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第 23 章

字数:13560   加入书签

A+A-
御宅书屋备用网站

    “你还是来了啊。”沈怀宁看着程然笑,自然而然地走到他身边拿过他背的一个小包, “怎么还带了东西?”上一次是背了只猫, 这次这么小一只包里面难道又装了一只猫?

    程然瞟了他一眼, “给我那大孙子背的。”

    月黑风高夜,唬人扯谎时。沈怀宁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像是想看他这张嘴到底能蹦出多少不靠谱的话来一样。谁知不过两秒, 百猫铺的门又开了, 出来一个少年, 一头绿毛乱糟糟的, 顶着个大黑眼圈,一副睡眠不好的网瘾少年模样。

    “祖宗好哈。”陆河笑着说, 走到两人身边打了个哈欠直接化成原型爬进了包里。

    沈怀宁:“……”没见过这种出门带宠物办案子的, 别的就算了, 背只龟是怎么想的。

    刚想扔包的时候,月门正对的门开了,一人走了出来,伸出手对着沈怀宁:“你不要给我。”然后转向程然:“程老板好, 我是元溯。”

    程然半眯着眼睛看向沈怀宁, 笑问:“这倒好, 怎么我认识的人全都跑你身边待着了?”而且一个苏起就算了, 又来一个元溯,他怎么没听说过人类转世还能有记忆的?

    沈怀宁笑嘻嘻的, “可能这就是缘分吧。”程然懒得看他, 跟元溯点了点头, 问:“怎么就你名字都不带改一下的?”

    元溯将背包背好,随口就说:“他们那是不想再相见了,才一个两个全都换了名,我又没做过亏心事,何必改名?”

    “照你这么说,改了名的都是不想让别人认出自己?”程然问。

    元溯瞥了一眼沈怀宁,道:“也许是呢。”

    长衫青年哦了一声,然后笑着转向沈怀宁,像是洞悉一切的表情,“倒不知沈老板有没有改过名字呢?”

    月亮很圆,就算是晚间,因为是夏天也闷热的很,这人一下凑到自己眼前,沈怀宁有一瞬间的心律失常,再恢复正常时还是那副没个正形的模样,“不是说改了名的都是不想被认出吗,那我就算改了也不会跟您说不是?”

    程然原本就没指望能从他那里套出来什么,揉了揉脖子笑,“改不改名都无所谓,该认出来的怎么都能认出来,长安和苏起之间隔了一千年和十个轮回,不还是遇见了。”

    沈怀宁心下一动,手不自觉地握成了一个拳,程然扫了他一眼,淡声道:“可是该认不出来的,就算每天都在跟前晃也看不出几分熟悉来,沈老板您说可是?”

    是还是不是呢?这人几乎意有所指了,沈怀宁一时有些怔,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却还是笑,随手摘过一片半枯的叶子扔到地上,“若是从前太不堪,认不出来就重新认识一次也没什么不好。”

    程然嗤了一声,没有再接着说下去,而是直接化了形跳进他怀里,“去你说的地方,万一跑了还麻烦。”

    沈怀宁几乎都快怀疑这个人在扮猪吃老虎了,可一只软乎乎肉嘟嘟的生物乖巧地趴在你怀里的时候,却一下又觉得心都被填的极满极满,哪里还有别的念头去想一些不知道答案是什么的事。

    所以他不自觉就勾了唇,极尽温柔地回他一句:“好。”

    带着义无反顾的坚决和听之任之的宠溺。

    然而反复在一个空荡荡的林子里转圈圈的时候,他就改变主意想回去了,开始暗骂自己是不是脑子抽了才放着这么好的机会不撸猫,跑来深山老林里抓鱼?

    元溯跟在他身边,也发出了近乎一样的疑问。两人四目一对视刚想往回走的时候,元溯脚一动,踩断了一根枯木。

    “咔嚓——”

    陆河从包里探出个头来,“哦豁,根据我多年看人间怪志小说的经验来看,你这叫误打误撞的猪队友,接下来就该出现鬼怪妖物了。”

    元溯原本还有些懵,听到他这么说不自觉地就笑了,“你还是个妖怪呢,说这话也不怕被道士捉了去?”

    陆河满不在乎地晃晃脑袋:“怕什么,首先现在人界就没几个正经的道士,其次就算要抓这边放着我祖宗那么大一只妖不抓抓我做什么?抓回去做乌龟汤吗?”

    程然原本还窝在沈怀宁怀中闭目养神,闻言睁开眼睛睨了一眼陆河,“要是能打得过我他们当然也会抓我,然而事实是你太菜了,比较好对付。”

    说完伸出前爪碰了碰沈怀宁的手,“往前走两步,这边有个阵法,元溯刚那一脚真踩上去了。”

    沈怀宁依言往右边走,听到程然喊停的时候便停了下来,而后蹲下身将一块光滑圆润的卵石从地上捡起来。几乎是同一瞬间,周围发生了变化。

    山还是那座山,但却像是折了一个镜面变化一样,一座二层小楼突然出现在眼前,森森的白,周围满是松树,针叶朝着右边,和之前的那些完全相反的方向,古怪得让人浑身发凉。

    沈怀宁皱了皱眉就想抱着他进去,陆河却轻呼出声:“祖宗,小心有诈。”

    程然自然知道有诈,但是现在这种情况,不进去他反而觉得更危险。

    阵法这东西,原本就是他擅长的。一进这座林子程然就觉出几分不对劲,月亮被乌云遮的严严实实,只有几颗孤星倔强地射出点点光亮。

    野山林中向来吵闹,可是这片林子却安静的不像话,莫说是走兽夜间捕猎的声音,便是连一声蝉鸣他都没有听见;山上一般都有活水,他放出神识去探,却发现方圆五公里内连一丝水源都没有。

    从元溯踩到那根树枝之后,他们就好像进入了一个屏障之中。也或许更早,刚踏入山的那一瞬,他们四个就已经入了一个局,精心设计、守株待兔,不知生死的一个局。

    许久没有活动过筋骨,程然竟觉得这样也没什么不好,眯了眯眸子笑:“有诈就有诈吧,你祖宗我可不是那么好抓的。就算真被抓走了,还有人陪着不是?”

    明明是跟所有人说的,沈怀宁却一瞬间觉得黑猫那双漆绿的眼睛是朝向他的,不自觉就愣了愣神。

    他突然就意识到自己好像有什么认识错了,这人明明还是记忆里那副肆意张扬轻狂的样子,不过是一时的苍老会恍了人眼而已。沈怀宁勾唇,“是,我陪着你。”

    黑猫跳落在地,化形成人,公子着长衫,一派温柔乖巧的模样,眼神中流露出的点点星光却让人感受到一种特别的生命力和乖张。

    他直接推开那扇欧式大门,不带一点犹豫,然后一脚迈进去,又给缩了回来。退过来抬起头看了两眼,一副见了鬼的样子看向身边两人一龟。

    沈怀宁以为他看见了什么不好的东西,快步走到他身边,结果还没等出声问他,先被那间屋子里的景象惊到了。

    元溯走近一看,差点没给吓个魂飞魄散出来。

    这幢房子,在外面看,除了白的有些过分外,至少还是一栋正常二层洋房的样子,结果推开门却发现这他妈根本就不是一幢地面上的屋子。

    程然刚刚退出来正是因为他一脚踏进去差点踩了个空,屋子没有地板,下面是全空的,顺着边道仅有一人行走的道路,进到中间有一个旋转楼梯,一层层往下,一丝光也没有透出来。

    而这幢房子露在地面以上的部分则用许许多多数不清的红绳绑了起来,下面悬挂了很多张照片,大的、小的、黑白的、彩印的,甚至还有一些从老旧报纸上面裁下来的,站在外面一点也看不清,只隐隐约约看见中心圆台那边有一副巨大的照片。

    “这什么玩意儿啊,跟踪狂还是马里奥啊?”元溯顺手抓过一张挂在门边的照片,上面不过是一个剪影,用正楷字在一边写着年月日和拍摄地点,字全是上下倒立的。

    照片上是一个红衣女子四仰八叉躺在地面上的样子,脚在上头朝下,背面写着:xx影星未婚先孕,被富豪男友抛弃,竟自寻短见。

    元溯看了一眼又给摆了回去,搓了搓手暗道一声晦气。程然却来了几分兴趣,顺着边道一路往里,到处都是红绳,到处都是照片,商政影,每一界都有许多公开了或者没公开的照片。其中又以娱乐圈明星的照片最多,几乎每一个能叫的出名字的明星,都能在这里找到属于他们的见不得人的秘密。

    一开始还能见到几张照片上很朴素的笑脸,可是这些照片却很稀疏,而走到最后,密密麻麻一张叠着一张的几乎全都是缩在角落偷拍得来的“独家消息”。

    程然看了几张就懒得再看,顺着边道一路往里,直到到了尽头连接一座小桥,他刚想踏上去,身后有人扯住了他。沈怀宁拉着他背靠墙站立,费力地从他身边挤到前面,“我先过。”

    程然几乎一瞬间就知道他想做什么,全空、深不见底、漆黑一片的地方最容易生出看不见的触手,这人是担心路上会出现意外,在帮他开路。

    唇畔不自觉扬起一个浅浅的弧度,程然跟在他身后,手往前探抓住他的,“逞什么能,这世上还没能阴到我的,你要是真掉下去了我可不救你。”

    此时两人已经走到正中间的圆阶上,沈怀宁给他挪出个地方,靠着栏杆笑:“不用救我,你安全就行。”

    说的跟真的一样。程然瞥了他一眼,视线便被挂在正上方那副照片吸引了。

    方才在门口看不太清,现在站在这里却发现这幅照片是倒的:一个人,破旧的衣服,胸前挂了一个相机,虽然浑身上下都是落魄,但好歹一双眼睛还是清亮的。

    是他们要找的那个人吗?程然送去一个眼神,沈怀宁意会,看了一眼点头,“是张楚。”

    “那下去吧,这地方倒是有点意思,先是左右、又是上下,镜像转变吗?”程然笑开,一副发现了好玩迷宫的兴奋感。

    沈怀宁心里不知道把苏起骂了多少遍,面上却依旧随着他,拿出手机开了灯照亮下行的台阶,小心叮嘱程然不要踩空。

    元溯还背了个包站在边上,看着两人渐渐没了影子,身周是无数随风飘动几乎要打到脸上的诡异照片,顿时萌发出一种无比强烈的想做逃兵的冲动。

    好在没走多久就碰到了平地,沈怀宁一脚踏上去,周围便全都亮了,程然回过头往上看,甚至还能看见一片暗沉沉的穹顶,其上悬挂了很多像白纸一样的照片,在风中摇曳得瘆人。

    元溯皱着眉头走到他们身边,放眼看了一下身周,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地面以上的二层小洋楼里到处都是红绳,红绳下悬挂着白照片,隐在黑暗里尚且透露着不详。而地面之下的这一层,灯火通亮,白色的墙、白色的天花板,脚下所踩却是厚实透明的玻璃,其下是熊熊燃烧的火焰,天花板下又密密麻麻地黏了许多东西。

    红色的、长条状,上宽下细,空荡荡的悬在空中,四处晃荡,活像、活像……

    “这怎么这么像舌头啊?”

    元溯终于忍不住小声嘀咕了一句,程然在前面没憋住,半弯着眼睛看沈怀宁,“不是像,这就是纸糊的舌头,从纸扎嘴里拽出来的。怎么?我说沈老板,您这是在活人身上赚不到钱,干脆把生意做到死人头上去了?”

    沈怀宁半是无奈地看他一眼,微微低头躲过顶上飘晃的纸舌头,“我要是真有那本事,我还犯得着连条鱼都不敢抓,硬把您拖着过来吗?”

    程然白他一眼,低声道:“信你我也是该死了。”

    元溯没被这瘆人的场景冷死,也快被他们俩溺死。怪不得苏起不愿意跟过来,还特意叮嘱他要一起跟着呢,敢情就是喂人吃狗粮来着?操!

    “怕就牵着我,你看你那怂样。”陆河从包里出来,化成人形站在他身边,别扭地伸出一只手到他面前,眼睛里都是藏不住的闪烁。

    那只手偏小,不像成年男子宽厚的手心,倒像是少年温暖阳光的样子。元溯一下就笑了,伸手拍了一下他那一头绿毛,无比自然地直接伸手握住他的,“好的不学坏的学,这口是心非的劲儿跟你那祖宗一模一样。说起来还是妖界一局局长呢,胆这么小说出去谁信,你啊,还是好好跟着我的好。”

    这是一条长长的甬·道,灯很足,但是一旦身后没有人了,那一块的灯光就会骤失,玻璃路下方的火焰也随即熄灭,像是在黑暗中藏住了什么吞人的恶兽一样。

    四个人两两成对往前走,程然一开始还有些兴奋,之后发现这一路除了这些诡异的红舌头偶尔会往下伸一伸想要卷住人之外,连一点有意思的事都没有,就连底下那火也是安安静静的,乖巧的一点戾气都没有,不免就有些恹恹。

    唯一还能撑着他走下去的,也就是身后那小乌龟不时吓出的惊叫和元溯被他掐紫了胳膊时的嚎叫。

    弄得跟走鬼屋似的。

    他没心没肺的很,想着反正又死不了人,便连个头都懒得回,甚至还有点想化成原型窝在男人怀里不想走路,结果走着走着突然就出了意外。

    不知什么时候起,身后没有了一点声音,连嬉笑打闹的声音都没有。沈怀宁停了下来,轻轻蹙起眉头回过头看了眼,“阿溯?陆河?”

    声入回廊,一声一声地传开,空荡无人应。程然停住脚步,随手扯下一张红纸,折成小人扔到路上,小人落地便成正常人类大小,眉眼俱存,通红的脸上是浅笑的唇,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说是诡异还是可怖。

    沈怀宁的视线顺着纸人,却发现他刚刚落地就被一股外力牵扯着往下,一路下坠,直接掉落深不见底的岩浆烈火中。火舌猛地卷了上来,一下将其烧成灰烬。

    他暗道不好,果然身边程然已经冷了眸色,脚步一动就想往下跳,沈怀宁赶紧拉住他,“你要做什么?”

    程然看都不看他,冷声道:“放手。”

    两两僵持之间,沈怀宁知道自己劝不住他,便松了手道:“下面太危险了,我下去看看,你继续往前走,我刚刚看到前面有一条路往下,说不定一会还能碰见。陆河好歹是只妖,出不了事的。”

    陆河当然出不了事,能出事的只会是元溯。

    程然来不及解释,谁知一个闪神这人一只脚已经迈了过去,心下一沉,赶紧伸手将人抓了回来,沉声训道:“知道危险你还下去?几条命可活?”

    沈怀宁笑了笑,“总比看着你在我面前送死的好。”

    程然怔了一下,手下劲道一松,就给那人钻了空子,脚下却有一道近乎空灵的声音适时传了上来:“祖宗,我们没事,阿溯他刚刚不小心踩空了,这边还有路,你们继续走,别担心我们。”

    陆河的声音,程然心放了放,眉头却不自觉皱起,“有件事想问你。”

    “你说。”

    “你说我回去弄死苏起,长安会不会怨我?”

    “啊?”

    ·

    一开始还有些不确定,但是自己走来一点都没有事的路让元溯一脚踩了空这件事,几乎让程然确信了自己来到了个什么地方。

    这幢房子坐立的位置本来就不对,深山老林里的一幢洋房,周围是诡异的松树,并无一点生物的死气。以及和地面对立,埋藏在地底的通道,分明都指向了一个地方……

    “地狱?”沈怀宁问。

    程然点点头,第一眼见到元溯的时候他就觉得有几分不对劲,直到刚刚他才意识到这份不对劲到底是什么。那人身上的气息太熟悉了,像极了千年之前跟在自己身边的那只鬼的气息。

    说他为什么没改名,其实是因为这人压根连投胎都没去。一直飘荡在人间,孤魂野鬼一只,因缘巧合之下得了具躯壳,于是又好好地活了下去。至于这具躯壳从何而来……

    程然几乎是下意识地瞪向身边这个人,沈怀宁连忙摆手:“我可没做什么违法乱纪的事,程老板您别这样看我。”

    这人做的违法乱纪的事还少吗?程然想,不过他也并没有追究的意思就是了,说起来反正也不是他管。

    他探了探位置,确认陆河那边没什么意外之后才回沈怀宁:“也不算是地狱,地府可比这里可怕多了。你那朋友可真是个狠人,坑人连自己哥哥都不放过,要是真出不去你就给我陪葬吧。”

    眼前已经是往下的通道,一条长长的纸扎舌头从一圈圆环中伸下,程然说完伸手扯了扯,确认无误后就想往下跳。

    沈怀宁却一把抓住他,站在身后浅笑:“陪葬这事向来不靠谱,元棠还修了座帝陵想和顾长安死同穴呢,不还是被程老板您一铁锹把人给挖了出来?所以与其说死后怎么样,倒不如好好活着,程老板您说可是?”

    这是一片一旦踏进就不知生死的地方,程然说那话不过是想告诉他这些神鬼之事本就莫测,轻易把自己扯进来就要做好会出意外的准备。可是沈怀宁这样浅笑着跟他说不如好好活着,他居然一瞬间有真切的在被人护着的错觉。

    他一时愣在原地,沈怀宁就先人一步跳了下去,过了几十秒秒便有声音从下面传上来,“下来吧,这边没事。”

    废话!他自然知道没事,犯得着要他下去以身试险吗?蠢货!

    程然心里暗骂,唇角却不自觉弯了弯,跳下去之后脚下所及一片绵软,像是踩到了一个泡发了的白面馒头上,脚踝处有一阵细微的刺痛,可能是扭到了。周围全是腾腾的热气,熏得人眼睛都不舒服,他便没去细察。

    侧头看了一眼沈怀宁并没有受伤,程然拈了个诀在两人身周加了个护盾,隔绝外面的热气和水蒸气。

    “啧!一层到五层,拔舌到蒸笼,倒是做的逼真。你说的那个张楚是做了多大的孽才会想起来在这地方给自己修一座地府妄图赎回罪过?”

    佛教曾说,凡在世之人,挑拨离间、诽谤害人者死后会入第一层拔舌地狱,一层层往下,在第五层的蒸笼地狱里重塑肉身之后又会被投入第一层。这人费了这么大功夫,也不知道是从哪听来的小道消息竟然以为提前受苦死后便会没事。

    沈怀宁在他身边,一眼望过去便看见这一层中间放着的一个巨大蒸笼,竹篾编织,一个人躺进去都绰绰有余,正从四周向外冒着热气。而从他们跳下的位置抬头看,和之前的一样,黑漆漆的一片,看不见顶,隐约能看见中间还有好几层,就是不知道陆河他们现在在哪里。

    他笑了一声,道:“出去之后您不杀了苏起我都不会放过他,好端端给我惹这么大一麻烦。说是投了饵好钓鱼,我看我们才是那条鱼。”

    张楚不是什么好人,这是他一开始就知道的。原本也没打算这么早就处理他,但是现在真的赶上了,看见这一层层埋于地下的建筑,他又觉得这人可能远不止他知道的那么简单。

    “张楚是传媒大学毕业的研究生,一开始也是怀着一颗致力于揭露社会黑暗、弘扬美好精神的赤诚之心的,可惜事与愿违,一次次失败之后他干脆就转行做娱记了。”

    “再之后又发现娱记这行想赚钱的话必须得爆出些猛料,才逐渐丧失了本心。甚至还为了得到别人遇不到的独家去我那买了条鱼碰运气。”

    沈怀宁在一边解释,程然点了点头,“猜到了。”

    楼上那些照片顺序虽然凌乱,但要看出一个人的生平倒也不难,只是……

    “你卖鱼真的是没有底线的吗?沈老板,有钱就赚?”

    沈怀宁话一出口就知道程然一定会说他,所以也没显得几分拘谨,说:“我早跟您说过了,我在存钱娶媳妇呢,那可不是有钱就赚?”

    程然翻了个白眼,“你倒是有脸说娶媳妇你有本事别撩我啊。”

    说完他也没管身边这人,径直往前走去。沈怀宁在他身后甚至觉得自己出现了幻听,等到反应过来之后闷闷地笑了声,走到他身边说:“吃醋了?”

    程然:“滚。”

    沈怀宁低低笑开,轻声说了句什么程然没有听清。他觉得自己几千年的功力要是在一个人身上破功了委实有些丢脸,也就不多问,走到那个大蒸笼边,掀开盖子,向里面看了眼。

    沈怀宁跟在他身后,只是瞄了一眼就挡到了程然面前,脸色都有些发青。

    蒸笼下面垫了一层白色的屉布,上面没蒸馒头也没蒸包子,蒸了两个人,浑身上下被扒的一干二净,捆在一起放在蒸笼里,怎么看都是一副十八禁少儿不宜的画面。

    程然看到沈怀宁那张透出不悦的脸,没绷住,笑了,“你不让开我怎么救人,真死了你还要担一份责。”

    沈怀宁别扭地挡在他面前好一会,动了动手似乎想要做什么,最后还是忍了下来,扯过蒸笼底的纱布将两人裹了个严严实实才让开。

    程然睨他一眼,装作没看见,将蒸笼中两个已经快要半死不活的人拖出来,探了探鼻息,居然还留着一口气,“到底怎么想的才会找到这里来,真在这地方死了连魂魄都出不去。”

    沈怀宁皱了皱眉,“什么意思?”

    程然说:“这里虽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地府,但构造实在太像了,周围又有阵法加持,一旦鬼魂进到了这边,很容易就被晃了眼,误以为是死后要去的世界,根本就不可能出的去。”

    “那元溯?”

    “他没事。”程然将两人救活之后直接扔到了他们俩下来的地方,那边那根红舌,恢复体力之后能爬上去的话还能捡一条命。

    “陆河在他身边呢,出不了大事。”

    出不了大事的意思就是不能保证会不会出小事,他面上装的再淡然,沈怀宁还是能感觉出他隐隐的担心,跟的紧了几分,刻意问:“程老板和他不是没什么交集吗?”

    为什么要这么担心一个人,他是妖又不是神,并没有胸怀天下济世救人的义务。

    当两个人都太熟悉了之后,很容易就能听出彼此的话外音。走过那处蒸笼前面是一座小桥,中间断了好多处,从上面走过会有冷风从四周吹来,冰凉彻骨。

    一片呼啸的风声中,沈怀宁听见程然说:“陆河喜欢他,他要是在这里没了,那孩子可能也就死了。”

    声色淡然,像是在说一个无关紧要的事实,可是他却无端听出几分落寞。正怅然间,手上跳上来一个重物。

    程然居然在这么危险的地方直接化成了原型,懒懒地躺到了他怀里,“我走不动了,你抱我上去,前面应该有一个台阶,你顺着往上走三十六步然后停下来,然后往右走,看见很多面镜子之后再叫我。”

    他说的很自然,沈怀宁却无端地觉得有几分不对劲,若说是什么不对劲他又说不出。顺着程然指的路一路往前,居然真的看见了镜子,水银的、黄铜的,形形色色,一面面悬浮在空中或是直立在地上。

    他轻声唤:“程老板,到了。”

    怀中黑猫眨了眨眼睛,朦朦胧胧地探向四周,一面面镜子互相透射,形成了一个特殊的空间迷宫。程然看了一眼,想化成人形却发现可能是因为刚刚救人耗了几分气力,浑身上下都软软的不想动,也就继续窝在他怀中,指挥着这人走出这座迷宫。

    相较于第一层的长舌和第五层的热浪,这里倒是正常的很,路上也不会突然跳出来什么东西来吓他们,虽然是迷宫,但是一只手摸着镜面一直往前走也不是走不出。

    而一片安静中,程然竟听到了隐隐约约的两道声音,陆河和元溯的。

    “到了这边啊,那好办多了。”他轻声道,又闭上了眼在沈怀宁怀里睡觉。

    身周是数不清的镜子,镜子里的一人一猫安静地往前走,像是在奔赴什么已知的命运一样。离那两道声音越来越近的时候,怀中黑猫终于睁了眼,出声唤道:“沈怀宁。”

    男人说:“我在。”

    “沈怀宁,”

    “嗯?”

    程然说:“你知道吗?过去纵然再不堪,但就算有一丝和故人相遇的可能,也是会有人拼了命的抓住的,所以不要轻易改名,如果找不到了可怎么办。”

    声音朦胧模糊,沈怀宁立时就走不动路了,像是被看穿了一样怔在原地动弹不得,他终于知道先前觉得的不对劲在哪了。

    这人,分明就是一副到过地府的样子,而且是不知道去过多少次的熟稔。

    刚想开口岔过这个话题的时候,黑猫又说:“沈怀宁,”

    他哑了嗓子,不自觉地捏住了手心,涩着声音回答:“我在。”

    “你喜欢程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