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情可待成追忆-段魂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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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当一直都很清净,偶尔能听到鹤鸣与琴声,我正抚平琴弦,师弟便走至我身前,向我行了个礼。
“师兄。”,师弟一手挽拂尘,一手从袖中取出一个本子递给我,我微微惊诧,“《江湖缥缈录》?”
“嗯。”他将缥缈录递给我,随即道,“掌门说了,让你去收集缥缈录中薛衣人的事迹,去一趟薛家庄,再将所见所闻记入缥缈录中。”
我点了点头,“梁师弟又不见了吗?”
“是啊,掌门说了,既然梁师弟尘缘未尽,那便随他去吧,倒是段师兄你,快要出师了吧,要离开武当还是继续留在这里呢?”师弟问。
“世事无常,我现在也还没想好,缥缈录的事交给我即可,你告诉掌门,让他放心吧。”
“好,辛苦师兄了。”
——
至江南,同薛衣人唠了几句,将任务完成后,薛衣人说要在招待宾客,便让我四处走走,我走了几圈,这薛家庄也实在太闷,我望见远处小山上的建筑,心想那里兴许是个看风景不错的地儿。
这个高度与我而言事轻而易举,我抬头望向亭子,登剑阁?原来这便是登剑阁,我越至阁顶,没想到这里居然有人在这,还是一名女子,我细细打量着她,从穿着来看,应该是云梦的入门弟子。
她说,她叫绿萼。
反正此行无聊的紧,或许可以邀她一同。
她是个很乖巧安静的姑娘,只是,她的轻功并不熟练,我也不能浪到哪去,这是我在她差点摔下山的时候才发现的,幸亏没有什么大碍,否则感觉自己在欺负人,实在是罪大恶极。
不过……或许我可以带她练练轻功?
——
她似乎很少下来,第一次来金陵城,尽是欢喜。一路上,她都十分听话,我忽然想把她带回武当,让她看看我们武当的金顶,甚至有点期待她站在金顶时候的表情。
只记得那天下了很大的雨,这是我没料到的,她出来没有带伞,我犹豫了片刻,心想着,毕竟这是武当的地儿,把人家邀请来了这里,总不能亏待人家,让人家在这里淋雨吧,这可不是待客之道。
内心挣扎之后,我也顾不得什么男女礼仪,走去替她撑伞。
第二天,我便接到了任务:去华山讨债,讨不到不许回来。我有些疑惑,毕竟这种事情都轮不到我去做,我估计是第一个去华山讨债的高级弟子了。
师弟忍着笑说,“可能是看你长得比较好看,还钱率高,掌门就让你去了吧。”
我:“……”
我正想去敲开了绿萼的房门,向她告别,我就听到了咚咚的敲门声。
是她,她也要回去云梦了,也好。
——
华山常年下雪,是真的很冷很冷,我站在华山门前,冷得瑟瑟发抖。
我已经在这里站了有两个月了。每次看到华山的男弟子还穿着开衫的校服就由衷的佩服起来,但,这和还钱没关系。
什么还钱率高,我真怀疑掌门……算了,背后不说人,毕竟还是我们掌门。
结果就是,我耐不住严寒,耳朵嗡嗡响,眼前一黑就晕了过去,失去意识前,只听到一女子的声音,“喂!武当的!这是怎么了?别是死了吧,死了也别死在我们华山门口……”
——
醒来已经是第二日,那女子就坐在我床榻边,一直在盯着我看,虽然很奇怪的感觉,但任务还是要做的。
我动了动身子,这才发现身上多了好几床被子,还算暖和。
“还钱。”
那女子眉毛一挑,“哈,还钱?我救了你你怎么连一声谢谢也不说?就你这态度,谁会还钱啊,再说了,我们华山凭自己本事借的钱,为何要还!”她颇为理不直气也壮。
不错,就算她救了我,但是一把归一码,武当和华山的恩怨可不是一天两天就能解决的,这是另一回事,私人恩怨先放放。
“带我去见你们掌门。”我说道。
“不、带!”
“那好,你既然不愿意带我去见你们掌门,那我带你回去见我们掌门。”
那女子力气颇大,但我依然将她捉回了武当。
——
后来听她说,她的名字叫芩九。
至金陵城时,我们在酒馆稍作休息,我点了些小菜,她看得眼睛都大了,“我的天,你知道这里的饭菜要多少钱吗?你们武当是不是没教过你们要勤俭节约啊……我去,武当为什么那么有钱。”
这个身为武当弟子,其实是不觉得怎么有钱的,但是在外界看来,好像六大门派就武当是最富有的一样,想到此处,我点了点头。随后,她凑了过来,“可是……我身上真的没钱,你把我抓回武当也没用啊,又没有人会拿钱来赎我,我只是华山地一个普通的小弟子,掌门都记不住我名字的那种,要不这样吧,我送点东西给你?我们华山有十年不断的发带,扫地僧同款扫把,用来打师弟可好用了,还有……”
“不必。”我打断了她,我知道她在撒谎,小弟子?我还不至于连她在华山的阶级都不知道。
她住了嘴,瞥了我一眼,拿起眼前的酒瓶子就灌了一口,“我和你说,在我们华山,人人都是酒鬼,我刚进华山那会儿,就被一脚踹进了冰水里,冷死个爹,还要去给齐无悔师兄送酒,真不知道以前是怎么过来的。”
我安静的听着她讲话,心里居然对这个人改观了一点。
正想着,她就一身酒气凑了过来,“喂,我听师妹们说,要是嫁去了武当,下半辈子的吃穿用度可都不用愁了~道长如此俊俏,我钱没有,卖身抵债可好啊?~”
我垂下眸,与她拉开了一段距离,“你喝醉了。”
“我没醉,我说真的,我还可以保护你呢……”她继续说着,见我没有回应,又自己给了台阶下,“切!逗逗你嘛,那么禁不起逗……不过,我喜欢!我们华山追我的人可多着呢,只是一个都没看上罢了……”
华山的女子,没有暗香的女子妖媚,没有云梦的女子乖巧,见她将空酒瓶放下来,说了一句,“酒不醉人人自醉啊……”
我真怀疑我带了个男子回来。
——
在金陵逗留了几日,遇见了师兄与他的暗香妻子,我带着芩九与他们畅谈起来。
芩九很快便和他们打成一片,这段日子我也习惯了她的性子,便觉得没什么,倒是师兄他们与芩九很聊得来。
她应该是和谁都很聊得来。
“师弟,后面有个人,好像在看你,是不是你朋友?”师兄指了指我身后,我回头向拱门望去,是绿萼。
心情不由得开朗了一些,只是她脸色似乎并不是很好,些许沉默……不过,她好像一直都很安静。
我向她介绍芩九,毕竟芩九是个自来熟,她们两个应该也能聊得开,只是我好像想错了,两个人都互相打量着对方,最后十分尴尬。
绿萼的到来,居然让芩九沉默了一会儿。最后我们决定,去江南打盗墓贼,绿萼也跟着去了。
打斗过程中,芩九一直在帮我善后,我一时分神,蓝色的剑光便从我眼前划过,“道长,想什么呢?打斗的时候可不能分心呀。”芩九替我挡了一击。平日里没有注意,现在才发现她携带的剑是上品仙剑,剑身散发着蓝色的微光,看她的灵敏度来看,她的修为应该比我高。
而且,还高出不少。
既然如此,那为何我将她捉回去的时候,她还跟着我走了,她明明有能力反抗。
或许今天状态不是很好,我被击中肩膀倒地的时候,思绪才缓缓回来,绿萼正在帮我治疗,她什么都没说。
——
第二日,芩九敲开我的门,扬了扬手中的喜帖,“我朋友邀请我去她的宴会,地点就在金陵,时间今晚,能不能过了今天再回武当?”
我微微颔首。
师兄两人要离开金陵了,为此我送了他们一段路程,回来时,去找绿萼,可是她似乎并不在客栈里,我行至鸡鸣寺,正在想着今晚宴会的地点芩九没和我说,就想找一下,这时,肩膀忽然被人拍了一下,芩九扬了扬下巴,“道长,和我比轻功吧~看谁先到鼓楼街。”
“鼓楼街?”
“是啊,宴会地点就在那。走吧,输了的要请喝酒。”
“可以。”
我运功去了,她跟在我身后。
——
宴会中,我发现我就不应该跟着她过来的。
因为他们的目光都放在了我身上,这样对主人就不是很好了。
跟着芩九送上礼品后,我俩站在一旁,看着这景象,“你与她是如何认识的?”我问。
芩九转头看去,“你说的是宴会的主人么?她叫游诗仙,我们在雁门关认识的,当时我和她对打,结果因为武当放水,我们输掉了……”说到武当的时候,她看了我一眼,“你们武当真的很过分,当然,我指的是个别的武当弟子……”
我没说话,视线一转,我见到了绿萼。
终于找到她了。
芩九拍了拍我的肩膀,我看向她,芩九抱着剑问我,“喂,你喜欢她吧?”
我盯着芩九看了一会,“没有。”
芩九歪了歪头,“没有?谁信啊?”她用剑柄戳了戳我的心口,“你自己说这话,自己都不信吧。喜欢就去追,赶紧的。”说着,她甩了一下她的斜刘海。
我沉默,再看过去时,绿萼已经不见了。
“没事,去追吧,我不会逃跑的,宴会结束之后在客栈等你。”芩九说。
我想与她说些什么,但终究没说出一句话,转身离去了。
小二说,“绿萼姑娘连夜赶回云梦去了。”
——
几月后,我去云梦寻她,想与她说一声我要出师了,准备归隐。
但在云梦逛了一下午,我都没有看到她,出云梦时,我还特意回头看了一眼,可惜,最终也没能见到她最后一面。
后来我仔细想想那日宴会上,她看我的眼神。
……不喜欢她,好像自己真的也不会相信。
芩九猜对了。也罢,相见会有时,一切看缘分吧。
——
四年后。
我归隐之后就寻了一处僻静地方,养养鸡种种菜,日子还算满足,芩九偶尔回来探望我。
在三年之前,就不少人劝我说,芩九挺好的,修为高,性格也好,让我早早接受了人家姑娘,总不能够让人家苦等,这些劝说的声音现在也未停下来过。
深夜,我拿过一枚铜板,心想,若是正面,我就去找芩九,若是反面,此事便作罢。
可是,一次又一次……都是正面。
但心中还是暗暗地想,最后一次吧。
铜板被抛向空中,就在抛出去的那一刹那,烛火忽然灭了,只听到铜板落下的声音。
屋内黑漆漆的,只有窗外的月光倾落,然而,窗口忽然多了一个人,只是他背对着月光,我看不清他的脸,只见那人的深蓝色发带在风中飘啊飘。
“段道长,四年不见,道长依旧是样貌惊为天人啊~”男子用着轻松的调调说着。
“我见过你?你是何人?来此所为何事?”
“也没什么,来知会你一声,绿萼这两年一直都在找你。”
“找我?”
“对啊,你爱信不信,她之前接受了引梦术,如今居然还能把你给想起来,倒是难得。唉,芩九的事情居然还没有传开,总之……莫要再和芩九见面。”
“我不会再去打扰。”
那人只是低低地笑了一声,烛火再次亮了起来,我看着桌面上反面的铜钱,心中莫名舒坦。
——
几个月后,芩九又来探望我了。
“行啊老段,日子过得挺滋润的。”她抱着剑绕我的鸡走了一圈,随后似乎想起来一些什么,拿出一张请帖给我,“明日我就要成亲了,过来给你送个喜帖,到时候可要到场啊。”
点头。
——
我按着婚期的日子,收拾好东西准备进城,地点在金陵,还有挺长的一段距离。
不远处有一个茶馆,我走进去付了茶钱,便坐在座位细细品着,忽然听见有人喊了一声,“医仙绿萼来了!”
听到这个名字,我猛地一个回头。
那是四年未见的人,她换了那身明心服,换成了千铃装,只有云梦的高级弟子才有资格穿上去。
身上某个地方改变了,我却说不出来。
“绿萼……”我唤了她一声,她回头看我,眼里尽是对陌生人的疏离。
她的下一句话,便让我的心跌入谷底,“这位道长……你是?”
引梦术,我知道的。
她不记得我了,也是,忘了也好,现在她过得也挺好的。
最后,我朝她微微一笑,只想快步离开这里。
远处响起了和尚敲钟的声音,我走了几步,忽然听到后面传来零碎的脚步声。
“道长!等等!”是她的声音。
我站住了,似乎是期待着有奇迹发生,我回头看向她。
“道长是武当派的吧?”她问。
“嗯。”
她笑意盈盈,“那可真的是太好了!请问你认识段魂画吗?这几年我问过了好多人,他们都不知道段魂画,说是已经出师很久了,也不知道他身在何处,你和他认识吗?知不知道他在哪?”
“嗯,你找他做什么。”
“听一些云梦的传闻,这个人对我很重要就对了,可是我真的想不起和他的一点记忆。既然你知道的话,那你可以带我去找他吗?”
“可以。”
“谢谢道长,我叫绿萼,请问道长叫什么名字?”
我楞了一下,轻轻启唇道,“我叫段魂画。”
——
他说,他叫段魂画。
她说,她叫绿萼。
重叠的记忆相交在一起,两人在残阳下默默站着,谁也没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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