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温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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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世上有一种死法,叫自寻死路。
左家人在沈府大门外骂的口干舌燥, 又哭又闹, 很不像样子。有不知事情始末的路人忍不住同情, 道沈大姑娘心太狠, 人家老娘都下地跪求了, 她还能冷着心肠闭门不出。
况且, 这是左家, 权相之家啊。
“左家就能不讲理吗?”卖菜的大娘斜斜看了那人一眼, “沈大姑娘是上辈子欠了他家, 还是你这辈子认了左家当祖宗?”
“嗨!你这人怎么说话呢!会不会说话?”
“我不会说话, 那你满嘴喷粪就有理了?沈大姑娘再清白不过的人家, 凭什么要无端照顾左公子三年?皇子都不能这么欺负人,左家高门大户, 仗着有权有势欺负弱女子, 脸也够大的!”
左老丞相眼不瞎耳不聋, 听到这话心里一颤,便知不能再胡闹下去, 想要让沈贞救人,惹起民怨是最愚蠢的法子。
被挤兑的那人说不出话来,最后一甩袖, “好男不跟女斗!”
大娘转过身冲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骂了声:“呸!窝囊!”
左老丞相也觉得挺窝囊的, 纵横半生, 在个女娃娃手上吃了亏, 比沈自还嚣张, 笃定他不会拿沈家如何吗?
老丞相厌烦道:“够了,还嫌不够丢人?想闹回家闹!”
沈府门前的骂声逐渐散开,人群也跟着散开。
宁管家望着坐在窗前赏花的沈贞,“大小姐,那些人走了。”
“宫里传出消息没有?”
“皇上派御林军围剿左家,卫将军那封信,派上大用了。”
沈贞不吭声,末了关上窗子,“宁叔,阿峥回来了。”
宁管家愣在那,一脸不可思议,“小姐在说什么?”
沈贞定定看他,不再说话,同一时间,宁管家仿佛明白过来,“大小姐是要……”
“随他去,我告诉您一声,省得事出突然,您慌了手脚。”
沈峥还活着的消息,她一直不敢告诉别人,怕泄露风声,更怕给阿峥带来灭顶之灾。明明很多事情她早就安排好,心头却笼罩着一层白雾,让她不知往哪走。
她承认自己这一步走的太急了。
她也承认,她恼了。
左家险些害得阿律终生残废,她咽不下这口气,也不想咽!
宁管家恍然如梦,喜色从眼底溢出,“太好了,实在是太好了,那大小姐,咱们……”
“计划已经提前展开,左家灭门,朝堂必然不稳,灭一个左家,不知能牵连多少大大小小的官员,今日之后,那些害了咱家的人也就去的七七八八,宁叔,再往前走,可就危险了。”
“老奴晓得。”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皇室岂是一根好咬的骨头?
沈贞轻揉眉心,“你先下去吧,容我再想想。”
左老丞相带着家人回去时,正赶上御林军围剿。郑大统领一身正气,“见过老丞相!”
“你们这是做什么?”
“有人举报左老丞相有谋反之心,在下奉旨前来,为要还左家一个清白!”郑大统领手按在腰间刀柄,“愣着做什么?进去搜!”
“老爷!老爷这该怎么办?你堂堂丞相,就让这些人祸乱府上?”左老夫人抓着夫君的衣袖不停摇晃,“万一让他们冲撞了女眷,这怎生是好?”
怎生是好?左老丞相眼神痴痴呆呆,神游天外。
郑大统领看了眼呆若木鸡的老丞相,又看看慌的腿脚发软的老夫人,笑道:“老夫人放心,他们知道分寸,只是彻查,非抄家灭户,老夫人莫慌。”
能不慌吗?
上百名御林军冲进府,吓得后院那些姑娘不住尖叫,此起彼伏的声音听起来就让人毛骨悚然。
“大人!搜出来了!”
左老丞相猛然惊醒,眼里惊恐万分,搜出来了?怎、怎么会?
……
“谁能想到,看似忠厚老实的老丞相包藏反心,御林军奉命彻查,竟在左府密室搜出龙袍金冠,这怎得了?”
“听我姨妈家的儿子说,不仅搜出了龙袍金冠,还有奸相勾结朝臣谋逆的罪证!左家完了,老丞相当场晕过去,这会丞相府还闹腾着呢,左老夫人和郑大统领耍横,被他抽刀剁了一根手指,啧啧,富贵如云烟,这祸,说来就说啊。”
“谁说不是?”
谢子予轻声道:“左家成了人间地狱,你以为其他朝臣就好过?这事一出,朝堂重臣起码得倒一半,皇上下了狠心整治,你且看吧,断头台上不知又得添多少人……”
士子楼,文人聚在一处谈论半个时辰前发生的大事。
如今楼里来的人越来越少,赵庆作为赵家子,此刻被关在天府大牢,左家刚出了事,还有人根本不敢来。白井作为首座忙着迎娶公主,士子楼人才凋敝,颇有种沧海桑田的意味。
谢子予望着众人脸上隐隐的担忧,深刻的意识到,天要变了。
黄昏将至,诺大的盛京城裹在层层晕黄,国公府,凤律睁开眼,自榻上醒来。
守在床边打瞌睡的阿木陡然抬起头,“少爷?少爷你醒了?”
凤律怔怔的望着淡青色纱帐,“姐姐呢?”
阿木道:“沈大姑娘回府休息了。对了少爷,左家上下被御林军抓起来了!”
“被抓起来了?”凤律意识渐渐清醒,后知后觉道,原来她真的做到了。她说好,扭头就给了左家致命一击,她这是在为他出气。
凤律缓缓笑开,竟觉出一丝甜,“姐姐没事吧?”
“沈大姑娘能有什么事?不过先前左老丞相带嫡孙前往沈府请求沈大姑娘医腿,被赶出来了。”阿木顿了顿,“少爷,您的腿……”
“扶我起来,三年了,我想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走着去沈家。”
一日之内,权相重臣摧拉枯朽倒下,坐在御座的男人不动则已,出手就让人看到他的雷霆手段。往日埋在黑暗里的阴私之事,在严刑拷打下终于瞒不住露出马脚,越来越多的事被翻出来,气的姜成在大殿发了好一顿脾气。
不过这些,凤律不愿去想。
今日,他就想一步步走到沈家,看看自己爱了两世的人。
“少爷,不如,让阿木扶着您吧?”
“不用。”
凤律迈开腿,拒绝任何人搀扶,走出国公府,来到朱雀街,凡是见到他的人都忍不住吃惊,“世子果然好了?”
“是,我好了,全托沈大姑娘的福。”
走来的一路,他逢人便笑,将他最爱的沈大姑娘挂在嘴边,到最后,阿木都听烦了,他还没说烦。
“为什么要烦呢?”凤律笑的阳光灿烂,“阿木,喜欢一个人,是藏不住的。眼睛会出卖你,嘴唇会出卖你,心里想的是她,哪怕迈开腿,也只想去找她。喜欢本身就是一件动人的事,你若觉得烦,就先回去吧,不用跟着我。”
阿木头摇成拨浪鼓,“不烦不烦,少爷尽管说!”
凤律没理他,却又抑制不住的张开嘴。碎碎念了一路有关沈贞的好,有关情情爱爱的美好,沈家,终于到了。
见到宁管家的那一刻,阿木真想抱着他大哭一场,痊愈后的少爷,太疯狂了!
“姐姐呢?”
宁管家道:“在书房练字。”
凤律嗯了一声,迈开步子独自往书房走去。
他一走,阿木肩垮下来,“少爷大概太高兴了,宁叔你是不知道,少爷从出门到进门,一直在念叨沈大姑娘,我听的耳朵都起茧子了。”
宁管家嘿嘿一笑,“傻小子,这你就不懂了吧,你要有凤世子那份专情,明容会不理你?”
“……”别,别揭伤疤,会痛。
书房,沈贞显然刚沐浴过,一身白衣说不出的淡雅,她笔下微微一滞,凤律从身后揽着她的腰,“姐姐,你有没有想我?”
“怎么?你很想我?”沈贞丢开笔转为研磨。
凤律不肯松手,脑袋搭在她肩膀。
他又做噩梦了,梦里他抽刀砍下姐姐的头,那声谢谢,如魔咒回荡在他耳畔,举刀的那一刻,他心已经死了。
“我想姐姐,想的要命。”少年嗓音听起来闷闷的,沈贞转身,和他四目相对,“怎么哭了?”
凤律抽抽鼻子,“没哭。”
沈贞拿他没办法,“把手松开。”
“不松。”
“我要为你诊脉。”
“我好了,从国公府到沈家,我一路走来腿也不觉得有恙。姐姐,你不要再推开我了好不好?我怕。”
“为什么会怕?”
“因为患得患失。怕拥有,再失去,怕有天姐姐想不开,把我残忍抛弃。”
沈贞被他逗笑,“又在说胡话。”
“不是胡话。”凤律双臂揽着她的腰,呼吸可闻的距离,他心跳的很快,梦境里一闪而过的血光惊的他不敢睁眼。
那双手在颤抖。
沈贞心底生疑,“你今日……”
话未问出口,微凉的唇畔堵住她的唇,她下意识抗拒,眼前蓦然浮现出那双惊慌害怕的眸,少年柔弱,美的折人心。
明容惊的停下脚步,老老实实守在书房门口,脑海里尽是年轻男女相拥亲吻的旖旎画面。
这是一个湿热的吻,吻到最后却是凤律坚持不住停下来,他红着脸,恨不能溺死在沈贞怀里,“姐姐,我是不是很差劲?”
沈贞气息微喘,掌心生了薄汗,所有的心动隐藏在那张淡定从容的脸,唇瓣微张,“还好。”
一句话,激的少年不知哪来的胆气,“那就再试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