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位华山弟子进华山之前应该都没想到，一踏入这个山门，就莫名其妙地欠了武当一堆钱，还是还不完的那种。

    华山到底有多穷？按照师姐的话说，弟子练剑都用木剑较多，还要做到不坏不破少修补，每次下山都可以看到武当弟子站在山门外讨债。唉——金陵城那处的华师兄今天也去卖艺了啊，鸣剑堂的师兄们今天的女工做好了吗，之前被雷劈了的房顶修好了吗？

    所以，今天华山还钱了吗？没有，怎么说也是一个百年门派，但就是穷得一身正气。

    因此武当弟子每天都在为催债的事情而烦恼。

    阿尘六岁那会就认了一个华山师父随风，从此也成为了华山的一分子。

    她也听闻过不少武当和华山闹不和不来往的消息，不过自己的师父身边有个结义队，结义队里面就有一个武当弟子，两人看起来也没有像大家说的那么夸张。

    “来，这是你绿萼姐姐，这个是子忆哥哥，这个是楚泽哥哥，这个……你就叫他秃秃哥哥吧。”随风为阿尘介绍着他的好友们，他们四人皆是不同门派。

    那时候，随风身边总会有三五好友，经常带着自己去和他们做任务，顺便磨练一下自己，只是后来和师父在一起的人越来越少了，每当她问起来的时候，师父总是摸摸她的头笑道，“他们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等他们的事情办好了，他们就回来了。”

    师父一直都在江南的小茅屋里等着。

    ——

    阿尘第一次自己出任务是在十四岁，兴冲冲地跑进小茅屋，“师父！师父！香帅带我去做任务了！”

    “嗯？哪个任务？”

    “去麻衣圣教！”

    他点了点头，“小心一点。”

    ——

    随风一直跟在阿尘身后。

    “这个华山弟子不行啊，修为根本过不了这个任务，连艾青艾红都打不过。”

    山洞中，四人在打坐调息，已经连败三次的他们现在心力交瘁，一名暗香弟子拿起刀站了起来，“再来一次吧。”

    说完他就冲进了敌人那边。

    结果可想而知，四人还是输了。

    云梦弟子揉了揉酸痛的腿，“要是能叫个少林来就方便多了，有他扛伤的话也没那么费劲……”

    武当弟子道，“我不认识少林的人唉。”

    阿尘拿着随风送给自己的剑，独自坐在那里一句话也没说。

    四人正在惆怅之际，山洞外有一名男子提着剑走进来，“我来！”

    阿尘看清来人之后喜出望外，“师父！”

    他冲阿尘扬了扬下巴，“没事，我来扛伤，你继续打。”

    ——

    “你也真是，打不过也不知道叫你师父，你是没把我这师父放在眼里吧？”随风提着阿尘的领子就往回走，“真当你师父老了，走不动了管不了你了是吧？”

    阿尘挣开随风的手，“我没有！我只是想快点独当一面，自己去闯这个江湖，不会给师父你惹麻烦的！”

    她气冲冲地走掉了。

    随风颇为不高兴的哼了一声，“那你以后别想再偷偷出来玩！给我好好呆着练剑！”

    ——

    “师父！过几日便是元宵节了，我可以出去玩吗？”阿尘跑到随风面前问道。

    随风擦着剑，“师父陪你一起去。”

    听到这句话，阿尘脸上喜悦的表情瞬间被失落的表情代替，“啊？我约了朋友的，不想师父跟着……”

    “……”

    师父又不说话了，阿尘瞟向别处，还以为他不会让自己去的时候，随风已经拿了一袋银子放到桌前。

    “师父……”

    他挥挥手，“酒钱，回来记得给我带几瓶好酒！”

    “好！谢谢师父！”阿尘拿着钱欢欢喜喜跑出去，他叹了口气，这丫头，还像个小孩子一样。

    ——

    金陵城的花灯很好看，他一手拿酒一手拿剑，独自一人走在街上，周围的人都是成双成对，不远处的一群人在打打闹闹，他一跃跃上屋顶，望着天上的月亮，一口酒呛得他喉咙疼。

    曾几何时，他也像下面那群人一样，大家一起游街做任务，一起在结义树下许下自己的誓言。

    那个总跟在后面沉默不语的老四，是少林的大弟子净世，随风喜欢叫他秃秃。结义的大哥是暗香的一名大佬，为人风趣，总是喜欢躲着五妹绿萼的治疗，五妹总是会气得跳脚。还有……

    还有那个武当的老二子忆，一个武当道长，整天与自己在催债还钱的话题中争吵不休。

    他也跟楚留香去打过麻衣圣教，刚认识大家加入结义队的时候，因为不熟悉，他没有和大家一起去做任务，自己一个人来了麻衣圣教，他当时也被同伴奚落，大家似乎都把矛头对准了自己。

    后来，是子忆冲了进来为自己鸣不平的，“好好呆着，我来帮你打。”

    子忆把自己拖到大哥面前的时候，楚泽颇为不满意，“大家都是结过义的，谁敢欺负你，我们组队挂他红榜去！以后和我们一起打，别再自己一人了。”

    ……

    想到此处，他轻笑了一声。

    五年未见了，他们如今在天涯的各个地方，还好吗？

    ——

    阿尘回来的时候见到了随风，他一个人坐在房顶上，似乎在想着什么，很孤独的样子。

    她决定下一次要和师父一起出门！

    那日金陵城正好有人成亲，不知道为什么，阿尘总觉得师父今天心情不是很好，但是被随风打哈哈过去了。

    “师父，你闻到桂花糖的味道吗？”阿尘问。

    随风闻了闻，“闻到了……你想吃？”

    阿尘点点头。

    但是两人绕了一圈都没有看到卖桂花糖的摊子，街上的婚礼队伍走过，随风看着这盛大的仪式，啧啧感叹，“武当果然是大手笔啊。”

    而车马对面。

    绿萼带着面纱，站在街对面看着不远处的成亲队伍，“也不知道是谁那么有钱，那么大阵仗……”

    “武当一直都很有钱。”身旁的云梦弟子回答。

    随风恍惚看到一个眼熟的白色身影，拉着阿尘跟左边街道走去。

    “走吧，还要赶回云梦呢。”绿萼跟弟子说了一句，两人缓缓跟街道右边走过。

    随风走上去的时候才发现那个人是谁，惊道，“江师弟？你怎么会在这？”

    江越闻声，见到随风的时候也颇为惊讶，抱拳道，“是随风师兄，许久不见了！今日芩师姐成亲，我特意来看看。”

    “什么？方才成亲队伍的是芩师妹？”

    “嗯，是没想到，那么多年了，芩师姐还可以嫁给心爱的人。”江越看向远处的马车队道。

    阿尘抬头看了一眼江越，视线放在了江越手中的桂花糖上，江越这才发现阿尘，“这是师兄的徒弟？第一次见的时候，她还那么小……”

    “啊，对对对，阿尘，快叫师叔。”随风这才想起来阿尘还在自己身边。

    阿尘像模像样地给江越辑礼，“江师叔好。”

    她的目光一直放在江越手中的桂花糖上，江越看了一眼阿尘，笑道，“阿尘想吃桂花糖？正好我买了最后两块，就给师兄和阿尘吧。”

    江越正要把桂花糖递给阿尘，随风就制止道，“不行！待会我们可以自己去买，师弟留着自己吃吧。”

    “师兄，那位老姥已经闭摊了，再者我也不是没吃过桂花糖，既然阿尘那么想吃，就给她。”

    随风还想要说些什么，阿尘就已经说了一句谢谢师叔，他只好无奈地摸了摸她的头。

    与江越告别后，阿尘吃着手中的桂花糖，“师父，江师叔那套衣服好好看啊……”

    “那是天机阁专门为战功显赫的华山弟子打造的昆吾套，能穿上它的人，可是很厉害的。”

    “那师父你穿过吗？”她问。

    这一问又让他陷入回忆，他想起当初那个臭武当穿上天机阁为武当弟子打造的明德套时，还在自己面前炫耀了好久，活像一只花孔雀。

    “我没穿过，但是你子忆哥哥穿过。”随风道。

    阿尘终于问出了她好久都没敢问出来的问题，“师父，你就没想过要去找他们吗？你等了五年了。”

    随风没有说话。

    另一块桂花糖被递到随风面前，阿尘举着桂花糖，“总有一日，我也会穿上昆吾套的！”

    ——

    阿尘某天见到随风在整理旧物，她也跑过去看，忽然发现了一样眼熟的东西，她拿起来一只纸蝴蝶，“呀！这不是当初绿萼姐姐送我的小蝴蝶吗？没想到还在啊……”阿尘正在摆弄着那只蝴蝶，她又翻了翻箱子，“这还有只……什么啊？鹤还是乌鸦？”

    他眼睛亮了一下，“这是你子忆哥哥当初送给你师父的，当初还因为这是鹤还是乌鸦大吵了一架。”

    “那他们现在都去哪了呢？师父好久没和他们见面了吧……”阿尘漫不经心问。

    随风望向窗外的景色，“是啊，好久了……”，他回过神来的时候敲了敲阿尘的头，“快去练剑！还想穿昆吾套？再不仔细用功将来出了江湖被欺负了可别哭着回来喊师父，到时候我可不管你。”

    ——

    结果阿尘那一天真的是哭着回来的，在他的询问下他才得知，阿尘被恶意挂了红榜，被捶得可惨了。

    “分明是他的错！他还先挂我红榜！呜呜呜……”

    他拎着剑就走了出去，“哪个门派的？谁？敢欺负我徒弟，我非要打得他跪下来叫爹爹！”

    随风蹲了一个月，才终于蹲到那名少林小弟子，狠狠将对方捶了一顿。

    “师父好厉害！”阿尘喊道。

    他将剑收回剑鞘，“走！咱们去喝酒庆祝庆祝！”

    那名小弟子依然不甘心，“你就等着吧！总有一天我会打败你的！你给我等着！”

    ——

    阿尘出师那日，随风将行李都收拾好，自己打算去远游。

    临行前，他叮嘱道，“江湖险恶，务必小心，想师父就回这小茅屋里看看吧，也可以给我送信。”

    “是！师父。”

    随风走后，阿尘经常会给他寄信，但是时间长了之后，回信就变得越来越少，也不知道她寄出去的信随风有没有收到。

    而几年后，她也终于穿上了华山的昆吾套，引来众多弟子羡慕。

    众人簇拥着她，她成为了人群中的焦点。

    ——

    随风收到了阿尘的信，他的爱徒终于有了出息，穿上了昆吾套。

    她让自己回金陵来看看她，随风将信收好，小心收进了行李中，便踏上了回去的路。

    眼前忽然闪过一道金色的佛文，随风为未来得及拔剑，便受到了重重一击，他努力压住喉中的腥甜，眼前这个少林弟子，是当年他蹲红榜打的那个小弟子。

    “还记得我么。”

    随风没有回答，冷冷看了他一眼。

    那名弟子忽然痛呼一声，随风看去，那名弟子已经被打倒在地。

    他惊了，谁的武功那么好，连少林都可以一击击败。

    眼前多了一双手，“起来。”

    随风抬头看过去，是那个熟悉的身影，他依然穿着那身明德套，只是眉宇间有了岁月的痕迹。

    是子忆。

    随风被他扶起来，子忆轻笑道，“呵，连一个学艺不精的少林弟子都能偷袭你，这五年可没少偷懒吧？”

    还是和以前一样的调侃语气，随风翻了个白眼，“臭武当的。”

    两人嘴上互骂着，嘴边的笑意却不减。

    ——

    “没想到你看起来吊儿郎当的，培养出来的弟子还不错。”子忆站在人群外面，与随风说。

    两人并肩而立，随风拍了拍他的肩，“你看她那模样，像不像你当年穿着明德套在我面前炫耀一样？你看看你，这身衣服穿了五年，现在都没舍得脱。”

    “也好过某人没得穿。”

    “切，说的我很稀罕似的……你说你前阵日子见到了五妹，她找到了想要找的那个人了吗？”随风问。

    子忆摇了摇头。

    当初大哥楚泽因为上了诛杀榜榜首被追杀，为了不拖累大家，自己跑路了，如今是生是死都不知道，反正是找不到了。

    五妹绿萼因为得到了一些消息，一定要去寻找那名武当弟子，离开了大家，但是至今都没有找到。

    老四净世是最早离开的一个，他爱上了云梦的弟子，被天澜大师讨伐，也不见了人影。

    后来只剩下子忆和随风两个了。

    “我很怀念他们。”随风突兀地说了一句，“我很怀念曾经大家在一起的日子……”

    “我也是。”

    随风似乎是想到了一些什么，问道，“对了，你以后还要去什么地方？离开金陵城之后。”

    子忆拂了拂衣袖，“不走了，走了五年累了，就陪着你吧。”

    愣住。

    “你看，你的徒弟找到你了。”

    随风回头，阿尘正在不远处对自己招手。

    －－－－－－题外话－－－－－－

    梦境篇，江越没有黑化的背景，段魂画抛了三次正面娶了芩九，与绿萼在酒馆错过。江越买的两块桂花糖本来是自己吃的给了随风师徒。绿萼是在接受引梦术之后加入的结义队。净世与游诗仙的事情极少数人知道，是后来传开的，因此绿萼与净世在同一个结义队也不清楚。楚泽很早就死了，诛杀榜只是他一个离开的借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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