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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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值盛夏, 芙蓉香馥凌烟盛开的时节,帐篷里也似是而非的弥散着淡淡香郁之气。齐沅湘坐在桌前, 捏了一方绫烟罗的帕子在拭泪,江叡坐在她面前,背对着门,看不见他是什么神情。

    听见响动, 齐沅湘抬头, 见是弦合, 温婉的眉眼里湿意朦胧,流露出些许怨毒之色。

    江叡回头看她,神色一怔, 几乎严厉道:“你来干什么?回去。”

    弦合本来找齐沅湘, 是理直气壮的事,被他这么一吼, 不知怎地, 竟生出些心虚。但这一点点念头也虚的很, 只在心里微缭, 便散之无形。

    她挺直了脊背:“你出去, 我有话要和齐姑娘说。”

    江叡站起了身,淡蓝色的鲛绡纱如一团烟雾笼罩在他身上, 随着动作而波懿粼粼,弦合以为他要出去, 却不料他直接拽了她的胳膊往外拖, 边拖边说:“齐姑娘就要启程回越州了, 你不要打扰她休息。”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随着话音落地,齐沅湘浅浅抽泣的声音似乎大了几分,瞥向她时,昳丽的眼梢如同长出了钩子,尖锐锋利,恨不得戳到她身上似的。

    江叡的手劲极大,硬要把弦合往外拖,她丝毫挣脱不得。等到他主动放手,已离齐沅湘的帐篷一里之外了。

    她揉着手腕,神色不忿,江叡却什么也不问,好似看出了她的心事似的,只掠看过远天湛蓝幕下叠字飞过的雁群,淡然道:“你别去招惹沅湘,伯瑱的事情我都知道,不会再发生了。”

    从那以后兄长果然没有在遇上暗算,齐沅湘也悄无声息地回了越州,一切安稳平顺,契合心意。可不知怎么的,心里总是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空荡失落,想要分辨却也分辨不明。

    后来回想,她对江叡的心思转淡大约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

    齐家势大,齐沅湘自幼金尊玉贵,不是她余弦合能招惹的起的。可就算她为了自己心里的那个人敢舍得一身刮,那又有什么意思。江叡从未允诺过她什么,甚至自己落在他眼中的颜色都是那么寡淡,激不起丝毫的涟漪。

    这场还未掀起便落幕的短促冲突里,江叡的态度也隐隐地向着齐沅湘。若是这样,她苦苦执拗非君不嫁岂不显得可笑。

    情之一字,若是到了不由自主去计较利益得失的时候,那或许就是由浓转淡的时候。

    弦合长舒了口气,目光落到苑里,暮色四合,灯烛如星散落棋布,将玉树芝兰照的影影绰绰。

    身后传来轻微的窸窣声,她一怔,忙回头,见卫鲮用胳膊肘撑着床榻,正半斜着身子朝她这边看。

    昏黄的烛光映照下,显得他脸色白如纸笺,眸中还有久睡初醒的迷茫,弦合半蹲在床前,道:“你终于醒了。”

    卫鲮勉强支撑起身子,倚靠在软丝绣枕上,视线自弦合的脸上移开,环顾四周,疑惑道:“这是哪里?”

    “越州太守府。”

    他脸色微僵,但因病容浓重,掩盖之下倒也不觉得突兀,因为弦合并未察觉到,只是反身给他端药。隔着瓷碗试了试温度,拿汤勺喂给他喝。

    两人咫尺之间,温脉无语,卫鲮凝着弦合的脸,失神愣怔。

    察觉到自己的表现太过登徒子,他垂下眼睫,声若蚊蝇道:“不知为何,看着姑娘总是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这话若是从别人嘴里说出来,那准是要列入花言巧语浪荡子的行列里,但自卫鲮口中说出,是那么的诚恳认真,仿佛被反复吟诵的金科玉律一般。

    弦合愣了愣,将空了的碗放到一边,低头笑了笑,道:“或许是人有相似吧。”

    话音刚落,外间传来侍女清脆如莺呖的嗓音:“老夫人来了。”

    门被推开,几个柔枝般清丽的年轻姑娘拥簇着一个头发全白的老夫人进来。若是弦合的记忆没错,她应是齐家的当家主母,齐世澜的母亲。

    外间多有传言,说齐家儿郎虽在外风光,但回了家却要对这位老母亲言听计从。而齐氏一门之所以能从一众垂垂老矣的世家中脱颖而出,全赖这位齐老夫人的多年筹谋。

    眼前这位齐府的当家人正笑容慈霭地面对着弦合。

    弦合朝她鞠礼,道:“本来借宿贵府已多有叨扰,还劳烦老夫人亲自来看,晚辈心中惶恐。”

    齐老夫人腕子上挂着一串佛珠,手指用力均匀地颗颗捻过,倒真有几分像弦合的母亲,但她脸上的那份神采和慈和面容下偶尔流露出的精明锋芒却是弦合母亲没有的。

    她抬了抬胳膊,让自己身侧的少女去将弦合扶起,弦合这才注意到,这少女竟是齐沅湘。她穿着鹅黄色窄袖襦裙,鬓贴丝绒华盛,眉眼微弯,嘴角噙着温婉乖巧的浅笑,却记忆中那凶神恶煞的模样很大相径庭。

    弦合仔细琢磨了琢磨,如今她对齐沅湘没什么威胁,她自然愿意对她假以辞色。这个姑娘看似柔软,却向来精明,笼络起人来更是深得齐老夫人真传。

    那边齐老夫人刚说:“既来了就安心住下,不必这么多礼。”齐沅湘甜甜地又接上一句:“我瞧姐姐应该跟我差不多大吧。”

    弦合亦露出恰到好处的柔善笑容,“我今年十六,是腊月生辰。”

    齐沅湘笑意清甜,梨涡浅凹,莞尔道:“这样巧,我也是腊月生辰,不过小了姐姐两岁。”

    两人执手互问年岁,倒真有几分闺阁密友的感觉了,弦合在心中暗道,若连她和齐沅湘都能化敌为友,前世恩怨还有什么是放不下的。

    齐老夫人含笑看着这一对秀致少女,温声道:“你们两个倒是有缘,家中都是男儿,唯有沅湘这一个姑娘家,若是能交个投缘的闺友,也是她的福气。”说完,转头去看卫鲮,见他正挣扎着从床榻上坐起来,忙过去,将他摁回去,叹道:“天可怜见的,你受这么重的伤就别多礼了。”

    卫鲮的脸被烛光耀出一片温润色泽,躺回榻上仰头看齐老夫人,哑着嗓子道:“不能向老夫人见礼,晚辈心中不安。”

    片刻的静默,齐老夫人背对弦合她们而坐,看不见她脸上有什么表情,只是声音似牵出了许多丝线,粘粘黏黏的:“你也别想太多,专心把伤养好,我听说你弟弟去了陵州,身上也带着伤。可想你们兄弟流年有凶,还是早些回琼州,别在外流连了。”

    弦合微微诧异,按理说这齐老夫人应是第一次和卫鲮相见,怎么竟对他的事知道的这么详细。

    但转而想,琼州卫氏也算魏地渊源颇深的世家卿族,齐老夫人当家理事,耳聪目明,探知到一两则外间消息也不算什么稀罕。

    但……她看看在身侧紧携着自己手的齐沅湘,又看看在病榻旁凝睇着卫鲮满眼慈爱快要溢出来的齐老夫人,心中暗自腹诽,这齐家祖孙也太自来熟了,明明乍然初见,竟闹得像是阔别多年的故友深交一样。

    在齐家祖孙二人热情的寒暄里,月度细移,侍女又端了药上来,齐老夫人和齐沅湘便告辞。

    弦合看着她们的背影,连同迤逦曼妙的侍女身影自茜纱窗上一晃而过,她眼珠转了转,将药端给卫鲮,然后自己一闪身,出去。

    迂回蜿蜒的廊亭勾连起客房和闺房,齐沅湘在芙蕖池子旁与齐老夫人分手,领着丫鬟回了自己房。弦合放轻脚步,不远不近地跟着,果然跟了一会儿,见那丫鬟环顾四周,压低了声音道:“姑娘,你可看出什么了?”

    齐沅湘冷哼了一声:“不过是陵州小将家的姑娘,虽有几分姿色,但看上去温软柔和,不像见过世面的样子。”

    弦合抵在垣墙上翻白眼,姑娘,刚才可是你拉着我的手好似相见恨晚等不及要彻夜倾诉衷肠的模样,转过眼就这样说我,是不是有些不地道。

    前面主仆两东拐西拐,渐渐人烟稀少,那丫鬟没了什么顾忌,声音略提了提:“可奴婢打听到三公子与这位姑娘的兄长相交莫逆,怕是……”

    “怕什么?”齐沅湘的声音含着一丝柔媚笑意:“你没看见她和床榻上躺着的病人眉来眼去的吗?听说那人还是为了救她才受的伤,她衣不解带照顾了好几个时辰,连晚间祖母设内宴请她都没去。”

    丫鬟又说了些什么,但因离闺房太近,周遭没有院墙阻隔,不好就近跟着,便没有听清。

    不过也无所谓了,弦合满载而归,心想自己还真没冤枉齐沅湘,当面绕指柔,背后毒冷箭,估摸着要不是这一遭有个卫鲮替她挡着,还不定被她怎么对付呢。

    她一路轻盈地回房,却见原本空荡荡的卧房里充盈着人气,江叡和余思远来看卫鲮了,身后还跟着几个副将。

    余思远起身将她拉到一旁,“在人家家里做客,你大晚上的跑哪里去了?”他仔细觑看弦合的脸色,又问:“什么事让你这么高兴?”

    弦合忙敛正了神色,摇头。

    那厢江叡在病榻前,对卫鲮嘘寒问暖了一阵儿,又好似无意间提起:“听说刚才齐老夫人来看过你了?”

    卫鲮一僵,神情好似被铁水浇筑般骤然凝住,好半天才缓缓笑开,“是,老夫人慈爱,来问一问我伤处。”

    江叡却行云流水一般,自然至极:“那你真是挺有面子的。这位老夫人惯常深居简出,就是几位齐大人请回来的贵客她也是轻易不出来见的。”

    卫鲮道:“或许是怜悯晚辈伤重。”

    江叡便不再在这上面绕了,不咸不淡地嘱咐了好好休养,便要起身告辞。弦合却在一边听得古怪,这江叡为何总是把话往齐老夫人身上绕,难道她体恤晚辈也有什么蹊跷吗?

    江叡和余思远行到门口,倏然停住脚步,半回了身看弦合:“三姑娘,听闻余家虽是武贲,但家教森严,深更半夜孤男孤女共处一室恐怕不妥吧。”

    弦合正倚着窗棂发呆,听他这样说,站直了身子怒目视去。余思远拿视线在他们之间逡巡了一番,将弦合拉扯出来,细碎念叨:“你别一脸不服气的模样,三公子这话说的在理。”

    江叡惯常会为他自己的私心找足了道理来粉饰,好像全天底下再没有比他更讲道理的人了。

    弦合依依不舍地和卫鲮告辞,极不情愿地被余思远拖回了自己的房里。

    这样磕磕绊绊地在太守一耽搁,转瞬半月逝去,这期间江叡的那个金贵四弟被袁夫人派来的幕僚接回了陵州。又听说齐老夫人让齐世澜领着自己的长孙齐协去陵州历练一番。齐协与齐沅湘一母同胞,是嫡亲的兄妹,但却都不是齐家这几位声名显赫的大人所出,而是齐老夫人的长子留下的孤脉。

    齐家人烟鼎盛,俊彦辈出,但唯有长子却是个短命的,英华之年早早离世,留下一双儿女养在老夫人膝下,疼得跟眼珠子似的。

    这都是她被齐沅湘叨扰的耳鸣目晕,打听出来的。齐沅湘每每已说体己话为由来找弦合,总能把话头绕到江叡的身上,什么听闻三公子甚好古玩,喜欢居住燕邸,不喜人多打扰,弦合总是流露出茫然无知的表情,单纯无辜的好似一张白纸,到了月尾齐沅湘大约是笃定了弦合跟江叡之间没什么瓜连,便不大登门了。

    江叡那边既没有提早离开的意思,本该一直在太守府里蹉跎下去,但此时恰恰从陵州来了书信,说是家里出事了。

    此事说来并不话长,就是弦合临行前托付秦妈妈给如圭找一授业恩师,秦妈妈果真给他找了一个,是今年刚从长安归来的落第秀才,据说家境贫寒,人品清嘉,聘入府中没多时,便被婆子发现和姝合私下传递信物,家中已闹了好一通,秦妈妈怕再闹下去姝合吃亏,便暗中写了信派得力的小厮快马给送到琼州。

    余思远乍一得到这消息,倒是没敢声张,偷偷摸摸找了弦合来商议对策,弦合干脆利落地一拍桌子:“还商议什么?立刻收拾行李启程回陵州,就大姐姐和母亲的软繻性子,回去晚了怕被二娘一口吞了。”

    于是,兄妹二人兵分两路,弦合去安抚卫鲮,嘱咐继续在太守府修养,等过些日子两人陵州见。而余思远则去向江叡请辞。

    江叡正拿着一本《越州志》研读,闻言,视线从晦涩难懂的图文上移到余思远的脸上,一字一句问:“你说你思念父母,想早点回家?还要带着妹妹一起回?”

    余思远在他精明的目光下,瑟瑟地点了点头。

    “恕我眼拙,实在没看出来令妹哪里思念父母了,天天跟卫鲮厮混在一起,怕是连自己父母长什么样都快忘了。”说到最后,带了点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微酸。

    余思远叹了口气:“她只是感念卫鲮为救她而受伤。”见江叡又想说什么,忙道:“临羡,你们真不太合适,你就放了弦合,我看那位齐姑娘对你颇有意思,你们两家又是表亲,亲上加亲再好不过。再说了,齐家如日中天正值盛时,他们将来对你也会多有助益的。”

    江叡平静地等他说完,将书合上,转眸正视他,“我非得倚靠齐家才能在这天下大展宏图吗?”

    余思远一怔,收起了吊儿郎当的样子,凝肃道:“临羡,我知道你胸怀大志,不屑于攀附裙带,可如今魏地乃至天下便是这么个境况。士族把持朝局军政,法度不存,宗制荒废,别说放眼天下,就是这小小的魏地,几所州郡,都难逃派系林立,党同伐异。江勖虽然不成器,可他背后的袁氏宗族不可小觑,你若要舍弃齐家这棵参天大树,单枪匹马地跟他争抢,怕是不那么容易。”

    江叡的目光微微放空,沉默着,竟有种难言的孤清,良久才道:“我若是要倚重齐家,就得任由他们吸附在我的身上,推着我每进一步,就要从我身上索取一份,等到最后他们要的是我不能给的东西,那又该如何呢?”

    他说这话时,不像是一个初展雄志的青衫少年,倒像是垂垂老矣的耄耋老人,历尽千帆,经透了尘世磨砺而乍然回首,所发出带着陈旧沧桑意味的感慨。

    余思远愣住了,竟不知该如何劝他。

    彼此缄默良久,江叡重新将书拿起来,好像从未生过那种感慨似的,平淡道:“行了,你们走吧,我在越州住上几天也就回陵州了。”蓦地,他似是想起什么,歪头问:“卫鲮不和你们一起走吧?”

    余思远:“……”他本来沉浸在方才略显伤慨的沉重氛围里,还对江叡生出些微同情,被他这么一句话和那精光内蕴的眼神瞬间打回原形。

    他无奈道:“信瑜还劳烦你给送回陵州。”

    江叡一笑,流露出满意的容色,点了点头。

    不知为何,余思远觉得那笑容让人脊背发寒,毛骨悚然,这……他不会把卫鲮半途大卸八块吧。

    算了,顾不上这么多了,卫鲮啊卫鲮,你自求多福吧。

    行装收拾妥当后,卫鲮亲自送弦合出来,他伤未完全愈治,总是弓着背,走不了多少路就头冒虚汗。弦合看在眼里,担忧道:“你先回去休息吧,不必送我。”

    卫鲮道了声‘无碍’,问:“什么事这么急,非要回家?”

    弦合面露难色,自觉他两已是过命交情,不该隐瞒,且卫鲮这人口风极严,告诉他应也没什么吧……她正想说,卫鲮观察到她为难的神色,微笑道:“若是为难,就不必说了,反正过些日子我们也要在陵州相见的。”

    弦合将要脱口的话正好梗在喉咙里,噎在那里,不上不下。

    她差点忘了,面前这人乃真君子,面如堆玉,清风高洁,最擅观颜色体察人的难处,虽然偶尔耿直执拗了些,但大多数时候与之相处都是如沐春风,轻松畅快的。

    随即笑了笑,与卫鲮辞别,翻身上马,走得很远时,回首遥看,见卫鲮还站在太守府门前,清风润濯,长风柔婉,带动河堤青柳翩然飘动,甩落几许絮丝辗转归于沉静春山。他便与山影青光融为一体,风姿秀雅,自成风景。可不知怎地,这样看得久了,有种空落落的感觉。

    一路快马加鞭,终于赶在太阳下山前抵达陵州,弦合和余思远不敢耽搁,直奔家门。

    回了家才觉出那闷滞的几乎让人窒息的氛围,随着柳絮散开,像头顶上随时聚着乌云,风一刮便要阴雨瓢泼。

    秦妈妈说姝合在祠堂里跪了三天了,每天给她灌一碗参汤,好容易吊着精神才没垮了。

    弦合和余思远悄悄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秦妈妈喟叹道:“那秀才是个老实人,教如圭也是尽心的,就是家贫了些,穿的靴履都破的不成样子,大姑娘心善,给他做了一双。”

    弦合睨了秦妈妈一眼:“这里没外人,你说实话,哪家未出阁的姑娘会因为心善去给外男做靴履?”

    秦妈妈垂头丧气道:“得了,就算郎有情妾有意,那也没干什么越雷池的事。”

    “就是……那日如圭病了,没去书房,底下人不尽心也没来报。秀才照常来,见书房空无一人,正纳闷,大姑娘端着点心来了……这不是约好的,如圭每每上学大姑娘都是要来送点心的。两人就说了会话,不知怎的,手握在了一起,恰在这时,老爷和楚夫人来考察如圭功课,就这么着,撞了个正着。”

    弦合恨恨地盯着秦妈妈看,看得她自惭形秽几乎要把脖子缩进地缝里,余思远出来打圆场:“算了,现如今再怪她还有什么用。”

    开始弦合笃定自己姐姐谨奉礼教,不会干这么没边际的事,见了秦妈妈,她才觉出蹊跷,敢情是一出西厢记。

    余思远托着下巴道:“如圭身份特殊,父亲向来听之任之,怎么突然想起要来考察他的功课,还来的这么巧?”

    弦合回身看余思远,心道,哥哥啊哥哥,你可算开窍了。

    她在心里计算这事该如何拆解,却见落盏拿了个竹篾笸箩鬼鬼祟祟地往小门走,弦合吆喝着把她叫过来,秦妈妈跟踩了尾巴似的上来捂她的嘴:“小祖宗,小点声。”

    落盏精灵地四处瞄,挪到弦合跟前,乌黑灵澈的眼睛滴溜溜转:“姑娘,你回来了?”

    哼,我回来了,我再不回来你们还不知要做什么大业。

    她没好气地问:“你去哪儿?”

    落盏道:“秦妈妈让我去给陆公子送点心。”

    看秦妈妈那心虚的模样,可想而知所谓陆公子就是那个惹了祸的秀才。弦合气的说不出话来,穿针引线到这地步,西厢记这出戏都唱小了。

    秦妈妈偷看弦合阴霾的脸色,怯怯地说:“那陆偃光是个好孩子,就是家里穷了点,但他学富五车,品行优良,不怕将来没出息的。”

    弦合正拽着落盏往回走,蓦地停住脚步,错愕地回身看她:“你说谁?”

    “陆偃光啊。”

    弦合被这前世誉满天下的鼎鼎大名震得有些晕,问:“洛州人士,字闻洲?”

    秦妈妈懵懂地点头:“是呀,姑娘你认识?”

    弦合心想,我不认识,因为前世此人地位太过尊崇,她还不够格和他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