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秦洲握着方向盘的五指明显紧了一下, 他抬眸，透过车内镜，意味深长地瞥了眼姜菲菲。

    “哪晚？”他声音平静, 没有一丝波澜。

    姜菲菲心里一紧，顾秦洲的语气似乎根本就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那天我喝醉了, 不是你送我去酒店的吗？”她忐忑不安的问。

    想起前天晚上她喝醉后，顾秦洲也送过她回家, 为了避免误会，她又补充说道：“星期天那晚。”

    “不是。”

    顾秦洲薄凉的声音传入耳朵，姜菲菲顿时一愣。

    她呆呆的看着身旁依旧专心开车的男人, 眼中满是诧异。

    怎么可能不是他？！她记得她看到的车牌号明明就是他的呀！

    “真的......不是你吗？”她提着一颗心问。

    顾秦洲深眸一沉, 质疑的声音透着一丝玩味：“你很希望是我？”

    姜菲菲赶紧摇头，心里的疑云却越来越大。

    难道她真的记错了车牌号？！

    不会呀，就算她记错车牌号，但车型也是对的呀！

    难不成他是故意装不知道？可他为什么要装呢？

    “我喝多了，不记得了......”姜菲菲忐忑地回答。

    她那晚几乎醉得不省人事, 对当时发生的事完全没有任印象。

    或许他们真的发生过什么, 他是害怕负责才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吗？

    忽然, 猛地一个急刹车，姜菲菲整个人不受控制的往前倾，脑袋差点撞到玻璃上。

    刺耳摩擦声穿透耳膜, 等姜菲菲回过神来, 发现车子刚好停在大马路边。

    她惊魂甫定, 转头看向顾秦洲, 却见顾秦洲冷着脸，双手捏紧方向盘，薄唇抿成一条直线。

    姜菲菲察觉出顾秦洲似乎不太对劲，她心下一惊，以为是撞到了什么东西，低头就要解开安全带，打算下车查看情况。

    冷冽的声音在不大的空间内响起：“姜菲菲，你还真是洁身自爱啊。”

    姜菲菲没明白过来，却察觉出他话语中的讽刺。

    “什么意思？”她问。

    顾秦洲蓦然转过来，定定地注视着姜菲菲，漆黑的双眸愈渐冰冷。

    她才回国多久，就喝醉了两次。她难道不知道，那些男人都巴不得把她带上床吗？

    若不是他救了她，她会不会迷迷糊糊就跟别人睡了？

    看来他很有必要向她强调一下，跟除他以外的男人，应该保持什么样的距离。

    姜菲菲被顾秦洲冷冽的神色吓了一跳，她两手下意识抓紧座垫，心扑通扑通的跳动。

    “想知道那晚的人是谁吗？”顾秦洲突然靠近姜菲菲，在她耳畔低声问。

    她当然想知道，却又害怕知道。

    顾秦洲侧目凝视着她紧张的模样，她身上淡淡的幽香萦绕在鼻端，他黑眸微眯，声音沙哑而危险：“我知道是谁。”

    姜菲菲蓦地瞪大双眼，转头不可置信的看着顾秦洲。

    两人之间的距离靠的很近，鼻尖几乎快抵在一起。

    姜菲菲甚至能从顾秦洲眼中的倒影里，看到自己错愕又震惊的模样。

    她手指死死掐住虎口，屏住呼吸，颤抖着嗓音问：“那可以......告诉我吗？”

    姜菲菲直觉，从顾秦洲的表情和语气看来，他一定知道什么。

    顾秦洲下眸，深邃的眼眸划过一抹稍纵即逝的深意。

    “暂时还不可以，得看你表现。”

    看她表现？

    “什么意思？”姜菲菲没懂。

    她难道还需要什么表现吗？

    “你现在是我‘女朋友’对吧？”顾秦洲反问她。

    姜菲菲点头，随即又摇头，强调道：“是假扮的。”

    顾秦洲侧目深睨了她一眼，又接着说：“作为女朋友，至少应该跟别的男人划清界限吧？”

    姜菲菲听着这话，总感觉有些耳熟。

    这也不是以前他俩交往的时候，他总强调一点吗？

    “那要怎么划清界限啊？”她虽然不是感情随意的女孩，但生活中难免会接触到异性。

    “不准跟除了我以外的异性单独见面。”

    啊？！

    这么严格啊？

    他俩只是假扮的情侣，也没必要搞的跟真的一样吧？

    于是，姜菲菲忍不住小声提醒：“那个，咱俩也不是真的......”

    她话音未落，顾秦洲立刻打断了她的话：“难道你想演穿帮吗？你要是跟别的男人在一起，被我妈看到，那又怎么解释？”

    “你妈怎么可能看到呢？”a城这么大，城区都扩到七环以外了，这概率也太小了吧。

    再说，她又没做什么偷鸡摸狗的事，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怎么看不到？除了我妈以外，我家那些亲戚，还有我妈的朋友，他们要是真瞧见了，肯定会告诉我妈，到时候咱们就穿帮了。”顾秦洲认真道。

    顾母娘家那群亲戚，姜菲菲是见识过的，八卦能力简直一级。

    因为顾家的背景和经济实力，难免会成为周遭关注的对象，但凡顾家有任何风吹草动，顾母娘家那群亲戚一定第一时间八卦。

    当初就因为姜菲菲和顾秦洲分手的事，搞的顾家上上下下人尽皆知，姜菲菲也不免不了成为那群亲戚们茶余饭后的八卦中心。

    姜菲菲想了想，“那你就跟阿姨说，不要把咱俩交往的事往外传，不就行了吗？”

    他俩毕竟是假交往，要是这事真传出去，万一被经纪公司知道了，她肯定免不了被公司处罚。

    “不行。”顾秦洲立刻否定，“你知道我妈那张嘴是管不住的，即使她不说，那些人肯定会问起我的情况，要是再给我介绍个对象，那怎么办。”

    是呀，这情况她倒是没考虑到。

    姜菲菲默默的考虑了良久，由于迫切想知道那晚跟她在一起的究竟是谁，无奈下，她还是答应了顾秦洲的要求。

    却总感觉有哪里不太对劲。

    究竟是哪儿有问题呢？

    顾秦洲再次发动引擎。

    车内镜里，他削薄的唇角勾起了一抹似有若无的弧度。

    *

    姜菲菲回到家，刚坐到沙发上，还没来得及喝一口水，包里的手机响了。

    她接起电话，听筒里立刻传来罗秀娟粗声粗气的嗓音。

    “姜菲菲，你爸住院了，快来医院一趟。”

    姜菲菲心头一沉，神情又恢复正常，声音冷淡：“他住院关我什么事，没别的我就挂了。”

    这时候才想到她，不就是想让她去当免费护工吗？她可没那个精力。

    “你别挂，你爸快不行了，医生说就这两天时间了，你要是不来，后悔可别找我。”罗秀娟在电话里焦急道。

    听到罗秀娟的话，姜菲菲顿时怔住了。

    她脑子发懵，声音有些不稳：“他在哪个医院？”

    罗秀娟报了地址后，姜菲菲立刻挂了电话，拿起包离开了家。

    姜菲菲打车赶到医院。

    站在重症监护室的门口，透过窄小的玻璃窗，她望着躺在病床上罩着氧气瓶的熟悉面孔，竟觉得那个男人一下子衰老了好多。

    她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头的酸胀感。

    她有些恍惚，她没想到，当初那个身强力壮、甚至还会对自己母亲动粗的男人，有一天会躺在病床，像一片毫无生命的枯黄树叶，不断的往下坠落。

    “你可真沉得住气，姜叔都这样了，你还不想来见他，亏你还是他女儿，姜叔真是白养了你这么多年。”

    风凉的话在姜菲菲耳边响起，姜菲菲回了神，转头却看到那张让她生理性不适的脸。

    罗玲玲染着一头淡金色的卷发，浓艳的妆容卡粉明显，夸张的上挑式眉形让她本来就尖酸的脸显得更加刻薄，发面馒头似的脸整脸容痕迹明显，一看就是做坏了又修复过无数次的。

    姜菲菲吸了吸鼻子，抬眸对上罗玲玲戴着夸张假睫毛和大直径美瞳的双眼，冷嗤：“他养过我吗，什么时候的事？他不是把钱都花你身上了吗？”

    从小到大，她跟罗玲玲就是被区别对待的两个极端。

    自从姜妈去世之后，姜菲菲的抚养权就被转移给了姜卫国。那时家里就她跟罗玲玲两个孩子，姜卫国为了讨罗秀娟的心，完全将罗玲玲当成亲生女儿对待，不仅花高价钱把罗玲玲送到贵族学校读书，连她用的东西都是高档货。相反，姜菲菲在家的地位甚至连保姆都不如。

    罗秀娟不仅明着使唤姜菲菲做各种家务，还将生活中各种怨气撒在姜菲菲身上，动不动就体罚她，谩骂羞辱更是家常便饭。罗玲玲被罗秀娟教唆，也跟着欺负姜菲菲。而这一切都被发生在姜卫国眼皮子底下，他却视若无睹。

    长期在压抑的环境中成长，使得姜菲菲渐渐懂得了反抗。后来一气之下，她便离家出走了。

    幸好她遇到了仁慈善心的顾家人。因为顾母跟姜母是闺蜜的缘故，在听到姜菲菲的遭遇后，顾家毅然决定收留姜菲菲住下，这一住就是两年。直到姜菲菲考上大学，才离开顾家。

    罗玲玲冷笑：“姜叔对我是不错，但要怪也只能怪你太叛逆，若不是你当初离家出走，咱们家也不会不管你。是你自作自受，可别倒打一耙。”

    姜菲菲本来想再与罗玲玲理论，毕竟她也不是从前那个软柿子了，可她转眼看到病床上那抹身影，生生将心头的火气压了下去。

    “既然你都来了，那你就呆这儿陪陪你爸吧，我一会儿还有约会，就不在这耗着了。”罗玲玲说完从包里拿出化妆盒，站在重症监护室门口补了下妆，然后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姜菲菲在重症监护室门口守了一夜，虽然他跟姜卫国的关系从未缓和过，但姜卫国毕竟是她的亲生父亲，也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她也算尽最后一点孝道。

    直到第二天凌晨四点，姜卫国被推进抢救室。

    一小时后，当医生宣布抢救无效后，姜卫国永远的离开了人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