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厢顾安明和顾王氏已经决战清河之巅, 为避免误伤自己，顾惊泓趁人不注意，赶忙悄悄挪到一旁。

    顾安明身体消瘦, 顾王氏体格魁梧，因着体格着实悬殊过大，战局很快变成了顾王氏单方面的殴打。

    看着顾安明鸡崽似的被顾王氏按在地上摩擦, 顾惊泓一脸心痛地将手捂在脸上，一副不忍心看的样子，戏演好了之后，为了能将这激动人心的画面看的更清楚，顾惊泓悄悄将挡在眼睛处的中指和食指分开, 调整好视野, 目不转睛地开始观战。

    全程围观了这一切的顾祈尧：“……”

    顾王氏打自己的郎君十分不留情面，片刻功夫顾安明便被打得满脸桃花开，众人见战况如此惨烈，也是心有戚戚焉，纷纷往后退了退。

    那顾王氏一边打, 一边恶狠狠道：“人人都说男人越老越坏，老娘今日算是见识到了。来之前我们是怎么说的？到这里来都要听我的, 你倒好，被那小狐狸精一挑拨，三魂没了七窍, 为了区区几百两银子, 连自己的脸和儿子都不要了！”

    顾惊泓：“……”嗯, 这个小狐狸精，说的是，不才区区在下我吗？

    鼻青脸肿满脸血的顾安明一边□□，一边喊道：“你这个疯女人，竟敢殴打自己的郎君，我要休了你！”

    顾王氏怒道：“休了我？！你想的美！今儿老娘就告诉你，老娘这辈子只能丧夫不能被休！”说着，拳拳到肉，下手更狠了。

    众目睽睽之下，顾安明被她……打哭了。

    顾祈尧本想再站远好好欣赏欣赏，但眼下他爹一边嚎哭一边叫他的名字，比为他哭丧还要情真意切，虽然很想再看看，但眼下是时候该把他爹救出来了，万一吧唧死了，这戏没法继续演了。

    顾祈尧上去，大义凛然道：“恶妇，住手！”

    顾王氏看了顾祈尧一眼，冷笑一声，打得更狠了。

    顾祈尧一边在心中为她叫好，一边慢悠悠地将他爹从顾王氏的身/下拖出来，深怕这顾王氏少打几拳。

    顾安明已经被顾王氏打蒙了，此刻将他拯救出顾王氏魔掌的顾祈尧就是他的盖世英雄，他颤声道：“阿尧救我！”

    顾祈尧挡在顾安明面前，正声对顾王氏道：“恶妇，我父亲素日待你不薄，今日这众目睽睽之下，你竟对他做出此等事情，玷污我顾家门楣，似你这般不知礼教的妇人，就该禀告宗祠，请用家法好生惩戒一番！”

    顾王氏破罐子破摔，嘲讽道：“你倒是好一个孝子贤孙！”

    顾祈尧冷眼看着她，道：“虽然平日里你对我多番苛责慢待，但我想着你对我父亲总归是好的，为了保住我父亲和家族的声名，我从未将此事告知任何人！哪里想到，你这心肠歹毒的妇人，竟敢当众殴打我父亲，着实可憎！”

    他话一说完，吃瓜群众们也纷纷窃窃私语，有几句还飘到了顾惊泓的耳朵里：

    “瞧着这顾安明在外人面前人模狗样的，没想到竟然在家天天被老婆揍！”

    “他这老婆也太凶悍了些，打顾安明那是下了死手啊！这顾祈尧以前在他家肯定没少被虐待，过继出去说不定还救了命了。”

    “……”

    顾安明此刻脑袋一片混沌，见顾祈尧站出来为他仗义执言，便如同找到了守护神似的，缩在顾祈尧颀长的身子后面不出来。

    又听他言语间对继母不敬，但对他这个父亲还是回护敬爱的，一时间脑子里闪过一个想法：

    阿尧敬重他，阿尧的夫郎也是个识大体明事理的，若他以后能跟着阿尧生活，比整日活在这个疯女人的魔掌下可好太多了。

    转念一想他平日里和阿尧也有些小龃龉，若是阿尧介意……倒不如将那些事都推到顾王氏身上。

    顾安明哭丧着脸，道：“阿尧，咱家虽不富裕，但养着你也是绰绰有余，当年我并不想送走你，是这个疯女人逼我的，你也看到了，她这么凶悍，我又如何能奈何得了她，只能将你送走了！”

    眼睛偷偷一扫，见顾王氏的眼中仿佛要喷出火来，他吓得一哆嗦，在顾祈尧的身后使劲蜷缩，嘴里说道，“你母亲的嫁妆也是被她克扣下了，我当年本来想拿着那钱给你讨媳妇的！”

    这就是和她一起同床共枕近二十年的男人，到今天她才看清楚这个男人的本来面目！顾王氏轻蔑地看了他一眼，冷笑道：“顾安明，你真是个贱骨头，我看不起你！当年送走顾祈尧是你自己说，孙月眠克你，她生下的小畜生也克你，生下武儿之后，你自觉顾家有后，便执意要将他送走！今日为了巴结顾祈尧，竟然将这过错推到我头上，顾安明，你这个窝囊废，你就这点撒谎的能耐！！！”

    顾王氏不再看顾安明，决绝道：“顾安明，你颠倒黑白不要脸，竟想将我们娘仨丢下去攀顾祈尧的高枝，老娘告诉你，没门！你们顾家的烂泥潭，我们娘仨要死在里头，你，也别想爬出去！”

    顾安明被顾王氏狰狞地表情吓得心头一颤，哆哆嗦嗦道：“闭嘴，你这个疯婆娘！”

    顾王氏不再理他，转而看着顾祈尧，道：“挡在这个窝囊废前面，感觉自己是个孝悌的圣人，对吗？”她冷酷一笑，眼神中恶意满满，道：“我今天就让你将这个圣人做到底！你知道你母亲怎么死的吗？”

    顾安明眼神惊恐，厉声喝道：“住口！”

    顾王氏道：“你母亲怀你的时候，这个窝囊废每日待在添香楼，和里面一个叫翠红的妓/女勾搭上了，你母亲生你那天晚上都还在添香楼风流。摊上这样的郎君，你母亲心如死灰，月子里以泪洗面，落下病根，到你三岁上的时候，便不好了，这老畜生见你母亲要死了，竟然异想天开，想将欢场女子娶进家门！”

    顾王氏盯着顾祈尧面无表情的脸，道：“你母亲死的那天晚上，他还和那个翠红春/宵一度呢，家里人去青楼给他报丧时，你知道他当时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吗？”

    顾王氏带着解气的笑意，一字一顿道：“他说，终-于-死-了！终于死了，哈哈哈哈哈哈！”仿佛真的觉得这是一件很好笑的事情似的，顾王氏笑着叹了口气，又道，“每次我看到你孝敬你爹，给他银子的时候，我都在想，若是你知道你娘死了之后，你爹的这句名言，你会怎么样？还会不会这样和他做出这副父慈子孝假惺惺的样子？！”

    “哈哈哈哈哈，父慈子孝，笑死我了……”顾王氏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她终于笑不动了，一屁股坐在地上，眼泪争先恐后地从眼睛里涌出来，叹气道：“你不用怀疑，这些都是我娘告诉我的，她还告诉我，你爷爷死活不同意那青楼女子进门，他清楚他儿子这怂样，想找个能管住他的，所以才找了我，哈哈哈哈哈哈哈……”她虽然还在笑，但是眼泪却从她的眼角一粒一粒滚落。

    顾惊泓一直知道顾安明是个人渣，但他从没想过，他竟然是个渣出银河系的绝世人渣。

    顾祈尧听完顾王氏说的话，他的脸彻底变冷了，顾惊泓知道这次不是演出来的，顾祈尧是真的动怒了。

    顾祈尧再厉害，也不过是一个十七岁的少年啊！听到自己是个人渣的孩子，这人渣还间接害死了他娘，再如何坚强，也是会难过恼怒的吧！

    已经够了，这对贱人可以从此消失了，从今以后，他绝不让顾祈尧再被这两个人渣欺负！

    去他妈的无不是的父母，去他妈的孝道，这样的人渣，他今天骂了就骂了！

    顾安明为了自己的生命安全，脸完全不要了，都这样了还躲在顾祈尧后面，顾惊泓走过去，将顾祈尧一把拉过来，挡在自己身后，冷着脸看着那对渣男贱女，对顾王氏平静道：“打吧，你今天打死他，我给你五百两银子！我说话算话！”

    顾安明还想抢救一下，赶忙道：“儿媳啊，你千万不要听这个贱女人胡说！”

    顾惊泓冷眼看着他，居高临下道：“闭嘴！看你一眼都觉得恶心！阿尧上辈子一定做了孽才出生在你这样的畜生家中！阿尧长这么大，你除了给他使绊子，为他做过什么！我们阿尧心肠好，一直处处忍让你，给你钱花！今天才知道你竟然这样对他的母亲，为了我那苦命的婆婆，我们日后绝不给你一个子儿！”

    他转身对顾祈尧说：“阿尧，虽然他生了你，可也是害你母亲郁郁而终的罪魁祸首，若是日后还让这吸血虫人渣喝你的血吃你的肉，如何对得起九泉之下的婆婆！”

    顾惊泓转身道：“顾安明，从今天开始，阿尧和你再无瓜葛，你若是再敢上门打秋风，我们就报官！”

    顾安明听到他们要断绝关系，顿时急了，道：“阿尧，我可是你父亲啊！”

    顾惊泓满脸轻蔑地看着他，道：“你这样的人渣，也配做阿尧的父亲！阿尧若是今日不同你断绝关系，我便同他和离！”阿尧一定要和这人渣断绝关系，为怕以后什么不好的舆论，影响他的仕途，逼阿尧断绝关系这个锅还是由他来背吧！

    顾祈尧面色发寒，从怀中掏出一个小本子，朗声念到：“庆历十一年，春，三月初五，送顾安明家50两银子，庆历十一年，夏，六月初七，50两银子……庆历十四年，正月二十七，150两银子。”

    他读完之后，面无表情道：“这些年，你们大大小小多多少少从我这里拿走了500两银子，三岁我娘死了之后，我在你家长到八岁，这五年每年按一百两银子，这五百两就当还你了，从此之后，我们再无任何关系！”

    顾祈尧又嘲弄一笑，道：“原本我从八岁的时候，我便在族谱上同你们家没有半点关系了，是我的银子，让我们的关系一直维持到现在，原本想看在我娘的份儿上，给你养老送终的，但现在，为了我娘，我要和你断绝关系。”

    说着，他转身对着那边的吃瓜群众道：“各位乡亲做个见证，今日我——顾祈尧和顾安明断绝父子关系，从此之后，桥归桥，路归路，即便他死了，他的吉祥盆我也绝不会摔！望列位亲友做个见证！”

    说着，不发一语便离开了。

    顾安明看着他的背影，叫了声：“”阿尧。

    顾祈尧连脚步都没顿一下，头也不回进了顾府。

    顾惊泓回头对自家小厮说：“将门口的垃圾都打扫干净！”说着，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顾安明和旁边斗败了的母鸡一般的顾王氏，也追着顾祈尧进府了。

    从顾祈尧那里一分钱都没要到，顾安明又想起顾王氏素日的好来，他怯懦地看了看顾王氏。

    十几年的夫妻，顾安明的心思，顾王氏又岂会不明白。

    她亲自将顾安明从地上扶起来，笑着说了声：“回家吧，孩子们还在家等着呢！”

    顾安明本来等着她的雷霆之怒，却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的顾王氏，一股不祥的预感窜上心头，他低声道：“要不我还是去我叔公家住两天，他说他想我了。”

    顾王氏平静地看了他一眼，顾安明低下头，嗫嚅道：“回家……”

    他俩便在众人的指指点点中，拉着板车回家了，只不过这次，车上车下的人掉了个个儿，身材魁梧的顾王氏躺在板车上，消瘦的顾安明拉着她蹒跚着走远了。

    顾家的小厮看着那对奇葩夫妻，摇摇头，对旁边的吃瓜群众道：“都散了吧!”

    顾惊泓进去的时候，顾祈尧已经进了听竹轩的内堂，坐在小轩窗的竹椅上，眼神发空，不知道再想些什么。

    昏暗的光线将给他的身形勾勒出黑色的边线，此刻的顾祈尧仿佛特别孤单，顾惊泓看着眼前一幕，心中没由来一阵疼，阿尧啊……

    他走过去站在阿尧的面前，阿尧站起来的时候比他高出半个头去，此刻缩在竹椅里，莫名显得弱小，无助又可怜，顾惊泓伸出手，摸了摸他的头发。

    顾祈尧身子一僵，顾惊泓刚要将手放下来时，他突然一把抱住顾惊泓的腰，将自己的脸埋在顾惊泓的肚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