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人是什么感觉？

    对普通人来说, 或许就像是原本毫无负重的后背突然爬上了一个幽灵，你做任何事的时候他都跟着你, 像一股无形的重压，压弯了你的肩膀，也即将压垮你心理承重的桥梁。

    但对林然来说, 这些都不存在的。

    收割掉一个人的生命不会让他觉得痛苦，反而会让他认为自己像死神一般手握镰刀，可以轻易的掌控他人的性命，如神祗高高在上, 不屑的看着路面的蝼蚁。

    杀了卫凌吧, 杀了他……

    这样想着, 林然死死的盯着卫凌, 目光炯炯, 一下把手放在了卫凌的背心上, 只要这样推下去, 轻轻一推——

    他突然兴奋起来, 几乎浑身战栗，正待掌心用力, 背对着他的卫凌好像察觉了什么，刚要转头，突然听到一声呵斥：“你们在干什么？！”

    卫凌一下回头, 只见不远处的树林里有人拿着手电筒快速的跑过来, 他赶紧伸手拉起林然两人一起开跑, 结果没跑两步, 脚底打滑身形一歪，眼看就要掉进水塘。

    失重的感觉一下抓住了卫凌，卫凌惊恐的瞪大了眼睛，他自己从小畏水，根本就不会游泳啊！

    心剧烈的跳动着，可就在身体往后倾倒的一瞬间，卫凌却被人猛的拉了一下，与此同时一个身影跌进水中，扑通一声，重重砸了下去！

    卫凌的声音直接变调，扑到岸边：“林然！”

    掉下去的正是林然，他似乎也不会游泳，挣扎着想要浮出水面，却很快的落了下去，几乎是片刻之后，另一个身影如离弦之箭般也一下跳了下去，在水中一把抱住林然，用力将他拖上了岸。

    小孩儿浑身都是冰凉的冷水，小脸煞白，卫凌见后眼眶立刻红了，跪在地上拍林然的脸，慌张的叫他的名字，林然悠然转醒，有气无力的看了卫凌一眼。

    来人救得及时，林然还没喝几口水，只有脸白一些，精神状态其实还好。他睁开眼后先是看了卫凌一眼，然后稍一偏头，竟然看到一个短发女生。

    女生全身都已经湿透了，头发还一滴滴往下掉水，跪坐在林然旁边。她年龄也不大，十几岁的模样，看见林然醒了，喘口气问：“你们什么情况，大半夜的搁这儿等我玩美女救熊孩子呢？”

    卫凌很感激她救了林然：“谢谢姐姐。”

    不过这一片都是卫家的区域，这大姐姐怎么会在这儿呢？还没想清楚，躺在草地上的林然却突然又闭上了眼睛说冷，卫凌一急，摸摸他的额头，冰凉冰凉的。

    他赶紧抬头：“姐姐，这附近有可以换衣服取暖的地方吗？”

    有当然是有的，女生也不扭捏，拍了拍脑袋后就认命的一把抱起林然，领着卫凌往马场旁边的小屋走。

    她脸很嫩，还带着点儿婴儿肥，身高大概有一米六几的样子，头发很短，力气也挺大的，弯腰后直接把林然一个公主抱抱在怀里，走路走得稳稳当当。

    路上她问卫凌：“这里是卫家的地界，你们是从哪里来的，怎么大半夜跑这边来了？”

    “我叫卫凌，这是我弟弟。”卫凌解释。

    女生一挑眉，意外的看了卫凌一眼：“小少爷？”

    卫家老爷子一共生了两个儿子，卫奕还在读研究生没有毕业，也没有结婚，所以目前卫家第三代只有卫盛一个独苗，也是卫家唯一一个小少爷。

    所以她怀里这便宜弟弟又是哪儿来的？

    想起刚才看到的场景，女生没再继续问了，自我介绍说叫秦明月，最近几天都代替爷爷夜晚巡逻，看护北边包含鱼塘在内的一大片地，她就是在日常巡逻的时候发现卫凌和林然的。

    马场边的小屋不大，推开门进去就算是客厅，左右各一间房。听到开门的声音，右边那间房里有个老人问：“明月？”

    卫凌赶紧拉了拉秦明月的手祈求一样的看着她，秦明月偏头，也不想因为这件事情惊动爷爷，就“嗯”了一声，和以前一样跟爷爷汇报一切正常，然后领着两个小屁孩进了左边的房间。

    林然浑身还湿着呢，秦明月就给他找了一件t恤和宽松短裤，伸手想给他脱衣服，原本一直闭着眼睛的林然却突然睁眼伸手挡住了秦明月的动作，小声说：“我要自己换。”

    秦明月笑了：“小屁孩还挺害羞呀？”不过她也没坚持，而是自己拿着衣服也出去换了，留下林然和卫凌两个人在屋子里。

    卫凌小声问：“然然，你还好吧？”

    林然摇摇头表示自己没事，一边换衣服一边观察周围的环境，发展这小屋子里的桌子上竟然还摆着几本高中课本。所以那个秦明月还是个正在读高中的小丫头？

    她看到自己在鱼塘边的动作了吗？

    想着她的表现，林然一时间竟然有些拿不准，目光微沉，把湿衣服换下来丢在了凳子上。

    卫凌看林然一副不想说话的样子，心里觉得很愧疚，想林然如果不是为了救自己，也不会掉进鱼塘里了。

    他一时觉得感动，一时又觉得这小朋友实在是太舍己为人了一点。他看林然把衣服换好了，就一把拉住了林然的小手，看着他的眼睛认真说：“然然，哥哥很感谢你刚才救了我，真的！”

    然后狠狠一点头，充分的表达了自己的感谢之情。

    林然：“……”

    说实话，当时他根本不想救的。

    可是秦明月突然出现，他拿不准自己想推卫凌下鱼塘的动作有没有被看见——如果被看见了，卫凌这时候掉进去，不管是失足还是其他的什么，那他都没有办法抽身而出。

    当时恍惚间他以为突然出现的秦明月是个成年男人，所以不敢赌，也没有信心自己可以杀她灭口，只能用“舍身救人”来包装一下，希望就算秦明月看到了他之前的动作，也只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不过现在人都救了，这个人情不赚白不赚，林然就低下头，垂着睫毛说：“没事的哥哥，你没事就好啦！”

    然后抬起头，对卫凌露出一个笑容。

    卫凌瞬间被这个纯真的笑容击中，然后严肃道：“但下次你千万不能这样做了！”

    他说：“你又不会游泳，如果不是明月姐姐突然出现，你掉下去必死无疑，凭什么要用你自己的命来救我的命？这是不对的！”

    林然哑然：“可是我不想哥哥出事。”

    “我也不想你出事啊。”卫凌道：“然然，以后不管是谁、不管发生什么，你都不能再像今天这样了，不然如果你真的出了什么事情，我会非常非常痛苦，会记一辈子的。”

    林然：“……”

    他突然有点不想说话了，低着头，觉得卫凌太唠叨，刚好这时候门响了一下，秦明月换好衣服也直接进来了，压低音量对两人说：“车没电了，我现在不方便送你们回去。小少爷你手机带没？带了给宅子里打个电话，让他们来接你。”

    林然落了水，这时候要再迎着晚风吹半小时走回去，那肯定会生病，只能让车来接。

    卫凌也觉得是时候让老宅来人了，这时候也顾不上他和林然是深夜出逃来进行冒险计划的，拿出手机就想打电话，却被林然一下拉住了手，卫凌望过去，林然就可怜兮兮的说：“可以不打电话吗？”

    卫凌皱眉：“这不行，你得回去吃药，最好能找个医生来看一下。”

    “我没事的。”林然着急的说：“我很强壮的，根本一点事也没有，等休息一会儿之后我们再悄悄回去好不好？”

    卫凌明白了，林然这是不想让林见清发现他偷偷跑来老宅了。他一时有些为难，秦明月见他俩对峙着，想了想说：“观光车冲三小时电能充满，不然你们睡会儿，等三点的时候我送你们回去？”

    卫凌去摸摸林然的额头：“可是然然不吃药没问题吗？”

    秦明月走过来，伸手摸到林然额头上。

    她也是从水塘里上来的，所以掌心微微有点凉，摸林然的额头觉得刚刚好，似乎没有发热的迹象，想了想说：“我找点儿冲剂给他喝了，你们俩捂着睡一觉，要三点钟他还没发热，那肯定是没事儿了。”

    林然闻言赶紧拉了拉卫凌，表示他觉得秦明月这计划简直完美。

    卫凌无奈，这时候他要是强行打电话回老宅林然肯定也阻止不了他，可这次林然来老宅本来就是卫凌一个人出的主意，林然算是被他拐骗来的，要真把事情捅到家长们那里，他有亲爷爷亲奶奶护着不会出什么事儿，林然就不一定了。

    他只好道：“好吧，但待会儿你要有什么不舒服一定得告诉我，不准隐瞒，知道吗？”

    林然赶紧点头敬礼，表示自己一定遵守。

    他身上还穿着秦明月的衣服，领口特别大，一敬礼肩膀都漏出来半截，卫凌怕他着凉赶紧爬过去用被子捂住他，秦明月出去晒衣服前也把卫凌赶上床，她自己就准备去充电车上对付几小时。

    被窝里林然问卫凌：“哥哥，这个大姐姐是什么人呀？”

    卫凌：“是秦爷爷的孙女吧，我以前也没见过，听说是在读初三快升高一了。”他又小声说：“秦爷爷以前是当兵的，明月姐姐的爸爸也是军官，她很厉害的，听说以后准备考军校。”

    以前卫凌来的时候就常听秦爷爷说起他这个孙女，这是第一次见。

    应该有十五六岁了吧？看她能把林然公主抱十几分钟还不怎么喘气，果然跟秦爷爷说的一样，天生力气大。

    没一会儿，卫凌就睡着了。

    林然却一点儿睡意都没有，他悄悄起身，又悄悄的打开了门走到外面，白色的观光车停在小屋背后正在充电，林然走过去，却没在车里看到秦明月。

    夜风吹着，林然突然回头，一下看到夜色中的秦明月半靠在小屋墙上，嘴巴里嚼着什么东西，正打量的看着他。

    她笑了笑：“怎么不睡觉？”

    林然双拳一握，看她似笑非笑的眼神，瞬间懂了，之前在池塘边他所有的动作，这个十五岁的少女全部都看在眼里。

    她没说。

    可谁能保证她以后都不说？

    林然脸上挂着天真的笑容，一步步走近秦明月，秦明月挑了下眉，好整以暇的抱着胸看着他，无动于衷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