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穿成胖子(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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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路人收了钱, 折回身往松月真这边走过来,迎面用力撞了他一下。松月真没躲,挨了这一下, 踉跄着退后了几步。

    方千晓就是在这时候赶上来, 扶住了松月真。

    “月真哥!”他的声音充满了惊喜:“原来你真的在这里?我听伯母说你到省会来看眼睛了,想过来碰碰运气,没想到真的能遇上。”

    松月真笑了一下:“是千晓啊。”

    “伯母的事我听说了, 月真哥, 你要节哀啊,我会陪着你的。”方千晓的声音听起来真心诚意, 松月真却没什么表情。

    “千晓, 你找我有什么事么?”

    方千晓左右看看,拉着他:“月真哥,我们找个地方谈吧。”

    方千晓找了一家咖啡馆, 跟松月真坐下,他的目光肆无忌惮地打量着松月真, 很不礼貌, 语气却是十足的关心:“怎么样,你近来还好吧?眼睛有没有好一点?”

    “还是老样子。”

    “医生呢?怎么说?”

    松月真无奈地苦笑了一下。

    方千晓叹了口气,安慰他:“月真哥, 你放心, 我特意找了几个这方面的权威专家, 你的眼睛一定会好起来的。”

    “专家?叫什么名字?”松月真流露出感兴趣的神色。

    方千晓有点意外, 慢慢摸出手机, 翻了翻通讯录:“别急,我这就找找。”

    松月真看他上下划拉手机的模样,就知道他所谓的“找了几个权威专家”的话只是说说而已。松月真不置可否地笑笑,眼睛在墨镜后看着方千晓。

    “有了,月真哥,我把这位莫大夫的联系方式发你手机上吧。”

    “好,谢谢。”

    方千晓转开话题:“对了,月真哥,我这次来找你,其实是想求你帮忙。”

    方千晓低下头,转动手里的咖啡杯:“我不是在志明科技吗?最近不知道是谁,举报公司偷税漏税……”

    “跟你有关系吗?”

    “……财务的□□,都是我签的字……”方千晓手都在抖了,他做的不止这些,可他不敢跟松月真交底,他现在谁都不信了:“月真哥,你一定得帮帮我。”

    “我要怎么帮你呢?我认识的人都是业内的。”松月真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苦恼,显得十分真诚。

    “我听说你最近一直跟江快雪住在一起,能不能帮我给江快雪的哥哥搭线,他的人脉广,一定能帮到我的。”

    “这样啊……”松月真想了想:“我回去跟他说一下。”

    松月真的眼睛从墨镜后看着方千晓:“不过你是怎么知道我最近跟江快雪在一起的呢?”

    “就……听说。”方千晓有点心虚地移开眼睛。是赵志明让他把张明月的下落透露给那些收账的,那天是谁来帮忙还的钱,他都一清二楚,只不过这些话他不能告诉松月真。

    “你在这边看眼睛,我有朋友见到过你,他说你身边的那个人挺像江快雪的。”方千晓随口编了个理由,又问道:“月真哥,你现在跟他在一起了吗?”

    松月真微微一笑,点点头。

    “真是没想到啊。”方千晓的确十分意外。就算是松月真以前眼睛好的时候,对江快雪也是不假辞色的,又因为跟自己走得近,还被江快雪误会。他失明之后,对害了他的江快雪十分痛恨,没想到现在两个人居然会走到一起。

    “你不恨他吗?”方千晓真的十分疑惑,松月真向来高冷,怎么会对害了他的人动心?

    松月真想了想:“我回忆了一下,那天你跟江快雪在楼梯上起了争执,我刚好就站在台阶下,你们两个动了手,其中一个人撞到了我,害得我滚下了楼梯,其实我不太确定撞到我的人是不是江快雪。”

    方千晓连忙说:“月真哥,你在怀疑是我撞的你吗?我向你保证,绝对不是我。”

    松月真笑了笑:“具体的我不记得了,不过我有印象,撞到我的那个人,手腕上戴了一块百达翡丽的表。”

    这个细节是编的,他其实什么都不记得了,只是看到方千晓手腕上的表,想诈一诈他。

    方千晓闻言,浑身一僵,轻轻解下腕表,放进口袋里。

    他心虚了!

    如果不是心虚,他何必解下手表?这么说他其实心知肚明,真正撞了自己的人是他!

    松月真十分震惊,万万没想到他恨了这么久的人竟是恨错了!而真正害了他的人却把错全推到别人身上!

    松月真一面为方千晓的虚伪无耻感到震惊,一面又恨自己看错了人。

    原来他一直都错怪了小江!

    方千晓又百般叮嘱他,拜托他帮忙牵线。松月真一直神不守舍的,等他回过神来,方千晓已经离开了。

    松月真慢慢出了咖啡店,往家的方向走。

    他错怪了江快雪这么久,为什么他都不说呢。他尽心尽力地来照顾自己,如果不是因为愧疚,那一定是因为喜欢吧!如果不是因为喜欢,一个人怎么会付出这么多?

    而且若不是自己眼睛瞎了,江快雪也用不着为了给他治眼睛,答应娶顾小曼!

    想起江快雪和顾小曼的婚约,松月真不由得攥紧了拳头。这一切的根源,都要归结到方千晓身上,如果不是他撞了自己,那么他也不会瞎,江快雪也用不着为了学习医术而娶顾小曼……

    但是如果他没瞎,真的能看清楚谁对他才是真心吗?又能感受到江快雪的好吗?他只怕还是会像以前一样傲慢愚蠢,错把一颗真心拒之门外。

    想到这里,松月真又是难受,他真蠢,眼睛虽然看得见,却宛如一个瞎子!

    松月真浑浑噩噩,时喜时悲,慢慢往小区走。

    小区门口有家水果店,松月真老远就看见江快雪拎着菜,正在水果店里看水果。

    松月真想起来了,他前几天还说想吃榴莲的。

    “好贵啊……”果然,走近了就听见江快雪在嘟囔。

    想起他做梦都在念叨好贵啊,松月真就有点想笑。

    虽然嫌贵,但江快雪还是很认真地挑了一个,让老板称了。他从店里走出来时,看到松月真,有些意外,快步走上来:“你怎么一个人出来逛?没有碰到哪里吧?”

    “没有。走到水果店门口,刚好听到了你的声音。买了什么?”

    “榴莲。走吧,回去吃。”

    江快雪说着,往小区里走。松月真落后他几步,在后面敲着盲杖,不紧不慢。他打量着江快雪的背影,江快雪个头只有一米七六,人也瘦削,看起来还像个十八九岁的少年。他腰身瘦瘦的,屁股倒是挺有肉,双腿也长。

    江快雪走得快了,停下来回过头,看向松月真,才发现他脸很红。

    “热吗?”夏天都已经过去了,天气也不太热了,怎么松月真的脸这么红。

    “有点热。”松月真心虚,不好意思再看江快雪了。

    江快雪在厨房里做饭,他手机就放在茶几上,叮咚一声,有信息进来,松月真看了一眼,是顾小曼。

    松月真眸色一沉,暗自记下了顾小曼的手机号。

    江快雪吃完饭,才看到顾小曼的信息,顾小曼还是放不下那个包,这几天一直在催他。

    江快雪叹了口气。

    “我下午要出去一下。你一个人在家里,如果有什么事就打我电话。”

    松月真嗯了一声,他也刚好需要一些独处的时间。

    听到江快雪出了门,松月真摸出手机,回忆了一下那个号码,给顾小曼打了个电话。

    “顾小曼小姐,你好,我是江快雪的朋友,松月真。”

    “江快雪之所以会跟着你父亲学习医术,都是为了我。”

    “我知道你和他之间有婚约,我很清楚你的目的,想嫁入豪门,对吧?很抱歉,依我看你是不能如愿了。当初江快雪是怎么承诺的,你还记得吗?”

    “只要他能治好我的眼睛,就跟你结婚。”

    “可是到现在,我的眼睛都没好。我也不知道我的眼睛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好,说不定要过个十几二十年呢。如果你不介意年华老去的话,倒是可以等一等。”

    “你问我为什么要跟你说这些?”松月真嗤笑一声:“因为我是江快雪的男朋友,我宁愿一辈子看不见,也不会把他让给你,明白了吗?”

    松月真挂了电话,以前他从来没想到过自己的下限有这么低,为了一个男人,去欺负一个女孩子,但是现在,他已无计可施,要他眼睁睁看着江快雪和别人在一起,他做不到。

    松月真把手机放进怀里,在书桌前坐下。他心情颇好,甚至还哼起了歌。

    顾小曼气得胸口急促起伏。她第一时间就想打电话骂江快雪一顿,原来这混蛋还跟男人搞在一起,这个骗子!

    可是电话接通中,她又立刻按掉了。不行,不能跟江快雪吵架,万一真的把他骂走了,自己可真的就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而且这个叫松月真的男人说的没错,江快雪当初承诺的是:要您愿意把医术教给我,我能把我朋友的眼睛治好,我什么都答应。

    这么久了,这个瞎子还没好,江快雪如果要反悔,他们也只能吃个哑巴亏。

    顾小曼咬咬嘴唇,有些不甘心。她回到家里,第一时间就是找到顾大夫:“爸,江快雪那个失明的朋友,您见过吗?”

    顾大夫没见过,但是松月真的病例他都看过,闻言有些意外:“没见过。你怎么对这个感兴趣了?”

    “江快雪给他施针多久了?”

    “有挺长一段时间了。”顾大夫疑惑地摸摸下巴:“听小江说他还没光感呢,照理说也该有起色了啊。”

    “是不是江快雪水平不够啊。”

    “不会,他没有金刚钻,我能让他揽那瓷器活?我们行医,最重要的就是得对病人负责。小曼,你怎么会问这个?”

    顾小曼撅起嘴:“我就是纳闷,他那个朋友怎么还没好呢。要不您给他看看?”

    “用不着。我都说了不再看诊了,还能自己打自己的脸啊?”顾大夫一口回绝,背着手,边走边嘀咕:“也是奇怪了,他早该好了啊……还没效果?怎么可能呢……”

    顾小曼听见他的嘀咕,忽然猜到了什么,手指紧紧抓住了沙发布垫。

    好哇,一定是江快雪想要反悔,所以让他男朋友好了也还装没好!

    江快雪出去一趟,傍晚才回到家,脸色有些发白。松月真给顾小曼打了电话,看见他这发白的脸色,还以为是跟顾小曼吵架了,正暗自高兴,可看江快雪瘫在沙发上一阵阵地出虚汗,他又有些疑惑。

    “你怎么了?”松月真走到他身边。江快雪气色很不好。

    “没什么,我休息一下。过半个小时你叫下我。”江快雪喝了两口水,躺在沙发上闭上眼睛。

    松月真坐到他身边,一直看着他。他以为下午江快雪是出去跟顾小曼约会了,现在看来不是这样,江快雪去哪儿了,为什么回来之后脸色这么难看?

    江快雪醒过来时都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他揉了揉眼睛,坐起身,感觉好多了,就是肚子饿。

    “怎么不叫我?”他看了一眼挂钟,急着做晚饭。

    “我叫了外卖。”松月真坐在餐桌边:“看你睡得熟,就没叫你。”

    江快雪站起来,挠了挠头,坐到松月真对面吃外卖。

    江快雪想了想:“明天,我带你去医院做个检查吧,看看你脑子里的血块散了没有。”

    松月真身体微微一僵。

    江快雪没注意,吃了饭就上网给他预约挂号。

    “如果还没好,咱们可能要想想别的办法,更改治疗方案。”江快雪坐到松月真对面,拿下墨镜,看着他清透的眼睛,抹了抹下巴:“如果更改治疗方案,那可能又得给你剃一次头了。”

    松月真嘴角一僵。

    难不成他想要装一辈子的瞎,就要剃一辈子的光头?

    江风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这个弟弟的尿性他还不清楚么,被人照顾没问题,照顾人,不可能的。可怜松月真一个瞎子,落到了他手里,还要付他工资。

    江快雪也不知道江风把他和松月真脑补成什么样了,洗好了澡,他出了浴池,穿上干净衣物:“我想回去了。松月真还一个人待在家里呢。”

    江风让人开直升机送他回去,至于那五名男女,江风会留在这里招待他们。

    江快雪大老远跑到雪乡泡了个温泉回来了,他心情颇为愉快,到菜市场买了点菜,给松月真好好做了一顿晚饭。

    然而晚饭还没有吃两口,松月真的手机就响了。他接了电话,脸色越来越白,挂掉电话的时候,神色有些失魂落魄。

    “怎么了?”

    “我妈……出事了……”

    松月真让江快雪买了票,当晚两个人就坐上动车,赶回了松月真的老家。

    松月真的老家在本省,一个不太发达的县城。

    晚上十点半,动车到站。江快雪牵着松月真下车,两人没带什么行李,径自赶到县公安局,给他打电话的那名民警还在办公,见到松月真,愣了一下,没想到他是个瞎子。

    他没多说什么,把松月真带到了停尸间。张明月是从楼上掉下来摔死的,现场并没有其他痕迹,排除了他杀可能,张明月是自杀的。

    张明月是烂赌鬼,这些年家给她赌散了,亲朋好友也给她借没了,人死了连个收尸的都没有,民警只能打电话找来松月真。

    松月真没多说什么,他风尘仆仆地赶过来,该有的忧虑煎熬,旅程中都一一经受过了,现在站在张明月的尸体前,他只剩下满心的疲惫。

    今天已经晚了,没办法把尸体送去火化。江快雪跟民警交代一声,明天再来办手续,就带着松月真出去了。

    他看得出来松月真精神不太好,体贴地牵着他的手。松月真给他指了路,两人打车到了张明月的店铺前,店居然还开着,只是里头的老板十分陌生。

    “张明月早就把这间店转让给我了。”老板挥挥手,赶他们走。

    松月真没办法,只能让江快雪在县里找了间宾馆,两个人随便洗洗,躺在宾馆的床上。

    床只有一张,空调还不太制冷,江快雪把服务员叫上来,都这个点了,服务员也困得厉害,嘟囔着一口江快雪听不懂的本地话,拿着遥控器按了按:“不制冷就把温度调低点咯,怎么办呢,要修也要等明天了。”

    “能不能给我们换个房间?”

    “没有房间啦,凑合一下吧。”服务员出去了。

    江快雪没办法,让松月真坐在宾馆里,他下楼想找间还在营业的小超市买个电风扇。

    “电风扇要去大超市买。我们这里只有这个。喏。”超市老板叼着烟,从货架上拿了个小型电风扇,这电风扇太迷你了,只有江快雪一个巴掌大,看起来像是给学生们用的。

    江快雪没办法,这鬼地方晚上七点半以后就没有公交车了,大超市离这里好几站的路,他只能买下这个迷你电风扇,回了宾馆。

    松月真已经躺在床上了。江快雪走过去,把电风扇打开,对着他吹。松月真转过头,脸朝着江快雪:“没买到电风扇吧?”

    江快雪有些垂头丧气的,躺在他身边:“附近都没得卖,只有这个了,将就一下吧。”

    松月真转过身,虽然看不见江快雪,但这样脸对着脸,呼吸交错,让他觉得不再孤单。待在那不分晨昏的黑暗里,他也不再无所适从。

    “你是不是很疑惑,我为什么不回家,要来宾馆住?”

    江快雪嗯了一声,表示他在听,示意松月真说下去。

    “小时候,我还是有家的,可是后来,我爸妈离婚了。我爸去了外地,这些年也没回来看过我。他怕了张明月了。离婚之后,张明月好了一阵子,可是忍不住赌瘾,听见打麻将的声音就心痒,所以我家的房子就赌没了。”松月真握着江快雪的手,他感谢这一刻江快雪没有拒绝:“那之后我跟张明月就搬到了她的店铺里住,住在店铺的阁楼上。那地方不算小,可是天花板很低,站起来必须得低着头,所以大部分时间,我都是坐着的。坐在阁楼的窗前,我在想,外面天地那么大,我总有一天要飞出去,再也不会回来。”

    “我没想到,有一天我又回到这个小县城,是为了来给她收尸的。”

    “她死了,我终于解脱了,可是我……”

    这种感觉,就像跑马拉松,已经肌肉酸痛,呼吸时肺都在刺痛,身体的每一处都在叫嚣着停下。可那赛道仿佛没有终点,他只能用意志力,苦苦支撑着双腿,机械地一步步往前跑。跑到最后,仿佛已经成了被骨架支撑的一堆肉,被大脑驱赶着往前进,说是行尸走肉也不为过了。

    然而当他终于到达终点,这折磨他的炼狱终于结束时,除了那解脱的轻松,还有茫然。

    “她给我的也并不是只有痛苦。我还记得小时候家里经常停电,夏天的夜晚,我热得睡不着,她拿着扇子给我扇风,一扇就是几个小时……”

    那吝啬好赌的母亲带给他的除了灾难般的人生,也给过他脉脉温情。

    所以现在,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江快雪握住了松月真的手:“我会陪着你。”

    第二天一早,江快雪去公安局领了张明月的尸体,为她操办丧事。这事他是第一次办,委实有些焦头烂额,松月真倒是比他沉着冷静许多,交代他一切从简,两人把张明月的尸体送去火化了,领了她的骨灰盒,注销了她的身份证和银行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