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第二十三章 口是心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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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的雨云已经散去大半,将天空洗得湛蓝,画舫缓慢地向岸边移动着,隐约能看见一些树木了。苏舸静如玉像地坐在船头,缓缓吐出一口气。
空气咸腥而潮湿,他凝望着那一撮撮墨绿的树影,就像望着一片毛茸茸的毯子,一时间竟有些茫然若失。蛊毒依旧顽固地潜伏在他身体里,就算他用尽全力也无法将它排出,不仅如此,他越是用力,蛊毒越是蚕食着他的内力。
泠衣轻轻踏在甲板上,木板发出轻微的声响。苏舸旋即回过神,站了起来。
“我出来透透气。”泠衣换了一身便利的黑衣,不知道从哪找来了一根长长的红绳将头发梳理起来,就像凤凰台大会上的装扮一样,英姿飒爽。
苏舸也是一样的衣裳,只是头发仍旧和在澹光台的一样,一部分编起来系在脑后,一部分则垂散下来,泛着朝阳棕红色的光泽。
他的面容有些凝重,泠衣微微一笑道:“你放心,我有办法帮你解蛊毒。”
“好。”苏舸几乎没有思考就回复了她。
泠衣见他回答得快,不禁有些诧异:“就这样?你不好奇为什么吗?”
离岸边还有很远,画舫本身沉重,还能游回去已经相当不错了。苏舸正凭栏远眺,淡淡地回她道:“逼你你又不说,等你想说自然会说。”
泠衣道:“那你就这么相信我?”
苏舸交叉的十根手指松了松,泠衣走到他的身边,靠近她让苏舸的脸上泛起一丝绯色,他还记得昨天晚上的事,和那带着□□的一吻。
“没理由吗?”泠衣大胆地逼视着他,苏舸嘴角动了动仿佛欲言又止,“只是因为昨天亲密了一点点,你就愿意相信我了?”
苏舸慌乱地避过她的眼神,耳根羞红:“别这么说。”
泠衣继续说道:“如果不是,那你看着我回答我的话。”
苏舸始终没有转过头,她蓦然抓过他的手腕将他扭了过来,苏舸的目光毫无防备地落到了她清透的双眸里,他一时间甚至忘了挣扎:“我……”
“要是那样,你真是好骗,谁对你投怀送抱你都会相信人家?”泠衣审视着他的脸,有些憋闷地松开了手,她低头定了定神,再抬头脸色有了一丝变化,“就当是感谢你的救命之恩,我告诉你我为什么要跟着夏衍冰。”
“如你所见,我一直跟着吹埙人,远文出事之后我就再也找不到他了,所以我去了凤凰台大会。”她轻蔑地一笑,“我一开始还没有把他放在心上,只因为大会上有个山东人喊他叫小姬。”
自从她上一句话说完,苏舸的脸色一直不太好,泠衣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话重了,要是真能气到他,心里倒有些舒坦起来:“并不是公鸡的鸡,而是他在老家的姓氏。你知道是什么吗?”
苏舸冷冷地道:“山东姬氏,鲁班的后人。”
泠衣哼出一声,点头道:“谢府的机栝制作精良,让我不得不想到他。”她看见苏舸轻启唇,便立刻截住他的话,“但是吹埙人是不是他我并不知道。”
苏舸再没有什么表示,只是面沉似水。
泠衣垂目往另一边踱去,陷入了回忆:“从蓬莱岛离开,我就去拜访了一下姬府。夏衍冰是庶出,虽然是儿子,但是他母亲是个青楼女子,地位之低可想而知。我问到他母亲住在别苑,就装作夏衍冰的旧友去探望了一下,她说夏衍冰曾经去过一个叫曳香楼的地方,回来之后说了句话,就离家而去。”
苏舸跟在泠衣后面,她一转过身,眼前就是他的胸膛,苏舸低头看着她道:“你同我一路去蓬莱,只是因为你想去姬府?”
泠衣微微愣住:“嗯?”
苏舸突兀地转口道:“夏衍冰说了什么话?”
泠衣还愣在上一句问话上,她低头道:“夏……说总有一天他会——不是!”她脸上一红,伸手抵住苏舸想要把他推开,但是他却纹丝不动,“我只是顺路去姬府而已!”
苏舸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她一抬头就看到那副淡然的表情,不由得急道:“你到底什么意思?!”
苏舸面色如常:“我只是随便问问,你接着说。”
泠衣搜索着他脸上细微的变化,试探着道:“……你是生气了吗?”
苏舸退开道:“我为什么要生气。”
泠衣咬了咬下唇,收手挽了碎发到耳后,道:“从姬府别苑出来我又去了夏衍冰他娘曾经待过的青楼,刚好赶上一个叫夜香楼的高价招揽□□,我就混进去了,后面的事你都知道了。”
苏舸没有再问她,此时船已经靠了岸,好在这里是一片荒无人烟的树林,没有人会对着他们指手画脚。泠衣脚尖点地轻巧地落在岸上,苏舸不能运功,只好挽了衣摆,扒住船边翻身跃下。
泠衣道:“我们现在去哪里?”
苏舸道:“你要去哪里就去哪里。”
泠衣道:“我哪里也不去……你明明就是在生气!”
苏舸道:“我没有生气,你不是说有办法给我解毒吗?”
“你——”
泠衣甩手离开,苏舸在后面跟着,她回头恼道:“别跟着我!还不如沈浔讨人欢喜。”她嘟囔着,再回头险些撞到树上,便生气地踹了一脚大树。
“你刚刚说什么?”
苏舸那苏沉沉的声音在耳边炸响,他的手穿过泠衣的肩头抵到树上,背后就是他宽阔的胸膛,苏舸低首附耳道:“你再说一遍。”
泠衣呆住了,她转身也不是,往前走也没路,索性眼一闭嘴硬道:“你横什么呀,你现在可打不过我!”
“是吗?”苏舸道,“你想试试?”
“……试……试就试!”她突然左肘后击却被苏舸识破,他攥住泠衣的腕子往她腰上一背,泠衣整个转了一圈靠在树上,只是因为叠了一圈小臂,让两个人靠得更近了。
苏舸力气大得惊人,泠衣挣扎了一下,道:“你放手。”
苏舸道:“还嘴硬?”
泠衣秀眉微蹙,眼中带泪道:“疼。”
苏舸道:“少装可怜。”
泠衣确实是装的,她忍俊不禁,眼中的泪还没收掉便桀骜地仰首道:“苏俟清你个混蛋,你还说你不生气,你给我放手。”
苏舸拧眉盯着她道:“还敢变本加厉?”
泠衣道:“是又怎样?”
苏舸凌凌地道:“怎样?”
又是这样的对话。
苏舸想要抽手,泠衣腕子一沉反手攥住了他的手臂,他刚抬起抵着树的左手,泠衣使劲一拉,苏舸重心不稳再次抵在树干上。
泠衣得意地笑着:“求我。”
苏舸道:“做梦。”
泠衣道:“不求我,我可亲你了哟。”
苏舸脸色苍白,他有些不悦地道:“一个姑娘家一点都不自爱自贵。”
泠衣忽然沉下脸,推开他拧身要走:“随便你怎么想。”
苏舸被她推得踉跄了半步,蓦地眼前一黑,他仓促地抓住泠衣的肩头往树上一扔,额头靠在了树上:“别动。”
泠衣刚要发作,只觉得肩头一沉,忙托住苏舸道:“喂,你怎么了?俟清?”
泠衣搀扶着苏舸跪倒在树前,她按住他的脉门,脉象有些微弱:“你别吓我,我抱不动你啊。”她摸向他的额头,有些烫手,便抱怨道,“怎么发烧了也不说一声。”
苏舸拿下她的手,虚弱地道:“无妨。”他抬起头,捂住自己的半边脸,“蛊毒蚕食的速度太快了,身子弱了一些而已。”
泠衣关切地道:“那我先带你去医馆,我身上什么东西都没带。”
“不用,”苏舸慢慢站起来,“你先带我去找墨侵。”
泠衣道:“找墨侵?可是,我不知道墨侵在哪里呀,那个酒楼肯定已经不在了。”
苏舸道:“用丹心,丹心和墨侵是一起炼出来的……”他说着晃了一下,不禁再次捂住脸。
泠衣慌忙扶好他,用安抚的语气说道:“先别说了,我们找个地方休息一下。丹心也不在我身边,你休息我去取,咱们再找墨侵也不迟,你看行吗?”
“嗯。”苏舸气息柔弱地答应了一声,泠衣想要搀他,苏舸执拗地推开她,“自己走。”
泠衣无奈地道:“我先扶着,有人我再松手好不好?不然你栽倒了我可拉不起来。”见苏舸没再拒绝,泠衣轻轻一笑,道,“你个混蛋。”
就这样别别扭扭地走到一家简陋的客栈,泠衣将他放倒在床榻上,苏舸又坐起来,从怀中掏出碧玉笛子:“我教你一段曲子,你吹给我听。”
泠衣沏上一杯茶水递过去:“清魂曲吗?”
苏舸道:“嗯。”
泠衣道:“你觉得蛊听得懂音律吗?”
苏舸接过杯子:“它能听得懂响指,也许也听得懂音律吧。”
泠衣噗嗤笑出声:“说得好有道理呀,苏二公子。”她伸出手,“给我吧。”
苏舸以为她说的是杯子,泠衣接过来:“还喝吗?”苏舸摇摇头,泠衣依旧伸着手,“天问笛。”
苏舸道:“我还没教你。”
泠衣道:“谁用你教。”
苏舸愕然道:“你会?”
泠衣笑吟吟地瞥了他一眼,将天问横在嘴边:“你猜。”