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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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回,老天爷果真听见了她的心声。桓乐第二天连床都没力气起来。

    用力过猛,本来在水里过了一遭,已生内寒,再加上凉茶,附加昨晚的恐吓。

    这瘦骨嶙峋的身子从忽冷忽热到不知冷热,早上竟突然连话也说不出了。

    桓乐只觉全身酸~软无力,不过虽说不出话来,意识却是格外清明。

    原本想按照第二方案:这身体里面还有原主的灵魂,只因为她气场太强大不能回位,如果她足够弱,她的身体也足够弱,在两个同样弱的灵魂和身体上,占优势的必定是老主顾。

    到时候,原主的灵魂一挤,她也就出来了。

    搞了半天,只把鼻涕搞出来了。

    折腾了这一遭,眼下,这身体里面的原主灵魂没有感觉到一丝一毫波动,外面的动静倒是听得清清楚楚。

    睡在桓乐左边的小眼睛塌鼻子叫喜枝,之前应该是从事不良职业的,一夜梦话都在喊官人不要,大早上渴醒就下炕去喝水。喝完回来发现桓乐的红滚滚的脸蛋着实异样,她伸手摸~摸桓乐额头,滚烫滚烫扎手,不由哎哟了一声。

    “啧,真是个没福气的。”她唬了一跳,“怎么烫成这样,好不容易安稳下来,不会这么病死了吧。”

    其他几个悄声议论庆幸眼下处境的少女都转过头来。

    一个娇怯怯的姑娘问:“啊呀,我们要不要去禀告管事?”

    睡在桓乐右边的单眼皮立刻阻止:“不行。巧儿,你傻啊——”她皱着眉头看桓乐那红红的脸,“我们本来就是被随便选来的女奴,能活着到九王子府已是天大的福气,如果一来就发现有人病重,到时候怕过病气,万一将我们全部赶走,那我们还有活路吗?”其他两人觉得颇有道理,都沉默下来。

    单眼皮仔细看了两眼桓乐:“况我瞧她也没什么,就是发了点热,一会散散热。兴许就好了。”

    另两人听了心柔的话,都没吭声。喜枝又看了几眼桓乐,抠抠头:“我瞧着她这多半是昨天落水着了凉。要不捂捂?以前我们那的姑娘生了病,便是用几床厚被褥,捂捂便好了。”

    “万一好不了呢?你们不要忘了来时路上的规矩,谁病了是留不得的。”心柔叹气,“这一路死的人还少吗?连段妈妈那么健壮的人都熬不过,更何况是她。我瞧那段妈妈病之前一直把她搂在怀里,说不定她就是那时候就过了病气呢。要是当时念云姐姐听我的话,早把段妈妈的病情~事情上报,兴许阿乐也惹不上这桩事。都是一个囚车出来的,一路上拿命熬过来的,我难道就是个心硬的不成?只是你们想想,我们都落到这个地步了,还想去更糟的地步吗?”

    巧儿手不由自主向后一缩,小心翼翼看向桓乐。

    “那段妈妈一看就是宫里出来的,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身上的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只怕是留下来了……”

    心柔又开始怂恿其他两个人等将桓乐的病加重一点,早点结束她的痛苦——比如,她手腕和耳朵上那两个廉价的首饰要不要先取下来。

    桓乐默默在心里小黑本记下这个小东西的名字,心柔是吧,(•́へ•́╬)老子还没死呢。

    喜枝看见心柔的举动,啧了一声没说话也没阻止,巧儿想说什么又不敢。心柔胆子更大几分,两步挪了过去,一手捂住自己口鼻,就待下手的时候,门突然一下开了,几人唬了一跳,慌忙转过去,便看见最早走出去的黄脸小姑娘进来了,手里端着一盆冒着热气的水。

    她进来将热水放在桌子上,然后开始一声不吭开始拧帕子。

    屋子里的人便齐了。

    九王子带回来的人不多,女奴就五个,总共装了这一屋子。

    桓乐模模糊糊认出来了,这个小姑娘从头到尾一直挤在她旁边,好像叫念云,从水里捞起来回来时也是她帮自己裹紧了干衣服。

    三个女人一台戏,一个女人五百只鸭子,现在二千五百只鸭子坐在屋子里,反而奇异的安静。

    心柔有些尴尬收回了手。

    喜枝明显对外面的情景更有兴趣:“念云姐姐,外面什么情况啊?”

    心柔撇撇嘴:“还能什么情况?那天你又不是没听见,除了那几个名册上的,剩下的那些女奴,长得丑的、老的,和男人一样发配到东边草场去开荒。”她重点在丑和老字上顿了顿,好像这样就能把自己和它们区分开来似的,摸~摸自己的手,“长得好些的,便被送去琴楼。”

    巧儿不解问道:“琴楼是什么?”

    喜枝对此很有话语权:“唔,大概和我以前待过的教坊司差不多。想不到啊,我这个罪臣之女终于跳出了火坑,这些贵小姐们,却进了大坑。”

    “谁说是大坑?”心柔讥讽道,“万一要是被哪个达官贵人看上了,不比我们在这一辈子干苦力强?”

    喜枝摇头,一本正经道:“这你就不知道了,想我姐姐十三岁挂牌,十四名动京城,不问钱财,一心想要从良,哪怕就是做个妾,到死得时候也没成。富贵容易,良人难求啊。”

    桓乐听了半天,也没听出个所以然,只是如今身体沉甸甸仿佛是个石头,而精神却轻飘飘,仿佛下一刻就会脱离而去,由不得她做什么。她索性保持着沉睡的姿势等待,也许在等一等,原主的灵魂就出现了。

    闲暇中,作为一道几何题会寻求至少三种解法的好学生,她同时已在思考假如回魂返回第二方案失败后的第三第四方案。

    正迷糊中,一块温热的布巾盖在了她头上,有人在轻轻摸她的脸。桓乐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然后她听见了一个更加让人毛骨悚然的声音,是刀刃刺穿人体时的声音,锋利的干脆的,而混合这声音的,是嘶哑的绝望的濒临死境的一声大音希声到极致的绵绵呢喃。

    这声音在叫她。

    “阿乐。阿乐。”

    这个声音仿佛是从脑海深处传来,而那里,正有人同时在切着她的脖颈。

    桓乐猛然睁开了眼睛。

    她于是看见了一片初春的冷光,冷光中,是一个面目陌生的姑娘,她正那用那干哑,撕裂的声音,像碎掉的指甲在玻璃上滑过,仿佛要刺穿人的鼓膜。

    低低唤她:“阿乐,阿乐。”

    是念云,她在几月前上过一次吊,命救下来,嗓子却废了。

    屋子里的其他几个姑娘围在旁边,心柔说:“你看,我就説她没事吧。”

    桓乐艰难伸出手来,按住了额头上滴水的布巾,背上冷汗一身。

    而在仅仅三重院落后面的某间厢房中,一个低沉而僵硬的声音突然在喊:“温拿。”

    心腹近侍推门进去:“九王子。”

    “现在什么时辰了?”

    “快到卯时了。”

    近侍眼睛适应了光线,这才看到复陆珩半坐在床榻,枕旁的长剑已出鞘,此刻半放在膝盖,而他另一只手半撑额,几丝凌乱额发垂下。

    “王子又做噩梦了?”

    “我要最近三年所有内外战役情况。我还要白狼和红山部最近两年的贸易情况。”他坐在床~上,声音慢慢回复清明,“那些买回来和这次得来的奴隶,全部送到新草场秘密训练为死士。”这一世,无论如何,他再也不会让自己陷入任何无力和危险的境地,他要足够的力量。

    温拿问:“那些女奴呢?”

    复陆珩看了他一眼。

    温拿低下头:“有人在打探。这些女奴是否需要安排总管安排云女侍调~教,然后分入府邸侍奉。”

    “再等等。”复陆珩看向窗外,仿佛在看一个恍若成真又不敢靠近的梦。

    他慢慢重复,仿佛在说给自己听:“再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