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镜酌其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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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羽门主竟是被关在一面镜子当中,我倒是高估了她。”林景琛在药泉之中没躺多久, 挑断的手筋脚筋也愈合了, 而其体质一般, 画阵之中开启星罗盘之后只给他继承了数十躲星辰花的能量,而药师因失误放出痴呆的林父而致其失足落下洗妄海最终尸骨无存对林景琛也是有愧,想来是没有吝惜药材为他诊治, 所以恢复的竟是这般迅速。
“哟!之前忘了告诉你, 你可知清邛派当真没有弟子给你收尸?天气炎热,都臭了!不知你‘死里逃生’、‘大难不死’, 可曾悟出什么来了?”安卿姝拉着诗诗从参赛弟子行列溜出, 寻了好久, 总算找到一处阴凉有余、灵气富裕且隐蔽之处修行。
林景琛沉吟了片刻:“若是百里师父知道,一定是会为我收尸的。”
安卿姝听着鸡皮疙瘩掉了一地,啧啧, 百里景元是给弟子门洗脑了还是怎么了?怎么一个个跟他忠实信徒一般?
“若是有朝一日我找到百里师父, 一定帮你实现你这梦想, 取了你的狗命!到时候还请你怀着深切的执念漂来洗妄海, 我定如实相告,看看百里师父给不给你收尸。”安卿姝语气里没有一丝嘲讽,无比真诚地用铜铃传音回道。
诗诗扯了扯安卿姝衣袖, 压低了声音:“安姐姐,这林景琛怕是自己摸索进了画阵?你不怕他……”
安卿姝自然知道诗诗担心的是林景琛放出吞天, 只是剧情就是如此, 吞天一定会被放出来, 不管是被谁或者以什么样的方式——自然不能这么对她解释,安卿姝想了想回道:“林景琛是阵法奇才,画阵这个阵法,百里师父、门主、还有我,摸索这么长时间,都不觉得探得其中奥秘,而林景琛想必从前只是通过百里师父的‘傀儡之术’窥探了一二,却瞒过这么双眼睛整出个‘祭天阵’出来,着实了不起。”
自然安卿姝也不敢直言动的是将林景琛收为己用这么惊世骇俗仿佛是天方夜谭的念头。
“安姐姐我明白,百里师父定是预料到林景琛有放出吞天的这么个威胁,加上‘祭天阵’暗中流传开的局势无法挽回,却也没杀他,还为他摘岩心草,却又表明了希望他自生自灭这么个态度……”诗诗一双黑漆漆的大眼睛转了转,忍不住啧啧赞叹,“百里师父当真是滴水不漏!”
安卿姝垂着眼睛,相当郁结,说到底走的每一步也都是在和百里师父较量,并且都是输……
“诗诗你可知,我却并不喜百里师父这样聪明绝顶高明出境界的人,琢磨不透,亦正亦邪,仿佛每一个人都是他手中的棋子,做人自然还是缺点多一些,没那么复杂更招人喜欢。”安卿姝话罢捏了捏诗诗的小脸。
二人聊了这么久,以为刚刚那句话噎到了林景琛,故而许久不出声,安卿姝忍不住咳嗽了两声:“你可有去看看你爹?药师殿后面有一衣冠冢,此外,你爹当年为你采摘的那片岩心草我也交予了靳药师。”
林景琛并没有回答,倒是被安卿姝忘到了爪洼国的靳风突然吭了声:“安妹妹骗你的,‘你的尸身’不仅没有放臭,还被刃青山的人偷回去了……”
“那还不如放臭,”林景琛仿佛听见了什么可笑的事,“我死了倒也就是死了,不过是清邛派死了个弟子,而清邛派已经是‘树倒猢狲散’,不成气候,所以我才和这么群乌合之众为伍,想要削弱千寅峰的势力,等着日后百里师父归来重振势力,这下到好,那群疑心病重的亡命之徒一定觉得我是‘假死’指不定明日便血洗笔架山,你们赶紧通知笔架山上的弟子吧!”
安卿姝似懂非懂:“你什么意思?莫不是你身上有什么特别之处,会一眼被察觉尸体有假?”
靳风又插道:“林公子忘了?那日你在我们面前可是脱光了,不就是天生反骨,外加腰细到非比寻常吗?我这点小事还是能做好的。”
安卿姝:“靳风师兄这方面洞察力倒是惊人……师妹佩服!”
靳诗诗:“师妹佩服!”
林景琛到底是能干大事之人,竟是当作什么都没听到一般,继续耐心解释:“只是个提醒,清邛派今非昔比,刃青山的那群暴徒什么事都干的出来,可也不可能一步就攻上千寅峰,自然要从软柿子拿捏,百里师父不在,剩下弟子阵法造诣不精,难道不是最容易被开刀的么?再者,你们若是想逼刃青山和千寅峰动手坐收渔翁之利,把那群蝼蚁转移到千寅峰不是坐实了我假死,甚至有倒戈千寅峰的可能,那群亡命之徒说不准就自乱阵脚,攻上千寅峰了。”
安卿姝当真是没想到林景琛能算计到这一步,暗自思忖顿悟:当时谌舶安之死本就与林景琛脱不了干系,藏锋门的掌门之子竟是被自家底下爪牙用自己用来栽赃害人的假刀杀害,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林景琛定是想过“假死”脱身这么一招,不过是被这么阴差阳错地实现了而已。
“林公子倒是好心,自然笔架山那群弟子得保住,我倒是有个绝佳的主意——”安卿姝顿了顿,“只是登仙药方,这场骗局依旧扑朔迷离,怪只怪我愚笨,才智不及林公子十之一二,竟是不知如何应对。”
诗诗皱着眉,不知为何林景琛今日为何这般好心而且耐心,明明之前还是一副想让全天下为他陪葬的狠厉面孔,此时竟像是改过自新要重新做人,但是看着安卿姝神色骤然严肃又直觉事情没这么简单。
林景琛冷笑了两声:“你倒是真当我是你乌羽门弟子还是觉得我良心发现了?即便是拴在一条船上,我也有办法在沉船的时候保全自己。”
安卿姝被噎住说不出话来反驳阴晴不定的林景琛,沉吟了会:“自然是知道乌羽门庙小,供不起你这尊大神,只是你想过后果没有,你既是在乎清邛派,在意笔架山,你能保全自己可是如何保证别的不会殃及?”
安卿姝自认为一番话说的中肯,诗诗眼里也流露出来几分振奋,轻轻握住了她的手。没有人活着是一座孤岛,也没有任何人敢坦言无牵无挂,除却自己之外任何人死活都与自己无关。
而林景琛此人,更不是无欲无求或者欲念淡薄之辈,他有野心、并且渴望得到力量与尊重,虽然心智不稳走了岔路,但是好歹成长环境良善,安卿姝觉得有被教化的可能,于是趁热打铁:“你的功劳我日后自然会告知笔架山所有弟子,包括百里师父。”
林景琛低低“嗯?”了一声,似乎有所松动。
继续循循善诱:“自然我知道什么能说,什么不说,而且只要不殃及乌羽门,林公子此生有长久生命,日后还会被给与特权,随你开心进出自由,也算是对得起这么多人为你摘岩心草。”
“登仙药方的骗局容易揭开,方法有三。其一,千寅真人飞升自然不是因为这张药方,你若是能昭告天下千寅真人为何飞升自然药方这个骗局也就不攻自破;其二,掌门岳长青确实曾经炼制过邪毒至极的噬心丹,你若是能找到证据也能完成任务,只是刃青山那些人找了数年一无所获,想来也是不易;其三最为凶险,却是最为容易,我之前提示过,这场万人炼丹大赛的目的,虽我不确定,但是也有七成把握是冲着承影剑。”
林景琛耐心解释,语调平平却掩饰不住几分得意:“我能想到这些,你定然也是如此,虽然其中有些关节之前我没想通,但是来了乌羽门,我倒是笃信了几分。”
后面的话安卿姝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这些话虽不至于说是五雷轰顶,因为早就有预料,只是进一步得到确认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惶恐。
“不过我倒是觉得千寅门是白日做梦,承影剑既是认你为主听你驭使,然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就看你愿不愿意为了承影剑屠尽天下人。”林景琛说的轻飘飘的,仿佛天下人的性命若柳絮若浮萍一般脆弱并且不值一提。
“谢谢。”安卿姝从来觉得自己就是个偏安一隅也能安之若素的人,明明只想跟心恋之人一起混吃等死,却逼自己剑指整片江山,冷冷笑道,“天下苍生于我何干,屠尽便是屠尽了,真理大道并非掌握在绝大多数人手中,若是天下苍生只因我手持所谓上古凶剑便将矛头刀锋对准我,我决不手软!”
靳风:“安妹妹应该知道,我不属于‘天下苍生’……不管任何时候我都会站在你这边。”
诗诗听着这话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
安卿姝亦是逗乐:“你这个扫把星可别站我这边,你不拖我后腿我都想给满天神佛烧几把香!”
靳风瘪了瘪嘴:“那明日正式开赛我便称病吧,说真的我已经没有勇气再往下走了,天天听你们屠尽天下苍生、血流成河什么的,我吓得不轻……本就是普通人,我本只是想揭开登仙药方骗局,为我那些死去的同门报仇,只是没想到事情会复杂到这一步。”
“若是不复杂,那为何你蛰伏十几年一无所获?”安卿姝忍不住怼了句。
“也不算是一无所获吧,我觉得关于千寅真人为何飞升,我倒是知道一点。”靳风回道。
“为何?”安卿姝看了一眼诗诗,连千寅真人儿子都不知道的事,靳风又是如何得知?
“情劫。”靳风简明扼要,“千寅真人是因为堪坡了‘情’,才得以飞升。”
若不是诗诗在场,安卿姝指不定要笑哭,拼命忍不住了面上波澜不惊,脸都憋红了,诗诗自然看得出来她是在忍着不笑,气不过拍了几下她的后背,宽慰:“你可别憋出内伤来,笑吧!”
安静了一会的林景琛却认真道:“我倒是觉得有这个可能,天下修士都深谙一个道理是——任何感情看得太重,修为都会停滞不前,所以逻辑上是说得通的。”
安卿姝仿佛悟出什么来了:“其实不一定需要真的找出千寅真人真正飞升的缘由,只要造出这么个谣言,只要不是因为这么张药方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