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度仍然是那副忐忑抱歉的表情。

    眉心攒紧、双唇抿成一线，好像有谁拿刀逼着他动手。

    因为一会儿要直接去公司，他此时穿的是正装。

    白色衬衣纽扣扣到顶，西裤打理到没有一丝褶皱，袖子捋高，露出半截线条利落的小臂。

    通身挺拔。

    气度矜贵。

    “既然我们迟早会走到合法关系这一步，携手共度余生。那我不如先行一步，提前让你占有我、蹂.躏我、奴役我。通过延长我们之间恩爱美好的必要劳动时间，有效提高你我相爱的绝对剩余价值。”

    江度一字一句地阐述，语气刻板又郑重。

    每一个字节的长度，仿佛都经由他的精密计算，达到恰到好处。

    再加上他一副禁欲气息十足的打扮，配合这一番颠覆逻辑的陈述，竟然像是一场严肃的演讲，而不是在赤.裸裸地说荤话。

    夏听雪要疯了。

    他这套“你不去上学天天呆在家里就是在诱.惑我”的理论，到底是怎么得出来的？

    当觉察到他已经开始解她的纽扣时，夏听雪终于还是忍不住，“屈辱”地大喊：“我去上学！”

    江度停下动作，没再继续。

    他勾着笑表示：“我为还将持续大半年的情难自制，感到无比失落。”

    但会为你欢欣鼓舞、摇旗呐喊。

    他对夏听雪的一切了如指掌。

    她不擅长表达真实感情，会为不小心表露自己的善意而感到羞耻。

    她做事瞻前顾后、投鼠忌器，焦虑且顾虑。

    对于未知领域，她有强烈的不安感和抵触感。

    面对陌生的善意，她的态度极其被动。

    她甚至还因从曾经的优渥生活，跌回平凡寒酸的现状，从而感到隐秘的自卑。

    江度其实有办法直接送她去上大学。

    但以她现在这样的性格，一定会因接受了他的庇护，而感到处处不如人，妄自菲薄。

    他希望她能靠自己的努力，获得自己想要的东西。

    那带给她的成就感与自信心，远比这三年苦难生活教会她的，要重要得多。

    你是我的光，应该是光彩夺目、蓬勃鲜活的。

    而不该是现在这副软怯畏缩、掩藏傲气的模样，就像当年的我那样，活得捉襟见肘。

    我曾想过，要把最好的都给你。

    结果挑挑拣拣，只敢慎重交给你——你最需要的。

    ……

    江度办事效率很高，没过几天，夏听雪就扎起青春洋溢的马尾，准备去上学了。

    她仔细琢磨过了，去上学，这可是一等一的好事呀。

    可以跟高三的同学们一起上早到变态的早自习、晚到抽搐的晚自习，还有做到天地变色的试卷、考到日月无光的考试……

    那就不必天天提防着江度、担心是否下一秒就会被榨取“绝对剩余价值”了。

    简直美妙。

    结果——

    “我已经到学校，给你签了长期病假条。这样，你就不用参加学校辛苦的自修课了。”

    江度眯着眼，笑呵呵地说，脸上还挂着讨表扬的表情。

    转而，他突然耳尖微红，不自然地将视线从她脸上移开，轻声补充道：“并且可以……可以多些时间，与我培养感情。”

    夏听雪一脸心如死灰地盯着他，半天挤不出一个字，脸色都气得涨红。

    江度茫然看了她一眼，还以为她这这是高兴得说不出话来，他愈发羞涩起来。

    “虽然我很清楚，贸然与你分离的决定，对你而言实在太过痛苦。但我保证，我一定会创造更多……”

    “哼，谁痛苦了？”夏听雪打断他，“我不知道多喜欢学校。”

    “那你会好好学习、会听老师的话么？”他突兀地提问道。

    夏听雪想也不想就回答：“当然。”

    她可是好学生。

    “那就好。”江度垂下眼皮，笑得有些神秘。

    见夏听雪在收拾书本和文具，他又贴心地提议道：“如果担心功课跟不上，我可以在家辅导你。”

    她动作一顿。

    有些难以置信，他还这么全能？

    像被老师突然点了名的小学生，江度立马严肃地表示：

    “请听听放心，与你分离的这几年，我每日都有勤学，不敢松懈知识储备。希望能在与你重逢后，少显鄙薄胆怯，让听听……”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夏听雪实在受不了他的肉麻，出言打断他。

    时间不早了，她真的该出发去学校了。

    她单手勾起书包，往上一收。

    嘴里还咬着一块面包，走到玄关处，弯腰换鞋、绑鞋带。

    结果书包就顺着她弯腰的姿势，整个挂下来，砸在她后脑上，挡住了她大半视线。

    夏听雪懒洋洋地抖了抖背，想把书包挪开点，可书包就是纹丝不动。

    她没办法，叹了口气，准备起身先把书包摘下来。

    江度突然走过来，道：“让我来。”

    紧跟着，他整副身子都坠下去。

    还将夏听雪撑在玄关上的一只手，拉过来，自然而然地搭在自己肩头，让她扶着自己站好。

    他自己则矮着身，垂头，乖顺地蹲在她脚尖前。

    明明是绑鞋带这样的小事，却被他做出了签单般的郑重感。

    江度慢悠悠地替她系好鞋带后，还体贴地替她理了理裤脚，嘴角露出满足的笑。

    那心满意足的表情，就像糟老头刚打理好收藏品后，恨不得逐个儿把宝贝亲一口。

    夏听雪心一抖，不动声色地把脚收回来。

    真怕这家伙突然亲下去！

    “我……我要走了！”她随手扯了下衣领，慌慌张张就往门外走。

    江度像个小媳妇儿似的，站在她身后，目送她离开。

    他温柔道：“好。一会儿见。”

    “嗯嗯嗯。”夏听雪点头如捣碎，一溜烟就跑没影了。

    完全没把江度那句“一会儿见”，存进大脑。

    为了给夏听雪创造更贴合现实情况的学习环境，江度给她安排的学校，是市一中。

    一中是重点高中，建校将近百年，校风优良、人才辈出，也并非是贵族学校。

    只要有真才实学，各类社会阶层的子女都有资格进入一中学习。

    贫寒子弟从一中跳过龙门的，也不在少数。

    当然了，如果有钱的话，只要学生资质不算太差，也能够进一中。

    夏听雪明显属于后一类。

    鉴于此，她感到莫名紧张。

    第一堂课开始前。

    在班主任邀请她做个自我介绍时，夏听雪不自在地捏了捏拳头，轻咳一声，只干脆利落地说了句“我叫夏听雪”，连个“大家好”都没有，便结束了与同学们的初次交流。

    给人感觉有些冷淡。

    有个圆脸小女生呵呵一笑，出于善意，想引导她多说几句：“你原来是什么学校的呀？”

    想了想，女生眨眨眼又问：“你是艺考生吗？早上你没来早自修，是一直在忙艺考的事吗？”

    夏听雪摇摇头，直接不说话。

    说多错多。

    把江度暴露了，就不好了。

    几秒后，她终于意识到自己太高冷了，想挽回一下局面。

    她特意抬高视线，装作一副坦然又自信的模样，笑容有点僵，硬邦邦地解释道：“我不舒服。”

    好歹也是个名正言顺有病假条的人。

    班级里气氛凉了一瞬。

    然后又如同炸开了锅般，同学们开始互相打闹，嘻嘻哈哈，好像夏听雪从来没有出现过。

    也没人再来热脸贴冷屁股，搭理她这个转学生。

    她松了口气，但又觉得有些沮丧。

    好好的，又把第一印象搞得这样糟糕。

    班主任是个四十多岁的和蔼女人，长得慈眉善目，说话语气温柔。

    她让夏听雪先回座位，然后拍了拍手，示意大家安静下来。

    “第一节是英语课，不过英语老师有事，今天没来学校。稍后会有代课老师来给大家上课，请同学们准备一下，调整好最佳学习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