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路之阳回宿舍的时候, 社长还没回来，他刚才给乔念可买三黑豆浆的时候, 鬼使神差的, 顺手拿了一瓶可乐。

    他想了想, 把可乐放到社长的桌子上, 上床睡觉。

    刚躺下，还没五分钟，就又坐起来, 撕下笔记本一页，写了张纸条：对不住兄弟，今天不是有意的。

    路之阳盯着纸条看了一会儿, 还是觉得太矫情了, 想揉成一团扔掉，手机滴滴, 锁屏上跳出未读消息。

    【傻子乔：二狗子！别忘了给社长道歉！】

    【傻子乔：加油！我看好你哦！等待你的好消息！睡啦！晚安！】

    ……

    路之阳盯着手机看了一会儿, 叹了口气, 把纸条展开，铺好，压在了可乐下面，关机睡觉。

    路之阳有固定的生物钟，六点半, 他准时醒来, 睁开眼懵了一会儿, 醒了醒神, 偏头看对床，社长还没回来。

    自闭到离家出走了？

    路之阳纳闷，门上的锁孔响动，说曹操曹操到。

    回来了。

    孔有为蹑手蹑脚地进门，看到自己桌上的可乐瓶子后，他明显一怔，抽出压在瓶子下面的纸条，盯着看着一会儿，没说话。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路之阳实在不擅长装睡，索性也不装了，大大方方地坐起来：“回来了？”

    “啊？”听到声音的孔有为吓一跳，回头，看到坐在床上的路之阳，点点头，“吵醒你了？”

    “没有。”路之阳摇头，脑海中无限环绕傻子乔的那句“二狗子，道歉啊，要好好道歉哦。”

    “那个什么……”路之阳咬了咬牙，状似不经意地随口道，“昨天，对不住了，我不是有意的，你别往心里去。”

    “二乔她有哮喘，不能去网吧这种地方，空气太差了，还有人抽烟，她闻不了二手烟，我昨天不是冲你，但是态度确实不好，是我的问题，对不起。”

    “……”

    社长没说话，路之阳咬了下内腮的肉，也沉默。

    好久，又低又沉的声音从另一头传过来，略带点压抑的自卑：“之阳，我知道，你们都瞧不起我，觉得我性格太懦弱，搞不起来一个社团，普通社团都很难了，更何况是电竞社这种学校官方不认可的社团。”

    “但我就想试试，你明白吗，我不像你，长得帅，成绩好，打游戏也好，大一军训那会儿你就是学校的风云人物，现在还做主播，能赚钱，也有自己粉丝。”

    “我很普通，长得一般，学习一般，考试考不过你，就连打游戏都比不过你，我这两年什么都没做成，每天都在混日子。”

    社长越说，眼圈越红，他捏紧手里路之阳留给他的纸条，低头道：“可能你们都觉得我疯了，但是，还有两年就毕业了，我就想试试，想做点什么，不想给自己的青春留下遗憾，不想我以后老了，回忆起大学这会儿的时候，才发现自己什么都没做过，什么……都没做成。”

    路之阳静静地坐着，看着被单上的蓝白色格子，安静听着社长的话，没打断，也没有发表见解。

    社长说完了，好久，好久，他平复好心情，抬头看向路之阳的方向：“之阳，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路之阳不擅长安慰人，只是点点头：“能。”

    社长舔了舔唇：“那……我能拜托你一件事吗？”

    路之阳点头：“你说。”

    社长：“咱们社团马上就有比赛了，你能来参赛吗？”

    “？”路之阳一脸疑问，突然感觉哪里不太对，像是掉进了什么陷阱。

    他抬头，迎上社长泛红的眼圈，试探着答应：“……能吧。”

    “太好了！”

    社长突然一击掌，揉了揉眼，一改刚才的阴霾，咧嘴笑起来，“我就知道！找二乔出主意准对你管事！”

    啥玩意？

    路之阳一脸懵逼，听到他答应，社长太兴奋了，早就把和乔念可的君子协定扔在脑后，一高兴全招了：“之阳，是这么回事儿，咱们社团这不是快打比赛了吗，怕你不来，所以我才联合二乔，搞了这么一出苦肉计，你别生气啊，都是我的主意，二乔只是配合演出而已。”

    啥玩意？

    路之阳刚起床，意识不清醒，他捏捏眉头，顺了一下他的话：“所以说，这一切都是乔念可的主意？你们是在演戏？”

    “啊，是啊。”社长反应过来了，二乔，对不住了，他支支吾吾，硬着头皮继续说，“之阳你别生气啊……”

    路之阳打断他，抬起头，目光如炬：：“什么时候开始的？”

    社长挑眉：“啊？”

    路之阳脸色很不好，嗓音克制，沙沙的，里面全是隐忍怒气：“你们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演的？昨天晚上？去网吧就是假的？”

    “啊……”

    见到社长支支吾吾的表情，路之阳全明白了，什么社团经理，什么大傻子二傻子的，合着全他妈都是骗他的。

    大家都明白，只有他被蒙在鼓子里。

    “操！”

    路之阳越想越气，一拳锤上墙，拿走手机，翻身跳下床，在社长诧异的视线里，拿走桌上的可乐：“比赛我参加，可乐你他妈别喝了。”

    “孔有为，你替我告诉乔念可，这事儿没完。”

    ……

    接下来一个星期，乔念可都没有见到路之阳。

    他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不上课，不直播，也不去吃饭，她甚至还乔装打扮偷跑去男生宿舍，可是宿舍空空如也，社长和他都不在。

    肯定是这事穿帮了。

    他绝逼生气了。

    那个孔有为！什么狗屁君子协定！说话不算数！

    乔念可没招了，只好打电话给远在深港的未来求助，听完这事儿的来龙去脉，未来咋舌，爱莫能助地摇摇头：“二乔，你完了。”

    乔念可：“？”

    “路哥最讨厌别人骗他，你这次绝逼凉凉了。”

    “……”乔念可无语，“你他妈就不能盼我点好？”

    “二乔，这回真是你的错，我救不了你，你自己反省去吧，不过我估计你反省也没用，路哥很生气，没救了，你不如收拾收拾直接去找阎王报道吧，挂了。”

    “喂？喂？操！未来你个不靠谱的！”

    ……

    挂了电话，未来瞥一眼对面脸黑的路之阳，他眼底青黑，胡子拉碴的，从回来以后就一直泡在网吧，没好好吃饭，也不睡觉，看上去真的变成了沉迷游戏的宅男土肥圆。

    “路哥，你这次真不打算原谅二乔了？”

    路之阳拿鼠标的手一抖，抬头看他，眼神黑漆漆的，目光逼仄。

    未来缩了缩肩膀，不敢再提“二乔”这两个字。

    但就憋了两分钟，他又忍不住继续说：“可你这么躲着也不是个事吧，你总不能一直骗你学校说你长水痘了吧，而且你都多大的人了，还长水痘，可能吗？”

    “可能。”路之阳用狙瞄准山坡下面的人，一枪爆头，“水痘这东西，只要没得过，不管多大年纪都会得，明白吗？”

    “……”老哥，这是重点吗。

    “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你和二乔，一个躲，一个找，你俩干啥呢，演偶像剧呢？”

    “……”

    未来替乔念可说了两句：“其实我觉得吧，这个事也不能全怪二乔，她肯定是看你人缘太差，怕你不开心，所以才想了这一出，想帮你融入集体，出发点是好的，就是这个行动，有点不太地道。”

    “……”

    沉默，还是沉默。

    未来大着胆子又继续说：“所以我觉得吧，你全怪她也不对，是不是，而且我刚才听电话里，她好像哭了。”

    手底下一抖，打歪了，没爆头，反而让对方爆了脑袋。

    死了。

    路之阳一推鼠标，抬头：“你怎么和个娘们一样？絮叨起来没完了？要不你去找她？”

    “不是啊路哥，我很冤枉啊，二乔又不是找我对不对，人家是满世界找你，跟我有啥关系，我就是去了。她也不一定想见我呢，你说是不是？”

    “……”

    手感没了，路之阳不想再玩，退出账号，起身去服务台，要了盒泡面。

    “路哥，你吃这玩意都一个星期了，吃不吐嘛？让二乔知道又得说你……”

    路之阳打断他，语气不好：“她管得着吗？”

    “……”未来沉默三秒，脸色沉下来，难得正经。

    “路哥，你说这话我就不爱听了，大家闹脾气归闹脾气，这种伤感情的话还是不能随便说的，你想想，要是今天二乔给你说这话，你难受不难受。”

    路之阳眸色变了，闪过一丝后悔，但还是嘴硬：“她说的还少吗？”

    得，清官难判家务事。

    未来耸肩，摊手：“你俩这事儿我算是不管了，里外不是人，我走了，上课去了，你别光吃泡面了，瘦的和个干鸡一样，二乔知道了又得打电话骂我。”

    未来走了，等泡面泡开的时间，路之阳摸出手机，21通未接来电，还有十几条未读消息。

    他划开锁屏，把今天未读的消息看完，向上滑屏幕，密密麻麻的消息，堆积在对话框左侧，右边空空如也。

    【傻子乔：怎么样二狗子！有好好道歉嘛！社长原谅你了嘛！】

    【傻子乔：嘻嘻！我就给你说吧！社长脾气很好的！一瓶可乐就能搞定！】

    【傻子乔：我去上课啦！中午见！】

    ……

    【傻子乔：你在哪儿呢？我快饿死了！】

    【傻子乔：我在一食堂等你啊！今天中午有糖醋排骨！】

    ……

    【傻子乔：你怎么不理我！中午你没来！我自己吃了两份糖醋排骨！】

    【傻子乔：二狗子！你咋不理我！】

    【傻子乔：你没去上课？！你在哪呢！你出什么事了！】

    ……

    【傻子乔：社长是不是给你说什么了？】

    【傻子乔：你都知道了？】

    ……

    【傻子乔：这件事是我不对，我错了，我不应该骗你，你原谅我好不好？】

    【傻子乔：接电话啊，我们当面说？】

    【傻子乔：关机？路之阳你真的长本事了！】

    ……

    【傻子乔：我去你宿舍找你了，你不在宿舍，你去哪了？】

    ……

    【傻子乔：你今天没来上课，我去问你导员了，他说你请假回家了，怎么回事儿，你生病了吗？】

    【傻子乔：你什么时候回来？要不要我去找你？】

    【傻子乔：不行，我导员不让我走，非让老乔给他打电话请假！二狗子！你到底怎么了啊？】

    【傻子乔：你别吓我啊呜呜呜！】

    ……

    【傻子乔：一个星期了，你打算什么时候回来？】

    ……

    【傻子乔：我明天回家，我们当面谈。】

    ……

    路之阳攥紧手机，眼眉低垂，手背爆出一根根青筋。

    生气吗，可能也不全是。

    大概就是彻底没办法了吧。

    乔念可真的了解他，果然是从小到大一起长大的感情，算的真准，连她去网吧，他会生气，会骂人都猜到了。

    可这些又能说明什么呢？

    路之阳放下手机，记忆回到高中某天。

    放学回家，乔念可兴高采烈地蹦着跳着往前走，回头笑着给他说：“二狗子，我们班新转来的那个男生好帅哦！特别像木村！”

    路之阳推着自行车，脚步一顿，使劲攥住自行车把手，好久，才勉强装作不在意地说：“哦。”

    “你别反应这么冷淡嘛！”乔念可不满意路之阳的反应，碰碰他的肩膀，“真的！超级帅哦！”

    路之阳也不知道怎么想的，脱口而出：“怎么了？你看上他了？”

    当时她是怎么说的来着，记忆太久，路之阳也记不太住了，她从小就三分钟热度，没两天，就觉得男生长得不像木村，没有兴趣了。

    但是，她当时说的某句话，他到今天，都记得一清二楚。

    “那你觉得……我怎么样？”

    “你？”

    乔念可回头，仔仔细细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才认认真真地说：“二狗子，你长得挺帅的，真的，浓眉大眼，硬挺硬朗，特别像明星，放在人群中绝对是数一数二的帅哥。”

    路之阳打断她：“说重点。”

    乔念可耸耸肩：“可惜，不是我的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