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月月朔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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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树林深处,一位身穿赤色衣裙的少女,眉清目秀,她的身边站着一位非男非女的黄口之童,眉宇间还有一处胎记,看上去像是一朵月桂花。那小娃娃的左手着着一只桂的手镯,一袭黄袍。

    “快,时桂,把那棵树上的苹果砸下来。”这个声音似蝴蝶飞进了时桂的耳朵,这话正是那名赤衣女子说的,与其说是说,倒不如直接讲是命令。

    “可是姐姐,若是打掉那个苹果,会砸到下面的小姑娘的。”时桂抬起头望着少女。这位少女我认识,她就是现任灵媚,芍芘。据说很是嚣张跋扈,灵族的人早就对她有所成见,但碍于这地命定的花枝时桂偏选了她做主子,所以就将怨气给吞了下去。这事还闹到冬茶这了,冬茶倒好两手一摊啥事不管,仍由芍芘胡闹。

    芍芘皱紧眉头,一声怒气道:“时桂,你别忘了。你是花枝,生来便是要服从于我的。”迫于压力,时桂才勉强答应。时桂是花枝,在花钟地里炼了多年,所以如其他花枝一样它的神器在出世时便炼好,遐针隐弓箭就是它的神器。犹如冬茶的青支玉笛,有很强的法力。但似乎用于打掉一个苹果,有点小题大做,所以时桂便捡起一枚小石子,朝那颗苹果砸去。

    刚巧扔过去,芍芘一挥袖便消失了,连带着时桂一起离开了。其实,若不是芍芘做的这件事,或许事情将朝着预计的一样发展下去,可所有一切从那时起全都变了,沧海桑田。

    1

    “啊——”那颗苹果不偏不倚地砸中了在草地里躲藏的小女孩。这声尖叫引起了在草丛边与一白衣少年交谈的中年男子的注意。“谁,谁在那?”男子朝着草丛叫嚷道。

    正当男子想要走上前一探究竟时白衣少年拦住了他,说:“什么都没有,你幻听了吧,再说咱俩的事还没说完,你管这些做什么。”

    中年男子用手指着少年的鼻子说:“我告诉你,你别想耍什么花招。”说完还是快步走过去扒开了草丛,却什么都没有。

    树林的另一端,刚才的小女孩正拼了命地跑,嘴里还嘟囔着:“谁来救救我,救救我们,救救……”小女孩似乎觉得头疼,刚想捂会儿头就晕了过去。

    “小姐,小姐,醒醒。”这声唤醒了晓蕊,她睁开眼发现自己在机舱里,才想起那是一个梦。晓蕊向旁边的乘客道了歉,然后下了飞机。也许是旅途劳顿,她睡着了,不出意外地又做了这个梦。从有记忆以来算起,这个梦晓蕊已经做了不下737次了,哦不对,该是738次了。有时候梦做多了,晓蕊就分不清这是自己的记忆还是梦境,其实在她的梦里每个人都是模糊的。他们说,一个梦做了三次以上就会成真,当晓蕊第一次听到这话时,大概只有“可笑至极”简简单单的四个字来形容了。

    晓蕊取走了柜台寄放的包裹,那是她从哥本哈根回来前寄到这的。一路上拖着行李又在拆着包裹,却丝毫不知自己快撞到迎面的墨镜男人,那个男人正打着电话也没见着正低头拆包裹的晓蕊,然后两人迎风撞了个满怀。

    一阵清脆的碎地声响来,晓蕊刚拆开的包裹掉在了地上。里面的东西看上去有了些年头,碎成了几块,看上去像是个和田玉小铃铛。

    “你没事吧?”男人关切地问道,声音很轻很温柔。晓蕊惊讶地说不上话来,她看了一眼男人又看了一眼地上的和田玉,眼眶快要被泪水胀满。晓蕊无力地蹲下去捡落在地上的玉,男人见状便也蹲下说:“小姐,没事吧。”

    男人想帮忙捡,却在刚拿到一片碎片时被晓蕊制止了,而后晓蕊认真地将它们放进包里。然后气势汹汹地站起身来,对着男人道:“没事,你看我像没事的人吗?”

    男人愣住了,眼光木然,神情呆滞,像是被晓蕊吓傻了。

    “我告诉你,”晓蕊顿了眼男人,好生奇怪“等等……”男人缓过神来:“小姐,刚刚明明……”

    “明什么明,你给我听好了,今天我记住你呢,别让我再看见你!”晓蕊又撞了一下男人,拖着厚重的行李走了,只剩那男人苦涩地傻站在原地。晓蕊闷声闷气地叫了辆出租走了,一路上她一直想着碎掉的玉,心里想哭,又想起了那个人,那个永远青春年少的大男孩。他叫张可峰,是晓蕊年少最好的朋友,在晓蕊心中的地位不亚于苏航。

    晓蕊从车上下来后,到了一个叫蓝楹湾的海滩。

    下车没多久,晓蕊便看见久违的身影。晓蕊蹑手蹑脚地靠近,用手遮住他的眼睛,语词轻快:“猜猜我是谁?”苏航知道是她,因为没有谁这般幼稚,便笑着答:“初酒,除了你还会有谁?”

    初酒是晓蕊的乳名,因为她是在正月初九出生,又因为他爸爸爱酒,所以就换作初酒。现在很少有人这样唤了,除了苏航和枫萱。

    苏航拿开她的手,晓蕊一脸不开心:“没意思,每次都一下猜出来。”

    “那我下次多猜一次。”

    晓蕊坐到苏航旁边,心中有个疑问:“你不是说你今天有很重要的手术要做,不来接我吗。怎么在这等我?”

    苏航回过头,对着晓蕊的眼眸,深情地说:“就料到你一定会来这,就等了。这离医院又近,不碍事,其实我想早点见到你。”

    “以前那么长时间都等了,你还在乎这几个小时?”

    “在乎,”苏航牵起晓蕊的手,慢慢地,一字一句:“我晚见你一分钟,就想你多一分。”

    要换作以前的晓蕊听到这一定开心得手舞足蹈,但现在她满脑子只有和田玉,就什么也没回应,只是点点头,不敢抬头。

    “叮——”苏航的闹铃提示响了,苏航便一脸愁容地面着晓蕊:“我要走了,今晚可能不回来了。今天是周五,我跟枫萱说好了,这周你去接树叶。”树叶是晓蕊女儿的小名,正名叫云暖依,随着晓蕊姓。

    苏航走后,晓蕊用手撑着沙滩上软软的地,仰起头,阖上眼深吸了一口气,坏心情一下子烟消云散了。

    晓蕊睁开眼,任海上初生的朝阳打在脸上,暖暖的很是舒服。这么好的景色怎少得了素描,晓蕊从包里抽出速写本,闭上眼开始画了起来。闭眼画画一直都是晓蕊的绝活,她的素描更是一流,晓蕊还有一个能力那便是只要她想记住的哪怕只有一秒钟,也可以用素描还原。

    晓蕊睁开眼,看着放在眼前的画,再拿下来看看如今的蓝楹湾,道:“还是和以前一样,一点没变。”原来晓蕊一直在画记忆中两年前的蓝楹湾。当她放下笔收拾东西准备走时发现自己的手上有些血迹,晓蕊四下看看确定是不是自己受伤了,才想起可能是那男人的血。晓蕊急忙打开包查看和田玉碎片,却什么也没找到。

    2

    晓蕊走后,那男人简直哭笑不得,刚想骂她神经病,却发现刚用手碰碎片的手指微微泛疼,才发觉自己手指出血了。

    “程皓峰,你干嘛呢。上车,车上聊。”男人回头便看见自己的深交好友赵亦随在车上挥着手。男人原来叫程皓峰,去了英国六年,此次回国是因为了解到他找了整整十几年的人好像在这座城市,也是想要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

    “你怎么呢,刚刚看你站着魂不守舍的。”赵亦随关切地询问。“没什么,刚刚碰到一女神经病,把我手都划破了。”程皓峰皱着眉头,愤愤道。

    赵亦随看了一眼程皓峰,笑着说:“得了吧,在你眼里,女人就分三种。一种就是你妈妈和你妹妹,还有就是杨繁星的那种,最后就是神经病了。”程皓峰看着窗外一闪而过的排排路灯,只语不答。

    “程皓峰,你说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你还没把繁星放下啊。”赵亦随见程皓峰一句话不说,想问问他心里对繁星的真实想法。

    杨繁星是程皓峰幼时的朋友,两人很要好,还约定做一辈子的好朋友。但十五年前她带着程皓峰姥姥留给他的项链失踪了,程皓峰等了她九年,找了她十五年。

    “放下,我怎么放得下她,她带走了姥姥给我的深海里的星星。我一定要找到她,把东西要回来。”程皓峰一脸无奈地回答。

    赵亦随心里可不是这样想的,他觉得程皓峰放不下杨繁星不仅仅是因为那条价值不菲的项链,还因为他心里还念着繁星,不然也不会一直单身了。程皓峰姥姥给他的项链叫深海里的星星,是用世间罕有的蓝钻打造的,那东西在光的映衬下格外闪烁。

    程皓峰忽然想起拜托赵亦随的事,便问:“我拜托你的公寓,你找得怎样。”

    “放心吧,你要我帮你办的事我什么时候失手过。”

    “我以前让你找繁星,你还不是到现在也没找到。”

    “那这事公安局的人都没找到,我一个普普通通的市民怎么找得到。”赵亦随笑笑掩饰尴尬。

    程皓峰看着车窗外,发现赵亦随正往一条熟悉的路上开着。虽然他已经六年没怎么回来,但还是对这熟悉的路认识,他知道赵亦随在往去他家的路上行着,便大发雷霆:“赵亦随,你往哪开,这是去那家的路,你怎么回事。”自从他妈妈带着年幼的妹妹跳楼去世,程皓峰再也没有把那当成他的家,六年前更是同父亲决裂。那件事之后没多久,父亲就娶了别的女人,那女人嫁进来时已经怀孕七个月了。

    “那个你别激动,事情过了这么久不是,而且你已经六年都没回过家了,奶奶想你了。况且,还有小溪,她可是你亲生妹妹,你真就不想回去看看她吗?”

    是啊,还有小溪,虽然他们经常视频,但程皓峰想还是应该回去看看,顺便把小溪接走。他现在有能力养她,也该带她离开那个什么也不是的地方了。

    3

    晓蕊离开了蓝楹湾,却又不想这么早回去,思来想去还是去那最好。晓蕊想的那,是她最好的闺蜜邹枫萱的律师事务所。

    “我能进来吗?”晓蕊敲敲房间敞开的门,笑脸盈盈。邹枫萱正忙得焦头烂额,低着头继续整理文案,烦躁地说:“进。”

    晓蕊捡起地上的文件,递给枫萱,说:“冒失鬼,你文件掉了都不知道捡起来。”枫萱觉得这声音甚是耳熟,一抬头便看见久违的面孔。

    “天哪,你怎么来了,你回来了。难怪今天苏航不要我接树叶了,我还以为是他看我太忙了,体谅我呢。”枫萱站起身给了晓蕊一个大大的拥抱。“不是,你回来怎么不告诉我,我好去机场接你。”枫萱有些责怪,但还是开心。

    晓蕊眼含笑意,眼睛弯成了月牙:“你个大忙人,上次不是你自己说你要闭关打官司吗,我可尊重你的话了。”

    “行行行,这倒还成了我的不是。”枫萱怪罪着晓蕊分不清玩笑话和真话的区别。枫萱正和晓蕊闲谈想起一件大事:“对了,给你看样东西。”

    枫萱在柜子里拿出一首饰盒给晓蕊,打开一看,晓蕊吓坏了,那里面是一颗鲜血色的珠子,上面的修饰美到极致,下面吊着酒红色的须坠,长长的好像能牵起好久之前的回忆。

    “血石珠,”晓蕊拿起它端详,“这世界上怎么会有一模一样的东西。”晓蕊对着枫萱问。“当我第一次看到它的时候我也是这个想法。”枫萱应着晓蕊的话,有些心不在焉。

    晓蕊拿着那枚血石珠,好奇地将它至于光下,想要探探它的真伪。结局果然不出所料,什么都没改变,那是假的。晓蕊的心稍微有些落地,又问:“你在哪找到的?”

    枫萱缓过神来,才说:“这可不是我找到的,我捡的。就是上次跟你说我要闭关,去了趟英国,在霍奇金的画展上我捡到的。”

    “那你知道是谁丢的吗?”

    “我要是知道早就跟你说了。”

    “不用知道了,这不是真的。”

    真正的血石珠会在光下变得透明后才恢复原来的颜色。我记得在我们仙族的习俗里如果一个女子将自己的血做的石珠赠与男子,那便是将自己都全权交予他了。血石珠在妖仙灵三族是非常神圣的东西,自古也只有女子才做的出那东西,而人界的女子全然是做不来的,我想那一定不是人族的东西。

    “晓蕊,其实你没必要对这件事这么上心,或许血石珠根本就只是一个传说,那只是你做的一个梦而已。”枫萱皱着眉,十分担心。苏航也有一个一模一样的血石珠,但晓蕊并不知道那是真是假,因为苏航从没把那颗血石珠给过晓蕊。

    “梦,”晓蕊苦笑着摇头,“曾经我也以为那或许只是一个梦,或者是我曾看的电视剧的一个画面,甚至可能是我看过的小说我想象出来的。但你知道吗,枫萱,当我第一次看到苏航身上带着它的时候,我就相信了那一定是真的。”

    “可是晓蕊,当年你失去了所有的记忆,只留下了那一个画面。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什么也没想起,你有没有想过这或许是老天想给你一次重生的机会。而且当年云叔叔捡到你的时候,你浑身都是血。对于你的过去我们谁都不知道,你或许有仇人,这谁又说得清呢。”枫萱苦口婆心地劝着晓蕊。

    晓蕊却没有领情:“枫萱,你说的这些我都明白。但这些年每当我想起那个画面,我都想要知道过去的我到底是谁,我为什么会全身血淋淋地躺在郊外的树林里,这些已经困扰了我好多年,我不想以后也这样。”

    枫萱听后拉着晓蕊的手,缓了会儿才道:“晓蕊,无论你做什么样的决定我都支持你。但,你说这是假的,那你有没有想过苏航的那颗是不是就一定是真的。”

    这句话,倒是点醒了晓蕊,她从没怀疑过苏航那颗血石珠的真伪。但既然世界上会有另一颗一模一样的,或许就有第二颗。

    4

    晃眼间,程皓峰已经六年没有回到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地方了,他记得这里曾充满了美好的童年,却在盎意的青春上了一道重重的枷锁。

    “皓峰哥。”刚一下车程皓峰就被赵苡眠困住了。赵苡眠挽着程皓峰的手臂,撒娇地说:“皓峰哥,你可真不够义气,要不是我哥告诉我,我都还不知道你要回来。”

    赵苡眠是赵亦随小两岁的妹妹,从小就爱跟在程皓峰屁股后面,曾经还为了程皓峰的目光,变着法子捉弄杨繁星。如今出落成大姑娘,还是不改以前的脾性,光是胡搅蛮缠这一点就够让程皓峰头疼了。

    程皓峰使劲摆脱赵苡眠的束缚,而后看到了门前花园里正在浇花的身影,像极了曾经的母亲。浇花的人似乎听到了门前的动静,抬头,眼睛里闪着泪花花,嘴角一抿,露出隐隐的酒窝:“哥!”

    程皓峰停下来,站直了身子,向她靠近,说:“小溪,哥回来了。”程皓峰抱着她,紧紧的,不肯撒手。

    小溪,是程皓峰的亲生妹妹,名月稀,取自月明星稀这个成语,是程皓峰当年花了好几天才取好的名字。小溪出生时他十四岁,如今程月稀十四岁,他却是她年龄的倍数了。

    程皓峰记得六年前小溪八岁,没多高,走的当天,程月稀抱着个布娃娃,扯着他的衣角,泪眼汪汪地哀求着他不要走。但现在小溪已经可以用手摸到他的头了,而且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像极了自己深深思念的亡母。

    “哥,好久不见!”程月稀略带哭腔地踮起脚,嘴角靠近程皓峰的耳边轻唤着。程皓峰一脸宠溺地揉着小溪耳边的头发,看着她好像可以很久很久,不顾时间的流逝,就像程皓峰看着曾经的陈茷哕,跨越了千年。

    赵苡眠见状连忙跑过去拉着程皓峰的手臂,说:“皓峰哥,我们进去吧别让奶奶等急了。”赵苡眠使劲拽过程皓峰,回过脸对着程月稀白了个眼。

    要说,程皓峰为何对程月稀的态度不同于别人,全然不仅仅是因为她是他的亲妹妹,还与九千年前的陈茷哕的暴毙有关。陈茷哕是九千年前程皓峰的妹妹,她在舞象之年因为百里木念而突然暴毙,那时的程皓峰对她充满了愧疚。至于程皓峰何故在轮回了好多世还记得,对于当时听冬茶讲的我还不得而知,冬茶只告诉我她曾与程皓峰有过一面之缘。

    “小峰!”一老妇人坐在轮椅上激动地喊。程皓峰一听便朝着她行过来,蹲下身子,握着老妇人的手,道:“奶奶,小峰回来了。”

    “诶,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老妇人一直重复着,拉着程皓峰的手,不愿放。

    “哟,我道是谁呢,弄得家里这么热闹,原来是你回来了。你都不告诉我们一声,我们也好准备准备啊。”一听这话,程皓峰便知这是那个不知羞耻的女人来巴结了。回头一看倒还真不让程皓峰失望,只是后面跟着个女孩他没见过,过了会儿才想起这好像是那贱人的女儿,走的时候才七岁。如今打扮得花枝招展,是真真认不出了。

    “准备,你会准备吗?上次我住院回来你也说要准备,可我看到你准备什么呢。况且他回不回来又跟你扯上多大关系呢?”老妇人一腔怒气硬生生地撒在了她身上,倒还真是给程皓峰解气。

    “妈,你知道的,我不是这个意思。小峰回来,我这个做母亲的自然是高兴的呀。你说对吧,小峰。”那女人尴尬地笑笑。“对不对,只有阿姨你自己知道,还有你做我母亲这件事不知道你有没有征得我生母的同意呢。”程皓峰站起身,眼睛死死地盯着她,眼神深如潭水。

    “那个,我去给厨房的人说今天多做一个人的。妈,您跟小峰好好聊聊。”那女人转了个话题,支走了自己,留下自己女儿。程皓峰不顾这些,转过身推着老妇人想找一处清净点的地叙旧寒暄。

    看着程皓峰要走,那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孩愤愤道:“你是看不见我吗?”

    程皓峰不答,这真惹怒了她。女孩一把拉住他,说:“我问你话那,你把我当空气呢。”

    程皓峰语词坚硬,冷冷的:“对于不认识的人,我为何要笑脸相迎地巴结。”那女孩想骂回去,可却被老妇人制止:“薇薇,不要对你哥这么没礼貌。”

    薇薇,程皓峰心里冷笑一番。他记得她出生的时候下了病危通知,父亲守了她一天一夜,直到稳定才想起吃饭,而小溪至出生到现在他都未曾抱过一下。她的名字也是他父亲给取的,而小溪的名字只能由他代取。程皓峰记得他给她取的名字叫程桐薇,而偏偏巧的是那贱人的名字里也有一个薇字。程桐薇,程同薇,是要一直走下去的意思吗,还真是恶心。

    5

    云晓蕊带着那枚假的血石珠回到家,开始翻箱倒柜找苏航的那枚。可是找了许久,愣是什么都没翻出来,倒把自己给翻累了。抬头一看时间发现都一点了,才想起该吃饭了,晓蕊在哥本哈根待了两年,早就习惯了那的时间,如今回来倒有些不太适应。

    晓蕊开始在冰箱里找东西,以她对苏航的了解,冰箱里一定藏着速冻水饺。当晓蕊拿出水饺时带出一个东西,血色的珠子,仔细一瞧才发现那是血石珠。晓蕊激动地把它拿到光下一探究竟,在光下它变得透明,印出表面上的冰花,亮盈盈的。虽说它被冰箱冻冷了,晓蕊的手指刺骨地疼,她却不愿放,因为心被一股暖流沾湿了,晓蕊一下没绷住,笑了,破涕而笑的那种。

    其实,晓蕊失去记忆后唯一存留的画面就是关于血石珠的。在晓蕊的记忆中,那是暮春的午后,一片种满了三七的地方,一棵桃树下站着一位玄衣的束发男子,模样看起来都还不到弱冠之年。他身边一直站着一个粗布少女,头上着着一枚簪子,长长的流苏和头发都垂到腰间。

    “你把眼睛闭上。”少女看着男子,笑容微漾。男子有些疑惑,但还是闭上了双眸。

    少女转过身,用指尖划破了左手的无名指,血像滚球一般滚得老圆,少女然后用手捻住血球,掌心一甩,血球变得硬朗,还吊出酒红色的须坠。少女转身,笑眼明媚:“尽哥哥,这个赠你。”

    男子睁开眼,很惊奇,拿着那枚石珠问:“真美,这是何物?”

    “这叫血石珠,在我们家乡是女子赠给男子的定情信物。这血石珠一旦被男子接受,便会一直跟着,天涯海角,永世不变。”

    “所以,这也算是你答应我喽?”

    “那得看你接不接受它。”

    “接受接受,当然接受。”男子笑得合不上嘴,抱住少女转着。

    风说来就来,吹散了树上刚盛开的桃花,吹进了并不好看的三七地,带来暖阳的桃花味道,沁香扑鼻。

    晓蕊知道那个少女就是自己的模样,但那个被她换作尽哥哥的人她实在不知是谁。她阅遍了古书,才大约觉得那男子可能是商周时期的人。晓蕊从未将这记忆说与他人听,她只是与枫萱讲过血石珠的事,因为她总觉得那些残存的记忆是上一世的事情。晓蕊从不相信世上有妖鬼神灵,但此事她坚信定是上一世情根深种,难以忘怀,所以她一定要找到血石珠的主人,与他再续前缘。

    当晓蕊确信苏航便是自己要找的人时,她高兴坏了,她并没有找错人。或许冥冥之中早有注定,当晓蕊第一次见到苏航手里拽着血石珠的时候,从那起晓蕊便下定决心要做他的枕边人。

    可那时的晓蕊只知道血石珠不会找错主人,无论世事经过了多少变迁,那人轮回多少世,血石珠总会回到主人身边。但她不明白的是,血石珠虽不会找错主人,可是在被冰冻时它也就没了灵性,是找不到真正的主人的。

    晓蕊把血石珠重新放回原位,满心欢喜地等着接树叶放学的时间一点一点地推进。吃过午饭,她便拿出了碎掉的和田玉,想着怎么把它复原。可正当拿起那片沾过血的玉碎片时,突然觉得头痛欲裂,不一会儿便昏睡了过去。

    晓蕊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在梦里她在一处昏天黑地的地方,里面有四头庞大的奇异物种,不知为何她好像惹怒了它们,它们都像发了疯似地朝晓蕊袭击,没办法她只得拼命的跑,血溅湿了衣衫,早已分不清原来衣衫的颜色,梦里的她披头散发,狼狈不堪。

    6

    程皓峰奶奶硬要留他吃饭,程皓峰推脱不掉只好应了她。饭前,他遇见了最不想看见的人,只听那男人有些泪目地说:“小峰,你回来啦。回来就好,都长变了,爸爸我都快认不出来了。”

    “我回来,好像不管你的事,我们不是早就断绝关系了吗。你忘了?”程皓峰瞋睨地望着那男人。“小峰,你不该这样对你爸爸,这些年你爸爸一直都在忏悔。”只听那贱女人满口善意地说到。

    “忏悔,得了吧。如果你会忏悔,我想我妈她也不会做到如此地步。”程皓峰一声怒气,咬着牙,盯着男人。

    程皓峰记得他妈妈跳楼的前一天,一直打那个永远不会接通的电话,为的便是妹妹小溪发了一整天的烧,想要借一点看病的钱。那时那男人赶走了他妈妈,带走了所有的钱,本想着可以向亲戚借点钱,但周围的亲戚一看到他妈妈落难,都像变了人,从从前的唯唯诺诺到翻脸不认人,他们那时真的到了走投无路的地步。可那个时候他们还没离婚,但那个男人就抱着另一个女人,仿佛他们才是一家人。

    或许受够了这些,亦或是真的绝望了,她选择了轻生。第二天,她带着还未半周岁的小溪,爬高,闭眼,仰头,紧抱小溪,吻了吻她的额头,然后将她放在安全的地方,望了一眼,最后跳了下去,那可是危楼的顶层,恐高的她淡然的完成了一切,没有丝毫犹豫。

    “好了,小峰好不容易回来。一家人就该和和气气的,不要一见面就吵。”老妇人见情势快拉不回来,便苦口婆心地劝着。程皓峰虽然恨他父亲,但从小爱听奶奶的话,想给老人家留个面子,就把气压了下去。

    餐厅里保姆摆满了饭菜,也到了吃午饭的时间了。老妇人叫那一堆人吃饭。其实,从程皓峰妈妈去世后,他和他父亲无论怎么劝,最终都会以两方中有一方离开现场结束。这次同样也不例外,我想这就是为什么程皓峰要跟他父亲断绝关系,不仅是母亲的缘故,更是由于他们真的只能用水火不容来形容。

    “小峰啊,你这次回来你打算去哪工作啊。”那女人边切着牛排边问,若无其事,就好像她与程皓峰真的是母子。“我去哪,不劳阿姨您费心。”程皓峰也同样若无其事地应着,语气颇像极了大雨滂泼前那声声闷雷,这话中意也随着这口气全盘托出。

    一听这话,他爸爸便急了,词语间透露着不爽:“你这孩子,怎么说话的。怎么说人家李阿姨也是你长辈。”

    “长辈,”程皓峰嘴角碎起一丝不屑,“我可没有只比我年长八岁的长辈。”此话一出那老妇人只得再劝架,最后落得个尴尬躁闷的气氛。

    为了缓解这个气氛,那男人随意找了个话题来说:“小峰,我听我公司新来的小女生说,y。e。s来了个留洋的帅小伙。好多人说那个是你,我说怎么可能。你再怎么不济,也不会跟爸爸对着干呀……”话还没说完,程皓峰开口道:“怎么不可能,难道我在你眼里就这么不中用。y。e。s的确请我担任创意总监的职位,我答应了。”

    “不是,小峰你怎么能和你爸爸对着干呢。你明知道程氏和y。e。s水火不溶啊。”那女人还没等程皓峰爸爸开口就抢着问了,一股责骂的口气,就像在管教不听话的小孩子。“我觉得这样很好呀,至少我在上班的时候不用看见那张让我恶心的脸。”

    程皓峰见着他父亲气急败坏还未撒气的样子,立即道了句“我吃饱了,奶奶慢吃。”便拉着小溪一个劲地往外跑。

    饭厅的人气的气,惊的惊。安静得出奇。

    “奶奶,我去把程皓峰追回来。”赵亦随的一席话让安静的空气有了一丝生机。还没等老妇人点头他便溜了出去。

    男人气得只得用手捂住爆怒的心脏,喘着粗气:“妈,你看那臭小子越来越无法无天了。”

    “无法无天,我都还没说什么,他没规矩还不是学的你。你和小峰吵是当我这个老婆子不存在是吧。”

    “妈,我不是这个意思……”

    7

    下午四时三刻,晓蕊才从睡梦中清醒过来,一见着时间便疯了似的。下午五时整正是树叶放学的日子,可从家到学校不堵车的前提下起码得半小时,晓蕊好不容易可以去接树叶居然迟到了,一定会被人小鬼大的树叶责怪。

    当晓蕊到学校时,已经没多少孩子还在了。晓蕊怕树叶早就自己认路回去了,但还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找到了树叶的教室,二年一班,不过的确一个人都没了。

    “这位家长,请问你找谁。”一个清秀的声音从晓蕊的耳后畔传来。晓蕊一回头,一位长相清秀的女子映入眼帘,因为她年轻的面容和娇柔的语气让人一看就能知道她最多不过花信年华。晓蕊看了一眼觉着没什么,便装作没听清的样子故意没理她。

    “我是二年一班的实习班主任,请问您是哪位学生的家长。”晓蕊一听便为自己刚才的行为感到羞愧:“不好意思啊,我是云暖依的妈妈,请问她是自己一个人回去了吗?”

    “云暖依,我们班没有孩子叫这个名字的呀,您是不是……”当她还没说完,晓蕊的背后便有奶奶的童音欢快地叫着:“妈妈,妈妈。”晓蕊还没转身,就被孩子撞了个满怀,只听穿着并不合身的校服的小女孩说:“妈妈,你真的回来了。爸爸没有骗我,他说这周会给我一个惊喜,原来这个惊喜是妈妈回来了。”小女孩眨巴着她的大眼睛,整个脸上都漾满了笑意。

    还没等晓蕊开口讲话,她便又说:“李老师,这是我妈妈,她真的很漂亮,我没骗你。”

    “嗯嗯,苏暖,老师知道了,你这么可爱一定是像你妈妈。”李老师轻轻前倾俯下身摸了摸她的小脑袋。晓蕊好不容易插上句话,道别了李老师,走在回家的路上,越想越不对劲。怎么树叶的实习班主任会喊她苏暖,而且还说没云暖依这个人。

    其实树叶早就改名了,一年级的时候还叫云暖依,升二年级时便央求着苏航给她改一个名字。树叶的实习班主任是这学期来的,自然只知道树叶现在的名字。不过正是如此,晓蕊才会觉得奇怪。

    “树叶,把你校卡给我。”晓蕊一股质问的语气着实将树叶吓了一跳。本来想老老实实地交给晓蕊,聪明的树叶立马意识到不对劲,便一直扭扭捏捏不肯给。两个人一来二去的推搡令树叶害怕和厌倦,所以她只好哽咽地说:“妈妈,都是我的错,你不要怪爸爸。”

    “什么你的错,你这么小懂什么,不用想就是你爸干的。”树叶一听便哭得越发的厉害,泪珠滑落脸颊,胜似梨花飘落,秋雨霖霖。

    见着女儿哭,晓蕊没办法只好屈服,关切地说:“都是妈妈的错,妈妈不该凶你,不该刚回来就和树叶吵架。你别哭了,好吗,树叶。妈妈原谅你了。”

    “那,爸爸呢?”

    “妈妈可以原谅他,但你得告诉我,为什么改名字不告诉妈妈。”

    “对不起,妈妈。是我告诉爸爸班里的同学都觉得我是跟着干妈姓。他们都说爸爸和妈妈离婚了,爸爸和干妈在一起了。”

    晓蕊听到树叶的无心之谈竟有些忍俊不禁,强忍着笑意道:“你同学牛皮怕是要吹破了吧。妈妈向你保证,你爸绝不会跟你干妈在一起。我和你爸呢,跟你干妈是很要好的朋友,知道吗。”

    “可是妈妈,我看见了爸爸在干妈喝醉了以后把她抱回家了呀。”树叶有些不能理解,撅着嘴。

    晓蕊用手纸轻轻拭去树叶脸上的泪花:“这件事呢,是朋友的举手之劳。”

    “可,爸爸都抱干妈了,而且他们都说男生和女生之间是没有纯纯的友谊的。”树叶有点无法理解,抽着泣,啜着泪。

    晓蕊听到树叶的话,便觉得好笑又好气:“这话你那听来的。树叶,妈妈说了你干妈是我和你爸爸很好的朋友,如果是你有一个很好的朋友,你会忍心让他一直醉着,不管他?”

    树叶摇摇头当做对晓蕊的回答。“这就对了,那树叶现在能把你的校卡给妈妈看看吗?”“可妈妈你没还没原谅爸爸。”树叶低着头像做了错事的孩子。

    “我原谅了好吧,你哭得这般梨花带雨为你爸求情,我能不原谅吗。”树叶一听到原谅两字立马就欢喜地不得了,一张小小的嘴都快弯到耳朵边了。晓蕊能怎么办只好由着她,树叶手脚轻盈地递给晓蕊校卡,晃眼一看,晓蕊气得半死,只见那上面赫然写着“苏暖”两个大字。可是晓蕊又不能在树叶面前大发雷霆,只好压着心中的闷气,准备晚上全撒在苏航身上。

    “妈,我饿了,我们回家好不好。”一声稚嫩的童音打破了晓蕊心中所想与苏航吵架的种种。然后她便带着树叶慢悠悠地在路上闲逛,眼里多了份温柔,全然没了刚才的怒气。

    一晃眼,她们走到公园里见着一穿着白衣的少女,身上占满了五彩斑斓的颜料。她正在整理写生的工具。晓蕊一见到她便晃了神,直直地站着,眼神空洞。“妈,我想和你留张合照。”一句话就打破了公园原本鸟语花香的宁静。晓蕊不知觉地拿出手机准备拍照,但树叶却拒绝了,理由是她想用素描合影。

    “妈,我想要那个姐姐画。”原来在那个少女的凳子旁有一块板子,有着“现场作画,一张十五。”晓蕊拗不过她,只好答应,费了些口舌才让那位本来打算离开的少女开始作画。

    当少女将完成的作品给晓蕊时,晓蕊沉默了,她忽然从那张惊艳的素描中看到了曾经正在拼命练习作画的自己,那个时候她正好是破瓜年华,正青春。忽然她小声地说了一句:“你素描真好,我好久没见到这么好的光感了,”而后抬起头对着那位少女,“你是学生?”

    “嗯,我今年刚毕业,现在正在实习。”少女用手摸了摸耳朵,有些紧张和害羞。晓蕊听后点头微微一笑,道了句真好,便给了钱。刚想走,却听见树叶说:“姐姐,你头上的发卡真好看。”

    “你这么可爱,姐姐送给你好不好。”说完便给树叶夹上了,晓蕊本来想拒绝,但看见树叶和少女脸上灿烂的笑容和着夕阳的光,越发地闪亮,也就没再说什么。

    8

    程皓峰一个劲地拉着小溪往车库的方向跑,不想却在半路小溪一把挣开了程皓峰紧握的手。小溪捏着被程皓峰弄疼的手,面露难色:“哥,你干什么。”

    “小溪,跟哥走,那不是你该待的地方。现在哥回来了,有能力养你,跟哥走,好不好。”程皓峰语气低沉,都快成乞求了。可没想到,小溪眉头紧锁:“哥,我不走。这是我家,我哪也不去,你别劝我了。”

    程皓峰不听,一把夺过小溪紧握的手,神色激动:“小溪……”还没说完,程皓峰便看见程月稀长袖下伤痕累累的手臂,拉开一看,他顿时惊住了:“她们怎么这样对你,你怎么都不跟哥说呢。”

    小溪将手抽回来,低着头:“这不关她们的事,是我在修花的时候不小心划的。”

    “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子,划破的也不可能是这么多呀,是不是她们欺负你了。”

    “没有……”

    “不行,你今天必须跟我走。”

    小溪听到这不容任何人商量的口气,突然眼角有了温度,抬起头,有些哽咽:“哥,我真的不走。我从小就没了妈妈,如果不是照片我连她长什么样我都不知道,我甚至都不知道母亲的概念对一个孩子来讲意味着什么,我只知道我想抱抱她,叫她一声妈妈。我想她。这里是妈妈从小生活过的地方,我只有待在这,我才会觉得,她没走,她还在,陪着我。”

    “所以,哥,你别让我走好不好。”

    程皓峰有些心疼眼前小小的女孩,想哭,却一把抱住了小溪。过了会,才轻轻地在她耳畔说:“好,哥不带你走。”

    赵亦随出来也挺久的了,却怎么样也找不到程皓峰。忽然想到他是不是去车库了,就一股脑地寻,他见着小溪正一跳一跃地蹦了过来,便问程皓峰的下落,小溪指了指就走了,往回家的方向,即使里面有些人不太待见她,她还是去了。

    赵亦随往小溪指的方向追,一见着程皓峰,却不想被他抓住衣领,四目对视:“赵亦随,你怎么办的事。”赵亦随根本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一脸问语。

    “我当初就不应该把小溪交给你,真不靠谱。”程皓峰放开抓衣领的手,叉着腰,火气正旺。

    “我怎么了我,小溪好好的,你又在发什么神经。”

    “她手臂上全是伤痕,你说她好好的。”

    赵亦随仍然是一脸懵逼,嘴里嘀咕着:“伤痕,”然后他停顿了会儿,“不会吧,那俩真这么狠。我看她们对小溪挺好的,怎么会,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算了,怪你也没用,事情都已经发生了。重要的是,我回来了,我一定不会再让小溪受一丁点委屈。”我在鬼族生死洞里看完了程皓峰的一生,发现他有一个很少有人会有的优点,就是他不会发很大的脾气或者不会很长。这一点可是比我结识的众多好友要好得多,他们大多脾气太差,特别是昆仑小山神修彦,每次我和他讨论昆仑山白水河的动向时,总是要以吵得不可开交结束。

    “那你怎么还让小溪回去,这不是遭罪吗。”赵亦随理了理皱皱的衣领。

    “她想回去,我拦得了吗。她说那里是她唯一可以觉得妈妈还在的地方。”程皓峰说着,不免有些难过。

    赵亦随用手把着程皓峰的肩,安慰他道:“你别想了,小溪想,那便由着她吧。诶,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反正你算是回不去了。”

    程皓峰有些半开玩笑:“我出来就没打算回去,开车去看看你给我安排的房子是不是也搞砸了。”

    去看房的路上,程皓峰忽然想起赵亦随好像把苡眠给落了,便说:“赵亦随,你是不是把什么落了,比如你妹妹。”

    赵亦随开着车漫不经心地说:“你不用管她,我可不想把一颗定时炸弹放在我车里。她呢,是颗炸弹,而你就是开关,把你俩关在一起,非得把我这车炸了不可。”

    “我要是苡眠,绝不认你这么不靠谱的哥哥。”

    9

    晓蕊回到家,安顿好一切,已经晚上九点,树叶早已睡下了。她关上房门便给苏航打了个电话,她不确定苏航是不是已经下了手术台,但还是打了,因为树叶改名这件事她真想好好和他理论一番。

    苏航接到晓蕊电话时,他刚下手术台,和往常一样是很漂亮的一台手术。

    晓蕊接通电话只是寒暄了几句,便开始了正题。

    “苏航,你为什么没跟我商量就擅自给树叶改名,你明明知道这个名字对她来讲意味着什么,怎么能轻易就改了呢。”

    “我没觉得这样做有什么错,苏暖和云暖依这两个名字本质上没有任何区别。”

    “没有区别,好,我们先不谈这个。那你至少得跟我商量呀,起码得让我知道啊。”

    “你迟早都要知道的。”

    “那如果我这次没有去接暖依,你还打算瞒我多久。”

    ……很久之后。

    “晓蕊,我这样做,没有违背嫂嫂任何意愿。她说过如果是男孩,她希望他能做一个坚毅的人,所以她想他的名字里有个”毅“字;如果是女孩,她希望她能做个温暖的人,所以她要她的名字里有一个”暖“字。树叶是女孩,所以我只是去掉了依,没做什么大的改变呀。”

    “是吗,那你也不应该改她的姓呀。”

    “云晓蕊你听着,是你女儿自己求了我很久,我实在受不了了,才答应的。没告诉你,是因为不想你远在丹麦为这种事费心。”

    嘟嘟……还没等晓蕊开口,苏航便挂了电话。晓蕊心里生气,却不想吵醒树叶,只好闷闷地在心里说了句:“苏航,你敢挂我电话,你等着。”

    晓蕊抬头看了看时间快十点了,她没想到居然和苏航吵了将近一个小时。晓蕊拿着和田玉碎片,踱步到阳台上,把玩着那块碎片。抬头一望,乌黑的夜空中竟看不到一丝光亮,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只有孤零零的晓蕊和不成双数的玉碎片。晓蕊才想起今日是朔日,如果不看夜空,她又忘了。

    本想着给苏航打电话,但觉得刚吵完架没几分钟就打回去,岂不是在主动宣示自己缴械投降吗。还好难熬的夜可以用来调时差,晓蕊躺在床上看着对面墙壁上时钟的秒针滴答声响。

    其实每个月的朔日,晓蕊都会重复那个可怕的梦。血淋淋的车祸现场,晓蕊曾亲眼看见自己最好的朋友倒在血泊中,而那个人就是张可峰。无论晓蕊怎样努力地想要忘了他,忘掉他为了救她而死的事实,她都会在每个月月亮不在夜空挂起的那天做那个关于车祸的梦。尽管有一次在那天她曾喝了两杯咖啡,但还是会睡着做那个梦。

    每个月看不见月亮的那天古时候的中国人叫它朔日,在仙界仙灵们则唤它失月时,不过我更喜欢朔日这个称法。

    但这一次,晓蕊或许不用担心会做那个梦,因为她并不是很困,因为她还在调时差。躺在床上的晓蕊有些无聊,便把弄着碎掉的和田玉,一不小心戳破了手指,有些渗血。当晓蕊想起身处理伤口时,还没起身便迷迷糊糊地晕睡过去。

    又是那个梦。

    刚刚及笄之年的晓蕊走在没有一辆车经过的人行道上,因为刚刚跑了步有些累了,晓蕊正大口地喘着粗气。晓蕊走到马路中央捡起一本写了一点东西的日记本,正好奇地阅览。晓蕊走过来正是因为她在追张可峰的途中,眼光被这本日记吸引。忽然,一辆大卡车朝晓蕊行了过来,大货车的喇叭声让晓蕊抬起头,她愣在那,吓坏了。然后在有限的对这场车祸的记忆里,她只感觉到有一股用尽了全身力气的手将她推开了死神的怀抱。她倒在离大货车只有一米的地方,最后她只听见响彻天际的货车制动声,和,满身鲜血被压在车轮下的张可峰的惨叫。她记得她闭眼昏睡前的最后一个画面,可峰在对着她笑。

    惊醒。晓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冷汗已经浸湿了衣物和长长的过肩黑发。

    10

    第二天清晨六点多,太阳刚刚露出金灿灿的光辉。苏航结束医院的工作回到家,打开寝室的门,便发现晓蕊背影憔悴地望着远处,脸上还有没风干的泪痕。

    “你怎么呢。”苏航走近蹲坐在晓蕊面前,关切地问。晓蕊不答,只是一个劲地落泪。这可把苏航吓坏了,他以为是晓蕊还在为树叶名字的事置气,但转念一想,他认识的云晓蕊绝不是这般稚气的人,她不会为了这件小事哭成这样。

    苏航下意识地瞄了一眼柜子上的日历,昨天是阴历的朔日。“对不起,你怎么都不给我打电话呀。”苏航这话一出口便意识到错了,昨天他们才吵完,晓蕊是不可能打给他的。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我早该注意时间的。”苏航温柔用手拭去晓蕊眼角的泪花。

    晓蕊突然抱住苏航,嚎啕道:“苏航,为什么,我又梦到了。为什么当时不是我死,我真的好想代替可峰。他为什么要推开我,为什么。”

    苏航被晓蕊的这一举动吓到了,但还是揉揉她的秀发,在耳边低喃没事,轻柔地像只小猫,柔暖地安慰着。“晓蕊,你要明白可峰推开你是他自己的选择,这跟你没有太多的关系,你没必要背负这种愧疚感这么久。况且事情都这么久了,我相信可峰在天有灵的话,早就原谅你了。”苏航拍拍晓蕊的肩,晓蕊还在哭着,眼肿了,脸麻了大半。苏航没办法,他知道她现在什么也听不进,便等她哭完。过了会,哭泣的声音渐渐弱了,苏航才开口道:“好了,不哭了,你这般鬼哭狼嚎,不怕把树叶吵醒。她要知道你哭,肯定担心死你了,她那么爱你。”

    正在苏航说着话时,他看到门缝里探出个小脑袋,苏航眨了眨眼睛示意树叶离开。其实晓蕊哭得这般声响,早就将树叶闹醒了,树叶起床本想看看晓蕊怎么了,便见着苏航正安慰着晓蕊。在她看来是爸爸妈妈深爱的表现,她轻轻地关上门回了自己房间,做梦都快笑醒了。

    要我说,孩子的世界也是简单,无论是凡尘俗世的孩子,还是仙族的幼童。因为他们永远都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就如曾经的还是稚童的我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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