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魔道直驱青州去,适逢水鬼渡同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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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绝风从魔道出来,忽然想起在田鼠精馄饨摊那四个彪形大汉说的话——影子带着一个眉清目秀的公子。按照土地所说,影子和尘七早上才离开魔道,这样想来,时间应该对的上。唯有一点绝风想不明白,这纵横三界的魔道七爷竟会是一位英俊潇洒的公子?绝风从未和魔道打过交道,只是听人说起过影子貌如童女,至于七爷就完全没人知道他的样貌了。如今影子是唯一的线索,看来只有速速跟上影子才能弄清楚事情真相。绝风不禁又加快了步伐。

    绝风之所以受到天帝的重视,并非因其用兵之神,相反,绝风正是因为顾念每一个家有老小的将士,所以在用兵上情非得已不会使用玉石俱焚的狠招。相比而言雷公电母则大相径庭,他们擅长奇绝路数,已克敌为任,所以情势所迫弃卒保帅也是有的。故在带兵打仗上绝风虽通读兵书,却因心中仁义不敢擅用;虽是天庭大将,带军出征也并非无可替代。而天帝总是高看绝风一眼的原因在于他个人的独门必杀招数,正如他的名字,“绝风”,他的冲击速度三界绝无仅有,在单打独斗时候常常是几乎还未开始他已经斩下对手首级。敌人没了将领自然溃散,所谓“擒贼先擒王”正是这个道理。

    绝风心中明白这次对手着实不好对付——尘七——三界第一高手,但是也不是完全没有胜算,毕竟只要过招对阵就不会毫无纰漏,加上自己绝对的速度优势,或许能斩杀尘七也未可知。

    想到这里,绝风心下多了几分迫切,他快走几步凌空而起,御风而行追赶影子。

    尘七和影子在林子里不紧不慢地走着,影子心情一片大好,她请来七爷为帮手,那纱衣女子定是要粉身碎骨了,她昂着头,得意洋洋。忽然影子想起冥离何也曾经请尘七往青州联手争夺三界至宝,尘七此去会不会也动了至宝的主意呢?世人皆说,得至宝者的天下,尘七乃三界第一高手,至宝势在必得,到时候一统三界,也是好玩。

    “七爷,我们此去青州,要不要找找那至宝呢?”影子一转身,笑着问道。

    尘七神色一动,竟有几分影子捉摸不透的感慨,但也只是一瞬间。他恢复了往时的轻蔑,嘴角一勾道:“如今至宝在不在青州都另当别论,又从何说寻找呢?”

    影子眼睛一转,世人皆说至宝就在青州,只有七爷说未必如此,可见七爷知道不为人知的隐情。“七爷,可以告诉影子至宝的故事吗?”影子凑到尘七身边,一双眼睛忽闪忽闪。

    尘七看着影子如此好奇,便道:“人人都道一千年前,诸仙伊始,殊不知,修仙远早于千年前,这样说不过是因为一千年前,有个叫南宫律的人,精通世间万物变化之理,制作出了极其厉害的法器,这法器能够塑造仙骨,使得凡间一年于‘仙人’来说才好似短短一天光阴。凡间三百六十五年流水逝去已是沧海桑田,而‘仙人’只长一岁而已。”

    “所以只要得到那法器,岂不是人人皆可成仙!”影子吃惊地道。

    “不错。不仅如此,还可以让已经成仙的人变成凡人。”尘七戏谑的笑了。

    “原来那法器就是至宝,只要得了那法器,不费一兵一卒就可使天仙冥仙统统化作不过百年命数的凡人,从而一统三界。”影子脸上划过一丝邪恶。忽然她一愣道:“不对呀,这法器是仙家命脉,天帝怎会让法器流失在外?”

    “那南宫律早就知道就算把至宝献给天帝,天帝也断不会留他性命,自己带着法器出逃更是凶险万分,唯有扔掉法器,让天帝无暇分身寻找自己方能活命。”

    “妙啊!南宫律能为天帝制作法器,就能为别人制作法器,天帝自然不会留他。南宫律也是聪明,早就料到会如此,扔掉法器就出逃了!哈哈哈哈——”影子拍手称快。

    正说着,尘七和影子走到三途川畔,三途川浩浩汤汤,接连天际。

    “七爷,顺着河流一路向西,就驶入冥界了。”影子指着西方道。

    正说着远处驶来一条小船,船上站着一个头顶斗笠身穿布衫的艄公。

    “嘿——”影子冲着他招手。

    小船慢慢靠了岸,艄公道:“二位这是要去何处啊?”

    “我们有要事禀告阎罗冥君!请送我们去阎罗神殿!”影子故作真诚地道。

    艄公打量着这二人,一个是手无寸铁的英俊的公子,一个是身披铠甲的女童,真真是奇特。大概他们并非凡人,这女童的话也就有几分可信了。“待我去阎罗神殿为二位通传,再回来接你们。”

    “不必了!您直接送我们过去,黑白无常大人见了我一定会让我进去的。”影子道。

    艄公见她张口就道出黑白无常大人,便没了戒心,便载上他们往阎罗神殿划去。谁知船刚渡过冥界结界,影子猛地跃起,一道弯钩砍断了艄公的脖子,顿时鲜血横流。影子把艄公推入水中,从袖口中掏出手帕擦拭手上血迹。尘七站在一旁,目色沉静,仿佛刚才那一幕全没看见似的。二人残酷冷血至此,真是令人咋舌。

    影子撑起船,道:“过了结界一路向西经过阎罗神殿,再行半日就到兰芷岛了,咱们今晚在那里落脚。”

    绝风一路跟到三途川畔,眼见着艄公载着影子和那英俊公子消失在冥界结界之后。他四下眺望,三途川上再无其他船只。身后是林子,扎一只木排倒是不难,只是无法通过冥界结界。然而一直等下去也不是办法。不如去冥界渡口奈何桥畔想想办法。

    想到这里,绝风沿着三途川向奈何桥赶去。绝风一边御风疾走,一边计算着顺水行舟时间,赶在影子二人之前到了奈何桥。

    奈何桥还是一片熙熙攘攘,绝风不敢靠近,因为奈何桥当值所有仙人一眼就能辨出他的身份,他从曼珠沙华丛中迂回至三途川主的凉亭下,站在艳冶繁盛的彼岸花暗影中一面等待影子二人的小舟,一面想着这里人人皆认识他,如果在此处袭击影子质问尘七去向,势必是要众人皆知了,所以少不得还是要跟着影子的,只是没有船怎么跟呢?

    绝风心下正没有主意,谁知此时竟有一二层官船从东方驶来,绝风蹲下身藏好,只听得三途川主拐杖声愈来愈近,约摸川主正在绝风头顶不远处。绝风屏气凝神,不发出一丝声响。

    官船在川主凉亭前的栈桥停下,三途川主走过去迎接。

    “见过三途川主!”官船里出来的冥官急忙向川主俯首作揖。

    “这是奏折。”川主从怀中取出一本用白缎包好的折子,递给冥官。

    “川主还是喜欢白色。”冥官接过折子,笑着道:“那川主我就不打扰了,我得赶紧给冥君送去。”

    “人老啦,很多习惯养成了就很难改。喝杯茶再走吧,阎罗神殿又不远,不必如此着急。”川主见那冥官嘴唇干皱便邀请道。

    “如今冥君人不在阎罗神殿,在青州呢。下官得在今晚之前到达兰芷岛,争取入夜就往青州去。”那冥官抿了抿嘴,不好意思地说:“还是向您讨碗水喝吧,实在是太渴了。”

    “你也是,竟如此着急,既然知道赶水路还不带好茶水干粮……”三途川主这样对冥官说着,又吩咐道:“来人呐!快去备些茶水干粮送到船上!”

    那冥官一边致谢,一边跟着川主向凉亭后的庭院快步走去,“唉。也是南海龙王的的信太急了,冥君去青州又去得仓促……”二人的声音行至绝风头顶,又渐渐远了。

    绝风瞧着这是绝好不过的时机,他一个飞身上船进了船舱,速度之快使人难以发觉。只有那个送茶水干粮的小官感受到了官船的颤动。

    “诶?这是什么情况?”那小官放下手中物,抬起头左右看了一圈,见没有任何异样,摇摇头费解地走了。绝风站在屏风后,轻笑了一声。

    冥官又回到船上,只听得船外三途川主道:“请带我向兰芷岛主问好!”只听那冥官恭恭敬敬答应,又再谢过,就行船离岸进入冥界结界了。

    绝风悄悄爬至二层,他估摸着冥官着急赶路是断没有机会上官船二层的。他坐在窗边,向东方眺望,果然看到影子和那英俊公子的扁舟远远地跟在后面,或许是同路也未可知。正想着,绝风忽然听到有人蹑手蹑脚上木梯的声音,他不由得握紧了拳头。

    绝风看到一个湿漉漉的脚印,停在梯口,似乎是有什么人驻足不前。本以为是冥官有所发觉,然而听到桨声阵阵,显然面前另有其人。可是除了脚印,连个人影也看不到。“那人”又往前走了几步。

    绝风推剑置身前,对准来“人”,剑未出鞘却杀气逼人。那脚印不再往前了。

    “我早就看到你了。”面前忽然飘来这么一句话。

    “你是谁?”绝风冷冷地问。

    “我是水鬼。”水鬼一顿,问道:“你是谁?”

    “我只是借这官船一用的人。”绝风回答道。

    “这话不老实。”水鬼道:“你在跟踪后面那叶扁舟,你刚才就在看那扁舟上的小姑娘和公子。”

    绝风盯着面前不远处的脚印,脚印的水渍边缘开始慢慢风干了。

    “等我浑身干透了,你就辨不出我在哪里了。你把那纱帘扯下来给我,我方能显形。”水鬼缓缓道,语气中没有任何挑衅。

    绝风按照水鬼的话做了,他把纱帘扯下来丢到前方,有只无形的手捡起纱帘,披在身上,绝风这才看到了水鬼的身形。水鬼走近了些,慢慢坐下。绝风收起了重剑。

    “你为何显形于我?你大可以不作声,也可以向冥官告发我。”绝风问道。

    “你我无冤无仇,我害你做什么?”水鬼幽幽地说:“我见你气度不凡,猜你是个大人物,想和你说说话而已。”

    “说话?”绝风一愣。

    “是啊,我在三途川中推官船一百年,今天刑期满了,才得以离水上岸。我跳上这艘船,你是我离水后看见的第一个人。”水鬼道。

    绝风曾经听说过,凡是在人间行凶作恶的,死后到了冥界要根据罪孽深浅判处不同的刑罚,看来这水鬼上一世并非什么好人。可是见他如今说话坦白干脆,也算是个直爽的汉子,也就没必要再提起从前了。“既然前尘已去,何不领了肉身投胎做人呢?”

    “我自有我的安排。”水鬼略一顿,又道:“你跟踪的那条船上的两个人来头不小啊。”

    绝风这才注意到分明是三人进了结界,现在小舟上只剩下两人。他探身眺望,确实只有两人。

    “如果你在找那个艄公,他被影子勾断了脖子推下了水。现在尸骨都凉透了。”水鬼道。

    绝风转过身,盯着水鬼,这个家伙常年在三途川中推舟,舟上各色人等皆入他眼,行舟谈话、发生之事他也都记在心里,确实知道不少事。“你知道那是影子?”

    “听说过,今日第一次见。我还知道另一个是七爷。他们还说今夜要抵达兰芷岛。”水鬼言语轻飘飘的,仿佛只是慵懒无力的闲聊。

    绝风心想,原来那年轻男子竟真是尘七,看来自己不用再去费力找他了。他们果然是杀人不眨眼的恶人,那艄公何其无辜,竟落得如此下场。他们要去兰芷岛是最好,自己所乘的官船也说是入夜前到兰芷岛。到时候趁着夜色,在兰芷岛和尘七对战亦可行。

    “我推舟百年没有合过眼睛,我先睡上一会儿,到了兰芷岛你叫我。”水鬼躺下身,不过半刻,随着胸口的轻纱起伏,便知他已熟睡。

    拂夕今日晨起便觉得眼皮发跳,心下惴惴不安,总觉得有事要发生似的,在芷苑习字练功也是无法全神贯注。崇灵虽然严苛,但他是灵猴,对世间万物有自己的直觉,他能感觉到拂夕并非因懒怠而如此,甚至他也觉得今日不同寻常。

    “真抱歉啊,今天总是不能全神贯注。”拂夕收起马步,失魂落魄地道。

    “不练了也好,你过来歇歇吧,许是这几日太累了也未可知。”崇灵一反常态的温柔。

    拂夕走到崇灵身边,在台阶上坐下。“这几日想起了很多事,”拂夕望着天边灿灿流云道:“很奇怪,我似乎有些不像是我的记忆。”

    “不像是你的记忆?什么意思?”崇灵试探地问。他在拂夕身后打量着她,难道这小丫头把前尘旧事想起来了?

    “你说我一介凡人,怎么会知道御风而行的事?可是我偏偏记得。”拂夕仿佛在自言自语,“蟠桃会?青州城?还有一个叫绝风的人……乱七八糟,怎么想也不像是钱塘江畔的事。”拂夕皱着眉头念叨着。

    崇灵几日前向倪儿打听过拂夕初至兰芷岛的经过,倪儿只知道黑白无常大人送来了拂夕,白婆婆为拂夕塑了骨血,却不曾赋予她假的记忆,所以拂夕丫头此时的记忆都是属于自己的。另外倪儿还提到拂夕误喝半碗孟婆汤的事。崇灵当下猜测应该是孟婆汤的问题,这孟婆汤向来一喝就是整碗,哪有喝半碗的道理?可见半碗汤让拂夕前世今生混作一团,竟不知自己是谁了。崇灵心下猜测这前世记忆大概不是什么好事,否则好好的神仙怎么会成了凡人。“你只需要明白你今生是钱塘江畔一个小丫头,至于其他,都是前尘旧事不必再想了。”崇灵道。

    “什么意思?”拂夕转过头问道。

    “万物轮回,或许你混淆了前世今生。”崇灵盯着拂夕道。

    拂夕垂下双眸,略思索了一阵子,复又抬起头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只是,我很害怕,如果有一天我发现自己不是个好人该怎么办呢?”她神色忧郁,微微皱着眉头,这句话显然在心里忖度了很久。

    崇灵不知道拂夕因为什么说出了这句话,但是一定和那些前世记忆有关,或许她想起来了当年被贬下凡的原因。崇灵蹲下身,握住拂夕的肩,郑重地说:“你需要明白,无论你前世做了什么,你今生都只是拂夕,一个钱塘江畔的小丫头。过去是好人、坏人没那么重要,重要的是此时此刻,你愿意做什么人。”

    拂夕听了这话一愣,确实近几日来自己被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记忆片段所烦扰,她一面想要恢复记忆,一面又怕真的全都想起来了又没办法接受。听崇灵这样说她心下坚定自己只是拂夕,一个有些小聪明的小丫头,仅此而已。这样想来不禁豁然开朗,心中阴云也尽散去了。拂夕抱住崇灵,开心地道:“谢谢你,崇灵!”

    崇灵也笑了,他平生第一次体会到了为别人开解的快乐。随后崇灵才意识到,这个小丫头竟然拥抱着自己,他感到心一动,急忙推开了拂夕。

    拂夕只顾着自己开心,全然没注意到崇灵神色变化。崇灵脸上一片涨红,滚烫烫的。

    “既然想明白了,就赶紧回去歇着吧,明日不会再让你偷闲了。”崇灵站起身,走进屋中,转身关上了门。

    拂夕心里虽有些奇怪,但是她素来知道崇灵的脾气——他是常常忽冷忽热的。所以也并未在意。“那么,我明日再来。还是谢谢啦。”拂夕一蹦一跳的走出院子,她觉得卸下一身重担,又变成了曾经那个轻快的自己。

    崇灵背倚着门,一句话也说不出,他的心跳得飞快,越是控制,越是缓不下来。他似乎知道自己这是为何,但是他又努力的不去相信。一定是有什么自己还没发现的原因,一定不是心里猜测的那样。谁知愈是这样想,那个猜测就愈明晰起来——或许自己待那个小丫头早就不同寻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