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狐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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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公子我常听长兄说起过, 学问品德都是极好的, 一直慕名想要拜访一次, 奈何一直没有机会, 今个儿运气真好。”他笑笑请他去自己的小宅院里坐坐。
晏少谙没有推辞,三个人去了他的小院子。院子清幽, 虽然不大, 花草树木修剪的齐整, 这么热的天儿一进去便是满目的绿意青葱,炎热顿时消退几度。
“你是最近才住到这儿的吗?一个人挺自在的。”晏少谙看了看道, 随意瞧了一圈进去。他邀人坐在明间的榻上, 隔扇半开, 屋檐下的光影透过上面的碎冰纹投进来一些。墙头几只小麻雀在树荫里乘凉啄羽。
“是的,图个自在,我大概不是当官的料。这不就躲到了这儿来偷闲。长兄事多人忙, 这一回亲自过来要把我捉回去, 想来我是住不长久的。”
晏长陵唏嘘一声,而后笑道,“遇见晏公子是意料之外的惊喜。听闻您与宋先生正在查那个失踪死人的案子, 不知有没有什么眉目?”
晏少谙听他的话, 觉察不出什么,便也简单一提。纪禾就沦落在一旁泡茶,悠悠看着这兄弟两人, 觉得晏长陵这个小狐狸还是挺能装的。他没有想要揭穿的念头。
“是了, 这件事情确实是费时间。听闻晏公子的祖宅在九子城, 改日我回去拜访一遭的。早些年就听长兄说过那处的风土人情。我哥哥在九子城做了四五年的生意,每每回来便会与我说些有趣的好玩儿的。
那边山清水秀,人都是水灵灵的。听说晏家有个姑娘生的很标致,长兄想既然是晏公子的家,必然是哪个妹妹了。”
他说到这里顿了顿,原以为他是没什么反应的。因为世人都说他是个冷淡的人,不过晏长陵已然发现不对,便话头一转放在了纪禾身上。
“我年纪渐大,长兄有意向去提亲。既然您来了,先知会您一声。他心心念念都觉得那人是极为不错的。”晏长陵说吧看向了纪禾。
纪禾愣了一瞬,立即反应过来。手在微微抖,气的不轻。他喜欢便喜欢,拐弯抹角的全推到自个儿身上。晏少谙那个妹妹,除了晏长歌还能是谁?说到底还是他的亲妹妹,家里养了这样的一只小狐狸,掐不能掐死,他还真有些胸闷气短。
“你说的是……我哪一个妹妹?我有五个妹妹。”晏少谙不动声色问道,他对上了晏长陵的那张笑脸心下生疑。
少年生的是十分灵秀,放在人堆里都能让人一眼看见。纪禾在外宣称那是与他一母所出,可细细瞧来是半点不相像。他问起来,晏长歌那副遭人摧残过的娇软模样就浮现在了脑海。他心里冷冷笑出声,真真是到处招蜂引蝶。
“你五个妹妹都不错,虽然我只是听说。说给纪珩听,他许是也一时兴起,提亲说的太早了。夜里我为你设了一桌酒席就在临江的纪家酒楼,好些时候不见,晚间得多聊几句。”纪禾笑道,岔开话题。
晏少谙难得笑了一笑,原本冷若冰霜的面容瞧着柔和一点,只不过眼底的寒意愈发深沉。
“这没什么?我一个妹妹如今十八来岁,喊作十九,如今被我在久春遇见了,不知令弟说的可是我那个死妹妹?”
“不知呢。”纪禾道。而晏长陵觉察他的一丝不对,微不可见地挑起眉梢,说道:“就是她。”
场面一时安静,晏少谙这样的人,他那一夜强迫过晏长歌后就已经在考虑了。纪禾惯爱和稀泥。而从来都是不关心后宅姐妹的晏少谙若是短短半个月都不到的功夫就对她维护爱护至极那才有些不正常。
晏家里面,除却晏老爷一人,这些都是不曾把她认真看在眼里的。
“是她吗?”晏少谙这时怒极而笑,重重拍着小几,人倏地站起来道,“本以为你年少成名,风光霁月的,原来爱做那些偷鸡摸狗的事情。”
“别生气,情难自已,今日同晏少爷说一声,您不至于如此生气。”晏长陵道,他觉得晏少谙这个态度的确是止不住的让人浮想联翩。
“晏少爷对这个庶妹可不是一般的爱护。”
他提醒道:“我是愿意负责的,只不过您若是做了什么事就不好。她自幼无母,晏少爷也不曾照看过一二。如今这么生气,不知道的还以为我玷污了您的媳妇的。”
纪禾拿帕子擦了擦汗,这回可真不知如何接。晏长陵就是这么的气人,今个若是不让他把话说明白了,后面指不定能干出更过分的事情来。方才从字里行间就能知道他已经把生米煮成熟饭了。
他都想踹死这个人!
晏少谙听罢已经从字里行间明白他的意思,抬起眉头斥道:“我再如何的荒唐也知晓伦理不可乱!你年纪轻轻就如此,小心祸从口出。”
晏长陵目送他远去,路上晏少谙额上都是冷汗,走的越远想的越多,一向波澜不惊的心被扰乱,仿佛真被说中,但现实当中他分明什么也没做。
宋先生见他神色异常问候了几句,他勉强一笑,进了屋子就再也不曾出来。往常都是他下厨的,知道晏长歌是什么都不会,宋先生就只好自己下面。
“你同你长兄出了什么嫌隙?”饭桌上宋先生问。
晏长歌什么都不知道,吃完面她端着面给晏少谙,跨过门槛就看见他孤寂的背影,叫了好些声他都没有回应。吓坏了晏长歌,手上的面差点都端不稳,朝外大喊一声。
宋先生匆匆进来,走过去发现他紧闭着眼睛,怎么喊都没反应便掐着他的人中,一面让晏长歌到外面赶紧找个大夫过来。
不久他幽幽转醒,眼里深沉,看着周围恍如隔世,脸上泛红,呼吸微微急促。
“怎么在这儿?”他喃喃道。
宋先生凑近听见了,反问道:“你是以为在哪?”
他看着屋子里的摆设,浑身还是很燥热,血液里的躁动在那一时毒仿佛压制不住,就像狠狠的把那个姑娘按在身下肆意妄为。
过了好久,他揉了揉额角道:“只是做了个梦而已,一时有些分不清现实跟梦,让老师担心了。”
宋先生觉得没那么简单,不过少年心事复杂,他叹了声:“没事不要想得太多,手头上这个案子查完了我们就去别的地方,路过九子城正好把你妹妹送回去。”
他听了轻轻点头,眼里的阴霾挥散不去。坐了会儿还是心跳如擂。从不敢想象自己会做出那样混账的事情来,纵然是在梦里。难不成只因为纪禾他弟弟的话就这般?是否是自己心底真的藏了这样想要□□理的念头?晏少谙一时间很怀疑自己。
晏长歌从外面叫的大夫到了,人都来了便给他把个脉,说最近体内虚火大等等。这期间他从没看晏长歌一眼。
后面几日对她如同对陌生人,出门不曾再带人走。若不是后面纪禾上门,他是不会跟晏长歌说话的。
……
下了一场秋雨天就冷起来,纪禾给她带了一份礼物。
“你这长兄怎么回事,我原以为他是极爱护你的,不过看样子你们自己处的不好?”他站在檐下,把伞面上的雨珠抖落。
笼子里的小兔子啃着一根胡萝卜,晏长歌忍不住接过来。
“喜怒无常,我又不可能一辈子待在这里,他待我如何并不重要。”晏长歌从笼子里把兔子拿出来意外就看见从走廊拐过来的晏长陵。
他微微眯着眼睛,听到这样的话忍着,看向纪禾时笑道:“你弟弟的婚事,可以谈谈。”
晏长歌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怀里的兔子突然跳到地上,她手忙脚乱去捉,纪禾扫了眼把他带到外面。
“你可没说错?怎么态度变的这么快?我家那个人做的太混账了,你走之后我就打了他一顿,已经叫适安那边的人过来接他了。”纪禾把他还当做一个朋友。抛开利益而言,晏少谙是个不错的人,从前在九子城待那么久不少还是因为他的缘故。
谁知他摇摇头:“不必了,我母亲早就以为她要在山上待个一辈子。她都这般田地,回去让我母亲知道了八成会生不如死罢,我知道母亲是个什么样的人。至于父亲,想来他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你弟弟若是真的喜欢她,就好好的对长歌。”
晏少谙说完这些淡淡一笑,这些天他一闭眼就会不可避免想到梦里的场景,一会儿是压着她弄哭她。一会儿又是站在她的坟前。如此都快搞疯他了。
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他要是心里没有鬼怎么会这样?梦作的没完没了,是个人都受不了。
纪禾看不出他,沉吟半晌勉强点头。是夜他请客,原本只是两个人的会面,可晏长陵是怎么也甩不掉就变成了三个人。
三个人再见面都是一副笑脸,酒过三巡晏长陵开口:“长歌的事情我听长兄说晏公子是准备同意了,只是不知可有通知九子城的本家那边?”
他今夜换了身绯红的圆领右衽长袍,头戴银冠,眼眸明亮如星子,端的是一个翩翩公子。
晏少谙唔了声,笑道:“我说与不说其实没什么两样。纪小公子赶在我的眼皮底下将她拆吞入腹,想要娶她八成是胸有成竹,何必这么假?”
他开门见山说话,约莫喝的有几分醉意,不如平时那么正经,捏着酒杯眼神稍显迷离。
晏长陵心安了,如果晏少谙要阻止他,事情可就不会那么顺利。如今的晏长陵心心念念就想把她娶回去,纪禾看在眼里,微微苦涩的情绪埋藏的极为深。
血缘是个割舍不断的羁绊,如果晏长陵娶了她,日后也是住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他不会叫任何人去欺负她。
三个人吃的很晚,从前晏少谙不知道的事都由晏长陵说出来。末了他没捏住自己的酒杯,看着地上碎成一块块的碎片,他后知后觉道:“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什么?他说不清楚。
……
宋先生晚上跟止师爷秉烛夜谈,人在止师爷家,晏长歌就在这个时候出了事情。
晏少谙回来屋里屋外没有一点儿亮光,他点了一盏灯本打算将消息告知给她,一进门就看见了一地的狼藉。
晏长歌被人给绑了!
外面雨下的急,宋先生赶回来屋里是个陌生少年。
“你是?”他不确定便开口问道。
“长歌不见了,我来找她的。晏少爷已经带着人出去找了。宋先生可以叫我纪珩。”晏长陵说完一句完整的话,一夜忙活眼底青黑,明明人是很疲倦的,可一想到晏长歌这个人后面会怎样他就十分着急。
“你就是纪珩。”宋先生听闻过,“晏长歌出了事你急是没有用的。别人不丢就丢她,想来是有预谋。”
宋先生说的对,后面晏长陵也想到了。寻思这些天的事情,一下就想到宋先生答应给止师爷帮忙,调查失踪妇女的案子。
“这些人怕就是一伙的,不过这么猖狂,这背后的人要先揪住。”
几个人一合计过晏长陵去了外面。从前暗地里给他消息的人跟人间蒸发了一般。他急也没有用,带着人先去了之前捞出尸体的宅院附近。
那堵墙极高,挡住外面想要向里攀爬的人。
里面不知是何情况。
……
这边且不谈,就说晏长歌一觉睡过来躺在陌生地方脑子半天没转过来,外面昏暗,床上是一股腥味儿,可要说是什么腥也不好辨别。
她捂着鼻子爬起来,地上的砖头都铺了一层灰在上面。她的鞋子被藏起来,脚踝处红肿,跟被猪啃过无二。
晏长歌赤脚走到门边儿,门没拉开,反而听到外面有人声。
“这人不回是猪吧,都睡了不知道多久了,少说一天一夜。咱们那药效果怎么会这么厉害?”
“总之人没跑,担心什么?后面老板会过来的,这小娘们睡着了岂不是更好?”
一阵猥琐的笑声听得她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她慢慢在屋里摸索着,肚子饿的开始叫了。晏长歌勒紧了腰带走一圈发现这屋里就没有一个窗户,除了那一扇门外没有任何通向外面的地方。黑色的、白色的帷幔垂地,上面是一些复杂她看不懂的纹路。室内压抑非常。
她低头眼睛慢慢适应这里昏昏沉沉的光线,地上暗褐色的仿佛是干涸的血迹。她拿食指擦过,嗅过后脸色极为难看。
被关在这里一如笼中困兽,如今须得想办法如何应对。
她吸了口凉气,到门边儿轻轻叩门:“有人吗,我饿了。”
长时间不说话,喉咙干,嗓音沙哑不如从前那么好听了。过了会外面人开门,光线涌进来她瞳孔微缩,手臂挡着光,过了会放下来就瞧见一个精瘦的汉子与一个矮胖的男人在外面贪婪地瞧着她浑身上下。
“舍得醒了?咱兄弟两个都还以为你睡死了。既然醒了就吃顿饱饭,待会老板会来见你的。”
晏长歌不明所以,便问道:“你们不杀我?”
“杀了多可惜?”他们挤挤眼睛,表情耐人寻味,“怎么也要先受用一番才对。等老板把你用够了约莫就会丢给我兄弟二人,到时候你求求我兴许咱们会不杀你。”
他们口中的老板不知是谁,晏长歌强装镇定跟着他们去吃饭。
一路上就见这里的荒凉,挂着白绫,风动便也跟着动,树木枯死,似被废弃好久的宅院,一路过来难得看见活人。
吃饭的地方勉强还看得过去,一个哑巴妇人生火做饭,这一对男人看着晏长歌。
她吃饭都能听见他们的吞咽声,若不是太饿,她这饭都能吐掉。
“你们老板是男是女,长得如何?”她吃的有七分饱就开始说话了,先前跟如丧考妣的面色稍有变化。
“嘿嘿,你不吃?”矮胖的男人笑嘻嘻地道,眼里闪过精光,“不吃就跟着咱们回去,到了晚上你就能看见了。到时候高矮胖瘦你都知道,咱们若是现在说就没有什么惊喜给你了”
他人很警惕,晏长歌无法,记着这里的路,被关回去就在脑中回忆。入了夜果然是看见外面的人影,越来越近。
门发出吱吖的尖锐声响,门外那个人戴着一副面具,身形魁梧,就算是不看脸,第一眼给人的感觉也是一派正气。
她扭过头,看着他的面具,黑黝黝的眼珠子看不清,逆着光就只觉这眼神带着赤.裸.裸的贪婪意味在其中。
“这一回他该喜欢的。”说话声音是极为熟悉。
晏长歌听过,下意识喊出了周县令的名字。那个人动作都没有停顿,把她逼到墙角,细细看过她的脸,裸露在外的肌肤。
“是个尤物。他最喜欢了,待会献给他,想来他是极高兴的。”
晏长歌以为这个“他”才是老板,挣扎无用,磨磨蹭蹭地乘其不备扯掉面具,人差点被踹到。
此刻他的面容完全暴露在眼前。
模样齐整的周县令满意地看着她,跟看待宰的猪一般。
下一秒人就扑过来,手下根本不留情,一个巴掌的力气就可以扇晕她,男人和女人之间力气悬殊太大,她被掐着吸入的氧气越来越少,最后直至昏迷。
……
小祠堂里的熏香很浓,四处都沾染上去。
他陶醉其中,将人放在供案下面。上面一座白瓷的狐狸神像摆在中央,右边书:我供狐仙,左边则书:狐仙佑我。横批则是:升官发财。
细长的狐狸眼里黑色的眼珠子发着光,微翘的嘴总是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挂在那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