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出此言？”冥灏倒也没有过多惊讶。

    “不好说…你这命呀…哎！”老头突然叹了口气，“你背负了太多你不该背负的东西…罢了，你这命数里天机太多，泄露的太多我可是会折寿的。你中了梨花针的毒，可是要去双生崖求药？”

    “嗯。”冥灏点头。

    “那你可知去双生崖的路？”

    “我只知到要路过无名镇，剩下的路便不知了。”冥水宫的地图，只指明了要去双生崖必得先经无名镇，剩下的路，便没有提及了。

    “那我便告诉你怎么去双生崖，就当是还你这碗馄饨的人情了。”老头回身朝屋里招了招手：“小二，拿笔和纸来！”

    老头拿笔在纸上画了半天，才将纸递给冥灏：“每一处地方我可都给你标好了。本来进入双生崖，极寒谷是必经之地，除了手持双生珠和特异体质的人，寻常人进不得。我给你指的这条路，绕开了极寒谷，所以一路上多有凶险。不过我也就只能帮你到这儿了，等你到了双生崖下，双生崖主让不让你进，可就是你的造化了。”

    冥灏将纸收好，又唤了小二道：“给这位老人家上几个好菜，银子我出。”说完便递了一锭银子过去。

    小二得了银子眉开眼笑的去后厨备菜了。冥灏站起身，对老头儿略略欠了欠身算是行了一礼：“我这便启程前去双生崖，老人家慢用。”

    “去吧去吧！”老头儿摆摆手，眼神却直往后厨的方向瞟。

    待得冥灏走远了，老头儿这才回过身来，幽幽的说了一句：“这天下…终究还是不得太平呀…”

    “老头又说胡话了。”小二端了一盘热气腾腾的猪蹄走了过来，又给他拿了一壶酒：“如今南皇治国有方，天下怎么会大乱。”

    “是呀，我又说胡话了！”老头嘻嘻笑了两声，脏兮兮的手直接抓起一只猪蹄子，一边啃一边嘟囔道：“小二，给我来一盘酱牛肉！要大盘的啊！”

    听雨阁。

    上官素衣跪坐在梁穆清左侧，两人一同看着桌上那张摊开来的阵法图。上官素衣拿了一只朱砂笔，在纸上点点画画，为梁穆清详细的讲解着其中机理。梁穆清安安静静的听着，不时的抛出几个问题，又唤身后的白兮和苏诀也一同来听。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上官素衣终于将其中种种变化与机理全部讲述完毕，她有些疲惫的放下笔，懒懒的打了个哈欠。

    苏诀看着那张已经全是朱砂颜色的图，忍不住开口赞道：“厉害，厉害啊！”

    梁穆清回身看向白兮：“白兮，你觉得如何？”

    “没有问题，一点问题也没有。”白兮仍旧盯着那图纸看，许久才挪开目光道：“世子，这九转流星阵的机理既已研究透彻，属下想，何不用咱们世子府的亲兵一试？”

    “世子府只有三千亲兵，如何成阵？”

    “世子，这九转流星阵妙在其中种种连接与变化，若是人太多，反而不好发挥效用。三千亲兵虽说少了些，却足够让世子看到这阵法的作用了。”上官素衣接了一句道。

    “可这图纸都被你圈烂了…”苏诀望着那张已经面目全非的图纸，惨兮兮的说道。

    上官素衣毫不留情的丢给他一个白眼：“我当然有备份。”她拿出放在身侧的图纸，递了一份给白兮，剩下的都放到梁穆清桌上，站起身道：“时候不早了，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

    “等一下。”梁穆清也跟着站起身来，“听苏诀说，你想往府里招些婢女？”

    “我确实说过。我只是担心紫嫱太累，没有别的意思，世子可别误会我啊。”上官素衣连连摆手。

    “你既然想，那本世子便命人去贴告示。到时候，你亲自负责，一个一个的查，最后的名单再拿给本世子审核便是了。”

    上官素衣一脸惊诧：“世子同意了？”

    梁穆清点点头，接着说道：“要查什么事情就交给苏诀和白兮去办，不会耽搁太久的。”

    苏诀默默抬头望天：是啊，这样累的就是我和白兮了。那么多人，一个一个核实身份，那不得累死…

    “那就多谢世子了。”上官素衣应了一声，转身往屋外走。

    “等一下。”

    “世子还有事？”上官素衣站在门口转过身来，夕阳的余晖落在她肩头，染的她的半边脸微微泛红。

    梁穆清提起桌上一个小小的食盒，走到上官素衣面前，把盒子递给她。上官素衣不明所以的接过盒子，抬头问道：“这是什么？”

    梁穆清微微偏头看向别处，声音低低的：“青梅毕罗。”

    上官素衣推开盖子，果然是一碟极其精致的青梅毕罗。雪白的瓷盏里还撒着些绞碎的黄桃蜜饯，与隐隐的绿色相衬，光是看了就令人胃口大开。她唇角不由自主的上扬，冲梁穆清笑道：“多谢世子！”

    “本世子说了，以后，不必谢。”梁穆清回到桌前坐下，又取了一份干净的图纸来看，“苏诀，送送世子妃。”

    苏诀前脚刚出门，白兮就凑到梁穆清身边，盯着梁穆清的脸笑道：“世子，你的脸好像有点红啊…”

    梁穆清手中的动作一顿，清清冷冷的开口道：“还不赶快叫人去拟告示，明天有你和苏诀忙的。”

    白兮脸上的笑意立刻消失不见，极小声的应了一声“是”，便退下了。

    第二日。

    这日天倒是放晴了，还未到正午，日光便已尽数倾泻下来。上官素衣坐在内务府的正厅内，有些头痛的看着门外排着队的人。她有些哀怨的回头看了一眼紫嫱：“我真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

    门外已是排着两条长长的队，从内务府门口直排到梁府门口，大英和几个侍卫正在门口拼命维持秩序，若是没人管，这些人怕是要将梁府的大门都踩破了。

    苏诀抱着一柄剑站在上官素衣身后，懒洋洋的说了句：“那当然了，你可别看不起我们世子府。这世子府是皇上钦赐的府邸，世子的权势也是京城里除了皇上之外数一数二的，哪个不是争破了脑袋要往世子府进的。更别说这些人里面应该还有不少各处派来的细作，啧啧啧，世子妃，我看啊，今天一整天你都忙不完。”

    上官素衣瞪了他一眼，“你和白兮到那边坐着去。”

    “开什么玩笑，我和白兮一会可得为世子妃你服务啊。”苏诀耷拉着脸道。

    “行啦，你就一边歇着去吧，我自己可以搞定。”上官素衣站起身来，朝门外吵吵闹闹的人群走去。

    “喂！你你你…”苏诀一脸的不服，拉着白兮就跟了上去，“走，看看她能搞出什么名堂来。”

    上官素衣一出现，原本吵闹的人群立刻都安静了。似乎是知道今天决定她们去留的人便是面前这位世子妃，她们的表情也变得恭谨了几分，目光殷切的望着她。上官素衣草草的扫视了一下队伍里的人，清了清嗓子道：“现在我要先筛选掉一批人，剩下的人才能继续接受考核。”说完，不等下面的人反应过来，她已步下台阶，走到了队伍的最前面。

    苏诀和白兮站在台阶上看着她，见她在每个人面前只停留几秒钟，便已经决定这个人是该离开还是暂且留下。苏诀不解道：“她在干嘛啊？这可是正经事，可不能由着性子来。”白兮倒是看出了几分门道，解释道：“世子妃没胡闹，她是在观察她们的表情。若是心中有鬼，或是藏着心事，你和她对视的时候，她的眼神便会飘忽不定。如此，倒可先筛选掉一批可疑的人。”

    一圈走过，人已经少了一半。上官素衣满意的点了点头，望着剩下的人说道：“剩下的，一个一个来。”她转身走入屋内，回到桌前坐下，将桌上放着的名册打开。

    第一个进来的是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生的面黄肌瘦，衣服也十分破旧。上官素衣对着名册上的信息问了她一些寻常的问题，突然话锋一转道：“你是京城人？”

    小姑娘一愣：“奴婢是。”

    “你母亲是哪里人？”

    “奴婢的母亲是苏州人，父亲是京城人。”

    “那你可会说吴侬软语？”

    此话一出，不仅小姑娘愣了，一旁的苏诀也愣了，转身朝白兮小声说道：“她问这个干嘛…”

    “奴婢略会一点。”小姑娘清了清嗓子，有些羞涩的轻轻哼了一段小曲儿，声音有些干涩，倒也不难听。

    上官素衣点点头，在她名字后面做了个标记：“留用。”

    “多谢世子妃，多谢世子妃！”小姑娘激动的给上官素衣连连磕头，最后还是紫嫱拦住了她，这才欢天喜地的跑了出去。

    “不是白兮，这是什么套路啊？”苏诀实在忍不住，又问白兮。

    “世子妃是在检查她的话是否属实。她母亲是苏州人，可她父亲是京城人，在京城这边，到底还是要说正经的京城话多些。你听她刚刚的口音，倒是吴侬软语里夹杂着许多京城的口音，可见她没有说谎。”白兮耐心的解释道。

    “这样啊。”苏诀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可她不能每个人都问这个问题吧？”

    “哎呀急什么，慢慢看嘛。”白兮撞了撞苏诀的肩膀，示意他看向那个第二个进来的姑娘。

    那姑娘比刚才的年纪大些，穿了一身水青色纱裙，神情很是稳重。上官素衣问完基本问题后，突然问道：“你可有什么亲戚？”

    “有的，京城里有个姑母，和我家一向关系不错。”

    “你姑母是做什么的？”

    “奴婢的姑母在西市那边卖菜。”

    “你姑母已经嫁人了吗？可有孩子？今年多大？”

    那姑娘愣了愣，老老实实答道：“姑母只有一个儿子，今年刚满十岁。”

    “你姑父是做什么的？你父亲是哪里人？祖籍在哪？为什么进京？…”上官素衣连珠炮似的问了一大串问题，那姑娘被她逼问的嘴唇都有些发颤，哆嗦着答完最后一个问题，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

    上官素衣对着她点了点头，她这才长长的出了一口气，一直提着的心算是放下了。就在她以为自己已经通过考核的时候，上官素衣突然又问了一句：“你姑母的女儿，今年多大了？”

    她有些茫然的抬起头来，眼神有些慌乱的看着上官素衣，张了张嘴，停顿了几秒才答道：“这个奴婢不太清楚，估计今年…该有五岁了。”

    上官素衣提笔蘸了一点朱砂，在她名字后面打了一个极醒目的红叉，抬起头来不咸不淡的道：“你可以走了。”

    那姑娘诧异了一下，还是低下头去行了一个礼，起身跑出门去了。

    “妙啊，妙啊！”苏诀两眼放光，连连拍着白兮的肩膀道：“想不到世子妃还真有一套啊！”

    “若是按此方法，倒是用不着我俩了，只是世子妃要多费些口舌了。”白兮也是心服口服。

    “好啦，你们俩去忙自己的事便好了，等我这边忙完了，派人把名单拿给世子就是。”上官素衣喝了一口茶，润了润有些发干的嗓子。

    “这可是你说的啊！可不是我和白兮要偷懒。”苏诀生怕她反悔似的，拉着白兮就往外跑，转瞬之间便消失在了门口。

    “可终于走了，苏诀若是在这儿，这一天不知要说多少话，那不得烦死。”上官素衣抬手擦了擦额间的薄汗，对站在门边的紫嫱吩咐道：“把下一个叫进来。”

    一个时辰过去，排着队的人还剩下一半，而通过考核的人却是寥寥无几。粉衣从里屋出来，为上官素衣添了一壶新茶，见她一直抬手擦汗，便取了一旁的扇子小心翼翼的道：“紫嫱姐姐忙着在门口招呼，不如奴婢为世子妃扇风吧。”

    上官素衣略有些疲惫的点了点头，示意紫嫱让下一个人进来。

    这次进来的是一个与她年纪相仿的少女，穿了一身水青色绣花襦裙，倒不像其他人穿的那般寒酸。她站在上官素衣面前，也不跪下行礼，只对她福了一福道：“见过世子妃。”她的眼睛极灵动，微微眨动之间便已生出许多活泼气息来，却又带着几分极其克制的沉静。上官素衣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总觉得这双眼睛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一时半会却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只得先开口问道：“你是京城人？”

    “我不是京城人，三日前才进的京呢。”她也不自称奴婢，双手随意的放在身后，抬头四处打量着屋内的陈设。

    “为何要进世子府？”上官素衣愈发觉得奇怪了，面前这少女的言行举止，根本就不像是一个奴婢所为。

    “嗯，我想想…”她凝眸认真的想了片刻，“自然是因为喜欢世子府中的花儿。”

    “喜欢这的花？”上官素衣微微皱眉看着她，心想：她这算是什么回答？总觉得她似乎答非所问，话里莫不是有另一层意思…

    上官素衣盯着少女的脸看了半天，略略思忖了片刻。突然，她好像想明白了什么似的，唇角勾起一抹极有深意的笑：“原来如此，那你便留下吧。”

    少女见上官素衣如此说，知道她是认出自己来了。她抬手便撕掉脸上覆着的薄薄一层人皮，露出自己的真实面目来：“看来是我的易容术不到家，竟被世子妃轻易识破。”

    “你不是已经给了我提示吗？”上官素衣提笔在纸上写了一个大大的“影”字，“三日前进京，便是一个影字，你又说喜欢花儿，自然就是在提示我，花影了。”

    花影笑了笑，神态举止又恢复成了花影的样子，“少主总说世子妃聪慧，果真如此。”

    “你家少主过奖了。”上官素衣放下笔，又问道：“花影姑娘今日来此，可是你家少主有什么事？”

    “少主无事，只是少主临走前叮嘱我，说这几日京城必定不太平，要我好生守着世子妃。我一个人住在落红院后山，自是十分无趣，便干脆来世子府找世子妃了。”

    “多谢你家少主记挂。既然如此，你便在西苑中住下，世子那边，我只说一声是钟离公子的朋友在此借住便是了。”

    “那就多谢世子妃了。”

    上官素衣起身走到花影身旁，有些好奇的打量着花影手中的人皮：“这易容术我只在一本古书中看到过，据说最早出现在东海沿海一带的某个部族，只是数十年过去，渐渐失传了。想不到，花影姑娘竟会此奇术。”

    花影面上仍旧挂着极浅的笑，那笑如同上官素衣初见她时那般，妩媚之下藏着的是刀刃一般的冰冷。“家中秘术罢了，不值得一提。”

    “对了，你既然会易容术，那在落红院中潜伏之时，为何要用自己真容？这样，岂不是会留下许多麻烦。”上官素衣突然想到那日落红院的事情，便开口问了一句。

    “落红院中人多眼杂，若是易容，时间长了难免会被人发现。此时最好的伪装，便是不伪装了。”

    “还是姑娘想的周全。”上官素衣侧过身，吩咐粉衣道：“去搬个锦墩儿来给花影姑娘坐着。想来花影姑娘也无事，不如就在这儿陪我，也好帮我参谋参谋。”

    “好呀，我正闲的无聊呢。”花影爽快的应了一句，在上官素衣身旁坐下。

    花影不愧是花溪叠身边一等一的冷血杀手，这审问人的本事用到这地方上来，倒也帮了上官素衣不少的忙，就是把那些个十几岁的小姑娘都吓的不浅。上官素衣在名册上的最后一个名字后面做好标记，忍不住赞道：“花影姑娘好手段，不愧是钟离公子身边的人。”

    花影笑笑：“雕虫小技，怎及世子妃聪慧。”

    上官素衣把名册递给紫嫱，吩咐道：“你亲自给世子送去。”

    紫嫱拿了名册便出去了，上官素衣这才站起身来，轻轻咳了几下十分干涩的嗓子，对花影说道：“姑娘想必也累了，这便与我回西苑休息吧，这里的事已经忙完了。”

    “好。”花影跟在上官素衣身后步下台阶，往西苑走去。

    两人刚进了西苑正门，还没走几步，路旁一株枝叶正茂的银杏树上突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上官素衣停了脚步，正要扭头去看，却见那树枝突然剧烈的抖动了一下，紧接着，一个一身玄色衣裳的少年从树上一跃而下，稳稳的落在地面上。他口中轻轻咬着一枚银杏叶，极俏皮的吹了一声响，这才取下口中的叶子，对着上官素衣的方向笑吟吟的说了一句：“花影姐姐，许久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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