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第二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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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婉言见父亲神色不对, 连忙命低泉把药丸拿来, 喂父亲再吃下一粒。俞行敏舌下紧紧抵着药丸,缓缓问:“那香料唤做什么?为何起初能使人看起来大有好转?”
“那香料唤做阿芙蓉,能麻痹人的经脉。你们所认为的好转,只是假象。因为多日只用香料, 而不按时服药。一旦香料用完,所掩饰的病症会完全激发出来,从而加速衰亡。”
“原来竟是这样, 是我害了清怡,是我害了清怡。”俞行敏一时之间只觉得心痛难当, 单手扶着榻上的迎枕, 才勉强支撑住身体。
俞融听了一耳朵旧事,只觉得云里雾里。一直疼爱他, 陪伴他长大的陶氏摇身一变, 变成了他的杀母仇人, 他惶惑不解,难以接受。
此时俞婉湘偏头一想,问:“爹爹,我有三件事不明白,第一, 大舅舅对陶家有怨气, 为何愿意帮助母亲做事。第二, 阿芙蓉十分罕见, 母亲是闺阁女流, 是如何得到的。第三, 大舅舅原本与母亲站在同一条船上,如今又变卦,这些旧事到底有几分真,几分假,没有佐证,无法下定论。”
俞婉妙咬着唇看一眼俞婉湘,心道这丫头总算说了两句人话。这段话一来挑明陶安慎与陶家不睦,存在信口陷害的可能,二来怀疑陶安慎为人反复,不足取信。
还未等俞行敏开口,陶安慎冷笑一声:“我早防着陶氏会翻脸不认人人,俞大人,你去寻两个人。一个是陶氏出嫁前的贴身丫鬟,一个是假冒香料商人的西域人。地址么,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我就给你。”
俞行敏立刻问:“什么事,你说。”
“找到给我下毒的人。”陶安慎加重语气:“然后,杀了她!”
地上原本跪着的多儿再也支持不住,两眼一翻,晕了过去。俞婉湘呵斥:“这里是俞府,岂容你随意杀人。”
陶安慎不理俞婉湘,只是看着俞行敏。这屋里做主的人是谁,他再清楚不过了。
俞行敏沉默了一会儿,对低泉道:“把多儿拖下去,好好审一审,另外,封了府门,任何人不得进出。逐个逐个院子搜查,既然用了毒,必会有蛛丝马迹留下。”
俞婉言微微一笑:“爹爹,不用找了。既然多儿是我院子里出来的,毒自然是在兰汀榭了。不过么,我事先趁多儿不注意的时候,在她手心涂了药粉,遇毒会变成淡淡的赤色。传给她毒药的人,手上一定也染上了药粉。不如,我们现在这屋里查一查,谁的手上变了色。”
俞婉湘目光一闪,暗道不好。俞婉妙身边的一个二等丫头,唤做凉儿的,已然悄悄地看了一下手心。
俞婉言掩嘴而笑,俞行敏了然:“融儿,拿下那个丫头。”
凉儿这才知道被诓了,她的心虚已然出卖了她,听得刚才陶安慎说,要杀了下毒的人,登时吓得喊起来:“二姑娘救我!”
俞婉妙一巴掌扇过去:“好你个黑心的丫头,竟然背着我作出这等事。就算母亲有恩与你,救过你父母,你也不能这般任性妄为。”
凉儿一怔,面露绝望,伏在地上呜呜地哭起来。俞婉妙掩袖而泣,哀哀哭泣:“爹爹,你处置了她罢,妙儿身边不敢留这样黑心肝的奴才。”
俞行敏为人温和,却不是个昏聩之人,左右一想,哪里还不清楚,当下冷了脸:“妙儿,在我眼中,你一直乖巧伶俐,我从未想过,你竟然狠毒如斯,下毒害人,还栽赃给你姐姐!罢罢罢,来人,将二姑娘禁足,等找到了证人,再一齐定夺。”
“爹,不是我做的!我是你的女儿呀,你为什么相信旁人,不相信我!”俞婉妙一双泪眼凄凄地看着俞行敏,转而指向俞婉言:“是你,一定是你,你嫉妒爹爹疼爱我,所以用计离间我们!”
俞婉言安坐不动:“二妹妹,你多虑了。做还是没做,你自己再清楚不过了。”
俞婉妙吸了吸鼻子,又看向俞融:“大哥哥,你也不帮我?” 俞融扭过头去。
“好,你们一个两个的,都是冷心冷血的,算我平日,看错了你们!”
俞婉妙咬牙,又转向俞行敏,泪水串串落下:“爹爹,您难道忘记了么,娘亲刚嫁过来的时候,家里乱成一片。里里外外除了要操持家务,还要照顾大哥大姐姐。后来生下我们,还未出月子,铺子里又出了事儿,娘亲只好打起精神想法子周转。
爹爹,娘亲生了我们之后就再也没有怀上,难道不是因为操劳过度,伤了身子所致。爹爹,你摸摸自己的良心,难道没有一点点亏欠母亲!”
俞行敏眼中酸涩,妙儿说的没错。陶氏嫁给他,的确吃了很多苦头,也带来了很多财富。这些功劳,是不能抹去的。
俞婉言看父亲心软,瞥了一眼俞婉妙,忽道:“爹爹,女儿忽地想起一件事,现在要问一问这位陶先生。”
俞婉妙哭声一顿,心中升起一股不安之感。俞婉言从袖中拿出一个帕子,缓缓展开,里面,赫然是已经风干的赤尾蜂尸体。
陶安慎饶有兴味地看了一眼俞婉言:“陶氏口口声声说你蠢笨,哈哈,她看走眼了。”
“这是何物?”俞行敏问。
“这是牡丹诗会上袭击我的赤尾蜂,女儿一直觉得这不是意外,所以就留着一尾,想必陶先生知晓此事。”
“我当然知道。赤尾蜂是我找来的,就是为了对付你。只要在你衣上沾一点特制的香料,赤尾蜂就会冲着你去了,特别省事。被赤尾蜂蛰伤的人,起初伤口会慢慢愈合,殊不知毒素会慢慢侵入心脉。待伤口完全愈合,便是毒发身亡之时。哈哈,是不是很妙?”
“除了用赤尾蜂算计我,你们还要算计哥哥,是也不是?”
俞融面色狠狠一变,陶安慎却摊手:“这可不管我的事,是陶氏和其他人谋划的。你们作为时清怡留下的儿女,都是她的眼中钉,她自然要算计。”
俞婉言目光灼灼,问出最后一个问题:“昨夜,你们见面,是为了算计什么?”
“这个么,她是想把你迷晕了,等陶长百来,然后,嘿嘿——有了这一出事儿,你就不会再弄出什么幺蛾子,彻彻底底被她两个滴亲女儿踩在脚下。”
俞婉言咬了咬唇。上一世,陶氏只是设计她与陶长百躺在一处,而这一世,因着她不听话,是真的要毁她的清白了!俞行敏气得发抖,连说了三声“好”!俞融的拳头握得咯吱响,他们,居然如此算计蔓蔓,若是得逞,蔓蔓岂不是生不如死!这份狠毒,这份薄凉,着实令人齿寒!
俞婉妙叫起来:“住口,你们一唱一和的,都要陷害娘,爹爹,这些都不是真的,不是真的!”
俞行敏心中一片寒凉,似乎连多说一句话都费力:“来人,把二姑娘带下去,禁足。”
低泉领了两个仆妇走过去:“二姑娘,请罢。”
俞婉妙掩着袖子哭了一阵,无人理会。她心里又怕又冷,情知再怎么不甘愿,这一战,终究是败了,如今说得再多也是无用,爹爹不会相信她了。俞婉言,你好狠!
“二姑娘,请罢!”低泉再次提醒。
俞婉妙无法,掩面而出,临走之时,暗中给俞婉湘递了个眼神。
俞婉湘试了试眼角,上前跪下:“爹爹,求您把女儿也一同禁足罢。母亲和姐姐各自不得相见,想必十分难过,湘儿想陪伴她们。”
俞行敏疲惫地摆摆手:“湘儿,你并未犯错,何须禁足。你娘与姐姐的事,莫再多言,爹爹累了。”
俞婉湘含泪应了。陶安慎抱着胸看了半日,不满道:“俞大人,禁足就完了?我说的,可是要她的命!”
俞行敏目光沉沉望去:“陶安慎,我劝你莫再讨价还价,否则,官府的大牢等着你。”
陶安慎心中一惊,他的身份见不得人,逼得太紧,惹怒了俞行敏,他可没好果子吃。思前想后,悻悻闭嘴。俞行敏吩咐低泉:“把陶安慎带回柴房,暂且关起来。”
陶安慎叫起来:“我告诉了你们那么多,你们可不能卸磨杀驴!喂喂喂!”
低泉才不理他,塞了块随手拿的破布在他嘴里,着人扭出去,俞融和俞婉言待要扶俞行敏回榻上休息。俞行敏让开俞融的手:“去,把府里管事的人都叫进来。”
俞融赶忙去办,很快,书房里站满了人。
俞行敏低咳几声:“底下的人听好,从今日起,府内诸事,交由大姑娘定夺,不服者,掌嘴二十;不从者,杖责二十。”
众人皆是心头一惊,老爷这是要把掌家之权交给大姑娘了。一夕之间,府内就变了天?再低头细细一想,却又觉得这决定在情理之中,不敢违拗,跪下称是。
俞婉湘看着底下乌压压磕头的人,指甲掐进了肉里。
俞行敏心头一松,喉间响动,哇地呕出一口鲜血,倒地不醒。俞融惊叫一声:“快,快去请大夫!”
众人涌上去,端水的端水,抬人的抬人,一阵忙乱。无人留意俞婉湘的目中,有寒流滑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