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开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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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长歌站立许久, 垂眸看着流水。那一丛一丛的水草柔软,像是一个个的小触手, 里面的枝条水流冲刷的十分柔顺。她看的久了, 眼睛花了些竟觉得那真的很像是女人的长发。黑漆顺滑如丝绸一般。
……
桥边的人摇摇欲坠,那堵墙上的青瓦黯淡, 半晌就听见扑腾一下。青丝,灰青的布料沾了水, 夜色里仿佛带了沉甸甸的重量, 把她整个人都往水底拖。
她身上发热,一碰到冰凉的水, 说不出的难受。河水从四面八方涌过来,水面上就能看见一串串的小气泡。她的头发同水草纠缠在了一起, 真真是不可分割。
*
黑暗里往事纷迭而至。
她死后,田庄里的住所被烧的干干净净。何嬷嬷的儿子来替她收尸, 抱着骨灰盒伤心离去。而晏长歌的骨灰被风吹走了, 风停了就被人踩在脚下。
已经是大理寺少卿的晏少谙罕见的踏入这一方焦土。棱角已经被官场上的尔虞我诈磨平一些,有着成熟男人的魅力, 眉眼之间含着说不清的情绪。
“四小姐呢?”他问这里的管事,称呼她为四小姐。曾经两个人亲昵之时他就喊长歌, 如今这样听来疏离, 距离把握的刚好。他是哥哥,说出去就是悼念悼念亡妹, 那些过往的丑事都有她来承担, 犯错的也不是叫晏少谙的人。
为了他的仕途, 就由不知那里冒出来的晏家二少爷晏长陵担着。如今两人都死,他无忧了。
不远处青山,斜阳,长河,他牵着自己的马顺着乡野间的小道慢悠悠走。
是秋天,傍晚有些冷,他披着月白色绣仙鹤纹的披风,身姿笔挺,带了些煞气。问起田庄管事晏长歌的事时语气淡淡。
管事一个劲说她,不好的一箩筐,他听得微微皱眉,而后停下来一鞭子甩了过去。
“她既然死的那样惨,少说也有你出的力。”他吝啬地露出一个笑,看的人不寒而栗,“她怎么死了你也尝一遍吧。”
后面这个管事就真的被活活烧死了。
晏少谙住了三天,见她什么都被烧了,连个小坟冢都没有,便在一处山清水秀的地方替她置了一个衣冠冢。
他把自己送他的小荷包帕子发带埋在里面。秋风起,吹皱他的眉头,他正了衣冠对着衣冠冢行了一礼。
“但愿你托生之后不要遇上我这般混账的长兄。是我对不住你。”
他抓了一抔黄土,眨眼间眼里的一点水泽掩住。人孤零零地站在坟前,夕阳收敛余辉,青山之下人影寂寥。
……
至于苏静华,她也没过多久死了。
据说是闹鬼,下人们传言她死前看见的所有都泛着绿光,人已经神志不清了,而晏少谙守着她直至她死。
*
她缓了口气,身子在天上飘,心想着这大概就是现实,她哪里重生的?分明就是做梦,原来人死了还会有这样的经历。
飘来飘去忽然被一股力气拽下去,失重之感陡然出现,她睁开眼光线刺眼。
青年穿着墨绿的细布直裰,一根木质竹节纹的簪子固发,背对着他,背着药箱的老大夫出门去了。
晏少谙送走大夫看见床上的晏长歌眯着眼睛傻愣愣地瞧着他,不悦道:“看够了没有?”
“我不是死了吗?”她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想撑着手坐起来但浑身无力,额头发烫。你昨夜掉到水里,后面不知道谁救了你,把你背回来放到门口。冷风一吹,你染了风寒,我便喊大夫过来给你看看。
“的衣物都是我让隔壁的小姑娘换的,你昨夜是去做什么了?”晏少谙质问她。
她现今就跟病猫没什么两样,因为风寒的缘故无精打采,神色不佳,恹恹地瞟着帐子外面。
“我不知道。”晏长歌说,语气都透着虚弱感,瓷白的皮肤下隐隐看得见青色的血管,唇色褪了一个度,眼睛都肿了,似乎曾经哭的很厉害。
“别骗我。”他慢慢道,就算晏长歌不说,他也可以查到。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除了爬墙功夫高一点,没什么其他的。
他不多留,晏长歌先缓了缓,觉得脑子已经无法思考了。这世间怪力乱神真真是解释不通,细思极恐。
她在床上躺了好几天,听说被人救了。不知是谁。晏少谙估计是个女人,因为倘若是个男人的话,她现在就不能这么好好的了。
晏长歌自那夜遇到事情后不怎么敢夜里出来了。
三天过后久春出了件事情,本来晏长歌对死人没什么太多想法,她曾就是一个死人。不过听隔壁的小姑娘说,是个女道士。穿着的道袍全黑,面目都被水泡化了。也不知死了多长时间,尸体捞上来后摆着酸臭味都不能闻。
年纪约莫是三十来岁左右,身材高挑。
晏长歌一听顿时心里惴惴不安。她第一个想的是邱云,在床上躺了几天都没想下地的她把衣服套好了。
这一回是白天,晏少谙坐在竹椅上看书,树木阴郁,他瞧着是全神贯注在书本上的,不过余光里一见她有动作,立刻出声:“你想去哪里?”
晏长歌如实告知,他眼皮也不掀,扯了扯嘴角淡声道:“想的美。”
她:“……”
“我真的想出去看看那个女道士。”她多说了一句,眼神里恳求的意味很明显。
晏少谙想到她之前是去做女冠的,问道:“你以为她是你师姐?”
“我想确认一下是不是我师姐。”她拽着袖口,人收拾齐整,站在门那处。
“别把事情想太巧了,就算是你师姐,那你去是替她收拾吗?便是你想,不过目前看来她还不能入土为安。”晏少谙道。
“跟着女尸出现的还有一桩桩人命案件,师爷猜测她许是幕后第二黑手。”他想了想,又道,“说了你不懂,回去睡觉吧。”
晏长歌不干,但是她一点办法都没有,跟晏少谙相处久就会知晓他其实也是个极为固执的人,他若认定了某件事,这件事就没的谈了。
她叹息着忽见从外回来的夫子。
外面太阳大,纵然是入了秋,白日太阳一升起来到这个时候人出去走一遭那也是流汗不止,晏少谙的老师擦着汗,看见晏长歌没什么表情。
“没饭了。”他说,这个老师人称宋先生,平日很是自律,晏长歌连躺床上日夜颠倒他就是看不惯。今日说出口也是因为心情极为差。
晏少谙看得出来,上前把晏长歌拉到后面。
“老师,怎么了?”
他看着晏少谙,对晏长歌挥挥手,示意她回屋睡觉去。
“衙门里的止师爷是我的旧友,此回遇上棘手的事情,希望我能助他。我本是不想答应,毕竟过些天我们就离开久春了。但他说的事,我一思索不像是一般的案件。”
他说到这里瞅了晏长歌,看她脖子伸的那么长,便问道:“你一个小姑娘听这些做什么,外面站着不嫌热?”
“我想出去,吃饭。”晏长歌想着借由头出去,晏少谙如何看不出来?怕她又出事,一不小心丢了小命,他沉吟着,把她往后推:“待会我给你做饭。你先回去。”
她抱着树,宋先生一瞪她就跟被针扎过一样。
“我走。”她恨恨道。
“好孩子。”宋先生象征性夸了一句,随后拉着学生到了书房说起这件事。
……
“止师爷跟县令遇上的是一件离奇的妇女失踪问题。这么些天没她们的家人来衙门说,但是瞧着死去的女尸,都像是外地人。她们的身份都是寡妇。目前水里捞了三具尸体了。”宋先生敲着桌子,晏少谙就坐在他对面。
“我只听说了一具女道士的尸体。”
宋先生点头:“这个道士是最奇怪的了。”
“怎么说?”
他想了想,看了看四周,去窗下查看一番后才缓缓道:“止师爷怀疑那是妖道。”
“意思是,这些人的死是她造成,可她也死了。这当中水不浅,一时半会可有证据?”晏少谙问道。
宋先生这时才笑笑:
“止师爷希望我能留下陪他一起收集这些证据。这当中有些意思,我是想留,但是这里头不知是不是牵扯了谁的利益,敢这么肆无忌惮的杀人,后台也不知是不是很强硬。老师你是知道的,最怕惹麻烦了,是以当场没有答应。不知你怎么看?”
晏少谙没什么多余的想法,看着窗外的景色,半晌才道:“学生愿意替老师应下止师爷的请求,若是出了事,学生来承担就好。”
宋先生摸着自己的胡须,脸上的细纹较多,眼里明亮。
“你怎么会对这样的事有兴趣的?”他知道自己的学生是个什么样的,跟他一般不愿惹麻烦。
晏少谙这才道:“日子过惯了一帆风顺的,学生想换个过法,这事牵扯之多,想来也是个锻炼的机会。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光走我看也不行。”
他了解这人,宋先生满意道:“知道了,我会同止师爷说一声。至于你那个妹妹,你打算关着?”
晏少谙看着他,眼里脸上都是“不然还怎么办”的意思。
“你去看看墙头,兴许这丫头又翻墙了。”他一说,晏少谙似想到什么,人出去,不过多时听见了惨叫。
晏长歌倒在地上,腿仿佛是要折了,身下的肉垫子闷声没忍住疼,还是发出声音。
她的膝盖磕到了他那里,晏少谙的表情此刻真真是难以言喻。
多少次她都想到曾经纪禾也是这样,咬牙切齿扬言要掐死她。
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