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结局
字数:13939 加入书签
她勉力睁眼, 乍一看见这副场面从前没遇见过,且按捺住眼里的慌乱,抬头望着周县令。
明明是个人样, 笑容却如此狰狞, 他嘴里念叨着什么, 人慢慢走近。她因为害怕不断后退, 直至抵上了香案的桌腿, 再无后路可退。木质的桌脚有些潮湿, 贴着手上的肉就有黏腻之感,不知是是不是心理作祟的缘故,她握着拳头头皮发麻。
“你别过来。”她四处寻找可以防身的。
而周县令瞧着晏长歌的样子似乎是很高兴, 娇俏的小姑娘吓得花容失色,白嫩的脚趾蜷曲着, 躬着腰一双杏眸水光可见。原本高大的身子逼近她窝身的地方。
“你叫晏长歌?”他先不急,半蹲在了她面前问道。
晏长歌点点头, 这时稍稍稳住心神,拿袖子挥了挥眼前的青烟。他面色是长期熬夜而显露的那种憔悴, 眼袋沉, 唇色发紫。
这周围处处都是小狐狸的挂像, 垂下的风铃挂在墙上有一大把。她忽然间就想起了那一夜听见的风铃声。心里又惊又怕的,她开口问道:“您供奉的是狐仙吗?”
“是呀。”周县令回答道,眼里泛冷光, 说话中气不足, “想知道什么?可怜兮兮的, 本来是不想弄死你的,你哥哥却不肯放你,我也只好如此。”
话里话外都是迫于无奈,可晏长歌不是那种傻透顶的人,他拜邪神跟晏少谙有什么关系?要弄死她却说别人的缘故。
她慢慢扶着桌腿站起来,努力睁着眼瞧瞧周围那些东西,若是不能防身那也罢,同归于尽也不无不可。被这样恶心、表里不一的男人碰到,她情愿去死。
“我刚才走的路好多,脚都肿了,跑都跑不动。狐仙这儿这么干净,周县令必然是勤来勤打扫的,若是在他跟前儿弄死我,会不会厌恶你弄脏了他跟前?万物有灵,就算是这种邪神想来也是的。”晏长歌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邪神个鬼!这东西,灵验的很。”他驳斥道,不知哪儿来的信心,整个人都是迷乱的状态。晏长歌不自主捂住鼻子,那香闻多了脑袋都晕沉沉的。
周县令转念一想,自己把她跟捉鸡仔儿似的拎过来,搁地上要拖到外面去才好。
“小姑娘就会乱说,本来看你年纪小,打算死前教教你人事的,你不乖我就另当别论了。”
晏长歌当即吓到抱着香案不顶用,手省着勾住了狐仙的尾巴,周县令使力拖人她便也将瓷白的狐仙从案上拖下来,清脆的响声跟要了周县令的命一样。
他眼睁睁看着一地碎片,神像里是空的,一只干枯的狐狸尸体静静躺在了地上。他目眦欲裂。作势要抓她的头发。
“你疯了!”晏长歌抱头在屋里逃窜,头发散乱,一张小脸吓得惨白,眼眶哭的发红,明明是一副梨花带雨的模样,可他作为一个男人已经没有丝毫的想法。
“你个贱人!谁让你打碎他的?”他手控制不住地在抖,上面的对联仍在,只不过他呼吸粗重,瞧了一眼再看她已是双目赤红。
神像打碎了,后面结果自然不好,晏长歌这一回猜想若是无人来救她她八成就没命了。
“狐仙都碎了,怕是不能保佑你升官发财。”她觉得活不下去嘴里的话就没有控制,挑着他的痛处说。余光望着门那处,没有一丝动静,原本的侥幸被现实碾过。
“想着这些歪门邪道,迟早你是要遭殃的,请神容易送神难。你如果不抓我就没有今天的事。自作自受你是瞧见得。你的能耐,只能当个县令而已!”
周县令近乎崩溃,神志飘散,这么些年的寄托碎成渣了,心下就要弄死晏长歌,她一个弱女子手无缚鸡之力,晏长歌后面说不出话了。
她吞了一口血,人淡淡望着他,一瞬间是没有痛感的。
周县令已是癫狂,晏长歌瞅着机会终于拔了簪子刺去他的心窝。而后头撞上了墙,这种久违的晕眩感袭来,她眨了眨眼睛,从眼缝里只看见一丝白光。
知觉渐退后人沉入一片深沉的黑暗当中,如同当日沉入水中一般意识渐消的最后听到破门声,温热的液体滴到脸上……
没有人会救她。
若是狐仙有灵,晏长歌希望可以去投个胎。再活一世已经活够了,带着记忆这一世如此依然不尽人意。
有人会笑她蠢,可她天上就不是聪明人。
有些事情强求不得。
*
簪子刺到他的心脏,血液喷涌无法止住。两个人差不多可以说是同归于尽,那外面的一对男子正是先前看守晏长歌的,见状简直不知怎么办才好。
“老板!”两人扑上去想给他止血,奈何血喷的根本没法子再堵住,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眼神渐渐溃散。
周县令死前依然咬牙切齿道:“弄死她!”
这两个人是第一次进来,一地狼藉,看过之后都心有余悸。老板做这种事一向是神秘兮兮的,两个人办事从不知道他还是个官,平时带着个面具也没看出来,如今周县令的脸露出来了就觉得像个笑话。
一方父母官做这样之事,祭拜邪神为了这些有的没的。平时还是爱民如子的样子,夜里就拿活人祭祀,想想都觉得丧心病狂了,不寒而栗 。
“怎么办?”高个儿的问另一个。
他咂舌,摇摇头:“快点跑路吧!这事被晓得了咱们就没好果子吃了。原来老板活着不怕,人都死了谁还敢给咱们兜着?这里一看就知道是两个人同归于尽。咱们干吗要缠浑水呢?”
“老板对咱们不差。”高个儿的犹豫。
两个人挣扎间穿着绯红襕衫的少年人踹门带着人进来,面无表情朝这边跑来,手上是一把雁翎刀,余光扫过这里,一手还是一只小绣鞋。
他二人知道不好,却无处可跑。
晏长陵后面的衙役把人制止住,宋先生和止师爷在其后。不久前晏少谙在墙下的流水里捞起了她的一只鞋子,另一只不知所踪。过去水里捞出尸体来,他一刻不敢等,生怕出了不可挽回的事情。匆匆顺着周边找了一边顺便通知了止师爷,拿到了搜捕令破门而入。
这院子墙修的高,里面死气沉沉。止师爷都在皱眉,看着前面的少年跨门而入后就没再出声响,好奇之下赶过去,身子一顿,宋先生就撞到了他的背上。
“怎么回事?”宋先生揉了揉鼻子。
止师爷嘘声,就见晏长陵那着袖子给她擦拭头上的血迹。脸上神情绷的紧紧,少年手背上还能看见青筋,骨节泛白。
“姐姐?”他轻声唤道,晏长歌的鼻息若有若无,风稍稍大一点都能吹散,他挡住外面的光线,脊背弯下来,鸦青的眼睫微扇,遮住眼底的一丝崩溃。
宋先生不忍继续看下去,使了个眼色,周围人都退了出去。
屋里安安静静的,门打开,吹散屋里浓重的熏香味儿。黑白的帷幔交缠,风声入耳,低低的仿佛在呜咽。
晏长陵给她擦了又擦,血迹就是擦不完,后面宋先生喊的大夫急急赶来,他这才稍稍推开一点,一言不发。
“这姑娘看样子是凶多吉少。”老大夫诊断过后尽量先抢救一番。她紧闭着眼睛,眼睫沾了泪水,湿漉漉的,唇色失了原本的红艳,人如惨白的春花。
“救她。”晏长陵缓缓道,嗓子干涩,说话声短促。
“尽量罢。”老大夫本来是打算让他事先备一口薄棺的,但瞧见少年人心碎神伤的样子又于心不忍,只好这般。他把人抱着带回了自己在槐花巷子的小宅院。
得了消息的纪禾与晏少谙两人赶过来时正巧就碰见医女从屋里端出的一盆血水,红的刺眼。纪禾险些站不稳。
他们也才离开一夜多的功夫,人如今这般,除了说人世无常真真是再无其他话说出口。手在床边的晏长陵没有挪开位置,抓着她凉凉的手眼里生雾。
“长歌?!”纪禾是扑过来的,床上的人看着面容透着一股死气,头上包着纱布。
“她如何了?”
晏长陵垂眸,半晌道:“就是这样,如你所见,是我们去晚了。”
少年的模样很是憔悴,伤心过度,声音沙哑哽塞。
他把她抱着,心想她当时一定绝望了。
*
纪禾知道她是亲妹妹,忆起过去种种,晚了两个字是真的戳心。从前是因为晚了使得她一个人在晏府长成了那样,出门天真的让人欺负都不能还手。后面无须多言,她长这么大,自己永远都是后来客,这也致使到了这也的地步。
“大夫说,她后面能不能醒来就看她的造化了。毕竟磕了头,很凶险。”晏少谙道,话毕都安安静静的。他眼里的复杂渐为虚无,晏少谙从不喜欢自欺欺人,妹妹这步田地,一切听天由命。
他从前心里的一些不可言说的隐秘想法似乎可以因此被埋葬更深。
“姐姐不会有事的。”
晏长陵说着后来闭上了眼睛,轻轻靠在她枕侧,像极了一只无所依靠的小狗崽子。
……
止师爷跟宋先生到那处宅子,看完一遍止师爷须得宋先生扶着他才能出来。
“这人有两张脸,人前人后,如今看来是我眼瞎了。不过十几载的情分怎会如此?我一直是很看好周大人的。谁知道他还会走这些歪门邪道?”止师爷说道。
“早就跟你说过了,人欲望大起来什么丧心病狂事都干得出,亏他还是个读书人!咱们把证据收集了交去上面,除了他的职位,顺带着还过去死了的人一个说法。你瞧瞧这里,每个房间都有死过人。那个姑娘也是倒了霉,连带着那个小少年都像要去了。”
宋先生叹息一声。不说别的他还是很欣赏晏长陵的。
两个人走至一处听见有人用力敲门,看过去发现是一处窄小的后门。
“谁?”
回应他的是破旧的门扉被人踹倒,周湘吐着舌头被丢到了地上打滚,诶呦喂地在叫唤,花容失色。那个三十岁的女人跟周留扭打在一起,一人骂一句,当着宋先生他二人面没有消停,从门外打到门里。
“你这贼人绑了我妹妹来这里做什么?!”周留气极了。
“睁开你的狗眼看看,你妹妹算哪门子好东西!你们家这破烂事谁想管??不都是因为我师妹被你爹弄走了,她出事了你妹妹也就等着罢!”邱云咬着他一脚猛踹周留的下腹,人闷哼着松开了她。
她一身布裙,打扮的很不起眼,一脚踩在周湘的手上。
“贱人就是贱,勾引我哥哥也不瞧瞧你多大年纪了?”她小小年纪说话难听,止师爷皱眉把人拉开。
“你们三个是怎么找来这里的?”宋先生问道。
“这你得问问周县令的宝贝女儿了。”邱云冷冷一笑不甘心地又添了了一脚,但腿被周留给抱住,“我妹妹什么都不知道。”
“眼瞎!缺心眼!”她气道,人要往里走了。
“长歌如何了?”她边走边问,止师爷看出她与先前那个小姑娘是有关系的,尽量委婉道:“咱们这些人来晚了。”
邱云一愣,人已经到了供奉狐仙的那个厢房去了,看到地上的碎片,血迹,脚印,风一吹心都凉的透透的了。
“我师妹那么胆小的人,怎么会打翻他的神像呢?”她扭头看着外面,脑子里空白一片。
“此事说来话长。”
……
邱云从前是朝着帝都的方向走,到久春是个偶然,路上被人骗了钱财,于是就在城隍庙附近摆了个算命的摊子。
她学过两手,对一般人而言算的还是很准的,后来就碰到了周留。他把自己的招牌给毁了,算什么什么都不准,一怒之下她就买了个布袋子趁夜打算把他套麻袋打一顿。当夜她就偷偷摸摸埋伏在他家附近,猝不及防看见那些个穿黑衣的寡妇从她面前走过去。
一般姑娘许是会吓晕的,邱云不同,只觉得是煞气太重,连带着牵的小孩子也是,远看人不人鬼不鬼的,她念头一转就收了布袋子跟过去。
这才找到周县令置办的这个宅院。
她觉得有意思,一连蹲了一个月,这期间进去转悠发现了小祠堂里供奉的邪神,心想不过如此。
唯一让她感到恶心的就是寡妇与小孩子都被弄死了,死后不得安生,不知哪儿的邪道做了个阵法专门用来人祭,助纣为虐。
寡妇带着孩子死了没什么人会去追究,他故意挑家境贫寒者。不知是信谁的鬼话,多年不得晋升当做是自身气运不好,这才置办这些法器,拿积蓄来请邪神妖道。
邱云某一日看她做法不慎就被发现,若是比年纪都是差不多的,可她学艺更精,原本不杀人的邱云第一次就将其一剑封喉了,事后为了给自己留一条后路,她便给尸体做了些手脚。抛到了河里面。那时晏长歌已经到了久春城,邱云如此一则就是想借她周围的那些男人将目光投过来。
事后果不其然,至于晏长陵,她是真的以为那是晏长歌的弟弟,在纪家的商铺买东西时就有所耳闻。纪家新收的干女儿是她,两个哥哥都十分爱护这姑娘。她也挺看好这个小少年的,谁知道是个表里不一的??
后面她继续引人过来,不承想是惊动了周县令。这人干了一场又一场的亏心事,担心后路全无,那边晏少谙宋先生查的紧,他便早做打算,先将晏长歌绑了再说。那段时间晏少谙走哪都带着周县令就误以为是爱极了才这样,抓住了晏长歌就是抓住了他的软肋。
绑晏长歌不容易,得先骗出来,他撺掇亲女儿上门骗人……
后面不一一赘述,总之周留是一直蒙在鼓里,父女二人干的勾当他一概不知。
*
一个月后事情处理结果下来,周留在牢里探望妹妹,周湘颜色不复从前,人憔悴万分。抓着铁栏杆对他哭的撕心裂肺。
“哥,救我。”
周留红着眼睛,被后面的邱云忽然一脚踹了屁股:“你救她你也得关进来。念着你不知情且跟你亲爹划分了界限,有晏老爷给你求情,否则你也就在里面待一辈子了。”
他握着拳头,心如死灰。
不久前周县令干的事情全被揭露了,周家都遭了秧,邱云这回给他算了一命。周留划分了关系原本依旧是要坐牢的,可那时候晏老爷已经收到书信赶了过来,他去跪求,受尽羞辱得以让人给他求情。如今想想,这样羞辱的事情都干过了,再去坐牢,还不如叫他去死。
“自作孽不可活。”他嘱咐了周湘一句话。
出了牢,邱云问道:“你以后打算去哪呀?”
周留捂着眼睛,嘴唇蠕动着什么也说不出,他不可以科举了,久春也不会容他。出了门若是让人认出来菜叶鸡蛋都会往身上招呼,周留摇摇头:“天大地大,总有去的地方。”
“推荐你去修道。”邱云把小食盒给他,“看在你多次照顾我生意的面子上,这个送给你,原本是想送给你妹妹,不过她八成都是要倒掉,你经历了这些事情后面自会看淡,人世离别,都是常态。”
邱云说着这些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
周留心里失落,勉强嗯了声,而后就看她一个人往前去,影子拖得斜长。
傍晚寒冷,微醺的日光慢慢被吞噬,地上的红色爆竹纸屑被吹到了水里。
……
*
邱云是参加完晏长陵的婚事才离开的,所有人都觉得这人是个死心眼儿,人都半死不活了偏还要娶过来。观礼的面上恭喜,实则都备好了钱等着丧事再来。
他挑了个好日子定下婚期,趁着纪禾、晏少谙等人不曾离开时商量一回。晏少谙无甚表示,夜里点了一盏灯,独坐到天明,天拂晓时隐隐入睡。梦里一片空白,人影消散,后来画面一转,成了他在晏家后花园遇到晏长歌的场景。他看见了娇俏的小姑娘,人家却蒙着脸,那时候他心里是在想,日后可以同母亲要过来到自己跟前。
想法未付诸实现,他过了会打听出这是四妹妹。也许从那时候起就买下了遗憾的种子,刻意地保持距离,结果在久春阴差阳错遇上了。
第二日他便点头同意,落在纪禾眼里那是不情不愿的。不过话说出口总不能反悔,他笑眯眯给他塞了一个大红包。晏少谙瞅着他捶了他的胸口:“当我三岁?”
“以后也就是沾亲带故了,送个红包喜庆喜庆。”纪禾道。
“我爹那儿说话可得注意了。”他提醒了一句,晏长陵笑着应下。
……
晏长陵穿红衣很俊秀,那一日面若秋月,鬓如刀裁,置办了新宅院就等着娶她回来。晏老爷在此之前的七日来到这里,看到晏长歌如此气疯了,气过了伤心不能自已。抓着她的手长吁短叹,一把年纪了不如当年的俊朗,不过情谊如初。
他并不是很认得出晏长陵,长年累月在外,他又总躲在后宅不露面,在晏老爷的印象中他该是个女儿。
“长歌少小自生出来就不好,同她母亲是一样的。我与绣娘是同乡,应该说是青梅竹马,后来她不听劝给人做了外室。我科举回来时偷偷见过她一面,吃穿用度都不是我能供的起的,见她笑着,旁边的男人对她呵护有加,我当时想,她若真的喜欢这样的生活我便远远观看就好。”夜深人静的时候他拉着晏长陵说话。
这是晏长陵第一次离亲生父亲这么近,他的眼睛很像晏老爷。
“您的意思是,长歌不是你的亲女儿?”晏长陵早就知道这件事,如今亲口问,他想亲耳听到晏老爷说是。这么些年他多半都是在遗憾当中度过,想着为什么自己会喜欢上自个儿姐姐。
“嗯,绣娘后来生产完了人就没了,那个男人自始至终都没有出现。倒是那个贵妇人露了一回面。我知道她是被发现了,生孩子是一脚踏进鬼门关,绣娘则是完全去了。那个孩子也遭殃,我听说要卖掉便让人给我买了回来。”晏老爷说话音量越来越低,说起伤心事就是如此。
“我见她跟绣娘有四五分的相似,尤其是那张嘴,鼻子,抱在怀里就很高兴。我便带了回去。那时我成了亲,夫人家里有权有势,不过想着长歌不能托付给别人,我便也咬牙带回家。后来她要什么我都会给她,想要弥补前半生没有把握的遗憾。”他难得笑笑,眼里水润。
“后来看她长大,出家,直至今日。我还是欠她好多。”
“您只是欠了长歌这些吗?”晏长陵喉结微动,他被冷落的那些年他就不提了。晏老爷闻言笑了笑。
“我欠的东西太多了,活着就不能什么都想补上。我只喜欢长歌这个女儿,对其他人或许就显的偏心了,家里起火时五姑娘没了,我那时候也有后悔。”
他拍拍晏长陵的手,“都说晚了,现实确实如此,所以你说要娶长歌我同意,因为想着你不要同我一样。我这辈子都没娶到绣娘,后面活成这样,人前风光人后谁知我的孤苦?”
晏长陵颔首,灯花炸裂,他添了点佛手香,外面月影晃动花枝颤颤巍巍,他手撑着窗棂,此刻想着她如果能陪自己说说话多好。
从小的孤苦他什么都不知道。他母亲什么也不是,而火起了人死了才能勾起晏老爷的一点念想。他原打算告知他这一事,如今想想什么都不用讲了,平添烦恼。
……
晏长歌的婚服是纪禾安排的,用料刺绣无一不是最好的。成亲那日有婢女将她擦拭的干干净净,梳笼了头发,粉面上状五官更为精致好看,双目紧闭仿佛睡着一般。
晏长陵抱着她拜堂,周围都是一些槐花巷的邻居,酒席却也摆了不少,纪家财大气粗,若不是他说不想声张纪禾还打算摆三天流水席。末了他贴心地特意为邱云设了一桌素斋。
从她的视角看,晏长陵红色的喜袍着身,眉目深刻,头上簪花,面如冠玉,不知不觉仿佛又长了一些,气息内敛,唇角微微带笑,红色的灯笼下人影斜长,面上微红。
他抱着晏长歌跪在晏老爷面前,她官绿的马面裙遮住他的衣袂,两人衣摆相叠,只是晏长歌的面容被盖头遮不住,不曾看得清。
今夜过后他将得偿所愿,邱云在他后来敬酒时以茶代酒,笑道:“我掐指一算,我师妹不久是会醒的,等我找到了合适的山头,安定下来再过来瞧瞧你们。愿你二人和和美美。”
“承你吉言。”他笑起来真真是蛊惑人心,邱云不觉喝完了满满的一杯茶,看呆了,事后被周留嘲笑。她冲动之下一碟子苦瓜全塞他嘴里了。上面沾了甜丝丝的蜂蜜,她亲手所做,吃吐了周留。
……
夜深人静后人都走光了,他给她卸妆拆发,抱着她笑了会把人抱的死紧,靠着摆在窗边的榻上眼角微微湿润。
“我娶了姐姐,师姐说你会醒来的,到时候睁眼就能看见我了。姐姐一定会很高兴,我跟爹爹说过,我就带你住在久春,过了冬后这里百花齐开,我等着带你去郊外踏青。”
他一个人在那儿絮絮叨叨说话,月落西山,天上落了几滴雨,而后慢慢打湿芭蕉叶,小窗幽静。
晏长歌仍旧是闭着眼睛,他贴着她的唇,没有章法地舔着,眼珠子这回掉到了她面颊上,滑落到了领子里。
他头抵着她的肩膀,喉结微动,所有的呜咽都被下半夜的雨声盖住。
……
*
这一年的冬日极为寒冷,大雪纷纷扬扬,熬过去就是春天了。
三月份春分一过,城里城外的春花儿都开了。先是樱花,后是梨花,粉白一片,远望如雪。
晏长陵在小院子里给她灌药,动作轻柔,眼里温柔似水。
“姐姐跟睡着了一样。”他在她鬓角簪了一朵小茶花。这一段时间调养她身体好很多,面色红润,若是不知道便真以为她在小睡而已。
“你这么些天也不曾入梦。我每日抱着你入睡,常常会念着,一睁眼就能看见姐姐对着我笑一笑。若是真的这样,我想我会高兴的不得了,可是你却总是安安静静的。”他微微笑着,说话轻缓。
她眼睫微动,不过晏长陵吹着褐色的药汁未曾察觉。
他捏着她的下巴,汤匙斜着将药汁送到她嘴里。
嘴里苦涩的味道盘桓在舌尖,她苦的想皱眉,只觉温软的唇落在了眉心处,而后往下,一寸一寸吻着她,呵护万分。最后流连在了菱唇那处,起先只是在唇瓣轻轻舔噬,含着吮吸,仿佛那是一块极为甜软的糖,让人舍不得松口,只得含着,吮干所有的甜味儿。
而后不再满足舌尖才挑开贝齿长驱直入。
口里的苦涩味儿稍淡,他闭着眼睛的一刹那晏长歌却正好微微睁开眼睛,迷蒙的杏眸里还浑然不知这是怎么回事。
她的丁香小舌微动,惹得晏长陵扣住她的后脑勺加深了这个吻。
白日春光正好,院里春意深。杏花被风一吹簌簌落下,落在她的眼睫上,轻轻扇动就会贴在脸上,有的还掉落到了唇瓣之间,被他的舌又卷到口内,用力吸吮着她的,搅动着口津。
晏长歌都快喘不过气,人还是蒙圈的状态,谁知一睁眼就见他在亲自己,亲的这么凶,待会唇肯定又会肿。
她想,若是别人问起来,那边说是狗啃的好了。
过了好久他拉开一点儿距离,晏长歌这才大口喘气,脸上绯红,仿佛喝醉了酒一般。
“你好不要脸!青天白日的。”她声音软绵,这般斜睨着看起来却如撒娇没二样。
晏长陵眨着眼,微翘的眼尾一抹绯色,原来浓墨着色的眼底渐渐浮现出一层水光。像怎么都看不够她一样。看着看着便哭了,他把她圈紧,头埋在了肩窝出身子微微颤着。
“姐姐是想我了对不对?”
晏长歌抬起手,原是想要拍一拍他的脊背,见状摸了摸他的鬓角。
“我不知道,不过看到是你,我也高兴的不得了,想来是喜欢你这才回来了罢。”她按照心里想的那样,一刹那笑开了,弯弯的眉眼如笔勾勒。
长陵莞尔,久久不能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