    可是像明灭仙上这种人，恐怕就是众仙想要去顶礼膜拜他，都要论资排辈，好好排个长队吧。

    这样的人又怎么可能被天界除名，或者说师兄又是犯了什么样天大的罪过，又有谁能将他除名呢。

    “这……这不可能……”画调烟不自觉地喃喃出口。

    孤鸿在师尊看不见的一个瞬间，撇了撇嘴角冷笑了一下，他就知道师尊不会相信，在师尊眼里她的师兄，是那么高大伟岸的人。

    只可能给人仰视的，又怎么可能坠落尘埃。

    “师尊还以为这九霄天雷是天劫所降吗？这样的天劫是否又过于巧合了一些，师尊刚一出洞府，就降在了您的身上，这样的来势汹汹，像是带着怒气……”

    画调烟惊觉出孤鸿话里不对劲的地方，她赫然凝视着他，“孤鸿！你怎么知道，为师是一出洞府后就身受天雷的？”

    如果说天雷炸响的动静是惊天动地，在天界在任何地方，任何人都可以感知到。那这种画调烟一出洞府，就被劫雷击中的细节，孤鸿又是如何得知的呢？

    孤鸿本不想提这个，眼下师尊却偏要拿这个来质问他。

    他胸膛里翻滚着莫名的怒气，他快被这样的怒气压得喘不过气来了。眼里的猩红就跟血染过似得，他跪不下去了！

    孤鸿站了起来，几乎是在用又像是斥责又像是埋怨的声音，一半是在说，一半是在吼。

    “因为徒儿我在师尊的洞府外站了一夜啊！我见明灭那厮将师尊抱了进去……我本是想确认明灭出来后，我就走的！”

    “谁知！谁知！我竟然等了一夜，等到最先出来的人，是您！是您！”

    他明明就是咬牙切齿在怒吼着，声音听上去却是那样的凄厉，就像是他是个小媳妇，而画调烟是个负心汉辜负了他一样。

    画调烟被震惊到，连退了几步。

    她是被自己徒弟这样可怕样子给吓到了，也是被孤鸿口里说的事情给震到了。

    恍如隔世的记忆，那样丢人的事情，居然被自己唯一的徒弟给亲眼瞧见了……

    “我……我……”画调烟话都说不利索了，“我的事情，还不需要你来管……”

    孤鸿险些被气到五脏六腑都在剧烈翻搅，想把他的师尊揉到骨子里，又把她撕碎了去。

    他怒极了，反倒笑了出来，脸上又哭又笑的整个身子还在发抖，“是……师尊的事情哪里轮得到徒儿来管……师尊想和谁睡觉，自然可以和任何人睡觉……反正就是不可能和徒儿睡到一块去……”

    “以前徒儿那么爱您，您都只情愿抱着一条来路不明的四脚蛇，去温暖它。您就没有想过我吗！想过我的感受的吗！”

    徒儿我，也是需要靠着您的温暖过活啊！

    说到最后孤鸿的嗓子都喊成了声嘶力竭，眼里的恨意仿佛要把画调烟活活剐了去。

    “你！你怎么混账到如此地步了！”画调烟觉得如此狼狈的徒弟，在那撕心裂肺的的叫喊着，既让她可气，又让她觉得他是如此的可怜。

    “你明灭师伯还在洞府外等着，你还不快去把师伯的佩剑捧来，出去与他道歉！”画调烟亦是不忍心看着自己一手带大的少年郎，在那自己折腾自己的模样。

    她不想再谈这个，于是退了一步，换了一个要紧的话题。

    谁知，孤鸿本就无意道歉。

    对于他自己偷了明灭佩剑这一事，他觉得自己没错。

    现下听见自己师尊在那说着明显维护明灭的话，他又被气到肺管子刺得生疼，“我又做错什么！何必出去与他道歉！我拿他佩剑，是为了想办法复活您的！”

    “那你……那你何故罚自己戴着枷锁，在这里下跪？”画调烟有些弄不明白了。

    “师尊！”孤鸿真是要被画调烟给活活气死，“我先前没有认出您来，这是我唯一做错的地方！我竟然敢那样对您，如果那时候我一个不小心……我岂能原谅自己！”

    他都不敢说，自己有过那么一丝丝微小的可能……可能会害死自己的师尊。

    原来孤鸿真正在懊恼认错的，是在悔恨着自己那一次他未能认出画调烟，他差一点就把那个小花妖给掐死在手中了。

    孤鸿面目狰狞着，紧握着拳头，骨节被他攥到凸起发白，指甲也被他扎进了手心肉里。他却浑似无感。

    还是画调烟先看到了，有红色的血顺着他的指缝间流了出来。等她看见时，都已是流了一地。

    画调烟好像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她犹豫着想向孤鸿确认，“孤鸿，那个海西公主就是你？”

    “是的，师尊……”孤鸿在愧疚中低下了头去。

    “那……如果那日那个小花妖不是我，就只真的是一个小花妖呢？你还会像今日这样，痛苦后悔吗？”

    画调烟蓦然想到一个问题，孤鸿到底在向他的所作所为后悔道歉，还是单单只在向自己保有悔意。

    “不会的师尊，如果只是个小花妖的话。对徒儿我来说，随手杀不杀掉，都不会影响到我的心情……”他明明可以说谎，却没有说谎，“只有师尊您不一样……”

    因为孤鸿觉得自己根本没有做错什么，所以他不需要对她说谎。他已经在她的面前，伪装的够多了。

    “我明白了……”画调烟像是卸掉了全身的力气，花了很大的劲来接受这一点。

    “那为师还想问你一句，如今六十年过去了，你还认为当年你所杀的那个从凡界修为仙人的修士，也是没有错吗……”

    “师尊，杀人本没有对错。”孤鸿又抬起了头，他将眼珠子转向画调烟这边来，静静地盯着她，“更何况他该杀……所有企图肖想您的人，都该消失掉……”

    他是没有这个能力，他还未强大到能一刀宰了明灭，要不然他第一个想千刀万剐的人，就是那个混账到令人作呕的明灭。

    他有些豁了出去，“师尊我不喜欢你身上有别人的气味……”

    “孤鸿你有些神志不清了，别忘了你如今的身份。”画调烟被这样的徒弟盯得有些后怕。

    “呵呵……”师尊越是怕他，孤鸿越是想靠近她。

    他笑着上前了一步，“身份？什么身份？天界仙上的身份？师尊以为什么才是我的最想要的？”

    画调烟别过了脸去，她说不清她是不想再去看孤鸿，亦或者是不想再让孤鸿见她。

    “我不知道……”

    “我想拥有仙上的权势、地位还有力量……但这一切都是为了未来的某一天，有朝一日能更好的得到您呀……”

    我想得到您，然后被您得到呀。

    “你疯魔了！”画调烟眼见孤鸿都快要近到，与自己只隔咫尺的距离了，她猛然怒喝着。

    “是啊，我早就疯魔了……”孤鸿被这一声呵斥悚了一下，脚步停了下来。

    他还是第一次见画调烟发如此大的脾气，无论是对谁。

    眼下师尊这样的生气，是对他生气。他能不能这样想，就是因为师尊还是在乎他的，心里亦是有他的，她才会发这么大的火。

    他干脆全盘托出，是死是活都希望画调烟能给他一个痛快——

    “嫉妒早就使我面目全非，喜欢您喜欢到掏心掏肺的痛苦，又让我不疯魔就无法再有勇气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