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5年, 法国边界。

    一簇火苗在众人之间燃烧, 照亮了每个人的眼底，柴木燃烧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这里的雪厚厚的蓬松一层, 靴子踩上去的时候几乎没留下痕迹，就重新被风雪掩盖了。

    法国边界的气候严苛, 和内陆的温暖气流不同，凌厉的风刮过在场的人的脸，让暴露在冷空气中的皮肤发痛。

    片刻之后，塞巴斯蒂安·肖站起来, 踢了睡在地上的男孩一脚。

    “起来, 艾瑞克。”他说, 那种伪装出来的亲和消失了，流露本身的傲慢，“我们现在就出发。”

    艾瑞克一声不吭的从地上爬起来, 他知道他们要去完成一项任务。从塞巴斯蒂安那里泄露出来的消息让艾瑞克知道战争快要结束了, 德国的衰败已经无法挽回，因为他们本来就不属于正义的一方，历史的洪流只会碾压而过。

    他有点站不稳，饥肠辘辘，又困又冷。

    如果可以, 艾瑞克真想抓起一把雪塞进自己火烧燎过的空胃里，两天了, 他滴水未进。

    两天前塞巴斯蒂安焚毁了他办公室的所有研究资料, 几乎是落荒而逃离开了集中营。艾瑞克几乎要为他的狼狈痛快地笑出声, 因为如果德国真的战败，要追究责任的话，塞巴斯蒂安首当其冲，他会因为自己犯下的恶行被送上军事法庭。

    “把他丢在这里吧。”一个小女孩说，“反正他也没用了。”

    “别这样说，艾玛。”塞巴斯蒂安摇头，伸出手摸了一下她的脸颊，“艾瑞克可以变得比现在强大的多，别小看他。”

    艾玛甜甜地假笑起来了。

    这个小女孩叫做艾玛·弗罗斯特，以后将会成为赫赫有名的白皇后，一个能够让自己全身钻石化的心灵变种人。

    “你还能站得起来吗？”另一个男孩说，他叫做库伦，一个可以瞬移的变种人，“需要我搭手吗？”

    “不用。”艾瑞克拒绝了。

    他对库伦没什么敌意，因为这个男孩和他一样是被塞巴斯蒂安胁迫的。

    如果不是身处这样的环境，或许他们能成为好朋友。

    不过他们现在可能也是好朋友，尽管艾瑞克不愿意承认这点。

    而艾瑞克知道塞巴斯蒂安不会扔下他。因为他还需要自己去法国边界处的驻兵营，利用艾瑞克的磁控变种能力操控核弹发射，破坏和平协议，让各国重新卷入战争中。

    艾瑞克跟在他们身后，风雪迷住了他的眼，只有十五岁的男孩勉强支起手臂遮住脸，人影在雪地中跋涉，在俯视的视野中只是一串小点。风暴很大，能见度很低，艾瑞克不断麻木地迈步，忽略自己灼痛的胃，努力跟上前面的背影。

    而突然，他感觉到了一股视线从背后传来。

    艾瑞克敏感地回头，却只能看到白茫茫的一片雪地，空无一人。他紧锁眉头，拢紧了单薄的外套，呼出一口寒气，转回头继续前行。

    刚才是错觉吗？

    ……

    更深的夜晚降临，他们到达了暂时落脚点。塞巴斯蒂安给了他们休息时间。

    在任务前，艾玛从塞巴斯蒂安那里拿来一包压缩饼干，因为强大的变种能力和漂亮的外表，她是塞巴斯蒂安最宠爱的助手。接着，她像只小鸟一样轻盈地飞过来，轻蔑的将它扔给艾瑞克，落到十五岁男孩的脚边。

    “吃吧，野狗。”她歪嘴恶意地笑了，踩了一脚。

    艾瑞克没理她，捡起来擦掉雪胡乱的吃了一点饼干，他显得太过狼吞虎咽，于是再次惹来了艾玛咯咯的笑声。但奇怪的是，她的神情逐渐转为复杂，那一瞬间恶劣消散了，她滑到塞巴斯蒂安身旁缠着他，留下艾瑞克和库伦坐在原地。

    “别管她，她只是害怕失去塞巴斯蒂安的喜爱，然后被抛弃。她真的太在意别人看她的眼光了。”库伦坐在他旁边，“今天凌晨四点的时候，我们一起出任务，他们在外面等我们。”

    艾瑞克闭上了眼睛，没有说话。

    “你害怕吗？”

    害怕吗？艾瑞克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呢？

    自从他的母亲死去，那个帮助他的声音被他驱逐之后，艾瑞克多久没听到这句话了？

    “我不害怕。”他对自己强调道。

    “可是每个人都有害怕的东西。”

    “我没有。”艾瑞克冷漠地说。

    “如果被那群法国士兵抓住，我们就死定了。”库伦继续说，害怕地咽了咽，“我听说他们对待敌人很残忍，会把我们的头都割下来，或者吊死在外面……”

    “闭嘴。”艾瑞克突然睁开了眼睛，“我有我自己的考虑。”

    然后无论库伦再对他说什么，艾瑞克都没有再回应了，他把自己埋进了宽大的衣服里。视线全都被衣料遮住，好像艾瑞克有了个单独的空间，他在这里是可以独自一人，安全的，静谧的，风雪声也被隔绝在外。

    这个男孩反复加深呼吸，一下又一下地将外套吹起一点，像在和自己做游戏。

    一点微薄的暖意从他的身体中挤出去，他牢牢缩紧身体，占据属于自己的温暖。

    未来的路该怎么走呢。

    他看不见有光的地方，仿佛永远于雪地中跋涉，塞巴斯蒂安牢牢的把控着艾瑞克的人生，把一切替换成灰色。

    片刻之后，艾瑞克胡乱地擦去了泪水。

    他居然流泪了。太软弱了。而泪珠居然是滚烫的。

    算了，没有人在意的。

    艾瑞克睁着眼睛，等待着两个小时的休息时间过去。然后他听见细微的响动……不是艾玛的小羊皮靴子踏在雪地上的声音，而是衣料摩挲，小心走动的声音，这样的响动轻缓地来到自己面前。

    他立刻睁开眼睛，拉下捂在眼前的外套，恰好和一双漂亮的褐色的双眼对上。

    艾瑞克微微睁大了眼，脱口而出：“你是谁——”

    他的话还没说完，对方已经伸手捂住他的嘴，把艾瑞克按倒在了雪地上。蓬松的雪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只是沉闷地将倒在它上面的所有声音都吸了进去，没有惊醒十几米远处睡着的其他变种人，风暴似乎变得更大了。

    艾瑞克拼命挣扎，但无济于事，对方的力量大到吓人，把他牢牢地摁在雪地上。雪掉到艾瑞克脸上，他几乎要以为自己会死在这里，因为它们往他的眼睛里钻，堵住他的呼吸。而和身上的雪的温度相同的是压在他身上这个陌生男孩的体温。

    “不要说话。”他凑在艾瑞克脸颊边低声说，“会把他们吵醒的。”

    艾瑞克盯着他，他的手还死死地捂在他的嘴上。

    “你保证不会大叫，我就松开你。”

    片刻之后，艾瑞克妥协地点了点头。

    对方终于松开了他，站了起来。然后向前走了几步，回头看向艾瑞克，示意他跟上来。艾瑞克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根据自己的想法追了上去。他们走到大概有几十米远处，保证呼啸的风雪声能够完全掩盖说话的声音，才停住了脚步。

    “我是克里斯。”艾瑞克听见对方说，“我来这里是帮助你的。”

    但艾瑞克依旧警惕又焦虑地看着他。

    艾德叹了口气，才开口准备说话，然后风暴夹杂卷起来的雪花就冰凉地塞了他一嘴。

    呸呸呸。

    ——这是个什么鬼地方啊！

    他落地的时候差点以为自己来到了幻影区——那是个荒芜，寸草不生的地方。也是关押他们这群罪犯的地方。

    除了最中央的绿洲，根本没有生物可以生活的区域。艾德穿越之后，在来到地球前先在幻影区呆了几天，被那里的邪恶和贫瘠震住了。

    怪不得惩罚罪犯的方式是把他们关在那里。

    因为原身被佐德将军打的有点惨，所以在成为艾德的第一天，他在养伤。

    洛尔把他带到他们住处的小花园里，那里紫葡萄藤从他的头顶垂到鼻尖，空气中是远离人间的芬芳和昂贵香料燃烧的沉香，奇异的交缠在一起，光影打在他的头顶，有人顺从的伏在他脚下，等待他的可能下达的吩咐。

    他因为这无法忽视的资本主义的腐朽气息抽了抽嘴角。

    艾德和洛尔坐在同一张纯白椅子上，洛尔用轻缓的声音给他念氪星的神话夜翼来打发时间，他的书平躺在膝盖上，显得有点旧了。

    而在这期间，艾德注意到没有人敢和他们对视。当他捉住一个人的视线的时候，对方惊吓地死死埋下了头，生怕视线和他对上。这反常的反应让艾德感觉非常奇怪。

    “……别和他们对视。”洛尔小声地对他说，假装还在念书，“这样算越界，他们会受到父亲的惩罚的。”

    为什么？

    身为幻影区地位高贵的罪犯，佐德们居住的环境就如他们在氪星上一样，就算被流放到幻影区，他们依旧有来自不同星系的追随者，听从佐德们的指令，严格按照氪星上的等级划分。

    氪星并不像大家想的那样民主。氪星人一出生就有等级，如果零级之人冲撞了高等级别的贵族，可以随便打死，而且不用负起任何责任，阶级之分也成了交往的障碍，甚至氪星法律也写明了这一点。

    所以，等洛尔透露出来的只言片语终于让艾德弄清楚为什么比起下手他们更加像仆人的时候，他感觉三观都要炸裂了。

    这是什么歧视的法案？

    不是说氪星科技远远领先地球吗？为什么思想还这么陈旧。

    他该庆幸自己姓佐德，是个仅次于氪星掌权人“拉奥之声”的超级贵族家族吗？

    这是一个以血腥出名的家族，氪星人曾经在其他星系殖民，那里驻扎的士兵都是佐德们的手下，长期熏陶下，就连其他星系的种族都对佐德这个姓氏的人战栗不已。所以他的父亲佐德将军迅速的就在幻影区建立了霸权。

    幻影区里处理犯罪分子的方式是将罪犯封存在胶囊中并被悬挂在轨道上，然后在他们的前额上附着特殊的水晶，以缓慢消除他们的犯罪倾向，达到人道处罚的目的。

    里面的大部分罪犯都怨恨超人，因为正是他的父亲乔·艾尔创造了这样惩罚他们的方式。从胶囊中成功逃出的佐德将军释放了他认为有用的人，组建起了队伍。

    这支队伍时刻准备找到超人复仇。

    第二天，他需要和佐德将军去外面执行任务，然后他才发现这个地方和他刚开始想象的有多么不同。

    佐德的住处在绿洲中心，而外面的环境恶劣到冰霜被风吹起，都能迅疾地刮伤人的脸颊，跌倒的时候地面的石头锋利致命，到处都是尸骸，没有能力的人在幻影区一刻都活不下去。

    所以说佐德们居住的环境真的优渥……艾德默默地想，是幻影区的头号大佬。

    然后他突然想到了一个事实，那就是，幻影区除了他父亲，还有很多人在等他成长起来，继续带领他们摧毁地球，因为他是大家都信服的高贵的佐德家的长子……

    幻影区千万不能再开了。再开要命。

    而艾瑞克还在看他，这让他强迫自己把注意力转回来。

    “别相信任何人。”艾德郑重其事地说，“包括你的那位所谓的朋友‘库伦’。”

    艾瑞克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风雪远处，他们走开的地方。库伦应该还在睡觉。

    他正要说话，艾德再次一把干脆利落地捂住了他的嘴。

    “别急着反驳，记得对他留一点心眼。特别是等下任务的时候。”

    艾瑞克惊讶地瞪圆了眼睛，仿佛在说——你怎么知道我们要出任务的？

    “我会在最关键的一刻出现的，你一定要记得，不要相信库伦。”艾德继续说，“答应我。”

    艾德并不打算直接插手这件事。他会在必要的时候推一把，让库伦暴露本性。这样艾瑞克才不会被“朋友”欺骗了这么多年，最后被利用，走向死亡的结局。

    他已经问了系统了，它告诉他如果艾德让艾瑞克在过去就认清这个事实，能够扭曲现实改变未来，让万磁王活下来。

    “现在是谁要暗中捣鬼利用库伦伤害他？”艾德问。

    系统干脆利落：“莱克斯·卢瑟。”

    艾德服气了。他真想摇一摇这个莱克斯，看他脑子里有水声没有，不然为什么这么执着于做坏事。

    这个卷发版本的莱克斯头发和坏的程度一样多的吗？

    而被他捂住嘴巴的艾瑞克瞪着他。

    “承诺啊，艾瑞克。”艾德使出杀手锏，说道，“还记得一年前波兰集中营吗？那个时候我真的想要帮助你——”

    他的话音戛然而止，因为艾瑞克突然往前像只小狼崽一样一口咬住了他的手，但并没有用力，只是磨了磨，阻止了他没有说完的话。

    “……闭嘴吧，赶紧离开这里，”艾瑞克含糊不清地说，松开了嘴，退后一步，“我自己有自己的判断力。”

    说完，他转身走回了原本休息的位置，把艾德丢在后面，身影消失在风雪暴里。

    真倔强啊。

    艾瑞克好像就没接受过他的帮忙。他拒绝所有人，封闭自己的内心。

    ——只是因为太害怕受伤。

    他失去了自己的亲人，所以逼迫自己不再为任何事物倾注感情。这也是为什么如果他发现库伦背叛他之后会黑化的症结所在了。

    但艾德不会因为他的抗拒就放手的。

    ……

    午夜，哥谭，韦恩老宅。

    哥谭是一座多雨而潮湿的城市，寄生虫和腐食动物的最爱。伴随着一道闪电撕裂苍穹的巨响，蓝光在夜幕中一闪而过。

    倾盆大雨从天而降，胶水般粘稠的混着砂砾顺着玻璃滑下落地窗户，将昂贵窗帘抚起。

    布鲁斯·韦恩正坐在他干净到过分的办公桌前，电话铃声和雨水敲击在玻璃上一样响个不停，他心烦意乱的搅动了一下西装袖口，然后拿起了话筒。

    电话那头果然是他想的那个人。

    “滚回你们的时空。”布鲁斯严厉地说，“这里不欢迎你们。”

    “你不必对平行时空的我们的到来特别防备，蝙蝠侠。”对面沉稳地说，“我对你们的世界没有一点兴趣，虽然从上次的纽约黑洞穿梭而来并不是意外。”

    “……这是因为我的孩子乔一直念叨着他的小将军。”他的声音变得略有无奈，“而我确实需要一个助手。”

    布鲁斯沉默。

    对面又说：“你明白他不属于这里。”

    “所以他被我带走，有什么影响，谁又会在意这个男孩的消失呢？”

    布鲁斯知道他说的人指的是佐德家的孩子。本来艾德凭空出现这件事，布鲁斯准备自己处理。

    但另一件事情阻止了他……因为和艾德同时出现的不速之客还有这个男人。

    任何人都没有能力对抗这个人……因为他是超人的同位体，一个不可控的正义到接近邪恶的变量。

    领主超人。

    电话那头的人来自平行时空，在那里，超人对地球有最高统治权，成为了独.裁者正义领主。

    正义领主版的超人掌控地球，贯彻自己的正义，以几乎极端的方式惩罚一切纠纷，阻止任何异议的声音。

    而同时佐德家族成了他们统治地球的绝佳助力。在那里他们不是敌对关系。

    这样危险的人物随着纽约乱流，和艾德一起出现在这个正确的时空。布鲁斯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我不会把他交给你们的，领主超人。”布鲁斯嘴角绷紧成一条线。

    “那我们只有自己来找了。”

    对面遗憾道，挂断了电话，留下一串融入雨声中的忙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