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为止漂泊【二更】

字数:10377   加入书签

A+A-
御宅书屋备用网站

    此为防盗章, 订阅不足的小天使抱歉~  虞夏被他的眼神吓住了,跑出去几十步脑子才从空白里回过来。但他实在耐不住好奇, 又折回去, 却只看到白怀谷低着头看那把剑,不知在想什么。

    他不敢多看, 只瞥了一眼就走了。也是从那之后, 虞夏再也没有踏入过白怀谷的院子里一步。

    这段记忆里,他记得最清楚的只有那把惊鸿一瞥的摧花剑, 要不是看到这个图案,虞长乐也不会想起他曾经还见过那张信纸。

    “既然是信, 一是他写了而未发, 二是别人寄给他的。”敖宴道, 顿了顿,“但上面有折痕,则大可能是别人寄给他的。”

    虞长乐心情复杂:“我知道。但……这刺花一定与师父有关。”

    他活了十九年,才发现他的师父可能并不是他以为的样子。他记忆里,白怀谷永远都一身白衣胜雪,神情冷淡,终年闭关修炼。他敬仰师父, 虞夏犯懒而怀璞老人管束不住的时候, 只要师父看上一眼,他就会立即爬起来。

    虞长乐没有父亲, 在他心里, 白怀谷就是他不善言表的父亲。虽然他提师父提得很少, 但他还记得许多次,他都感觉到白怀谷也是在用看后辈的眼光温柔地看他的。

    可他现在先是知道,碧落山的结界是为了困住白怀谷;后又发现了这个邪术锻造的贴匣可能与白怀谷有关。

    虞长乐垂下眼,心生一丝迷茫。

    “你别想太多。”敖宴转过头,与他对视,“就算有关系,那也不是你的错。”

    虞长乐心情稍好,道:“宴宴啊,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特别不会安慰人?”

    “我没有安慰过人。”敖宴道。半晌,他又开口,“你是第一个。我会跟你一起查下去的。毕竟——”

    他摇摇手上的金环,示意灵契。

    “我想走也走不了。”敖宴说话间扬眉,神情放松。

    虞长乐心中一暖,言谢却又不能表达心中之意,只能重重点头:“嗯!”

    “我原本从没想过我会去上学。”敖宴道。

    他心想,他也从不知道和一个人在一块儿这样聊天会很有意思。敖宴露出了一个笑,“说好的‘以身相许’,堂堂东海龙族可不会中途反悔。”

    若是敖宴此时还是青年体型,这一笑可谓肆意狂傲到了极致。奈何他现在外貌只有十六岁……

    “哈哈哈哈哈哈!”虞长乐不快顿消,大笑着往后倒翻下屋顶,“宴宴,你好像个故作深沉的小屁孩!”

    夜色里洒下一串没心没肺的笑声,敖宴:“……”

    *

    晚间,虞长乐洗漱完准备缩紧床铺,折腾枕头时忽然摸到一个硬硬的东西。他提出来,见是个深蓝的锦囊。

    “敖宴,对了。你忘了个东西。”虞长乐想起来了,这是他把敖宴抱回来的时候,从他的襟口掉出来的。

    敖宴转头接过香囊,怔了怔,道:“谢谢。”

    虞长乐回忆起触感,好像香囊里是个沉甸甸、冷冰冰的东西,并非香料,便问:“这是什么?”

    “……”敖宴把香囊重新贴身收好,“我也不太记得了。但……这是对我很重要的东西。”

    不记得,却又说很重要。虞长乐抱着被子笑:“怕不是什么定情信物吧?话本里都是这么写的。”

    敖宴把枕头按到他脸上:“别胡说。”

    “哇!你打我!”虞长乐不依,抄起枕头也战了起来,“看招!”

    一片鸡飞狗跳,枕头被子乱飞,笑闹声不断。花瓶可怜兮兮缩在墙角,以防被殃及池鱼。

    忽而,窗外传来一声鹤鸣,划破九霄。

    “不玩了,不玩了!看看外面怎么了?”虞长乐被敖宴压着双手,笑得喘不过气。他暗暗使力,奈何敖宴手臂如铁铸,明明现在还比他矮一点,虞长乐却根本挣不开。他心想,之前叫敖宴“求饶”时,果然敖宴是状态不好才没使上力被他压着打的。

    敖宴一挑眉:“你不求饶?”

    “你怎么这么记仇呀?”虞长乐蹬腿踹他,想挠他腰上的痒痒肉,又被压住,立刻见风使舵,“我求饶,求饶!好哥哥,饶了我吧!”

    他笑出了眼泪,眼尾泛着点红,艳如桃花。敖宴看到自己的头发垂到了他的锁骨上。

    “…………”敖宴被蛰了一般瞬间松开手,黑着脸道,“你是不是又看了什么奇怪的话本?”

    虞长乐揉揉眼角坐起来,道:“你怎么知道?就是没怎么看懂。”

    敖宴欲言又止,只道:“没什么。这种话以后不许说。”

    虞长乐“嗯嗯”点头,心说你叫我不说那我就不说吗?他推开窗,见底下许多人在看热闹,而人群视线集中在他的隔壁房间。

    “那不是欧阳白术的房间吗?”

    虞长乐和敖宴出了房间,正好欧阳苓也从隔壁出来,狂敲她哥的门:“怎么回事?怎么这么吵?”

    欧阳白术打开门,同时探出头的还有一只丹顶鹤的头。仙鹤“嘎”地叫了一声,去蹭欧阳苓的脸。欧阳苓摸着它的毛:“小红怎么来了?”

    阿蓝慢悠悠地走过来,跳进虞长乐怀里:“扁毛畜生。”

    “嘎!”小红愤怒了。

    欧阳白术把仙鹤赶回去,觉得又多带了一个孩子,叹气道:“来能干什么?送映鹭书院的请帖啊。”

    “什么!?你同意我去啦?”欧阳苓跳起来把欧阳白术扑得一个踉跄,“太好了,太好了!!”

    仙鹤送来的是三张请帖,烫金的纹样勾勒出一只垂头弯颈的白鹭。

    “你们什么都不知道,时间也不打听,就说要去映鹭书院?幸而三天后就是入院测试了。”欧阳白术将请帖递给虞长乐,“听阿苓说你们也要去,我就多求了两张。这张贴可包揽你们进入书院后的学杂费用,不过测试却还要你们自己通过。”

    “我不需要。”敖宴皱眉,但还是接下了。

    虞长乐道:“原来如此!谢谢了。可我……”他只是听说书院能打听消息,但却还并没有打定主意在书院进学。

    欧阳白术打断他,温和地注视着虞长乐:“你是个可塑之才,不管你是为了什么原因,书院对你都大有好处。再者,映鹭书院并非谁人去都会告知消息的。成为其学生是最好的选择。”

    确实,虞长乐会的太泛太杂,若是想立足于人间,还远远不够。于是虞长乐思考片刻,点点头。

    “以后,你们就是同生了。”欧阳白术温文尔雅地摇了摇折扇。

    欧阳苓挺胸哼道:“我就说我家很厉害的!这请帖可是很难求的,一般人……”

    “阿苓。”欧阳白术摇着折扇,笑着止住了欧阳苓的话头。他又从仙鹤嘴里接过一只篮子,“这里有些灵草,是我门中所植,还望二位不要嫌弃。”

    “听说欧阳家是医药世家。”阿蓝道,它看了眼篮子中的灵草,有不少是千金难求的。

    欧阳苓道:“医药世家,就是比较穷。”

    虞长乐:“……”

    “你说,我什么时候能在人间交到朋友呢?”一个少年的声音问道。

    那白衣的少年生得极秀美,身形纤长。长发松散地斜扎在脑后,袖子半卷到手肘。

    他正在坐在茶棚,一手支着头,一手翻着话本,不知在同谁说话。暮色时分,远处渝水被夕阳映成了澄澄的橘色,碎金荡漾,船只静静泊在港口。

    少年身边放着一个蔑篓似的东西,看起来像是个路过的外地客。一匹雪白骏马站在他身侧。

    听到这句话,白马鼻子里喷了下气,好似在表达不屑。它毛色连一丝污渍都没有,一双眼睛竟是奇异的碧蓝色。

    虞长乐自言自语:“总能找到的。我运气一向好,说不定就在今天。嗯……这些人间的话本怎么都这样说妖怪?‘吃人害人’,我就没见过。”

    他飞快翻完一本书,白马这次更懒得搭理他了。

    虞长乐背包里有许多话本,有些边边角角还有焦黑的、像被火烧过的痕迹。

    这是他在碧落山就保存着的话本,还有一些已经付诸火海。虞长乐在碧落山修炼了十九载,可一月之前,他师父白怀谷一把火烧了碧落山的澄月谷,结界破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师门。

    尽管他师门总共也就三个人,但因为此举,澄月谷寸草不生,许多年都再难恢复了。

    他辞别了师祖,一个人下山去找白怀谷。白怀谷一点痕迹都没留下,虞长乐又听说豫州的映鹭书院能知天下消息,便想去映鹭书院。

    此刻快接近豫北,即将去往豫北上宛。

    此次下山,虞长乐兴奋有之,恐慌有之。前途未卜,师父不知去向,师祖的态度诡异不清。

    ——这些虞长乐都能感觉到,他虽是没真正与人交游过,但却对这些暗流汹涌的情绪很是敏感。就像天生地长的幼兽,总能嗅到风雨欲来的气息。

    可少年人到底是少年人,他来人间一个月,第一个想法居然是“能交到一个朋友就好了”。他还从没有过朋友呢。

    “小郎君,你这样说莫非你见过妖怪?”店家搭话。他给虞长乐倒了一杯茶,虞长乐接过就饮了一大口,“这是什么?真好喝。”

    “是大麦茶。”店家道。他在猜测这少年的身份,相貌气质如此出挑,与市井迥然不同,说不定是哪家的小公子。

    “那当然!我从小就和妖怪在一道玩了。”虞长乐哈哈一笑,也不见外。他心知这些话店家也未必会信,但说说也无妨。

    店家权当这小公子在玩笑,逗他:“你家在哪儿能见到妖怪?”

    “我家在蜀中,碧落山的一个门派……”他话音未落,那匹蓝睛白马就用头撞了下他,于是虞长乐闭了嘴,默默喝茶。

    算了。哪还有门派,早就被火烧干净了。

    “家在蜀中,行到豫北,这可不近哪。”店家摇摇头,心里发笑,他可真敢说。看少年喝得欢喜,他莫名也觉得开心,便又返身取了一个小包来,“茶就是这个,客人所不嫌弃就收下吧。”

    反正这茶也不贵。

    “那怎么行?”虞长乐道。他有一双桃花眼,一挑眉,“我想想……我也没什么钱,总得还一些东西。”

    “不必……”

    “铛——”就在此时,暮色中远处港口传来锣声。

    “我的船到了。”虞长乐一口饮尽茶水,翻身上马,匆匆丢了个亮闪闪的小玩意儿在桌上。

    “走了!我叫虞长乐,以后有机会再见!”

    话音未落,那匹白马便嘶鸣一声。未等店家看清,白马几步窜出茶棚,一跃而起,背上“唰”地生出一对雪白羽翼,冲进了漫天云霞之中!

    店家张大嘴巴,震惊道:“那匹白马,是个……妖怪吗?……”

    他回头,定睛一看桌上的“小玩意儿”——竟是一块灿灿的金子。

    半晌,店家才喃喃自语:“他刚才是不是说,他没钱?”

    *

    深夜。

    不知何时,天上下起了雨。乌云蔽月,星子稀疏。水面上渐渐起了夜雾。

    水面阔大,夜色中一只客船缓缓行进,被衬得愈发渺小,如一只漂在水上的灯。暖黄的灯火照在水上,映出了圈圈涟漪。

    船舱内,烛盏稳稳地立在小案上,摇曳明暗的橘黄被拢作一个柔和的茧。

    虞长乐靠在窗边睡得正沉。白马不翼而飞,却有一只雪白的长毛大猫趴在他膝盖上打着瞌睡,发出咕噜噜的声音。

    几缕黑发垂落在少年人脸侧,灯光下,线条明晰,美玉无瑕。即便是睡着时,他眉眼也透出飞扬不羁之气。

    深深浅浅的灯影落在他的白衣里,朦胧地延伸到宽松的衣领之下。

    小船轻轻摇晃,他摆在身侧的蔑篓和一根青竹竿也微微晃动。

    长竿是青碧,铺开的衣摆是雪白,被灯光一衬,被摩挲得温润的竿身透出如玉的色泽来。

    长竿的尾端镌刻着两个小字:“非夷”。

    水面的雾越来越大了。小船像被凝固了似的,前进得越来越慢,浩渺烟波,万顷江面,只余这一搜孤船。

    白猫忽然惊醒,蓬松的毛炸了一瞬,瞪着一双蓝瞳,跳起来一爪子拍到虞长乐脸上。

    “阿蓝?!”虞长乐头磕在窗上,顿时醒了。他看到窗外浓稠的夜雾,睁大了眼睛,“是妖雾?”

    径由渝水向豫北的途中,怎会有妖雾?

    阿蓝甩了甩毛蓬蓬的尾巴,蓝瞳幽幽闪烁。它不能人言,却能以意念直接与人对话。

    虞长乐脑海中,它平淡而微沙哑的男音道:“把你的非夷带上。”

    不用它说,虞长乐便已一手紧握非夷竿,一手从篾篓里拎出一个小巧玲珑的银铃抓在手心,跟着阿蓝跑出船舱:

    “阿蓝你猜这妖雾是什么?蜃楼现、海市开——我猜是鬼市!”

    他没有半点紧张,眼中是兴奋和跃跃欲试。阿蓝不理他,径自从竹帘缝中穿过跑向船头。

    虞长乐却一停,返身往船尾跑:“这船上还有人呢。差点忘了。”

    从船尾望去,水面已黑雾弥漫,郁郁沉沉,三尺之内便已不可见物。

    船夫和鱼人吸入妖雾,已经昏睡过去。虞长乐把他们拖进船舱。

    “你怎么还带了堪舆铃?”阿蓝蹲在船头,瞥了一眼。

    从船头远望,却能看见远处似有楼影幢幢,蓝雾中有血色红光闪动。

    “那些话本里灵师出马,不都是要带好灵器的嘛!我的灵器只有它和非夷。”虞长乐笑嘻嘻。他侧耳听了一会儿,“看来我们是真的误入鬼市了。我猜对了!阿蓝没猜,算错。”

    “……”阿蓝道,“无聊。”

    水面之上,无数窸窸窣窣的声音涌来,那是鬼市的喧闹。鬼市依水而生,开设在江河湖海中。常人所见“海市蜃楼”、有时还能听见闹市喧嚣声,都是其虚影。

    凡人的船只无法进入,但因着虞长乐这艘船上本就有非人之物,误打误撞地被今夜开设在渝水的鬼市接纳了。

    浓郁的雾气渐渐开始流动,愈来愈烈,水汽翻涌,潮湿的风扑面而来。说不清是船在破水而行还是雾气在往后走,虞长乐眯起眼睛,风裹挟了发绳坠入水中,青丝尽散。

    他手中的银铃铃舌疯狂抖动,击出一串清脆的鸣声。

    四围幽暗漩涡宛若鬼面诡笑,蓦然,渔船撕裂了浓雾,明月兜头罩下——

    风停了。虞长乐睁开眼睛,入目赫然是一片群魔乱舞的鬼蜮景象。

    鬼火粼粼,漫天飞舞,水道两旁船只接踵,诡异的红灯笼漂浮在空中。船中坐的当然不会是人,相貌简直是千奇百态。

    “小哥哥,可要买奴家的心呀?”半是骷髅半是美人的妖怪幽幽道,阿蓝低吼一声,把自己的气场强硬地铺开。

    水中“哗啦”钻出一个狰狞头颅,“买不买?我的肉须泡的酒,喝了保你长寿无疆!”

    虞长乐看看那混黄的液体,道:“……不了吧?”

    “……好鲜嫩的人呀……”

    “那是人?……人怎么进来了?船里面好浓的人味儿……”

    “咦……船头那白色的,是个大妖……”

    “好强的妖气,嘻嘻嘻……”

    “小郎君,你看看我,美不美?……”

    “别搭话。”阿蓝以灵力驱使着船往前走,“鬼市里的妖怪和你以前接触过的不一样,惯会蛊惑人心、敲诈蒙骗。使的都是下三滥的手段。”

    他身为大妖,自是看不上这些末流的小杂鱼,语气可称得上厌恶。

    虞长乐拎起银铃,那铃铛已从疯狂的响动里平息下来,此时只偶尔晃几下。

    阿蓝瞥一眼,嗤笑:“堪舆铃可懒得测这森森鬼气。”

    不管是人还是妖,亦或是鬼,修炼之道修的都是灵力。此银铃名堪舆铃,正是用来探测灵气的。虞长乐手中这个是他亲手做的,能覆盖方圆五里。

    然而它在这片量大、却十分不精纯的灵气包围里,实在懒得动弹。

    船已行了长长一段,连入口的浓雾都瞧不大见了。两旁也不再全是小船,而是出现了更大、更华丽的商船,青青红红的灯火倒映在水中,绣着妖怪名号的鬼幡在空中飘动。

    “我们误闯此地,平稳通过即可。有我在,没东西敢造次。你就待在船上,不要看不要听不要乱跑……”阿蓝说了一长串,却半天不见回应,一转头,登时怒道,“虞长乐!”

    只见虞长乐高高站在船舱顶上,显眼得像一面白帆。他不知在凝思什么,见阿蓝面色不善,回过神来,露出手中的铃铛,无辜道:“它……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