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母女俩又来了，在叔叔的办公室门外几乎等了一下午。

    叔叔的办公室在一条走廊的尽头，七十年代的旧式机关楼，走廊昏暗，尽头一个向西的窗口。

    那个下午，她和母亲就站在了那方走廊窗口的阳光里。尤其女儿，原本单薄的身体在八月阳光的透视下，竟变得一张薄薄塑料片一般，随时都会烤化的那种。

    等待的过程十分漫长，这期间不断有人从叔叔那门里出来，又不断有人进去，那屋总是不空。末了从那门里出来的是一女人，女人披着一头卷曲短发朝走廊左右甩了甩，就看到了这对母女。看到她们母女时，女子怔了一下，随后才从她们母女身边从容走过。

    那门再打开，走出来的才是叔叔。

    叔叔看到她们母女也惊一下，忙就把她们让进门来，问来了多久，又说嫂子以后有啥事到家说，这儿说事儿不方便呢！

    母亲沉着脸：“也不是没到你那家里去过，你家那口子，看我进门就像看见要债的似的，脸黑丧得都能拧出水来！我虽说死了男人，可是这些年了，也没求过谁，不想到谁门上看谁脸色。”

    叔叔不自然地笑笑：“她那样子你还不知道吗？你是嫂子，别跟她一般见识。”

    母亲冷笑：“现在是我求你们两口子，不能说谁跟谁一般见识，反正玉儿是你陈家的人，她的这个事，你办也得办，不办也得办！”

    叔叔唏嘘了一阵子，牙疼似的：“这吧，我也想了好几天，实在也没有别的法子可想了……可是这，要担风险的。”

    母亲刚要说什么，叔叔摆手拦了她：“不光风险，说良心话，这个法子也有点那个呢！”

    “有啥那个的？”

    叔叔把头伸过来，声音压得只母亲一人听得到，虽然陈淑玉就在他们身后，却也听得断断续续：“……除非，找一个分数考得高些的考生，又自愿放弃不上的……”

    母亲先是抻长了脖颈等在那里，这会儿就将身子撤回来：“你这话我看白说！哪有这样的好事？谁好不容易考上了会不上呢？”

    叔叔的身体后辙了回来，声音便有些公事公办地说：“这样的事上一年就有一个：孩子自己报的学校，家长不同意，不让上，要改志愿，上别的学校，这个名额就空了出来，还有是学生家里中途出了事，或者考生自己生病，上不了的。”

    “去年有今年还会有吗？”母亲紧盯着叔叔的眼睛。

    “那就要看咱家孩子的运气了！”叔叔一边说一边眼睛望向别处。

    母亲到了这会儿，似乎也感觉到了叔叔话有关“那个”的意思：是的，名额只有那么多，如果自己家孩子要上学，就得有一个别人家孩子上不了的，可是……

    母亲与叔叔几乎在同一时间里同时开口：“她叔！”

    “嫂子……”

    母亲有一点犹豫地说：“还能有什么别的办法吗？”

    这回轮到叔叔冷笑了，然后摇了摇头。

    母亲沉默了好一会儿，自己在给自己寻找开脱的理由：我这也是为了孩子……

    母亲轻轻咬了一下嘴唇，心里说：“……只要咱家玉儿能上学就行！”嘴里却说：“那就先找找看？看有没有你说的那种跟去年一样情况的……”

    叔叔冷静地看着母亲：“不瞒嫂子说，我已经在找了。”

    “找到了吗？”

    “暂时……还不好说。”叔叔说着话，顿了一下，又说：“如果能找到呢？”

    “那当然最好了！”母亲脱口而出！可说了之后，又马上吸了一口气：“真的？”

    叔叔眨了下眼睛：“……还不能完全确定她上不上。”

    “那怎么样才能完全确定呢？”

    “我这两天就着人下去了解有关她的具体情况。”

    “快呀！千万别耽搁了！”

    叔叔笑笑：“我也很着急，可是这事急不得。”

    “那……”母亲到了这会儿，才算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来：“他叔，你真是费心了！我也不跟你说那感谢的话，咱们也说不起，以后就看你这侄女的了！她没了父亲，以后待你还不跟亲爹是一样的！”

    “看嫂子说得哪里话！不管玉儿以后怎样，她的事就是我的事，我不会不管的。咱们之间那啥感谢的话，就不必说了！”

    母亲叫过小玉儿：“乖，刚才的话你都听到了？以后你长大了，对娘怎么样我都无所谓，可一定要对你这叔叔好！没有你这叔叔帮忙，别说你活不好，就连我这做娘的也一样活不好！从今以后，你得把你这叔叔当亲爹才行，不然我可不依！”

    玉儿站在那里，有点不知所措，这些天翻来覆去、上上下下的揉搓，实在让她的心都木了。

    叔叔却不高兴地皱起眉头：“嫂子你难为孩子做什么？什么是父亲什么是叔叔？在我心里，玉儿跟自己的亲生女儿没什么不一样！这些年虽说来往不多，可我心里一刻也没有放下过你们母子，你要再这么说话，我可生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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