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迷界其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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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莫过了半炷香, 再踏上路的时候云梯已经不是之前那段云梯了, 血迹仿佛被系统刷新一般抹得干干净净, 死掉的人仿佛堕入另一个世界一样再也没有痕迹了。
第一座小殿离得很近,没有什么异样, 空空荡荡的,一没有炼丹的痕迹二没有不干净的腌臜东西。
第二座小殿同样如此。
等安卿书和诗诗欲启程往第三座小殿去的时候,陈青拦了拦:“不如先往浮云界中央去?”
虽然浮云界相当清凉, 可是此处却不一样。日头已经下山,按道理应该更加凉快才对, 诗诗也意识道什么不对, 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看着安卿书等着她的意见。
“要不就先歇歇,明日再做打算?”安卿书瞅了一眼陈青, 觉得再往下走陈青那具肉身就要用不成了。
“还是安妹妹体贴, 我是真的不行了。”陈青老实承认,“这么看着我兜兜转转跟着你们饶了一圈,算是又回到原点了。”
夜色渐渐浓了下来, 小殿里吃食算不上多么精致可口,都是一些用来饱腹的,类似烧饼或者馒头之类的干粮, 不过厨房倒是能用,有玉米面、熏肉、糯米、糖、醋等等。
诗诗不知何时养成了见到厨房便忍不住“磨刀霍霍向猪羊”的冲动,打算熬些粥来改善伙食。
“你说你最开始是在第三座小殿?你在里面动了手脚?”安卿书问道, 突然又想起什么来的, “你会在一个阵法里再设一个阵法?”
陈青似乎每想到她问这么傻的问题:“嗯?”然后摆出一脸讨好似的笑意又加了一句, “其实只是一个简单的困住人的阵法,就是怕你生气,还是‘祭天阵’。”
“哦?”安卿书倒没注意道他前面话里的重点,“你竟是在迷宫里还能设‘祭天阵’?”
陈青一脸为何是问这个问题,点了点头:“因为那个阵法最有用,我一开始没想那么多,就设了个困人的阵法,推门进去就是死路一条。”
“所以应该阵法是被启动了所以此时这块气温都变了?”
陈青笑了笑:“自然是得毁掉一切痕迹。”
虽然破绽很多诟病的地方也很多,但是林景琛做事也在向“滴水不漏”的方向进步着。
“我现在一不需要祭天阵的力量续命,而也无心攫取更多的力量,当时想法简单,因为离浮云界中心很近,用这样的法子虽然邪毒,但是能一举除掉十几个强劲的对手,然后从吞天那借来的力量被我引到了炼丹炉,想来炼丹炉都被炸干净了才会这么热。”陈青心里觉得其实离完美犯罪就差一点点,奈何事事阴差阳错,难以尽如人意。
安卿书知道吞天一定会被放出来,如果是以这么种稍微温和的方式,给够了补救的时间与余地,那么将能彻底改变书中的结局。
“请不吝赐教。”安卿书拱手行了个礼,满脸虚心求教的认真,“我曾经有认真思考过如何在一个阵法内部再设一个阵法,琢磨来琢磨去都没什么进展,近来倒是开了眼界。”
陈青听着这一席话以及安卿书难得舒展、毫不狰狞的表情,相当受用,挑高了一边眉毛:“待会不许逼我吃诗诗做的东西,我就教你。”然后姿态相当优雅的端起茶杯啜了一口凉茶。
人的气色、气质真的是一个非常玄妙的东西,本来之前觉得林景琛挑的这副壳子和他本人是没有一丝相像的,林景琛就算混蛋禽兽无耻,可是那张脸看着还是让人比较赏心悦目,尤其那双眼,比魔修曲胤更多一丝邪魅,比临渊又要纯粹些,眼底什么都藏不住——可没了原本漂亮壳子的加成,顶着这么张平平无奇的脸,反倒让安卿书觉得自己竟是一点都没有看错他。
“我自然不会逼你,可是你上次吃得很开心,连着三碗饭还赞不绝口,诗诗是相当开心。”安卿书回忆着,“诗诗一片好心,就是做□□我也吃得下,你要拒绝也自己亲口拒绝。”
陈青求生欲向来很强,暗暗下了决心就是撬开自己的牙,也绝不吃一口……可是诗诗端着一碗粥满脸都是期待,他也只能咽下去所有拒绝的话,最后摆出一种受宠若惊的惊喜表情,接过来粥:“真香!”
安卿书笑着附和:“真香!”
诗诗笑得一脸天真烂漫,端着餐盘晕晕乎乎转了一个圈,便等着看二人吃下去的反应。
陈青端着粥的手还在颤抖,小心问了一句:“锅、锅里还有吗?”
“吃着碗里看着锅里?”安卿书吃的不动声色,仿佛碗里那个色泽无限古怪的粘稠液体真的是加了肉末的粥,“我这碗是素粥,诗诗应该是先煮了我这碗又加了肉煮的你那碗。”
诗诗用力点头:“安姐姐素来食素,可是你脸色看着太差,于是便就着肉给你做了碗瘦肉糯米粥。”
“锅里还有么?”陈青抬高了两根眉毛,抬头纹深到几乎能夹死苍翼,还是没勇气吃一口,碗拿的也相当别扭,离自己身子很远端的很高,仿佛要顶在脑门上一般。
“还有半锅。”诗诗老实回答一脸困惑不明白干嘛问两遍,陈青听到半锅,也豁出去了,垂着眼吹了吹便是一口喝尽了。
安卿书自然晓得陈青打的什么主意,想不慎摔了就可以躲过一劫……“半锅”粉碎了他的企图,于是“冷嘲热讽”道:“他今日都没用过什么,怕是半锅都不够塞牙缝的。”
“够了!”陈青满口粥,还没咽下去便急急回道。
安卿书还等着他教阵法,便立马变了战线:“他身子弟子太差,又是晚膳不宜多食,诗诗也不用等着收拾碗勺,我们锅里剩的就便宜下一位来这小殿的吧。”
“嗯。”诗诗应了一声,神色微微落寞。
安卿书想起来忘了夸,好在这些话都在嘴边,倒出来简直不要更容易:“今日这粥倒是进步了不少,我素来挑剔汤粥之类,这粥不浓不淡,糖和盐放的都相当适中,非常对我的胃口。”陈青听着这番话微微抬了下巴往安卿书碗中瞅了一眼,怀疑吃到的不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安姐姐喜欢这个口味?我知道你素来不喜过甜,一不小心糖放多了才又加了盐,那日后我煮粥便都这般。”
安卿书点点头,笑得十分自然:“挺好。”
陈青:“……”
*
“我管那种阵法里布设另一个阵法叫做‘重阵’,”安卿书和陈青寻了张矮木桌,同时寻了些碎石头,先在石头上刻了几道印子,对着它说了句:诗诗困了么?又在桌上摆弄出了一个小人的形状,“这种驭石阵上叠一个传声阵,我叫做‘叠阵’。”
那个小人便是站了起来,从安卿书手上跳到了桌上又跳下桌子,往坐在小殿门口的诗诗去了,没一会又石人回来,跳上桌子,带回来诗诗的回话:我不困啊。
石人模仿的语气都十分相似。
安卿书又让石人带了句话过去:真的?
陈青一脸鄙弃:“不累?这么聊天?”
安卿书:“要是跟你这么聊,累。”
“哦。”
“你还没说究竟怎么布设重阵?”安卿书莫名有些无名火,不晓得诗诗又生什么气,将一杯还没凉到能入口的茶一饮而尽,那滋味仿佛吞下去了一团火。
陈青“啧”了一声,表情苦涩:“看不懂……你们俩大男人,是不是女装穿上瘾了之后,连脾气都转了?”
安卿书忍住了将茶壶摔到陈青脸上的冲动。
“不过你们干嘛要换女装?”陈青认真问。
安卿书笑了笑,手指微微弯折敲击着茶杯:“假如你不认识我,‘言念’、‘君千与’和‘安卿书’、‘靳诗诗’,你觉得哪两个人看山去更有攻击性?那两个人更容易让人掉以轻心?或者求助的时候更容易得到帮助?”
陈青一脸赞同,顿悟,拱了个手:“阁下真的好心机,受教了!”
石人又回来了,一字一顿地吐出两个字:真、的。
陈青忍着不笑。
安卿书提手毁了石人,又问道:“你今日教还是不教?”
“有些东西不是靠教就能学会的,要靠悟,”陈青随手捻起一颗石头,“我倒是悟出来诗诗为何生气了,近来我与你过亲近,她定是醋了。”顿了顿起身揉了揉胃又喃喃自语:“定是醋了今日这碗粥才这么要命!你当真觉得放了盐和糖的粥吃了不会出人命?”
“悟?醋?”安卿书双眼失了焦距,明显没明白,心里觉得是不是智商值是不是被系统暗暗扣完了……
“咳咳,你难道不是处在阵法之中?”陈青右手食指拨了一颗石头到她的面前,“想不明白就算了,很多东西百里师父也没教我,是我自己琢磨出来的,我也不知怎么教。”
安卿书倒吸了一口凉气,仿佛被自己的愚蠢吓到了,双手用力几乎都要抠下来一块桌面来,陈青一个哈欠吞了下去,脚底抹油溜了。
敲了敲系统:确认一下智商值还是正么?是不是还没及格?
系统:【惊险!恭喜宿主刚好及格!】
安卿书:没有提示?或者新的道具什么的?
系统:【好兴致!大写的服气!没有。】
安卿书:偏门阵法给我瞧瞧,我找个练练手,许就能悟出来怎么布设重阵了。
系统:……
*
天幕之上有着淡淡的薄云,炼丹炉露出来的不正常的热气都散了,有几分凉意。
整座小殿无所依傍就这样悬浮在空中,殿门的台阶之上坐着一个红衣双马尾的小姑娘,脚垂在空中,底下是见不到底的黑窟窿,不管从哪个角度看都是诡异。
安卿书手上捏着一件薄的披风,轻轻披在她身上。小心翼翼地,几乎都不敢使劲。
诗诗回头仰着看她:“你干嘛拿琴弦捆着我?”
“我怕吓着你掉下去了,然后来不及救你?”安卿书诚实回答,脸上有几分紧张,夜风凉凉背上却渗出一身汗,重阵莫不是失败了?
诗诗笑了笑,一阵大风吹过,安卿书将诗诗拉开,四周景象即刻转变,还是在浮云界,只不过是在另一个小殿之内,仿佛时间倒流回,小殿之内床边刚刚醒过来,二人发丝缠绕之际。
只是还是有些不同……这个阵法便是记忆所化,为了不那么瘆人,安卿书将阵法中人都化了男相
二人站在门外看着,安卿书牵着诗诗的手,有些紧张:“这是我做的一个梦境,用来留着记忆。许是经历的事情太多了,想记得的事情也很多……一路走一路失去……这、这让我惶恐……”
“惶恐?为何?”诗诗有些惊异。
安卿书抿了抿嘴唇:“我不知道,可能总是丢失记忆吧,害怕哪天想记得的都忘了……所以重要的我要存下来。”诗诗手心温度将将合适紧紧回握了一下,传递出的不只是温暖,更是一种真实踏实的感觉。
只见梦境之中,君千与截断了那宛如死结、解不开的一段青丝,碎发落了一身,言念拾起来,一根一根分好码齐。君千与发色乌黑油亮,而言念的虽然也黑但是更为细软发这一种琥珀色的光泽。
“听闻传统婚嫁,这样取发丝打个结,你就是我的、我的结发妻……”言念甚至别出心裁的打了一个蝴蝶结,有觉得这么一扯就开了,仿佛不太牢靠,寓意不好,又再下面补了好些死结……明明是万分幼稚的动作,神情却庄重几乎是虔诚,仿佛手里捧着一件圣物。
君千与神情平淡又温和,满眼宠溺而深情而后扯高一边嘴角似笑非笑地拉过来:“妻?”……
安卿书袖子一扫,梦境便碎了……“咳咳,后面的不看也罢……”还是心虚,又小心瞅了一眼诗诗,“我只想你知道,所有关于你的记忆我都想留下来。”
诗诗眼神露出一种歉疚来:“我、我……也不知怎么说,过去的事情我都不曾想刻意记得,总想着走好下一步的路,我是你的剑,便是誓死护你周全、陪伴你生生世世,旁的我可以一概不管、一概不知!”
安卿书笑了笑:“自然是生生世世,”又收了笑意,嗔怒问道:“那你跟陈青醋什么?”安卿书了然,即便是自己的剑,长久处起来都是需要磨合而磕磕碰碰的,自己是一个讲仪式感,想把生活错落成诗,像铭记有关她的点点滴滴。但是诗诗不一样,活得恣意热烈,倒是不太爱回头望。
“谁醋了?”诗诗一脸震惊,“我生气是因为我在想我的粥是不是不好喝,陈青明明很不想喝,还问我锅里还有没有……那个表情比喝药还痛苦!”话到此处,又疑惑地看着安卿书,“就是不知你怎么喝的还挺享受。”
“这个……你可以思考怎么做得更好喝些,”安卿书面上露出几分尴尬,“只要是你做的,好喝不好喝我都甘之如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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